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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岁“陈岩石”
——我活着就是对腐败分子的最大震慑

2017-06-05

新传奇 2017年17期
关键词:白恩培杨维岩石

95岁“陈岩石”
——我活着就是对腐败分子的最大震慑

多年来他一直为民请愿,实名举报腐败,中央纪委工作人员称其创下“三最”纪录,即“年龄最大、职务最高、反映问题不为自己而是最为老百姓着想”。而他自己也说:“对我而言,活着,就是对腐败分子的最大震慑了。”

“死磕”贪腐省委书记

已进入人生第95个年头的杨维骏,是被公认的反腐斗士、云南的“包公”,曾长期举报原云南省省委书记白恩培并最终致其落马。

这段时间,很多人给杨维骏和他的妻子王婉琪打电话、发微信说,杨维骏老人就像电视剧里的老检察长陈岩石。

电视剧里的陈岩石,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共产党人。抗战时期,陈岩石虚报两岁,抢到了背炸药包的“特权”,后来陈岩石官至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退休后,因看不过汉东省原省委书记赵立春贪赃枉法,并放纵自己的儿子赵瑞龙大搞权钱交易,于是常年坚持举报赵立春。现实中的杨维骏,则是党外高官。

“政坛千古幻风云,多少丹心照万民;今为正纲违显贵,甘遭坎坷不甘驯。”杨家会客厅墙壁上挂着一首题为“自勉”的诗文,那是杨维骏1993年作的诗,大哥的书法。

这背后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那一年,因为向中央举报了一位省内高官,杨维骏从云南省政协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涮”,第一次是当选第六届全国人大代表(1983-1988年)的时候,彼时他参加云南省组织的全国人大代表视察,接到关于一名女港商疏通有关部门、以次充好将旧机器引进给生产厂商的举报,经调查发现属实后,杨维骏等人向有关部门反映,要求调查,没料到此举得罪了省里的领导,案子不了了之不说,自己反而落选了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

“坚持反腐30年,把全国人大代表反掉了,又把政协副主席反掉了。”他不无自嘲地说。而对白恩培的举报,是杨维骏反腐成就的一个巅峰,虽然这不过是他漫长反腐生涯中的一部分。

杨维骏与白恩培的矛盾始于2001年。当年55岁的白恩培刚刚从青海调任云南省委书记,其新官上任最重要决策之一,就是提出昆明市“一湖四片”的城市开发——要围绕滇池造城,打造大昆明。

在杨维骏眼里,所谓“大昆明”就是毁乡造城,“大量农民的耕地被圈占,生态毁坏严重,矿产被变卖,民房遭强拆”,最典型的是原来的水果之乡呈贡,整个被毁掉了,新建的城市空空荡荡,被称为继内蒙古康巴什之后的另一座“鬼城”。更可怕的是,这一政策引来了很多地区争相效仿,“大大理”、“大红河”、“大曲靖”不断兴起。他认为如今云南最重要的社会问题——强占基本农田,就是从那时开始形成的。

彼时,与杨维骏一样对“大昆明”持反对观点的专家和老干部有很多,一开始大家还都想方设法提意见,然而这些行为触怒了白恩培,不同的声音被杜绝出现,渐渐就只剩下了杨维骏还在不停“死磕”:他建议时任省政协主席召开讨论会议;在新年团拜会上派发反映拆迁问题的材料;向中央纪委揭发兰坪铅锌矿被贱卖给刘汉等与白恩培有关的严重贪腐问题……

2012年12月,杨维骏给中纪委书记王岐山写了一封对白恩培的举报信;2013年,他通过媒体,在网络上曝光了包括晋宁、福海等地的基本农田问题以及兰坪铅锌矿案等6个案件的材料,随后更借去北京治疗眼疾之机,直接将举报信递到了中纪委。

2014年8月,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消息称,白恩培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2015年1月,白恩培被双开,去年10月9日,因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白恩培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我的公车不是拿来游山玩水的,是拿来为民请命的”

