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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古之髓:一个人的文艺复兴

2017-06-05

画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仇英吴门董其昌

郁 俊

专栏 SPECIAL COLUMN

得古之髓:一个人的文艺复兴

郁 俊

写在前面:《画刊》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本特别有影响的杂志。30多年前,也就是我刚开始启蒙的时候,《江苏画刊》就给出了当时很难得的资料呈现和审美标准,精美得都有一些异样。记得当时我死盯着梅清、萧云从和王原祁的山水画,目光贪婪得都不愿意挪开。我至今仍保留着当年《江苏画刊》的创刊号和第2期。第一次啊,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精美的印刷品。当时这些图像的惊艳程度,不是今天看惯了真假二玄、眼高于顶的美院学生可以体会的。

风水轮流转,纸媒风光不再。我揣摩,靳卫红主编和她的团队,也经历了一些辛苦,才能够让这本杂志保持了一贯水准和格调。南京,是令我百感交集的美丽古城,也是让我的职业生涯开始步入正轨的福地。不仅仅大丰先师,几乎所有一线的南京前辈,都或多或少对我本人产生过影响。所以如果这个专栏能够为此地诞生的艺术杂志贡献一点绵薄之力,实在也是很荣幸的事。

上·《葛一龙像》局部 [明]曾鲸 纸本设色

下·《归去来图》局部 [明]陈洪绶 绢本设色

明朝的绘画,在政权飘摇崩溃的时候,开始了全面伟大的复兴。不知道其中究竟存在什么有意无意的关联。可能无力约束知识分子的当局,无论宋末、元末还是明末,都有一些可爱的、令人放松的东西在。

说了很多很多次的董其昌,的确,没有董其昌,美术史的方向也许会完全不一样。不过这次,我们的眼光就会放到另一个,可能影响更为深远的人身上——陈洪绶。

董其昌无疑影响了清代300年的山水画审美,不过他的力量、影响力,在晚清慢慢衰退,“小四王”以后,这一路审美开始疲软、暗淡,最终给他们致命一击的,其实是太平天国运动和德国舶来品对安徽墨业的双重打击,传统墨业 零,南派山水没有敏感的油烟墨,几乎就变成了枯槁乏味的霉豆腐。

陈老莲则不同,一直到今天,他的审美依然影响着我们的人物画创作。包括在当代海派、程十发这样最顶尖的人物画家作品里,我们依旧清晰地看到陈老莲的造型规则和笔墨技术在起作用。所有的政治动荡、世事变迁,在这一脉的绘画上,似乎根本没有具备它本应足够的影响力。

左·《杂画册》局部 [明]陈洪绶 纸本设色

右·《小憩图》 徐乐乐 纸本设色

而且,董其昌是一帮人,团伙性质非常明显,笼罩后代的“南北宗”画论,是一个当时顶尖文人形成的小圈子的共同认知,共同努力的结果。前一阵还有人撰文,指出“南北宗”绘画的首要倡导者应该是莫是龙,更不要提陈继儒对董近乎痴迷的呐喊鼓吹。而陈老莲真的是在孤军奋战,是一个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整个美术史方向的人物。这样的存在,无论在中西方美术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

明朝最大的艺术风气有三波,就是明初的浙派、盛期的吴门和晚明的董其昌。陈老莲如果细细计较起来,可能和吴门的关系密切一些,虽然他身处的环境更接近董。陈老莲的师承很有意思,几乎说不太清楚。一般的讲法,他老师是蓝瑛,蓝瑛本人的师承就挺古怪,应该算是拿浙派的发力做吴门的功课,就已经很“跨界”了。而老莲对他的这个老师,是学了没多久,就非常看不起了,很轻视。这不奇怪,我要是陈老莲,我也轻视。蓝瑛怎么着,赤脚也追不上他这个学生的。这也印证了大师往往要依赖自学的道理。

师承不太说得清楚,就要看阅历了。崇祯在他执政的后几年,因为疑心病和自恋狂,用人方面一塌糊涂,病急乱投医,又轻易杀戮背弃的大臣。但是崇祯对陈老莲的召入宫廷,绝对是歪打正着的好棋,也可能是其昏聩的用人生涯中唯一正确的选择。陈的入宫,对后来几百年人物画的演变方向,至关紧要。陈老莲本身就具有对古典绘画的重大情结,一旦有机会看到那么多宫廷收藏、流传有序的经典绘画,对他的滋养,应该是特别震撼的那种,说是火山喷发也不为过。

古典人物画的意义,在中国美术早期,成人伦助教化的时候,比较重要,后来一波波的文人画放逸散漫的浪潮,使得山水的地位越来越高,而前者似乎有些被冷落,很多画家比如倪云林,以画幅上没有人,来暗示自己的高洁超脱。明朝建国以后,陈老莲之前,比较厉害的人物画家,浙派不论,应该是仇英,还有一个呢,是和陈老莲生平有过交集的曾鲸。

曾鲸虽然和陈老莲一起赴过局、开过趴,但是这两个人的路子,实在不怎么相合。曾鲸的路子,其实就是后来徐悲鸿那一套,只是他没有机会接触一手的西画技术,而线条功夫流利婉转些罢了。所以从整个明朝绘画气氛的大环境来看,和陈老莲有着共同艺术追求的,还是仇英。听起来很荒唐,我慢慢解释。

我再三强调过,明朝的绘画风气,是很保守的,是一个层层递进的复古过程,浙派严厉威猛,试图重现南宋,吴门温婉,也是在宋元的审美间徘徊,董则希望囊括从王维(他心目中的)到“元四家”的整体面貌。这种风气下的人物画,仇英是代表人物,他的出道,就是因为模仿宋画惟妙惟肖而声名鹊起。

不过,陈老莲不同。

他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一个画家,在手艺同等的基础上,看过多少东西,极其关键。陈老莲在宫廷里面做供奉,时间不长,也没有留下多少代表作。但是,作为开眼界的博物馆奇妙之旅,实在足够。陈老莲凭什么能统治到今天的中国画人物审美(不信你看徐乐乐、马晓娟),就是因为他的思路,我模拟一下哈,你们都要复古?老子给你一口气复刻到顾恺之那会儿去你信不信?!他的造型、线条、结构,包括趣味,都是隋唐以前的真正的高古风范,那个东西,不是很奢侈的,在宫廷里见过海量前辈名家的真笔,他就是个神仙,也杜撰不出来。陈老莲找到了真正属于中国人审美基因里的东西。那比仅仅有一双巧夺天工的手的油漆匠仇英,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啊。

当我们希望自己能信心爆棚地迈向未来的时候,回顾过往是最有用的预习功课。禅宗说法,叫:高高山上立,深深海底行。与诸君共勉。

2017年青年节在古北

《上林图》局部 [明]仇英(传) 纸本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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