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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蓝天共御侮

2017-06-06唐学锋

红岩春秋 2017年5期
关键词:空战中国空军大队

唐学锋

1940年3月10日,林徽因的弟弟林恒从中国空军军官学校(前身为中央航校)第10期毕业,分配至中国空军第5大队第17中队任准尉见习飞行员,驻防成都。在这里,他见到了时任中国空军第3大队第28中队中尉分队长林耀。两位同姓年轻人原本并不相识,却因为他们有一位共同的“姐姐”而成了兄弟。

事情还得从1937年12月的一个傍晚说起。梁思成、林徽因一家五口为了逃避战乱,从北平来到湘黔交界处的晃县。就在投宿无门的时候,他们遇到一批中央航校第7期学员。在学员们的帮助下,梁思成一家得到暂时安顿,双方因此结下难忘的情谊。次年初,梁思成、林徽因又在云南昆明与学员们相遇。其中,一位叫林耀的年轻人,尤其受到林徽因的关注,成为她的义弟。中央航校第7期学员毕业时,梁思成应邀成为他们的“家长”代表,参加毕业典礼。

令人惋惜的是,在1941年3月14日的成都空战中,林耀、林恒两兄弟驾机同上蓝天,共同杀敌,林恒不幸英勇牺牲。3年后,1944年6月26日,已担任中美空军混合团第5大队第29中队队长的林耀,也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为国捐躯。

中国空军第5大队由原广东空军组成,这是一支深受孙中山“航空救国”思想影响的空军部队。这支部队有两个特点,一是华侨青年特别多,林耀就是一名澳门华侨;二是队伍中出现多对兄弟身影,他们同上蓝天,抵抗日军的侵略。

兄弟同阵,英勇杀敌

黄毓沛和黄毓铨,两兄弟出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祖籍为广东台山。黄毓沛于1900年出生,在家排行第四。他从加利福尼亚芝古飞行学校毕业后,曾在由美国华侨创办的三民飞行学校(芝加哥)任教。1926年,黄毓沛回国后,服务于广东空军。1928年冬,黄毓沛与张惠长、杨官宇、杨标等人,驾驶飞机“广州”号由广州经汉口、南京、北平、沈阳,转往天津、上海返回广州,完成了中国航空史上的第一次长途飞行。黄毓铨,1904年出生,在家排行第六。他从美國铁士航空学校毕业后,也曾赴三民飞行学校任教,后随其兄回国,曾任广东航空学校检验股股长、广东空军第1队分队长、中央空军第6队副队长等职。

1932年淞沪抗战爆发后,中国国民革命军第19路军驻守上海,在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的带领下奋起反击。中国空军以中央空军第2、第6、第7队,以及广东空军第2队,共计各型飞机32架,组成一个暂时编队,飞赴上海助战。时任中央航校洛阳分校教育长的黄毓沛,也奉命驾机到沪参战。

在上海,黄毓沛与弟弟黄毓铨相遇了。当时,黄毓铨正在度新婚蜜月,得知所在部队已上前线作战,立刻赶来参战。

2月5日上午9点,黄毓沛奉命带领中央空军第6、第7队的9架飞机,从南京飞往上海。当机群经过昆山上空时,先后与日本海军航空队的3架战斗机和3架轰炸机发生了短暂空战。11点,黄毓沛率领的编队降落上海虹桥机场。各机降落后立即加油挂弹,准备出击吴淞口,轰炸敌舰。不料,机场突然发出日机来袭警报,黄毓沛立即率领4架战斗机升空迎敌。空战中,印度籍华侨飞行员朱达先驾驶的飞机,因机枪发生故障,子弹无法射出,被日机击伤,只好返回机场。朱达先的飞机着陆后不久,刚抵达机场的黄毓铨并不知道朱达先的飞机情况,便登上该机,起飞升空。由于操纵系统的部分钢绳已受损,故飞机刚离地面即失控坠地。黄毓铨出师未捷身先死,成为中国空军抵御外侮捐躯第一人。

是年6月,广东台山县人民为了纪念黄毓铨,特在县城东部石花山上树立了一座纪念碑,以表达对烈士的怀念。

第5大队第28中队的陈其光、陈其伟也是一对亲兄弟,其父亲陈焕章是一名华侨海员,早年曾加入同盟会,追随孙中山进行革命。1928年10月,陈其光、陈其伟同时考入广东航空学校第3期。全面抗战爆发后,时任芜湖飞行场(机场)场长的陈其伟坚决要求调至一线部队,参加对日作战。经批准,他被调至由其兄担任队长的第5大队第28中队任少尉飞行员。