陈岩石外号“老石头”,在剧中,陈岩石为了防止大风厂的拆迁矛盾激化,硬是在挖机前坐了一夜,使一触即发的冲突逐渐平息。

陈岩石这个角色的受人尊敬之处,是其不但为大风厂员工争取到了股权,在员工股权被非法侵吞后,这把“老骨头”更是多方走动,使得汉东省的贪腐内幕逐层掀开。

与陈岩石相似,杨维骏被民众熟知,是源于一次著名的“公车上访”事件。

2006年,昆明市西山区福海社区韩家湾村1700多亩耕地被征用,当地政府在没有出示任何征地手续的情况下,强行在耕地上倾倒废土废渣,致使民众上访。

2010年12月17日,88岁的杨维骏坐着政府配备的专车,带着两辆面包车、12名失去耕地的农民驶入了云南省政协。

有干部劝他:“你带着政府配车带农民上访,不合适。”杨维骏反驳:“我的公车不是拿来游山玩水的,是拿来为民请命的。”这一幕被媒体抓了个正着。

杨维骏的父亲杨蓁加入过中国同盟会,辛亥革命时参加了云南重九起义,和朱德是结拜兄弟。他说,他的祖父、父亲都是城市平民,母亲是缝帽子的女工,“我三岁时,父亲被军阀杀害,父亲的故事,都是母亲一件件讲给我听的”。

他还说,昆明东郊有个岗头村,三分之一的村民家,牛羊被土匪拉走,“我父亲就带着一营兵,追了一百多里,把土匪赶跑,把老百姓的牛羊都救了回来,岗头村那些农民,还为父亲立了生神牌”。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在这种环境下出来的人,自然对老百姓感情深,所以我一生都认为,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主人就不能被欺负了”。

他认为,人民是具体的,而非空洞的。和电视剧中的人物一样,杨维骏退休后最主要的事,就是为人民反腐。杨维骏有自己的新浪博客,上面挂着各种举报材料,至今仍不定期更新。

他的家一度成了“信访室”,金牛小区戒备森严,但厅级以下干部居住的一区相对自由,于是他常又跑到一区,接待找他反映问题的各地百姓。

“‘反腐过头论’是纯粹的谬论”

杨维骏有一儿一女,儿子在美国,女儿在北京,各有各的事业。

“我们也想过去养老院,但找他的百姓太多,在养老院不方便”。王婉琪说,前些年他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材料,现在更老了,就跑到小区门口的打印室,花钱请人打字,打印出来了还要一遍遍修改,“有时候天黑了还要去,只好叫保姆把他牵回来”。

而今,像房子拆迁这样的个人求助,杨维骏实在没精力过问了,他关注的是涉及面广的大问题。他说,那次著名的“公车上书”事件,直接原因是农民获得补偿太少,根本问题是耕地被侵占,“国家有18亿亩的耕地红线,低于这个红线,国人就吃不饱饭,云南历史上就出现过买缅甸米的情况,所以农民不仅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更是在保护18亿亩耕地红线”。

近年中央反腐力度空前,但同时也出现了“反腐过头论”,对此《人民日报》曾专门发文驳斥称,反腐不会设上限、定终点,贪腐分子有多少、查多少。

杨维骏也注意到了这种不正常声音,“‘反腐过头论’是纯粹的谬论,不反腐中国就完了。”他说,反腐是民心所向,但现在是中央大力反腐,民间分散力量反腐,“我觉得民间应该联合起来,自下而上地拥护中央,形成一股合力共同反腐”。

杨维骏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让《杨维骏论文集——只向真理低头,绝不向谬误退让》成书,论文集分两部分,上部是历史学上的争论,下部为反腐文章,“这是我的理论武器,我已交到省委,但两三个月了,还没有动静”。

“我活着就是对腐败分子的最大震慑”

“中国虽然是号称最早进入封建社会的国家,然而其所谓‘封建社会’一直都带有奴隶社会色彩。农奴虽然被废除了,但家奴一直存在,所以君要臣死,不得不死,这是西方封建社会所没有的。而新中国成立以后,又残留了部分封建体制的色彩,体制本身就是权力,谁的权大谁说了算。很多人面对掌权者都是奴颜婢膝,在地方当个书记就了不起了,可以为所欲为、只手遮天。”

经过对腐败长期的研究和思考,杨维骏不仅没有气馁,反而进一步意识到:“反腐不仅是抓一些贪官污吏的事情,而是第二次反封建革命,要革封建官僚垄断资产阶级的命!”

