不如就在今天

张华

就在今天晚上，我终于漫步进路边的荒园。

荒园长满了高过人头的各种小树，蓊蓊郁郁的，一条小径被小树们逼得歪歪斜斜，不知通向何方。

多少次开车经过这个荒园时，我总要在心里说一声：改天吧，走进去看看。

然而，直到今天晚上，我才兑现这个未曾盟誓却期许很久的诺言。

就在折进荒园的一刹那，我心头突然照进一束光，敞亮无比：要去某个地方，原来根本无须改天，今天就可以。

于是，我忍不住反复念叨这一句：不如就在今天。

是的，不如就在今天。

没有人能确切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离开这个倦怠却又眷恋的尘世。

也因此，虽然我们常感叹时间的飞驰如电，但对未来，却也总是朦朦胧胧，以至在意识里潜藏着一种生命的错觉：明天吧，还有明天的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在“明天”的茫然期待之中，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很多事，再也没有冲动去做了；很多景，再也没有兴致去赏了；很多人，再也没有激情去约了。

生命中原本应该有的诸多美好，在一次又一次“改天”中，风轻了，云散了，心凉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我们竟然习惯于“改天”而不自省。

嫁到远方的姐姐在微信里说：弟弟，有空给爸爸打个电话吧，他在老家很孤独的。

我说：好啊，我会打的。

回复的后面，我没有忘记附上那个咧开嘴的笑脸表情。

爸爸不习惯都市的高楼，不习惯楼道里的沉默和冷淡，不习惯跳广场舞时各自为阵的混乱人群。他要回到老家那棵老树下，吧嗒着烟，与乡亲们胡乱吹牛。

一天深夜，翻看微信的聊天记录，不经意翻到了姐姐的微信，最新的信息依然是上面那两条。

但日期定格在两个月以前。

姐姐嘱托的电话，我至今没有打出去。

凝视着手机屏幕，我心怅然。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妨碍着我给爸爸打电话呢？有什么样的忙碌，挤兑了我给爸爸打电话的时间呢？多少次，把车刹在路边，我不也是在刷朋友圈吗？多少次，茶余饭后，我不也是跟不同的朋友在闲扯吗？而每一晚入睡前，在悠閑的月色中，我不也总要翻看几页枕边书吗？

哦，我才发现，我答复姐姐打电话的那份承诺和激动，原来早已荡然无存了。

不如就在今天，打吧。

我立刻拨通了电话，听到了久违而熟悉的声音……

那天，阳光真的很干净，风吹得人舒软。

我在单位阳台上削苹果，不经意地一抬头，远远望见一对老伴，牵手挪过马路。

苍老的背影，蹒跚的步履，仿佛也听得见其中一位说：慢点，不要急啊！等到过了马路，一只老手奋力挣脱了，是不是赌气索要自 由呢？

我会心一笑……

是呀，我多久没有陪她吃顿二人世界的饭了？

不是没有想过，客厅里，床上，电话中，好多次都说：我们俩一起出去吃顿饭吧。

可是，有了孩子，我们的业余时间多半局限在家里了，喂饭，逗着玩，陪伴入睡，生活跌入了最真实的锅碗瓢盆之中。长辈可怜我们辛苦，来帮我们做饭。于是，下班后，几乎也就窝在家里吃饭。饭菜是喷香的，老人、小孩，还有我们，倒也充满了欢乐。

我的苹果再也没有削下去。

阳光那么帅气，风又那么清爽，我们是不是应该共进午餐？

可以找一处傍水的露天农庄，或者放着低缓民谣的西餐厅，点几道菜，来两杯果汁，面对面坐着，不看手机，聊的也许还是家里的孩子、老人以及柴米油盐，但没关系，此刻，只有我们俩，这就够了。

想得自己都愣住了。

心情如酒，就拿这阳光和风下酒吧。

不如就在今天。不等了。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如约而至。现在想来，那真是多年以来少有的最美午餐。

不如就在今天。

趁着有心情，请不要说“改天”。以后有很多日子，但再多的日子，也赎不回今天的蓝天或者月色，还有那份萌动的心情。明天，我们会怎样呢？

明天也许真的很美好，但我们还未曾拥有。

明天是一个美丽的贼，它擅长用最漂亮的承诺，偷走我们的阳光、风、明月，还有我们的激动与初心。

凡事能等到明天的，当然也会等到后天，也会等到大后天，时间没完没了，事情终究也会漂浮在时间之外了。

况且，终有一个“明天”，我们会隔绝尘世。而生命的风险就在于，谁又知道那个“明天”不就是明天呢？

所以，不如就在今天。

把美好兑现在当下的行动里，我们的人生才不至于太亏。

书桌一定摆了一本你心仪的书吧？如果没有猜错，你在网上点进购物车的时候，一定激动不已，你庆幸没有缺货，你庆幸还打了折，你迫不及待地要拥有它。

现在它就安静地躺在你书桌的左上方。

快递一个月前就送来了。

但是，得到了它，你的心情却出奇平静。

你不急着拆开。你在心里告诉自己：改天吧，或者某个午后，晒着温暖阳光，我要慢慢打开，阅读，享受文字的飘香。

可是，你一直没有打开这本书。

你甚至都不愿意启封了。你害怕，到底害怕什么，你连自己都不知道。于是，阅读的“改天”就这么一直改下去。

听我的，不如就在今天。

是的，摒弃掉所有的杂念，立刻拆开，坐下，握着笔，一行又一行，读过去。

不如就在今天。

我相信，文字会伴随着你的幸福，一起飞扬起来。

身体好久没有舒展，想打球了？好吧，不如就在今天，换鞋去。

初冬的紫马岭公园，该别有一番气象吧，想去看看？好吧，不如就在今天，换一身轻便衣服，开车过去。

一个想法徘徊了好久，标题也拟定了，一直闪烁在word文档里，想写出来？好吧，不如就在今天，敲击键盘吧。

一个亲密的大学同学，此刻过得怎么样，想听听他的声音？好吧，不如就在今天，拨通手机，给他一个“惊吓”。

不如就在今天！

不如就在今天！！

人生如果有秘密，也许就是这六个字：

不如就在今天！！！

（广东省中山市教育教学研究室；528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