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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声灯影过老街

2017-06-05安峰

杭州 2017年5期
关键词:沙包杭州

文|安峰

杭州电视台节目主持人,作家

市声灯影过老街

文|安峰

杭州电视台节目主持人,作家

河坊霓光

河坊街&高银街

河坊街曾是古代都城杭州的“皇城根儿”,更是南宋的文化中心和经贸中心,凝聚了杭州最具代表性的历史文化、商业文化、市井文化和建筑文化。

↑ 夜色阑珊河坊街(吴璜/摄)

暮色像一罐浓稠的液体,从1928年落成的扇形水泥砖木结构的“万隆火腿庄”房顶倾倒下来,待流不动的时候,河坊街就入了夜。

而挑动夜色心神不定的,是四拐角香樟树下一架纤腰瘦身的手鼓,嘭、嘭、嘭……民间艺人用吉他、电子琴、手鼓或架子鼓,为某条街巷的夜晚定下当晚律动的频率,这几乎是海内外通用的惯例吧?而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听到的河坊街的心跳,则是从梅花碑开出的8路公交车的引擎轰鸣,车身红白相间,一晃而过,车轮带起了一地的梧桐树叶“哗哗”吹散。

在手鼓稍歇的空隙里,响起了黄包车的铃铛声,“三十块钱游一圈喽!一圈十五分钟喔!”黄包车夫扣上了乌毡帽,提起黄包车把手,回头吩咐踏上踏板,裹紧了绿呢大衣的那位小鸟依人的女士,“坐好呵!走嘞——!”右把手上的黄铜铃铛怯生生抖动两下,那声音像初春的啄木鸟希望叩开暗褐树皮下丰美的食物。

“冰糖雪梨,补气润肺喔……”深巷的另外一路叫卖,衔住了黄包车铃铛的尾音,那声音娓娓道来,肺气充盈;而“蝶小酥”点心店门口的男中音,则是旁敲侧击的友情提醒:“酥饼冷了更脆喔……”蝶小酥——蝴蝶酥,在烤箱里化蝶振翅的面粉香味迫不及待地冲进你的鼻翼,而店员早把蝴蝶酥掰成了小块、小片、小段,放在门口的托盘供君品尝,而在“蝶小酥”果绿色柱廊的深处,那个倚墙斜身的民国女子图像,是店主在挽留一个时代的记忆吧?谁说过那句名言呢——昨天,会在明天的某个地方等你!

这时候,胡庆余堂高墙下那些摊位的节能灯,像一只只自我膨胀的萤火虫大放光明,点亮了喧闹嘈杂的全国各地的方言。灯火,也许并不仅仅用来照明,它也点亮了我们脑海中想象的灯芯:比如那家熬制黑糖,出售手工茶点的“佟小曼”,她的店招以稚拙字体书写于棕黄色的长方形木板上,两盏高瓦数方形照明灯对准木板,久久炙烤,于是那茶点的棕黄色酥皮,仿佛就要从那棕黄木板上熬制出来,脱落、剥离下来。灯火像无形的水泵,开始抽取我们口腔深处的唾液了……

不!不能在不停游动的人流中随波逐流,无限制地漫游,遐想,于是我在一个投掷“大宗沙包”的摊位前驻足停留了。五六米开外,三排木格上工整地站着三排十几厘米高的木头娃娃,十元可投十次沙包。在沙包脱手的一瞬,我们又回到了童年。我掂了掂份量偏轻的花布沙包,第一个沙包飞出去击中木头娃娃的脸颊,它腾空坠落了。正得意洋洋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我看见守摊老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盯着木娃娃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忧虑:万一碰上个“神枪手”,他送出的礼物馈赠也许将抵销他的收入。我可不愿这么做,我的动作迟缓下来,当最后一只沙包呻吟着飞向木娃娃,噢!沙包十中二,得到了扯动后闪烁发光的橡皮小黄人一个。耶!