1937年“8·14”中日空军首次空战爆发后,兄弟两人多次同时驾机升空,执行作战任务。但并肩作战的日子未持续多久,由于战事的需要,陈其光于次月初率领部分飞机飞赴晋北。陈其伟则随副队长陈瑞钿南下广州,兄弟两人从此分手,分别战斗在祖国的南北战场上。

同年9月21日,日本陆军飞行第12联队出动14架93式重型轰炸机,在飞行第16联队第1大队8架95式战斗机掩护下空袭太原。中国空军第5大队第28中队的4架战斗机和中央航校的3架战斗机一起升空迎战。空战中,陈其光击伤1架日军领队机。该机迫降于太原附近一块麦田里,其飞机驾驶员被赶来的当地农民击毙。事后发现,死者竟是号称日本陆军航空队的“射击之王”三轮宽。三轮宽时任日本陆军飞行第16联队第1大队大队长,是在中国毙命的第一个日本陆军王牌飞行员。

陈其光驾驶的战斗机亦遭日机围攻,他身受重伤迫降,经7天7夜的抢救,才苏醒过来。伤愈之后,他已经无法再上蓝天作战,被派往第九战区司令部担任联络参谋,直至抗战胜利。陈其伟则在1938年2月23日的南雄空战中,英勇牺牲。

驾机与日军空战而牺牲的还有马来西亚华侨陈桂民、陈桂林。当年,两兄弟同时考入广东航校第7期学习飞行。毕业后,又同时进入中国空军第5大队。不幸的是,两人分别于1941年9月11日和1945年3月8日,在成都因飞行训练失事,双双为国捐躯。

再回头讲一下林恒牺牲的那场“3·14”成都大空战。

敌强我弱的“3·14”空战

1940年9月13日,中国空军第4大队在重庆璧山上空遭遇日军零式战斗机袭击。这场空战十分惨烈。据统计,中国空军被击落飞机11架、击毁13架;人员阵亡10人、伤9人。那时,中国空军当局并没有意识到——在日军的新式战斗机出现后,双方在作战工具上已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1941年初,中国又从苏联引进了一批E-15新改进型的E-153战斗机,以期与零式战斗机抗衡。但这种改进型的战斗机,与零式战斗机相比,在速度、续航能力、武器装备等方面仍存在较大差距。

由于第4大队刚刚遭受败绩,还未恢复元气,中国空军当局决定以第5大队为主,第3大队为辅,集中优势兵力,以新引进的E-153战斗机,在成都上空与日军零式战斗机再次进行决战。

同年3月14日,日本海军第12航空队从其设立在中国宜昌的第21航空基地起飞12架零式战斗机,为10架中岛97式舰载攻击机护航,空袭成都。

9点15分,四川省防空司令部得到日机起飞的情报。9点50分,日机通过湖北恩施的建始县上空,10点40分飞过广安,11点零3分经过遂宁。中国空军指挥部从日机一入川,即判断其目标为成都。10点15分,指挥部下令中国空军第3、第5大队的31架E-153战斗机完成战斗准备,由第5大队大队长黄新瑞为总领队,采用苏制战斗机对付日机的惯用战术,对兵力进行分层布署:

1、第3大队E-153战斗机11架,由第28中队队长周灵虚率领为第一层,高度6500米。

2、第5大队E-153战斗机11架,由副大队长岑泽鎏率领,为第二层,高度7000米。

3、第5大队E-153战斗机9架,由大队长黄新瑞率领,为第三层,高度7500米。

按照提前制订的作战计划,我机群在邛崃东北与新津西北之间的空域警戒待命。这样,当日机进入成都进行轰炸时,我机群就可顺着阳光向日机发动攻击,处于极为有利的态势。这是中国空军多次采用的战术:双层攻击,一层掩护,曾在武汉、兰州、重庆等空战中大获全胜。

10点30分,1架日机出现在成都附近的凤凰山机场进行侦察。11点32分,7架零式战斗机到达新津,盘旋一周后即降低高度,在双流和太平寺两机场进行低空扫射。中国空军地面指挥部立即用无线电向我机群发出攻击命令。但此时,我地面监视哨却没有发现,在崇庆的高空,还有5架担任掩护任务的零式战斗机。

11点53分,我机群东飞的一部分战斗机,在崇庆上空与5架零式战斗机不期而遇,遭受攻击。

12点整,我机群主力在双流上空向低空扫射后正在集合的7架零式战斗机发动攻击。此时,林耀驾驶编号为P-7287的E-153战斗机,作为第一层第2分队长机,率领袁芳柄、魏凤岗两僚机,随中队长周灵虚同时向敌机群发动首轮进攻。林恒则作为第二层第1分队僚机,驾驶1架编号为P-7239的E-153战斗机,随副大队长岑泽鎏作战。

