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批判理论尝试的生态女性主义
2017-06-06杨萍
摘 要:国内的生态女性主义理论研究尚存在着不足之处:第一,学者对于西方生态女性主义的一些主要的代表人物的代表性著作翻译的不够,此需要加强;第二,学者们关于生态女性主义的理论的研究多停留在对这个思潮整体理论架构上的泛泛而谈,缺乏对于这一思潮组成部分的详细介绍,比如某一位生态女性主义者的理论观点。本文有鉴于此,着重介绍著名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家普鲁姆德的批判性生态女性主义理论。文章基于其代表作《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将紧紧把握普鲁姆德论述的主线,即对“二元对立”的批判反思,试图对其思想进行一番梳理。
关键词:普鲁姆德;女性主义;生态女性主义;二元对立
中图分类号:C913.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379-(2017)14-0275-03
作者简介:杨萍,湖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专业。
一、引子
上世纪70、80年代,生态女性主义作为女性主义与生态伦理学的合流,在西方崛起并引起广泛关注。然而生态女性主义作为一种理论存在的问题区并没有因它的关注的问题非常重要而得到清楚明朗的阐述,实际的情况是,自它诞生以来,各派之间充斥着激烈较量。也因为此,这颗骤然升起的理论明星在绚烂后不再光耀如初。它被自身的矛盾与问题所损坏并逐渐丧失说服力。然而,进入九十年代后,在西方国家,生态女性主义理论产生了一次重大的转变。转变的代表之一即澳大利亚著名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家薇尔·普鲁姆德及其提出的批判性生态女性主义。
而在国内,生态女性主义作为理论思潮被引介至学术界已是千禧年左右的事了。虽然生态女性主义传至我国时间较晚,但却获得了迅速发展。短短几年内,生态女性主义成为国内学术界一個研究热点,大量学术论文见诸期刊。本文作者在学术期刊网以“生态女性主义”为主题搜索,得到论文几百篇,此可足证。但是,经过研究,我们可以发现国内的研究尚存有如下缺陷:第一,学者对于西方生态女性主义的一些主要的代表人物的代表性著作翻译得不够;第二,学者们关于生态女性主义的理论的研究多停留在对这个思潮的整体理论架构上,略显空泛,而缺乏对于这一思潮进行必要的学理批判。
普鲁姆德的名作《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相较其他生态女性主义的著作更有哲学的深度,本文试图把它作为典型的文本,借此深入剖析女性生态主义。
二、“女性-自然”该被抛弃还是加强——二元论概念的引出
薇尔·普鲁姆德(val Plumwood),澳大利亚著名的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家,曾在悉尼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所、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社会与政治理论系等机构任职。主要著作有《为森林而战》、《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环境文化:理性的生态危机》等。其中《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是她的代表作。薇尔·普鲁姆德在书中着重批判了以往的有关于生态女性主题的论点,并鲜明地指出它们的理论失败的共同原因在于没能指出在西方世界里存在着的根深蒂固的二元对立逻辑结构,反而不由自主地受到这种思维方式的羁绊!
在绝大部分的人类历史中,女性一直以一种从属于男性的面貌与地位出现。这种从属的地位,表现为男性对于女性的主导性权力,并且在后来被进一步理论化为理性的优越性,正是这种所谓理性的优越性赋予了男权长期以来的合法性地位。同样地,我们可以在“自然”中发现这种类似的统治逻辑,即人类对于自然的统治。自然是被视作无意志的,无目的的,因而可以任意为人类利用,而这种利用的许可证便仍是“理性的优越性”。普鲁姆德在此提出了“背景化”的概念,用以描述女性与自然在人类视野中所处的相同的地位,“对妇女和自然进行否定的一种主要形式,被我称为‘背景化,也就是将她们处理成前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显赫功绩和成果所必要的背景。”①某物被背景化便意味这它与主流的,占主导的地位的一面剥离开来,变成一种从属的,被统治的存在。
关于这种处境的相似性,女性主义者与生态女性主义者的各自的解读之间就产生了分歧。女性主义者认为将女性与自然的联系看做仅仅是一种压迫的工具和一种男权制的遗物,而应该予以抛弃,“那种认为我们应当摒弃已经过时的女性—自然联系的观点,以为现在女性和男性的共同任务是成为一个简单的、无争议的和纯粹人”。②也就是说,一些女性主义者认为将女性与自然联系在一起实际上是历史的建构,而非女性与自然之间真的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但是普鲁姆德认为我们不能简单地摒弃女性-自然联系,原因有以下两点:女性主义所谓的“人”的概念,实际上是在男权社会统治之下形成的,因而它包含的意义深深地保留男性的特性;再就是,“妇女不能通过承认自然的低下地位来换取自身的自由,”也就是说不能通过贬低自然相对于女性的地位而走向与男性一般地压迫自然来达到女性解放的目的。“遗憾的是,很多传统的女性主义论断就是如此的”,即前面谈到的女性主义者期望将女性与自然的关系削弱。