是以,白恩培落马显得意义尤为重大。它既是老人退休后继续反腐的一个重大成果,同时也证实了他的观点——在云南已形成痼疾的“基本农田被占”问题并不是打倒一个白恩培就能解决的,它背后已经形成了一个势力庞大的利益集团。

2014年10月14日,云南晋宁县富有村又爆发了一次老人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因强占基本农田导致的流血冲突,造成8人死亡,18人受伤。

这让杨维骏深深地感觉到,白氏落马只是这一轮反腐的开始。

对待络绎不绝前来求助的农民,他的策略也发生了变化。“我建议他们联合起来,不要零敲碎打,要从根源上去抗争。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性质基本上都是‘强征基本农田’,而国务院规定,基本农田的征用必须经过国务院批准。所以这些行为违反的不仅是农民的利益,而是国家利益,我相信中央一定会来过问的”。如是,便有了日前出现的《请愿书》。

他的书房里堆着满满的举报材料,每天除了在小区散步外,他把大量时间花在写材料上,95岁高龄的他熟练使用电脑,不仅写博客,还时常刷一下微博。然而对于这样的生活,老伴王婉琪有点担心,觉得“太危险了”。

杨维骏自己也不是不要命的莽夫,他不畏强权和威胁,但也珍惜生命。“父亲毕生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虽然为国为民坚贞不渝,却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看不清南方军阀的面目,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伪装革命的军阀之手。这是一个血的教训,值得我们杨家子孙后代牢记”。早前有人告诉他,省里有高官放言,要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自此他便深居简出,几乎从不离开所住的小区。

杨维骏说,他这一辈子,经历了各种斗争,“对我而言,活着,就是对腐败分子的最大震慑了”。

(《南风窗》、澎湃新闻网、《南方周末》)

▲白志迪饰演的陈岩石

▼陈岩石原型杨维骏

【链接】

陈海原型:被感化的腐败分子想和他做朋友

《人民的名义》中,陈岩石这个朴素清廉的老革命家一直在默默地为反腐做贡献,其儿子陈海,却是真真切切地奋斗在反腐一线,最终因反贪事业被奸人暗算。有媒体报道,陈海的原型就是四川省广元市昭化区纪委纪检监察二室主任许大勇。

剧中,陈海因掌握了犯罪分子的核心证据被撞成植物人,40岁的许大勇却因为一场车祸离世。“他从不参与娱乐活动,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钓鱼,中午也走路回家吃饭,不和我们一起吃食堂”。在同事眼中,许大勇一家的生活有困难,但他从没向身边的同事抱怨过。就连他的父亲许友青也是在儿子去世后才知道他仅有存款2200余元。妻子龚丽没有固定工作,女儿正在读高中,妻妹带着两个孩子寄住在家里——这一家人的开支都靠许大勇的工资来维持。而剧中陈海也非常清贫,请侯亮平吃饭全是素菜,两只螃蟹还要藏着。

和陈海一样的是,他们有着相同的反腐信仰。2014年7月,在查办区水务局砂石资源开发违规案件时,有涉案人员亲属通过关系,偷偷给许大勇送名烟等贵重物品请求关照,被他屡次拒绝并主动上缴。对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央求许大勇的无业妻弟帮忙说情,并许诺事成后给其买辆车拉砂石挣大钱。“你千万不要卷入这个案子,否则将来悔之不及,我这是为你好”!碰了壁的妻弟一气之下外出打工,从此和姐夫断了联系。“昭化就巴掌大块地,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女儿在哪里读书我们一清二楚”。软的不行对方又来硬的,一条条发自匿名手机的威胁短信接踵而至,许大勇沉着回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敢作奸犯科,必被绳之以法!”

除了严惩腐败,许大勇还强调教育和保护党员干部的职责。“对那些能挽救的干部,他都提倡尽量挽救”。

2014年3月,昭化区白果乡金牛村村民,联名反映村务不公开、村干部挪用集体资金等。“调查期间,我(被调查对象金牛村党支书仲大军)骑摩托车摔倒,住院治疗。他知道后来看我,狭小的病房,放不下一把椅子,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脚边。他说,有问题我们就说清楚问题,还老百姓一个明白;没问题我们也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后来,按照相关规定,仲大军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但仲大军一点也不怨恨大勇,相反是感激大勇:“他推心置腹谈,给我讲了许多道理,说我没有当好村里的大家长,要不断反省改正,也教了我当好村干部的方法。那时,我就想跟他做朋友,可惜现在没有机会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仲大军流下了惋惜的泪水。

(《中国纪检监察报》、《廉政瞭望》)

▲黄俊鹏饰演的陈海

▼陈海原型许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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