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水
2017-06-07朱锡琴
朱锡琴
一
姚湾像一道鼻梁,镶嵌在陈家村和花溪村之间,但这鼻梁不好看,都是石头。陈家村和花溪村可就不一样了,像两个漂亮的花脸蛋,一边一个打扮着姚湾。
姚湾都是山地,风调雨顺的年头,播下半袋子玉米种,能收获一袋子玉米。遇见大旱的年景,连种子带化肥都赔在山地里。泥一把汗一把的姚湾人开始流行一句话——春天种一坡,秋天收一锅。
都说姚湾的穷根又深又硬,是因为有三大不争气。姚湾的不争气,首先体现在姚河水,别的地方的河水,丰满得都溢滩了,姚河水却还瘦得像一条裤腰带,要断不断的。还有不争气的,就是姚湾的井,一口一口比赛似的干涸了,像一个个黑眼珠日夜瞪着,看我们走很远的路,挑很沉重的担子去赶水。
赶水是姚湾特有的苦日子。大家要翻山越岭去陈家村和花溪村把水拉回来,脚底下的水泡会日夜不停地提醒,一滴水也来之不易。如果有一天,你来到姚湾,看到人们齐刷刷一瘸一拐地走路,那不用问,姚湾赶水的日子来了。
妈妈赶水去了,事实上我们村有点气力的人都赶水去了。赶水和赶集一样,就是哪里有水他们就赶着牛马去哪儿把水拉回来,然后倒在自家的积水窖里,靠着这些水让我们度过整个旱季。
忘了告诉大家,姚湾最不争气的是我爸,这个最后的打井匠,喝醉后滚下山崖,现在就瘫在炕头上,时不时从嘴巴冒出点脏话,或者顺手扔出几件东西发泄情绪。打井匠都废了,他的武器也就废了,曾经闪着银光的井针,就插在我家的枯井里,和他一样撂荒着。
今年的旱季特别长,家家的水窖早就没有一滴水了,庄稼喝完我们喂给它们的最后一口水,就开始耍赖,再没力气拔节了,到现在还没有我这个十岁男孩子的肩头高。
陪伴妈妈翻山越岭赶水的是我家的老马,这对老弱组合,拉回来的水只够洗衣做饭。每次妈妈回来,都瘫在炕上。这时,废掉的打井匠是长吁短叹的,拿着破蒲扇给妈妈扇风。我妈的脸歪在东边,我爸的脸歪在西边,我曾经看过他们的眼,滚滚而出的都是泪水。
十五岁的哥哥,这几天一直和井针过不去,他试图从井里拔出定井神针。他不是孙悟空,相持了几天的战役,战况也没啥变化,一个依然在井里嘲笑,一个依然在井沿坚守。
我在我爸面前“弹劾”我哥,说这个二货,没事玩啥不好,偏和井针过不去,该打不该打?
我希望我爸揍他,越狠越好。前几天,一个来调研的人,手里拿着半瓶水,就是不扔,害得我和我哥跟出去有五里地,最后那个人看出来我们的意图,把水给了我们。我合计我哥肯定得给我,我可是他亲弟,可他给了四岁的丫丫。
丫丫的妈妈是寡妇,她赶水去了,把丫丫锁在院子里,她小手扒着栅栏的门,脸上全是汗水冲下的泥道道,她的小舌头舔着上嘴唇,眼睛却死盯着半瓶水不放。丫丫搂着那半瓶水却不喝,她说把水留给她妈,这样妈妈明天就不用赶水去了。
从那回来,我哥就围着井针转。
我爸开始担心,你哥这哪是犯二,一个打井匠的儿子,如果他要拔出井针,那他是想要打井去了。
我乐坏了,说这多好啊,把井打咱家炕头,咱也像城里那样,安个水龙头,渴了,躺在炕上张嘴就喝饱了。我爸一拍大腿,哎呀呀!二小子,你这是要接我的班啊!
我纳闷了,我爸还有班让我接?我爸说,可不,不争气的班呗!
我爸还说,打井匠不那么容易当呢,除了要拿得起井针,还要会选打井的地方,这才是技术活。山底下有姚河水的大动脉呢,找到大动脉才能打上水来。
看来要当好打井匠,还得会中医诊脉那一套,这我哥哪会啊!我哥把我爸当初打的井走了个遍,别看六眼井现在都瞪着干眼,当初那些井可都滋润过村里的一草一木呢!
二
说实话,我们村十年九旱,我早就忘记了姚河的水是青是蓝了。
所有人都觉得缺水的日子糟糕透了,可我却不那么觉得。小河干了,可是干了有干了的好处,在它发烫的河床里,到处都有被晒干的小鱼小虾,我用半个小时就可以捡上满满一大碗小干鱼,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抓住了两个躲在大石头背后乘凉的螃蟹,这收获不小吧!
