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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严师和慈父——惠兆龙先生

2017-06-07马伟

曲艺 2017年5期
关键词:师娘学书学艺

马伟

我的拜师之路,是从和惠兆龙先生散步开始的。

回想十多年前,我只是扬州评话的一个业余爱好者,惠兆龙先生那时早已是享誉大江南北的评话名家。我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和决心,一心要拜他为师学艺。怎么让他接受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徒弟呢?我四处打听,了解到他有晨练的习惯,于是,我也起了个大早,凌晨四点半起床,骑上自行车,从扬州城郊五里庙,到惠先生友谊新村的住家门口等他,他一出门,我就迎了上去。

见了我,他似乎有点印象,问道:“咦,你在这块做事啊?”我说:“我来跟您学说书的。”“学书?……好啊,你先跟我一起散散步吧。”

从友谊新村出发,一步步,一圈圈,我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他只是问了我一些家中的情况,并不讲书。我铆足劲,一天天地坚持,一个月后,惠先生开始跟我谈书了,而且越讲时间越长。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跟着他学书了。对我而言,这是多么宝贵的学习机会啊。要知道,惠兆龙先生是第三届中国曲艺牡丹奖表演奖获得者、国家一级演员、扬州评话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担任过扬州市曲协主席、市曲艺团团长。自从收我为徒,他对我关怀备至,疼爱有加;而我,一直把他视为严师、慈父,能成为他的徒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分。

记得那是1998年的春节,惠兆龙先生第一次带着我“跑码头”,来到苏北淮安的“兴文酒家”也叫“兴文书场”演出。在演出的日子里,他每天下午说书,我就在书场里听书,晚上他教我书,第二天早上我“还书”(也就是把他教的书说一遍),他一边听一边指正,然后,我继续背书、悟书。

在淮安演出52天,他教了我23天的書。由于他全心地教,再加上我热忱地学,从“二归家”到“十字坡”,我学得还是比较快的。还书时,他总是很认真地听,一件事情、一个环节,或是一招一式、一个眼神,哪怕是一个字,都会给我指出并校正。

那年,我18岁,第一次离开父母,什么都不懂,连碗都不会洗。在我悟书的时候,他开始做中饭,有时候经常连着晚饭一起做。做好之后,端到桌子上,他笑着说:“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师徒,师父烧饭给徒弟吃,当初我跟老先生学书,先生的痰盂子都要倒。你现在的日子,跟我以前比,快活多了。”

惠兆龙先生的码头生活逸逸当当,三菜一碗汤,天天不重样。晚上,他一般都要自斟自饮一点老酒。在淮安说书的最后一天,他叫我喝酒,我说不会,他说:“倒小半杯葡萄酒,陪陪我。”现在,我领悟到,他当时那样做,一是让我体验码头生活,二是做给我看,码头生活怎样过才有趣,才不枯燥。

惠兆龙先生后来跟我说,学书的人过不了生活这个“关”,就不会成功,至少不是一个合格的艺人。因为,艺人的码头生活太苦,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孤单、寂寞、枯燥、无味。说书人除了下午进书场,有机会说话,剩余的时间就呆在住的小房子里,没有一个人陪你说一句话,他一辈子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他说,过去很多青年评话艺人,就是因为过不了这个“关”,受不了这份寂寞,选择转行别业。

第二年,1999年的12月31日,我生日这一天,正式拜惠先生为师,并取艺名马晓龙。

道中经常说,“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意思说师徒之间有一个认识、熟悉、磨合的过程。跟师父学艺以来,他没有过多地说做人的大道理,而是从身边的点滴开始,教我学书、学艺、学生活、学做人。那会儿他对我的教导,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毫不夸张地说,我这辈子不会忘记。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精神财富。

师娘过六十岁的时候,我在台上笑说:“师父金刚怒目,师娘菩萨慈眉。”师娘为人和善,见人一脸笑,把我当儿子。我不怕师娘,就是怕师父,因为师父教我学艺,处处严格要求,丝毫马虎不得。有一回到师父家学书,不料自行车中途故障,我一口气跑到师父家,还是迟到了一刻钟。他把脸一板,眼睛一瞪,手一挥:“今天你不要学了,走吧!”当天的书硬是没有教。从此之后,任何场合、任何时候,跟他在一起,我从不敢迟到。学书时,我不敢疏忽,成天盘膝坐在席子上面背书,两脚都磨出了硬疤,至今不消。我有时候想,这权当师父给我颁发的两枚“纪念章”吧。

师父有句口头禅:“没有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我跟师父学艺时,正值扬州评话事业处于低谷期,他重点培养我的事业心,鼓励我要甘于坐冷板凳,一辈子守住清贫。他说:“在从艺的道路上,哪怕只剩你一个人,只有一个听众,你也要守住书坛,坚持阵地。”

有个时候,他安排我到淮阴说书,说一部书,连说三遍,我头皮都说麻了。师父说,这叫“磨道”“练艺”。现在回想,如果没有那个时候的扎实功夫,就没有今天的我。

有一回,我用自创的新段子《红楼惊梦》参加比赛,感觉良好,气场也不错。师父是评委之一,我自以为肯定能得奖,但最后偏偏就没得。事后,他对我说,这书说得有问题,需要改进。我当时并不理解,勉强接受失败的现实。如今,我再说《红楼惊梦》就能发现一些不足,正是师父当年曾经指出的。

2010年5月,江泽民同志游历家乡扬州,上边要求安排两台评话演出,我说的《教场打擂》放在第一台,师父说的《陈毅过江》放在第二台。演出后他说:“现在师父第二台,你是第一台。好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从他的脸上看得出,师父很开心。

师父生前几乎没有当面夸赞过我,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夸我,是他临终前的一天深夜,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你不错,我教了你这个学生,也对得起扬州评话了。”那天,我们师徒之间谈了很多很多,他把遗嘱正式交给我,同时深情地叮嘱:“你一定要把评话事业坚持下去!扬州评话传了四百多年,到我们这代人手里,老祖宗的书,老祖宗的艺,我没有断,你也不能断,这个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心愿!”听了这席肺腑之言,我意识到先生的艺术生命,已延续在我的身上,以及所有关心、热爱扬州评话事业的人们身上……

师父劳累了,丢下徒弟走了。他在世时,我对他确有敬畏心,这是一种畏惧,更是一种监督,它逼迫我严格要求自己,任何时候不能懈怠,要向艺术的高远处走。现在,我正努力把对师父的这种敬畏转移到观众身上,因为观众中能人多,他们永远是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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