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烈士母亲刘云爱：43岁“找回儿子”，大爱续写生命奇迹

李蕊娟

天津港消防员蔡家远在爆炸中牺牲后，悲痛欲绝的母亲刘云爱不愿承认这一残酷事实，承受着身体和心里的痛苦，面对仅有5%的成功概率，不顾高龄的危险通过试管手术孕育婴儿。经历了一系列难以想象的磨难，2016年8月1日上午10时30分，这位坚强的母亲终于“把儿子找了回来”！

天津港消防员蔡家远在爆炸中牺牲后，被授予烈士称号，但悲痛欲绝的母亲刘云爱却不愿承认这一残酷事实，一直称儿子在远方工作。失去了心爱的长子，她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成为家里转移悲伤的出口。此后，她承受着身体和心里的痛苦，面对仅有5%的成功概率，不顾高龄的危险通过试管手术孕育婴儿。经历了一系列难以想象的磨难，这位坚强母亲终于“把儿子找了回来”。到2017年春节，这个取名“家成”的健康男婴已经6个月大了。刘云爱说，“长大后，还让他去当消防兵！”

19的儿子救火牺牲，母亲悲痛欲绝

2015年8月12日，湖南双牌县打鼓坪乡东河源村农民蔡来元家热闹异常，原来，这天是他45岁的生日。为招待前来祝贺的众多亲戚，擅长烹饪的妻子刘云爱亲自下厨，一口气做了十几道正宗湘菜。

此时，远在天津市公安消防总队当兵的儿子蔡家远，也打电话祝父亲生日快乐。之前的两天，他还买了一双高档皮鞋寄给父亲做为“寿礼”。见儿子小小年纪竟如此懂事，蔡来元夫妻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天晚上，当正在兴头上的刘云爱想给儿子打电话聊天时，却发现蔡家远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怎么也打不通。这种情况过去从未发生过，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她知道，消防兵的主要工作是灭火，危险性很大。比如在美国纽约“9.11”恐怖事件中，几百名消防队员曾在世贸大厦坍塌的一瞬间葬身在火海……

更让夫妻俩揪心的是，很快，他们就从电视上看到了天津港发生重大火灾的新闻。“儿子这次是不是参加救火去了？那么大的火灾事故肯定很危险。”刘云爱非常担忧地对丈夫说。“别瞎琢磨了，消防队员灭火是家常便饭，即使他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老蔡嘴上安慰着妻子，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儿子聪明懂事，平时很少跟家里说工作的事。即使偶尔聊起，也是轻描淡写地向爸妈吐槽一些“奇葩”的求助，比如有市民看到邻居家冒烟，拨打火警电话，结果这家人是在热火朝天地炒菜；有女孩的戒指套进手指取不下来了；钥匙被反锁在屋里了；小区里的马蜂窝越来越大，悬在头上就像定时炸弹，只能请他们出动……

刘云爱还记得儿子曾连续救火20多个小时，结束后，在电话里仅对她说了句：“妈妈，我很累，想睡觉了。”具体细节却只字不提。想到这里，她更不放心了。

第二天上午，夫妻俩得到了一个让人悲痛欲绝的消息：蔡家远所在的八大街中队全体消防官兵，昨晚第一批进入滨海新区爆炸现场救火，蔡家远和其他几位战友失联，生死未卜。刘云爱决定马上去天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爆炸现场把儿子找回来！

但是，第一次来天津的她不知道哪里是爆炸现场，无助的她再也憋不住悲伤，倒在大街上放声恸哭。趕来的工作人员把刘云爱背了回去。见妻子这样，蔡来元强忍着悲痛安慰说：“你先别急别慌！不就是手机关机吗？兴许咱儿子只是受了点伤，还没被找到，治一治就能好……”

刘云爱抱住丈夫哽咽：“他爸，只要孩子还活着，哪怕孩子断腿断胳膊，我也能接受啊！”蔡来元的泪水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不断地点头，抱紧妻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幸的是，8月17日，公安部消防局官方微博@中国消防发布消息，确认在参加天津港“8·12”危险品仓库特别重大火灾爆炸事故救援中，八大街中队26名前往火场的消防战士，8人牺牲，18人受伤，牺牲者当中就包括年仅19岁的蔡家远。当时，工作人员搀扶着蔡来元和刘云爱，去看儿子最后一眼。还没走到太平间，刘云爱就悲痛地晕过去了。

随后，蔡家远被授予烈士称号。儿子的离去，让父亲蔡来元夫妇痛不欲生。刘云爱说，不止一次地，站在安置宾馆的十几层楼上。她想过，一头撞死好了，去陪儿子。离开天津的前一夜，医生给她打了针，几夜未合眼的她沉沉地睡着了。那晚，她第一次梦到儿子，“他躺在救护车上，没穿衣服。他说，妈妈我好冷……”