晚上,妈妈把这些小干鱼煎透了,撒上细碎的葱花,嘿!那滋味,别提有多鲜了。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看上去心事重重,没吃几口就下了饭桌。我把剩下的油煎干鱼倒进米饭里拌了拌,没几下子就扒拉进肚里啦。哥哥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好像又在瞪我了。他总是在心情不爽的时候瞪我,我不爱和他计较,瞪就瞪呗,又不能把我瞪掉一块肉。
哥哥坐在门槛上说,他明天就要打井去了,井非打不可了。
就在今天下午,那个四岁的丫丫,因为口渴,喝了放在院落里的一瓶药水,药水把丫丫折磨得小脸都绿了,在院子里打滚。丫丫现在就躺在医院的急诊室,医生忙成一团也不知道救不救得活她!听说丫丫的妈妈柳花,像谁拽出了她的肠子,嗓子都嚎哑了,她抽着自己的嘴巴不停说,丫丫,你活过来吧,你活过来吧,妈妈保证以后不让你缺水喝,一辈子不让你缺水喝。 你醒过来,妈妈带你走,咱们哪有水,就在哪安家……
我爸这个三大不争气之一,听说后,久久沉默。然后他狠命砸着大腿,咧着大嘴嚎,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我不争气,要不是贪酒,姚湾缺水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这是我爸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不争气。
哥哥说,现在不是说后悔话的时候。井是非打不可了,长着两条腿的人熬不住了,长着四条腿的牛马也熬不住了,那些没长腿的庄稼更熬不住了。等老天爷赏脸,我们看到的最后一滴水就是我们的眼泪了。
我惊诧于哥哥的变化,老师说,岁月的更迭才让人长大,知识的积累也能让人长大,而我的哥哥,在两种成长之外,在大旱的日子里拔地而起了。
妈妈摸着哥哥黑瘦的肩头,眼泪哗哗地流,她在担心,明天这瘦弱的肩头,会不会变成两个紫红紫红的馒头,而这紫红的馒头能不能换来清水长流,灌溉我們的姚湾。
我爸说,明天他要亲临打井现场,就是满地爬,也要找到姚河水的大动脉。
我哥笑了,小白牙让他显得更黑不溜秋的。他说他已经摸着姚河水的大动脉了,他都听见姚河水呐喊着来了。六个井眼,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我爸说,真的?你啥时候找的,我咋不知道呢?
我哥说,不是你帮我找好了六眼井吗?我要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这个主意太妙了,我们都没有想到。姚河水只是水位下降到地表,并没有绝流,所以,沿着干枯的六眼井,是最有可能打出水来的,比漫山遍野瞎转要好多了。
以前这个时候我早就睡了,我的想法是,一天一头猪,不如炕上打呼噜。今天,我没睡,我有点崇拜我的哥哥了。
三
我哥已经初具男子汉的风范,领着十几个人在撅着屁股打井呢。沿着以前干涸的井底,挖上来的土都是干的,我用手抓了几把扬着玩,眯了自己的眼睛还不算倒霉的,还被哥哥踢了一脚,让我滚一边玩去。
打井这么好玩的事情我能不参与一下吗?我远远地坐着看,偶尔去给我爸汇报一下工程进度,昨晚我哥封我为后勤部长,我顺便把信息部的事也干了。
我听见一个人说,在山上打井可不是容易的事,碰上绕不开的石层就前功尽弃了。哥哥说,要是容易早就打井了,何必让那么多的人起早贪黑地去赶水呢!哥哥的话让那些人都沉默了。
早上的气温还没有升高,但是哥哥和那十几个人就像从水里游了一圈刚爬上岸一样,全身都湿透了。
哥哥打的井在一个星期后宣布失败了,打了一百多米深还是上不来一滴水,都是碎石头,还把打井的井针掉到井底了。
有人说,这回好了,我们姚湾人马上就变成旱地的蛤蟆——没几天蹦跶了,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一家老小逃命去吧。
还有人说我哥,花了大家那么多钱打井,连口水都没让大家喝着,要是用这钱买矿泉水,都能把我哥淹死。
我记住了,说这话的人是石头他爸。石头他爸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店,我昨天去买矿泉水,他爸爸把矿泉水又提高了五毛钱。人人都骂他,可这也不耽误他把钱乐呵呵揣进腰包。全村其他人都支持哥哥打井,就唯独他反对,他一定在想,如果这些钱都落进他的腰包,那该有多好。
好吧!我决定以后对石头不客气了,他爸对我哥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还要我对他怎么客气呢?我只是没有想好,对石头我是偷袭还是当面教训呢!偷袭不是我的性格,我想还是当面说清的好。可是后来,当我看见石头因为他爸爸卖高价水被人扔了石子,正在哭鼻子,我就决定算了,有那样的爸爸够他难受的了,我决定以后不和他玩就是了。
哥哥告诉我们说,他还要再打一眼机井。我爸和我妈觉得没必要,更何况费力不讨好,一身臭名背到老。