哪知道,在随即展开的空中格斗中,零式战斗机利用其水平盘旋半径、垂直爬升、最大速度等性能优势,很快由被动变主动,并向我机群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攻击。特别是零式战斗机上配有两门20毫米口径的机炮,火力强,我机一旦被击中,便是机毁人亡。

关于“3·14”空战的细节,非常遗憾的是中方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资料。现只找到当时指挥这场作战的日方指挥官横山保的回忆文章,部分节录如下:

进入春季后,我们得到情报说中国正在从苏联获得更新的战斗机E-153,并重新武装起来。中国人的顽强我们早已领教,为了把他们击破在地面,我们零式部队再次出动。

当飞抵成都上空后,我们起初没有发现敌机,于是我带队低空飞行,在机场附近空域里搜寻猎物,发现已经有7架敌机被我击中起火了。而起飞前得到的情报指示中国方面在成都附近驻扎了新到的30架左右的战斗机,其他的到哪里去了呢?我正在想这个问题,突然,从高空俯冲下大群敌机——原来他们在埋伏起来等我们!我机群高度明显处于劣势,一开始的格斗我们位于不利局面,但是由于零式的优越性能和飞行员的经验,我们迅速地扭转了态势,反过来咬住了他们。最后,战斗结束时,我们击落了3倍于我的敌机,一共击落了27架敌机,我方没有伤亡。在这次空战中,我对零式有几个特别的印象:首先,它的发动机可靠性特别高,而且燃料消耗少,作为远程战斗机有充分的续航力。其次,它的爬升性能优越,加速性好,特别是水平机动性远胜过敌人的战斗机。最后,它的20毫米机炮威力十分强大,命中一发就可以把对手击落。

是役,我空军第5大队副大队长岑泽鎏、第3大队第28中队队长周灵虚、分队长江东胜、队员任贤、林恒、袁芳柄、陈鹏扬等7人在空战中阵亡。第5大队大队长黄新瑞在空战中受重伤,迫降于苏码头,虽经地面人员奋力抢救,送至医院,终因伤势过重,于16日去世。黄新瑞生前曾获六星星序奖章(官方认可击落日机6架),牺牲后被国民政府追赠为中校。何德祥、郑伟殷、史复新、金炜、许晓民、沈木秀6人在空战中负伤。我方损毁飞机13架、损伤8架,共计21架。

根据当天的《中国空军战斗要报》记载,是役,我空军也在空战中击落日机6架,击落的地点分别在崇庆、双流和新津县附近。次日发行的《中央日报》作了如下报道:

(中央社重庆14日急电)敌机31架,14日分二批袭川,第一批12架,由鄂西飞来,侵至成都上空后,遭我英勇空军之猛烈截击,当有敌机4架,被我击毁,坠于成都市附近。另敌机2架亦重伤,在万县附近坠落。余狼狈不堪,零乱逃去。第二批敌机19架,在侵至万县后,即折向东去云。

根据日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战史室编著的战史丛书——《中国方面海军作战》记载,在1941年“3·14”成都空战中,日军在空中击落我机27架,地面击毁我机7架。日军受伤飞机4架。

综合战后中日双方资料分析,1941年的“3·14”成都空战,中方实际损失飞机13架、受伤飞机8架;人员伤6人、阵亡8人;日方被中方击伤飞机4架。

雄鹰折翅,姐姐哀悼

1941年“3·14”成都空战结束后,中国空军当局不得不承认新换装的E-153战斗机也无法与日军零式战斗机抗衡,被迫下达“避战”命令。中国空军抗战进入到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期,中国空军飞行员有心杀敌,却没有能与敌抗衡的战斗机。这一局面,直至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政府正式援华,中国空军换装新式先进的美制战斗机,才扭转了被动挨打的态势。

1943年7月23日,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发布《空军烈士高志航等十八员姓名分别为各有关机场厂名》的命令,将成都的温江机场、双流机场、太平寺机场,分别以在“3·14”空战中阵亡的黄新瑞、岑泽鎏、周灵虚名字命名,并将其事迹刻于石碑,以作纪念。

是年,接到空军当局的通知,梁思成一人默默地来到成都,接收了林恒的所有遗物。当时林徽因正重病缠身,梁思成一直不敢将林恒牺牲的消息告诉她。

抗战胜利后,林徽因才知道林恒和林耀等人早已牺牲。悲愤之中,她写下长诗《哭三弟恒》,以纪念亡弟。

哭三弟恒(节选)

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

来哀悼你的死;

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

简单的,你给了。

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

这沉默的光荣是你。

假使在这不可免的真实上,

多给了悲哀,我想呼喊,

那是——你自己也明了——

因為你走得太早,

太早了,弟弟,难为你的勇敢,

机械的落伍,你的机会太惨了!

(作者系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特邀研究员)

编辑/韩西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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