河坊街与高银街之间,连接着毛细血管般窄窄的短巷,无数雨丝飞呀飞,被灿烂的霓光漂染得闪闪烁烁。街巷是一袭华美的袍,夜的霓虹则是她精致的盘扣吧!老江南、瑞馨楼、张胡李……西头的“西兴楼”索性在厅堂里挂了诸多暗红色的宫灯,以彰显贵气。今晚我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高银街上两趟走下来,窥出了此街霓光灯影的门道:

↑ 俞小玲/摄

看吧,灯火通明之店家,大多为新杭州人经营,有的立一块菜肴价目表在门厅,有的在门口放一只不锈钢水桶,贴的是“特色鲜肉馄饨15元一碗”的纸条,打消你欲进又止的顾虑。店堂里,敞敞亮亮,暖暖和和,一派“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的气象。

而一类“杭州土著”经营的“皇饭儿”、知味观“味宅”等餐馆,灯光明显偏暗,也许是刻意调暗,是王安石的“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的节奏,是去留随意,水到渠成,波澜不兴,顺其自然。

蓦一抬头,一块“老傅私房菜”的霓虹牌匾赫然在目,仔细端详,仅黑白素简二色。灯光黯弱的门廊,搭着曲尺形的案桌,一只斩得只剩半个身子的酱黑色卤鸭,侧躺在一只白色搪瓷盘里,即便一息无存,也要昂起它坚硬的扁嘴,昭示着“煮熟的鸭子嘴巴硬”的真理。通向玻璃门的过道上,一列黄泥封顶的寂寞酒坛子悄然而立。我走上门廊,仿佛是少年时走上老街坊清寂的庭院台阶,将要去和一位老翁同饮饭后一盅茶。这店的生意,还好么?我踟蹰着,回过头去,那扁嘴鸭子仿佛睁开了它的绿豆眼,似发出喃喃低语:“怎么?你不进去坐坐么?”

“兄弟!进来坐坐嘛!”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轻轻在我背上拍了拍,“都是老杭州,不吃饭也欢迎你来吃杯茶!我们老板在里面拉胡琴呢!”

——呵,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在厅堂里站立起来,弯腰在凳脚边放下手中的胡琴,弓子,迎上来招呼我。我说:“你是老傅吧?”我看看另一个中年女子,坐在一台扬琴旁边,笑着说,“你们在开音乐会呐?”

老傅朗声道:“这就是本店特色!来此用餐,免费为你吹拉弹唱!”请我进门的老李接上话茬:“上次来了一桌内蒙古客人,哈哈,听我们的曲子听得开心,就放声歌唱起来,啊啊一唱酒门大开,他们又要了两瓶……”老李伸出两个手指头,摇了一摇,不待我问清那两瓶酒是白的是红的,老傅已经手脚麻利地从楼梯下的犄角旮旯里抽出一个钢精盆子,自豪地说:“你看看!这是我自己亲手烧的,白鲞烧肉!如果你想吃老派的素烧鹅,呶……”他嘴巴一努,指向刚才坐在扬琴边的中年女子,“那是我妹妹,她做的素烧鹅,可以下酒,可以下饭……”

在我踩上吱嘎作响的楼梯,走上二楼的时候,我恍惚又回到了四十年前,我住过的木结构老房子。靠窗的大圆桌,铺着暗红色桌布,窗外潮润的空气已渐渐凉爽起来。初春夜晚,轻雨稍歇,对春风微漾的迷醉,压下了我空荡肠胃发出的召唤。老傅唤人送上一杯热腾腾的绿茶,送到我手上,让我坐下来,他说:“想吃点啥?素烧鹅、卤鸭,还是白鲞捂肉、腌笃鲜、臭豆腐煎毛豆子,或者,鲫鱼炖笋壳鱼?把几条小鲫鱼放在汤锅里熬呀熬,熬出浓汁鲜汤,把煮烂的鲫鱼捞掉,专吃笋壳鱼,喝鲜汤……”我望着老傅依次扳动的一根根报菜名的手指,我摆摆手,笑眯眯说:“现在我不饿了,我想喝杯茶,听你拉一拉二胡……”老傅怔了一下,报菜名的手指僵在半空,但马上“呵呵”地笑起来了。

这天晚上,如果你走过高银街中段,像春夜的初啼,像霜叶上小鹿的新鲜偶蹄,像自在的飞花,像无边的丝雨,伴着“嗞嗞啦啦”煎带鱼的浓香,一支委委婉婉的二胡曲将追逐着你的屐痕,轻盈地飘坠在湿漉漉的街面上……

① 山光水影/摄

② 品味杭州文化(丁导琴/摄)

③ 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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