哥哥不那么认为,他说,水退石头在,好人说不坏。这话说得,嘿!真带劲!哥哥还说,他要让丫丫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喝上姚河藏起来的水。
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哥哥的决定是肯定不会更改的了。
哥哥打井的这段时间,妈妈每天天不亮就牵上我家上了岁数的老白马去翻两座山赶水,驮回来的水要分给孤寡老人一些,要给打井的那些人喝一些,还要灌满打井机的大水箱,那可是个大肚皮的家伙。这样,我们家真正能用来烧水做饭的水都不够用了。
我也想跟着妈妈去赶水,哥哥笑话我说,你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如果走到半路你走不动了,老马是驮你还是驮水呢?这么瞧不起我,我可真有点不乐意,但也没有办法。我看着妈妈的身影和白马消失在山弯处,很久之后,又看见他们的身影从山弯转出来,去给几户不能赶水的人家送水。
干涸的河床已经没有什么乐趣,更多的时候我和一群孩子看哥哥他们打井。打井机日夜轰鸣,开足了马力。
我问哥哥什么时候能打上来水。哥哥说,只要打到砂层里就行了。我问什么时候能打到砂层,哥哥说他也不知道。只说就是把这座山打穿了,也要给大家打出水来。
我心说,完了,妈妈赶水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石头他爸还有脸来看热闹,每次来都拿上几瓶矿泉水,拧开一瓶“咕咚咕咚”喝半瓶。整个村子,也只有他家敢这么放开嘴巴喝。
别看我小,可我也知道,大热的天里,他不是来看什么热闹的,是想来卖水的。
哥哥打井的地方,只有一棵没长高的柳树,完全起不到遮阴的效果,汗水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身上淌下来,像流了无数条弯曲的小河。
石头他爸知道他们渴,我也知道他们渴,可他们闷着头打井,谁也不说话,更没有一个人买石头他爸的高价水。
石头他爸开始是站着,站累了又坐着,兜里的几瓶水早就晒热乎了,可还是没有卖出一瓶水。直到太阳下山了,哥哥他们都收工了,石头他爸又揣着几瓶水回他的小卖店了。
晚上,我看见哥哥的后背晒秃噜皮了,有的地方还起了水泡,我想别人也一定和哥哥一样。我找出了我家最大的那把伞,准备明天用它给哥哥遮遮毒辣的阳光。哥哥说,打着伞,我要怎么干活呢?我使劲挠了挠脑瓜皮,也没挠出一个好主意来。
第二天,在哥哥他们施工的地方,一夜之间盖起了一座凉棚,凉棚有些简陋,木架子上搭着几片旧炕席,但是遮挡阳光很有效果。这下可好了,哥哥他们不用再做烤肉了。这是谁这么聪明,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呢?反正我没想到。
今天,妈妈去赶水,正碰上刚出院的丫丫和柳花。妈妈说:“你别急,水会打上来的,我就不信龙王爷那么偏心眼,让我们渴死。你在家照顾丫丫,我帮你赶水。”
我妈把柳花家的两只桶也挂在老马背上,老马默默地上路了。我不太放心,也跟了去。回来的路上,我看见老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妈妈说它渴了,早上把我们家最后剩下的豆子喂给它,怕它胀肚,没敢给多喝水。我小心翼翼地从水桶里给它捧来水,老马看了看我手掌心里的水,却没舔一下,只见一滴浑浊的泪水从它眼角里流出,它两腿打颤,慢慢地跪了下去。
就这么一跪,我家的老马再也没有站起来。
妈妈说,我们家的老马为了让我们多喝一口水累死了,它的肉谁也吃不進去。就这样,我们家的老马没进汤锅,妈妈想把它葬在一个土坡上,那地方能看得见正在施工的机井。
赶水的人看见这匹倒在赶水路上的老马,默默帮妈妈把老马埋了,人们很想停下来,为老马难过一下,但是没有人敢停下来,因为他们怕也像这匹老马,一旦休息就再也走不动了。妈妈换下老马,把担子架在肩膀上,她走在马群里,走在牛群里,和那群牲口一起,一瘸一拐地继续赶水。村里还有丫丫在等她,还有那个小挖井匠的怪兽在等她。
凌乱的头发像一条条小蛇一样贴在妈妈的脖子上。
我和妈妈把水挑回村,提到柳花和丫丫的家门口, 一路上水直晃荡,晃到这里水剩下很少很少。柳花看到把水架到肩膀上的妈妈,什么都懂了,她抱着妈妈大哭,埋怨自己不该让老马去赶水。
妈妈当着柳花的面沒有哭,但转过身就抹起了鼻子,其实妈妈已经哭了一路了,她不停地说我们家的老马是好样的,拉的水比壮马少一点,它都不干。除了春种秋收,年年就这么奔波在赶水的路上,马蹄铁磨得“飞薄”,倒下去双眼还望着回村的路,眼睛都没闭上。
老马驮水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啊晃,我记得过去每次赶水回来,都能从它身上刮下半洗脸盆的汗。我给它刮汗,它总是冲我“咴咴”地叫,我好想一直给它这么刮啊!可它用不着了,它倒在离村十里远的山路上,汗水浸湿了一片干土。我哭啊哭啊,老马的身影就从我的泪光里“扑簌簌”往下落。
哥哥没哭,两手攥紧了拳头,我知道哥哥心里不好受,他说把这水拿走吧!村东边的五爷爷瘫在炕上,每天离不开水,给他送去吧!