生活的节奏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打乱，“这么大儿子，突然说没就没了。”回到湖南老家后，刘云爱常常呆呆地坐在地上自言自語，回想起家远的童年往事，她的眼泪就不断落下。

高龄母亲，冒险进行试管手术受孕

见妻子整天像傻了似的，又一度产生轻生的念头，蔡来元心疼极了，他说：“孩子他妈，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活在世上？儿子也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啊！”刘云爱转头一看这才惊觉，丈夫眼窝深陷，耳鬓的头发一夜间花白，仿佛一下苍老了10岁。丈夫承受的打击和痛苦，并不比自己少啊！

其实在村里他们是个很幸福的家庭，丈夫杀猪，她在村里卖菜。2014年9月儿子当兵走后，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并盖起一栋新房。按照设想，蔡家远当兵几年回家后做生意，娶媳妇生个小宝宝，刘云爱就应该可以做奶奶了。可如今，这美好的愿望已化为泡影。刘云爱一直不愿承认儿子牺牲这一残酷事实，在她心里始终认为，家远仍在外地工作。

“孩子走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再要一个吗？”丈夫的一句话，让刘云爱心里不由猛地一动。记得还在天津时，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有个心理医生就劝她，“大姐，你放心，你的儿子一定能找回来。”刘云爱才想起，村里有户人家去长沙做了试管婴儿，如今孩子已经10岁了。“把儿子找回来”——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越发清晰。

2015年9月12日，刘云爱只身一人来到长沙一家生殖与遗传专科医院，咨询试管婴儿的手术。第一次检查时，高龄的她让医生有些吃惊。她问刘云爱：“有过孩子吗？”蔡妈妈如实回答：“我有过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对方更惊讶：“那为什么还要来做试管？”刘云爱说：“我儿子是消防员，他在天津爆炸时牺牲了。”女医生一听就哭了。她说：“你儿子是英雄，希望你能再得到一个孩子。”

刘爱云来做试管婴儿的速度让主治医生有些吃惊，她接触过孩子意外死亡的案例，有些人沉浸在悲伤中，过好几年才会想起做试管，刘云爱却有这份理性。她知道，越早希望越大。

医生判断说，刘云爱只有5%的成功概率。那些和刘云爱同住一个旅馆的年轻小媳妇里，有人的成功率预计有70%，但花费20多万元，试过多次，依然一无所获。刘云爱和蔡来元商量：“5%的概率，做不做？”蔡来元毫不犹豫地说：“只要有一点成功的概率，就做！”

有了丈夫的支持，刘云爱下定决心“要把儿子找回来”。哪怕高龄，哪怕只有1%的概率。接着，夫妻俩又住进长沙另一家环境和条件更好一些的小旅馆，为增强体质，在这两个月里，刘云爱每天凌晨6点起床，喝半杯白开水就开始跑步。绕着旅馆前面的一处绿地，不间断地跑上一个半小时。她说：“平时只要有一点时间，我就去运动。然后回去吃早饭，通常是鸡蛋、牛奶、芝麻麦片；中餐和晚餐，主吃营养高的鱼虾，鱼虾基本是水加少量的盐白煮，其他佐料都不放，怕影响受孕，把平常爱吃的胡椒都戒了。”

期间，丈夫还特地回了趟老家，带回8斤多老家的野生泥鳅来，养在盆子里，每天做了给妻子吃。家乡的河流清澈甘甜，在蔡来元眼里，老家的野生泥鳅营养最好。刘云爱每次夹泥鳅给蔡来元，他都舍不得吃。刘云爱就劝丈夫：“怀孕就像造房子，根基造好了，胚胎才能健壮、长得好，你也得吃好！”

10月的一天，刘云爱甚至是带着些许急迫爬上了手术台。狭长的取卵针进入她的身体，穿过阴道穹窿，直达卵巢，将卵子吸取出来。“疼。以前生孩子也没这么疼。”咬着牙，她被束缚起的手脚还是忍不住颤抖。刘云爱拒绝了麻药，她担心麻药不利于以后怀宝宝。

第一次取卵，刘云爱因为调养得好，医生在10分钟的时间里取出了10个卵子，她高兴坏了。刘云爱称呼它们为“泡泡”。在她的想象中，这些“泡泡”应该是透明的，看起来有些像吹起来的肥皂泡，只是小到肉眼看不见而已。它们被迅速移到含胚胎培养液的培养皿中，放置在37摄氏度的培养箱里，成为受精卵，然后就是等待。

刘云爱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的是，“第一次花了1500元，5个泡泡全‘养死了，我就哭了……”剩下的5个，其中一个配出了还算不错的指标。两三天后，这个胚胎被小心地植入刘云爱的体内。这是另一波考验的开始：能否着床？着床位置是否安全？安胎周期如何？着床数周后是否有心跳…

