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宝岛行(三)
2017-06-07姜昆
姜昆
在台北国联大酒店里,为了宣传中国广播说唱团到台北演出,介绍北方的曲种,我们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会上有记者问我:“姜团长,您和您的同仁是第一次到台北来,有没有就您新的感受为我们编一段相声?”我回答:“我现在正在准备,但难度很大。”记者们很诧异。我又解释:“主要是先要把两岸的不同用语搞清楚。比方说我们叫出租车,台湾叫计程车,这是比较好理解的。可是,有好些得费点脑筋的。我们管退役的军人叫复員军人或是转业军人,台湾叫荣军。简单倒是简单,但是得稍微解释一下。有的不挑明,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比方有的人告诉我,台湾管渔民不叫渔民,叫讨海人。这是约定俗成的叫法,还是别有新意的称呼?是文学上的讲究词,还是浪漫色彩的修饰语?再比方,我们讲一句话要通过各种渠道去宣传我们说唱团的实力,你们说要通过各种管道去宣传,一个渠道,一个管道,挺有意思。一边儿是农村挖沟的,一边儿是城市挖沟的。”记者笑了。
我可是在这方面真花了点时间琢磨过。台湾由于和大陆分隔多年,大家在用词用语方面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我们说“说唱团演出这个事情由我负责”,他们说“这个案子由我负责”。这能让你吓一大跳,怎么就成了案子?因为在大陆,案子是触犯了法律,让人起诉或是正在调查才能立案成为案子。我们说向“上级汇报”,他们说向“当局报备”,听起来也让人一哆嗦。名词的不同是最多的。我们叫“摄像机”,他们叫“录影机”;我们叫“影碟”,他们叫“镭射盘”;我们叫“导弹”,他们叫“飞弹”;我们叫“宇宙飞船”,他们叫“太空船”;我们管按专题划分的电视节目块叫“栏目”,他们叫“专栏”;我们介绍相声演员是“一对”,他们说“一档”;我们说“听不懂”,他们说“不会听”;我们说“我吃过了”,他们说“我有吃”。您听,多乱。
外来文化对台湾的影响可称为“严重”。“力巴看热闹,行家看门道”。我们听了,不过听个热闹,估计语言学家或中华文化卫道者听了,恐怕对台湾殖民色彩会痛加斥责的。演员的演出,台湾叫“作秀”,这是英语“PLAYSHOW”译过来的,一半音译,一半意译。外国的相声叫“TALKSHOW”,台湾译成“脱口秀”。这是专业用语,像我们把止痛片译成“阿司匹林”一样。
可是,管办公室叫“OFFICE”,管管理的事情叫“CASE”,管麻烦叫“TROUBLE”,而且还自称是学“CLASSIC(古典)中文”的,让人听了真是起鸡皮疙瘩。经常有朋友对我们演员这样讲:“昨天看你们‘SHOW(表演),真‘ENJOY(享受),今天我有一辆大‘VAN(厢式货车),我想搞个‘PARTY(聚会),让大家‘RELAX(放松)一下,OK?”我们的语言大师、语言小师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位说的是什么。
西文冲击台湾文化,东文也不示弱。由于台湾的殖民历史,你在台湾可以看到许许多多日本文化的遗迹。在华西街,许多酒馆、小餐馆完全是日本式建筑,日本装饰。你在前边站一会儿,决分不清是在华西街还是东京赤坂见府。至于把饭盒叫“便当”,把烹调叫“料理”,在浴室前挂个“汤”字,在茶馆前挂个“道”字,更是司空见惯。
有学者称中华文化传到了日本,日本文化又影响了中国台湾为“旋转木马”现象。拿台湾的茶艺馆来说,既不像老舍笔下的茶馆,也不像香港的茶楼,而像日本的茶道馆。从屋子里的布置、茶具的样式,再到一边喝茶一边悟禅的这种形式,都和日本的品茶道差不多。其实,饮茶一定是从中国传到日本的,只不过日本把它发展了,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形式,让饮茶者享受幽雅的环境和文雅的气氛。
日本一位学者讲,今天的日本人用筷子、吃豆腐、写汉字、练书法,哪一个不是跟中国学的?日本人并没有因为学了中国文化而内疚;中国人也大可不必为有些日本文化影响了中国而大惊小怪,痛斥什么“文化帝国主义”。话听来有道理,但我们总为有着五千年文明历史的“正统”文化被别的文化冲击而忿忿不平,至于这样是否会污染中国文化,或是怎样保持中国文化的正统性、纯洁性,还是让专家们去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