与此相反,在这种被普鲁姆德称为“非批判性平等”的对立面,出现了反对的声音,即激进的女性主义者,“如果说自由派女性主义是拒绝了为女性所设立的理想典范的话,激进派女性主义以及某些形式的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则是摒弃了男性典范。”,“对女性说,解放的真正任务并非平等参与或被吸纳进男权统治的文化中,是颠覆、抵抗和替代”,而这种颠覆的主要形式,即是“批判性逆转”。这种所谓的“非批判性逆转”指的是将妇女与自然融入在一起,歌颂女性的“母亲”形象,因而以这种方式为生态女性主义提供一种理论基础。
但是普鲁姆德认为这种“批判性逆转”同样存在着问题,“其中主要的一种形式,即非批判性的逆转,与非批判性的平等策略一样问题深重,它以一种新的更隐蔽的力式维持了对妇女的压迫。这种非批判性的逆转策略,是目前生态女性主义理论中的一种强烈的趋势,也是一种危险。”③产生这一问题的根源在于:“如果妇女的‘贴近自然主要是缺乏权力和受到男权文化排斥的产物,并且也是由于缺乏凌驾和支配自然的技术手段所导致的,那么,重新肯定这些由于没有权力而产生的特质并不会带来真正的解放;正相反,它在得到重新肯定的特质中保存和维持了原先的二元结构。”④这种所谓“二元结构”,普鲁姆德认为实际上是由理性主宰之下的理性与自然式的对立,这种对立依靠理性的优越性为男性统治女性、人类统治自然进行辩护。endprint
因此,在普鲁姆德看来,关于女性-自然的联系的问题并不仅是单纯地承认与否定这样地简单,而是我们应该要从女性-自然所共同承受的压迫出发,探究这种压迫得以发生的最终的根源所在并对之加以批判。如此,方能真正地解决女性与自然的双重解放问题。在这里一种批判性的生态女性主义便显露出它的面目,并且是以区别于自由女性主义与激进女性主义的第三条道路的形象出现的。“对二元论问题的关注指明了解决这一困境的方向。我们必须将妇女视为同样完整的人,并与男性一起同样是人类文化的一部分。但是,男女两性都应该质疑被二元化了的人类身份,并发展出另一种人类文化,承认人类的身份是与自然相延续而非断裂的。在这一过程中,那个被二元化了的惰性的、被动的自然概念也应该受到挑战。”⑤那么,在这第三条道路上,妇女不再纯粹地被归于自然,男人和女人同时都是自然和文化的一部分,男女两性同样都能与自然共处,他们也可以携手打破对文化的二元建构。
三、作为统治逻辑的二元对立——二元论的理论内涵
“我认为,二元论产生于对依赖性的否认,它源于主宰拒绝承认自己对被压迫的他者的依赖。这种被否认的依赖关系决定了一种特定的逻辑结构,在这种结构当中,对依赖性的否认和统治—臣服的关系共同塑造了关系双方的身份。”⑥
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作为矛盾的双方必然相互依赖,这是从逻辑上规定了的。但是,一种历史的情况却是,这种依赖性可以实存,但不可以被承认。在普鲁姆德看来,这种对于依赖性的否定正是这种二元对立结构的极度表现,统治者通过对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差异的极度的拉大,造成了一种截然对立的状态,并以此表明一种身份认同的问题,即被统治者只有在与统治者的对照中才能显现自身。这种局面导致了被统治者在语言之中的空白,处处以一种被排斥在统治者所牢牢掌握的话语环境之外的面目展现出来。对此,普鲁姆德专门罗列了体现这种二元对立的概念,诸如:男性-女性;理性-自然;心智-身体;主人-奴隶等等。那么,“在这一系列二元对比中,实际上,处于优越一方的任何事物都可以被看成是理性的形式;相应地,处于底层的任何事物都被看成是自然的形式。性别化了的理性—自然对比是支配一切的、最普遍和基本的二元论形式,而且是把所有二元论联系起来的形式,这些二元关系彼此之间可以有细微的差别和变化,可以有许多不同的阐述和发展。”⑦
而关于他们之间的对立的主要特征,普鲁姆德做出了如下归纳:背景化和对依赖性的否认;极端排斥和极度区分;吸纳和关系性定义;工具主义和对象化;同质化或刻板化。⑧仔细说来,普鲁姆德的这番论述是相当出色的。这几点特征表明,由理性占据支配地位的一方极度夸大与处于自然的一方之间的差异,并且极力贬低自然的地位与作用,通过否认对自然一方的依赖来消灭自然的存在的意义,致使其始终处于一种幕后式的背景存在。因而,自然一方就只能在与理性的支配活动的对比中获得内涵与定义。这种存在状态的极大差别,导致了理性支配者认为对于自然的支配的正义性,自然仅是作为手段,作为支配的对象而服务于理性的一方,并且正因为这种手段化与对象化使得所有的自然事物都被认为是单一的性质,即被奴役的对象。同质化正是理性支配者以极端藐视的态度忽视自然或者说被统治方内部的丰富性与多样性。
这种二元对立的逻辑十分强调差异,因此具有极强的等级性特征。等级性即意味着优先性,因此,要想消除这种优先性,就必须要用一种非等级性的差异概念来替代它。等级性的差异与非等级性的差异的概念,实际上正是普鲁姆德用来处理以往的生态女性主义理论错误的地方。普鲁姆德强调一种批判性的整合,就像前面谈到的在第三条道路上,男性与女性共同置于同一个自然之中,女性不再被纯粹归结为自然,男性也不再纯粹地归结为理性,而是要有一种合理的平衡。而这种合理的平衡的建立正是需要逃出二元对立的逻辑框架。