医生告诉刘云爱，胚胎移植到体内10天后，可以先自行检测怀孕与否。但经历了8天的煎熬，刘云爱实在忍不住，去药店买了试孕纸，试孕纸出現了两道杠。刘云爱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使劲儿搓揉眼睛，仍旧是两道杠。她这才捧着似有千斤重的孕纸，颤抖着声音告诉丈夫：“我怀孕了！我把咱们的孩子找回来了！”夫妻俩抱头痛哭，任辛酸、幸福的泪水肆意流淌……

此后，刘云爱还要定期去医院做孕检。28天、45天、70天，这是她必须去检查的日子。如果胚胎不好，身体就随时可能自然淘汰无法孕育的生命。不料怀孕27天时，刘云爱流血了，复检起初没有检测到胎儿迹象，当时她急哭了，还好后来证实只是虚惊一场。

“找回儿子”，用大爱续写生命奇迹

怀孕以后，刘云爱不知道胎儿的性别，但还是更想生个男孩。她期望孩子健康长大，等到她和丈夫去世之后，儿子可以按照农村的习俗把他们送到山上安葬。

怀上宝宝一个多月的時候，刘云爱曾担心流产，在医院打了四天四夜的针。怀孕前几个月，不能走路，她一直躺在床上。年龄大了，怀上宝宝后身体不适明显增多，她总是腰酸背痛。

怀孕5个月，刘云爱在医院做B超孕检。她问医生：“孩子健康吗？”医生说：“很健康！”刘云爱出了B超室，抱着丈夫泪流满面：“他爸，孩子很好！”蔡来元也激动得眼睛湿润了。

到怀孕后期，刘云爱严重水肿，脚肿胀得鞋子穿不上，每隔20分钟就要上一次厕所，全身上下到处酸痛，每天晚上丈夫为她按摩一个小时才能入睡。尽管痛苦不堪，但刘云爱从不言苦。她都默默地忍受着，反而满心幸福。她说，“这世上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再苦再难，也心甘情愿；哪怕失去生命，也毫不犹豫。”丈夫说：“是‘把儿子找回来的信念，支撑她度过了这些难熬的日子。”

刘云爱清楚地知道，肚子里怀的是另一个孩子，有时候又恍惚觉得，这是儿子去世后投胎来的。如果没有爆炸的意外，今年9月，家远就会复员回家。和他谈了4年恋爱的女朋友，她也见过，是个身材苗条很水灵的姑娘，还经常在网上跟她聊天，蔡妈妈原本期待着儿子结婚成家，尽早让她抱个孙子。

现在，刘云爱只能以这样特殊的方式来“寻找”失去的儿子。2016年春节期间，蔡家远的战友来看她，刘云爱突然提起自己怀孕了，说等到春暖花开，肚子里的娃娃大一点了，她想带着他去一趟天津，去探望哥哥。她要告诉这个孩子，哥哥是英雄！那位战友听到这个好消息既吃惊又非常高兴，他也盼望着这个小弟弟早日出生。

2016年8月1日上午9时40分，刘云爱被推进永州市中心医院的手术室，准备做剖腹产手术。“哇、哇……”，婴儿的哭涕声打破了医院产房的宁静，上午10时30分，产科医生王艳梅向守候在产房外的人们道喜：“恭喜，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听到这，婴儿的父亲蔡来元喜极而泣，连声说：“儿啊，你有弟弟了！”

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把孩子抱到刘云爱面前，让她看一眼。虚弱的刘云爱侧过脸仔细看着孩子，孩子的眉梢眼角像极了家远。此时此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滴滴答答地滚落着，医生护士们都为之动容……

其实预产期原本在8月9日，但刘云爱执意把孩子的生日选在8月1日，“这天是建军节，对我们来说有着非常特殊的纪念意义。”

这孩子出生前，刘云爱常常梦到蔡家远。有时，他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刘云爱摸床上发现是湿的，就问丈夫：“儿子尿床了？”丈夫说：“那拿火来烤吧。”她挣扎着起身，一摸，家远不见了，是自己的泪水沾湿了枕头。刘云爱觉得，自己这么快怀了孕，一定是儿子回来了。她琢磨着，这一次，再也不让儿子走远，“要叫蔡家成，这次终于成了。”

8月8日，是刘云爱和孩子出院的日子。她动情地亲吻着孩子，小声地对他说：“宝宝，咱们回家……”小儿子的出生，让她们夫妻俩再次找回了承欢膝下的人生之乐。

2016年10月下旬，湖南双牌县人武部的同志去探望刘云爱时，看到近3个月大的“家成”非常健康可爱，此时，夫妻俩正商量着到县城哪家影楼给孩子照百天相留作纪念的事。

临别时刘云爱动情地说，“等家成长大后，还让他去当消防兵！”在场的人听后无不动容。这位只读过3年书的伟大母亲，用自己特有的方式，为自己的丧子之痛找到一条出口，续写了生命的奇迹。那种发自内心的爱，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令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