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敏的幽默

刘明钢

方志敏是中共江西地方党、团组织的创始人，杰出的农民运动领袖，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赣东北和闽浙赣革命根据地的创建人，红10军、红11军及红十军团的缔造者。同时他又是极富幽默感的人，其狱中文稿中的回忆文章，朴实清新，诙谐风趣，令人回味无穷。

洋学校的“饭桶”老师

1921年秋季，方志敏来到江西省九江市，考进了九江南伟烈学校。这是一所有几十年历史的教会学校。入学后，方志敏感到“这学校也是表面好看，内容是腐败的”。最使他难受的是：“每天早晨一个小礼拜，星期四下午，又是一个礼拜，星期日的整个上午，都做礼拜！”在这里，方志敏并非想学“洋教”，而是为学英文，但是，学校的英文教师很“饭桶”，方志敏写道：

教我班英文的朱先生，我们背地里咕他做“Mr. Pig”。他原是一只坏透了的流氓，因捧洋人得势，到美国混了七八年，一口英国话，不能说他说得不烂熟，但他对于英文学，毕竟还是不太行，尤其是他不懂得教英文的方法；从他学英文，还不如靠本英汉字典确实些。

英语“Pig”，就是“猪”的意思。这位“朱先生”，水平差，“不懂得教英文的方法”；人品更差，“是一只坏透了的流氓”，因此，方志敏称之为“Pig”，而且使用量词“一只”。

方志敏接着写“Mr. Pig”的“饭桶”故事：

他老先生还教我班的地理呢！有一次，他拿着一支粉笔，指着中国地图东北角的黑龙江说：“Yangtze River is here。”当时，我吓了一大跳，朱先生呀！你为什么这样糊涂，你自己就住在扬子江边呢！

一个教地理的先生，连长江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怎么教学生？本来一点都不可笑，但方志敏突然冒出一句“我吓了一大跳”，出乎人们的意料，造成思维的撞车，幽默的效果油然而生。

自吓自的“砍树队”

1929年5月，为了一举扑灭“弋横”（弋阳县与横峰县）这一小块革命根据地，广信、饶州10余县的豪绅地主组织联合“围剿”。他们认为山林是红军和革命群众的藏身之地，如果将树木砍光，红军和革命群众都没有藏匿之所，那就不难一网打尽。因此，敌人或威迫，或用钱收买，组织了砍树队。

针对敌人的“砍树”运动，担任中共弋阳县委书记的方志敏决定以群众运动打破之。他一方面派人打入砍树队，从内部活动，宣传“工农不打工农，穷人不打穷人”的口号，启发他们的阶级同情心；另一方面宣传红军打仗十分厉害，如果去砍树，一定要被打死，少有生还。经过这样的宣传，砍树队早已人心不稳。

7月间，联合“围剿”开始了，砍树队也跟了进来，方志敏写道：

这次砍树队来的步骤，极不整齐，有的先来，有的后到；有的到了半路就走散了一半；有的是自己打谣风自吓自的跑光了。如弋阳四区的砍树队一千余人，集中在一栋祠堂里睡觉。半夜时分，有个睡在戏楼上的砍树队员，起来撒尿，将尿撒在楼下的壁板上，撒得沙沙的响。就有一人从朦胧的睡梦中，跳起来大喊：“不好了，红军打来了！”这一喊将满祠堂睡着的人，一个一个都惊醒了。大家也摸不着头脑，也不问情由，向着门口就跑！就钻！就挤！于是你挤我，我踏你，人堆人的压倒在一地，弄得狂喊救命，哭声连天！后来看到红军并没有来，好容易一个个的爬起来，查问原因，才知道是人心惶惶，听到尿撒在壁板上的沙沙声，就说为红军的枪声，以致混乱一场！检查一下人数，有三十几个人受了伤，被柴刀割破了脚的，被梭标刺破了腿的，被铁锯挂破了手的，受伤的人，鲜红的血流出来，呼娘喊爷的叫痛，不免叫他人看到心寒！大家就纷纷议论，认为尚未出兵，先就傷人，一定是凶多吉少，不如逃走，以免送死。于是各溜各地，一下子就溜得一个人也没有了。

敌人一次策划周密的行动，竟被一泡尿所瓦解，“打谣风自吓自的跑光了”， 嘲讽、幽默的意味极浓。

描绘敌军丑态

1932年9月，方志敏率红10军第二次到闽北作战，在洋溪尾碰到了敌军。方志敏写道：

我军的前卫刚过了洋溪尾，就遇着有一个白军营长带了一连兵到洋溪尾来收赌捐，两下开火打了几十枪，就将该连大部分消灭了，营长就俘了来。营长是个胖子，面色白皙，一望就知道不是军人出身，而是个有钱的少爷。一问，果然不错，他是一个少爷，家里很有钱，因羡慕挂横皮带的荣耀，用了三千大洋，才买到这个营长来当，他没有打过仗，他听到枪响，就往柴窝里躲，所以被俘。他那种哀求饶死的情形，的确又是可怜，又是可笑。我们答应不为难他，他就跑下地去忙磕了好几个头。这是我们从没有看过的礼节。我们赶快叫他起来，随着红军一路走，他感激不尽。

这段文字画面感极强，把敌人贪生怕死的丑态刻画得入木三分，特别是一句“这是我们从没有看过的礼节”，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清贫》中的一桩趣事

《清贫》是方志敏的名篇，堪称是革命的正气歌，也是幽默的佳品。文章开门见山地道出主题：“矜持不苟，舍已为公，是每个共产党员具备的美德。”然后写道：

如果有人问我身边有没有一些积蓄，那我可以告诉你一桩趣事。

就在我被俘的那一天一个最不幸的日子，有两个国方兵士，在树林中发现了我，而且猜到我是什么人的时候，他们满肚子热望在我身上搜出一千或八百大洋，或者搜出一些金镯金戒指一类的东西，发个意外之财。那知道从我上身摸到下身，从袄领捏到袜底，除了一只时表和一支自来水笔之外，一个铜板都没有搜出。他们于是激怒起来了，猜疑我是把钱藏在那里，不肯拿出来。他们之中有一个，左手拿着一个木柄榴弹，右手拉出榴弹中的引线，双脚拉开一步，作出要抛掷的姿势，用凶恶的眼光盯住我，威吓地吼道：“赶快将钱拿出来！不然就是一炸弹！”“你骗谁！像你当大官的人会没有钱？”一个自称是“老出门的”敌兵随即“一面弓着背重来一次将我的衣角裤裆过细地捏，总企望着有新的发现。”结果，这两个家伙直到实在搜不出什么了，只好商定将怀表和钢笔卖出钱来平分。

方志敏的这段文字，妙趣横生，幽默感极强，将国民党士兵的色厉内荏与贪婪刻画得活灵活现。怎样使共产党人始终保持清贫的生活与工作作风，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课题，《清贫》却用极其轻松、幽默的方式表达，让人百读不厌，常读常新。

编辑/周瑞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