实际上,逃出二元对立的逻辑框架一直是女性主义者以及生态女性主义者在做的事情。自由女性主义以及激进女性主义正是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企图打破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但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又重新将其穿上。非批判性平等的道路,最后以脱离女性本应具有的特性而完全投入男性怀抱的情况结局,而非批判性逆转则是完全承认女性自然的性质,于理性的主宰模式的根基毫無触及。因此这二者都不能是说逃出了二元对立的逻辑,而只能说它们逃出了一种对立的形式而陷入另一种对立的形式却浑然不觉。
因此,在普鲁姆德看来,毁坏或保持原有的女性身份是一个伪选项,二者都不能使女性脱离被动的地位,而只有一种在自我批评与自我肯定之间做出的平衡考量才能获得真正的出路。当二元论将差异作为等级制的载体时,它是通过歪曲差异来实现的,所以,消除差异的二元论,通过非等级的差异概念重构女性与自然的关系和身份,就为我们提供了下列克服二元论的方法:对依赖的承认;打破极端排斥与极度区分;发现适合于被统治者的语言与故事;对于他者的需要与利益的尊重;充分重视他者群体的复杂性与多样性。⑨
批判性重构,这一核心术语表明了普鲁姆德的生态女性理论的根本观点。如果我们仔细分析普鲁姆德关于非等级差异理论的建构,可以发现普鲁姆德正是在对差异的等级化的批判之下重构了一个非等级化的差异,而这种非等级化的差异实际上正是引出了普鲁姆德的另一组辩证对立的术语,即是“延续性与差异性”。延续性与差异性是两个对立的概念,固执任何一端都只能再次沦为二元对立的逻辑之中,因此只有在它们之间取得调和与平衡,才能有所“批判性重构”。
四、结论:创造一种超越二元论的民主文化
通过全书的分析,普鲁姆德认为理性的历史进化已经经历了三个过程:柏拉图的理性对于感性的优越性地位;笛卡尔理性对于感性的支配;理性利己主义:他者乃是手段。在全书的最后,普鲁姆德接着指出了理性支配的最后一个阶段,即吞噬他者的阶段,“在第四个阶段,由于已经抛弃了任何民主或社会控制的理性经济本身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心脏,而且还吞噬了整个社会,因此,理性经济的运行对社会领域的破坏正如它对生态领域的破坏一样严重。”⑩人类的最后结局将是:“在造成大量的破坏之后,统治的行为必将失败。因为主宰否认对他者的依赖,他误解了他自己的存在状况,也缺乏对制约和对地球上其他存在的敏感性。主宰的这种自我欺骗将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当然,这包括自我毁灭。”○11普鲁姆德以一种极为悲观的看法预言如果人类继续沿着理性支配自然的逻辑走下去,那么人类世界必将走向灭亡。但是,她又同时强调:“我们仍然是积极和有意义的主体:我们仍然能够在我们身上和在社会生活中施加我们的影响。我们能够认识和拒斥在文化中、在我们自己身上和在政治经济结构中的主宰身份。”○12普鲁姆德还认为:“我们要重新调整理性的结构,不是按照精英统治和理性利己主义的主宰模式来设置——因为它们不承认他者对自己的制约,我们把这种调整建立在彻底的民主、共同合作和相互性的基础之上。”○13这就指明了要创造一种超越二元论的民主文化,结束殖民化的关系,为丰富与地球上其他存在的共同生存找到一个共同的伦理基础。
[ 注 释 ]
①[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4.
②[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8.
③[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15.
④[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17.
⑤[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23.
⑥[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28.
⑦[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32.
⑧[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36.
⑨[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51.
⑩[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212.
○11 [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213.
○12 [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214.
○13 [澳大利亚]普鲁姆德.女性主义与对自然的主宰[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4:21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