妈妈没拿走水,她说这水是给打井的人喝的,不能让他们光受累还没水喝。妈妈走了,她一瘸一拐得更厉害了,我看妈妈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我真怕瘦弱的妈妈也像老马那样倒下去。
我哭累了,看着桶里的那点水也有点发愁,打井机的水箱很快又要加水了,那头机器比一头水牛都能喝,这水哥哥他们谁也喝不着了。不知道今天石头他爸还会不会来,要是来了,我就用兜里的零用钱买几瓶水吧!
可还没等我把钱数好,山爷爷就走来了,他端着水瓢,小心翼翼把水瓢里的水倒进水桶里就走了。接着花二婶和柳奶奶也来了,她们拿来的水并不多。再往后,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个人,每个人都不多说话,把水倒进桶里就走了。
哥哥他们也不说话,但看得出来,他们更加卖力气了,不把这水打出来,所有人都不会答应的。
最后来的那个人,我看着有点讨厌,是石头他爸。他一定是听说我家的老马不行了,运不来水了,跑来卖水来了。我刚才还盼着他来,现在我又开始讨厌他。
他扛着一箱矿泉水来了,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我们谁也没理他。他拧开一瓶矿泉水让大家喝,大家都把他的手推开了。他急了,把剩下的矿泉水全打开,咕咚咕咚往桶里倒。我一看也拿起矿泉水帮着倒,我生怕他一会儿改变主意把水又拿走了。
哥哥说,你这水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又不是地里长出来的,有本钱呢!哥哥要给他钱。他看着哥哥掏出皱皱巴巴的几个零用钱没接,哥哥以为他嫌少,又开始掏钱,但啥也没掏出来。
石头他爸把钱推回来说,千万别提钱,我要是再收你们的钱,连你家的老马都不如。
看来石头他爸也和我们小孩子一样知错就改,老师说这样的人都值得原谅。我决定以后还带着石头一起玩。
就在老马走后的一个星期,哥哥他们终于钻透了岩层,把井针打进砂层里了。哥哥说,要出水了,再过一会儿就能上来水了,快,快去,快去喊人接水。
我和几个孩子撒着欢,向着村里一路狂奔,一路高喊,上水了,上水了,快点接水啊,快点接水啊……我们穿行在疙疙瘩瘩的街道,想把这振奋人心的消息畅快淋漓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
有的人还来不及撂下饭碗,有的人来不及穿上鞋子,还有的人来不及高兴先哭了,他们拎着大桶小桶从各色门里一路赶来时,喷薄而出的井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又璀璨的光芒,像憋足了劲的奶牛,急于要奉献它的乳汁给人们。
人是欢腾的,水是欢腾的,动物植物都是欢腾的,那个不争气的打井匠都是欢呼雀跃的。他对我妈说,看见没?我儿子,打井匠的儿子都不是孬种。妈妈没时间听他自吹自擂,也跟在喜笑颜开的村民后面担水去了。
当姚河水不得不捧出它珍藏的清凉时,我看见了丫丫和她的妈妈,柳花左手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右手牵着小小的丫丫,正要向村外走去。她们听见了呐喊声,愣在那里。我哥拿起水瓢,舀起一瓢水,向她们走去,她们也奔着这清凉而来。
来来往往的挑水人满脸喜气,水筲里的水漾来漾去,在地上画出无数条弯弯曲曲的水龙,随着人们的脚后跟进了家门,“扑通扑通”跳进水缸的姚河水和人们的笑声一样势不可挡。疲惫极了的哥哥,俯下身,吃力地扛起井针,一步一步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辉煌的落日把闪烁的井针和汗淋淋的哥哥融成一体,我仿佛看见一条白亮亮的巨大的水龙呼啸而来,跟着哥哥,穿过树林,越过高山,扑向无边无际的田野,滋润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