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我见证了南苏丹的独立
2017-06-02张振华
张振华
包括杜牧在内,在此驻守的3名中国维和警察决定,让基地里的200名联合国工作人员先走,又把先撤离的机会让给了其他国家的维和警察,坚持到最后一班撤离飞机到来,他们才登上飞机离开。
3月7日,《方圆》记者在天津特警总队见到杜牧时,他已经从一名因岁数小而差点被联合国拒绝的维和警察成长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副科级特警了。
多年以后,当杜牧想起在苏丹维和的那些日子,仍然忘不了2010年12月7日那天,他接到父亲发来的那条短信:“恭喜,你当爸爸了。”那时候,杜牧正忙于调解一个部族冲突,天气非常热,他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找水冲澡。接到短信后,杜牧才知道,妻子因羊水不足,提前剖宫产,生下了女儿。
两年后,杜牧执行任务结束,回到家中。尚不谙世事的女儿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向她扑过来,哇哇大哭。跟她讲了好久,她才明白,这个满身泥土气息的男人,原来是她的父亲。
艰难的巡逻执勤路
2010年11月3日,当杜牧只身踏上飞赴非洲苏丹的民航航班时,对即将开始的维和生活,心中充满了想象和憧憬。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以联合国维和警察的身份见证南苏丹这个世界上最年轻国家的诞生。
杜牧本应在10月中旬和同一批战友一同飞抵苏丹任务区,但由于他刚满25岁,正好处于联合国规定的维和警察的年龄要求标准边缘,需要经过联合国二次审批,所以延迟了半个月才出发。
抵达任务区,走完报到程序之后,杜牧还没有被分配到具体的岗位上,便随队友开始执行常规的巡逻任务。
苏丹地处热带,一年只分旱季和雨季两个季节,常年气温维持在40℃之上,徒步巡逻简直难熬。
开车巡逻也十分困难。苏丹境内道路没有硬化,基本都是土路,到处都是水坑,巡逻两三百公里的路程,往返需要花费3天。更恐怖的是,由于连年内战,苏丹境内埋有上百万颗地雷,开车巡逻时,杜牧等人只能跟着已有的车辙印前进,稍一偏离就可能触发地雷。巡逻途中,经常可以见到被炸得残缺不全却无人敢掩埋的尸体。
坐直升机巡逻也好不到哪里去。维和警察在观察地面情况时,飞机必须上下浮动,要降低飞行高度才能观察仔细。随着机身上下颠簸、摇摆,机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吐,就算个别人坚持住了暂时不吐,但看着别人都在吐,最终也难以忍住。许多人都是一边吐,一边拿起望远镜和相机记录下来所看到的情况。
和谈化解一次武装冲突
2010年11月中旬,杜牧被分配到了苏丹任务区第六战区——阿卜耶伊战区,任战区总部行动策划官。
阿卜耶伊位于苏丹南部,当地人叫丁卡人,与苏丹北部的游牧民族向来不睦,双方经常因为争夺草场和水源发生武装冲突。2011年1月8日中午,丁卡人与北部游牧民族在战区下属的图达迟村(Todaj)发生了武装冲突,交火持续了近20分钟。接到战区总部的调解命令后,杜牧和几名同事赶赴现场。
发生交火事件后,北部游牧民族先行堵塞了所有外部通往阿卜耶伊的道路,不仅拦截从北向南行驶的难民车队,还抢劫向阿卜耶伊地区运送给养的车队。丁卡人闻讯,群情激动,表示将采取武装行动以牙还牙。一场大规模武装冲突迫在眉睫。
杜牧到现场后,了解了实际情况,立即将警情上报战区司令以及战区最高行政长官。同时,他与战区司令作为联合国维和警察的代表联系到了当地行政长官,在其协助下,组织双方部族首领进行和谈。
谈判由杜牧等维和警察来主持。谈判中,冲突双方互相要求惩办交火凶手,并对伤亡进行补偿,越谈越激动,眼看谈判就要破裂。“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谈判!”杜牧大声警告。冲突双方被震慑住,又回到谈判的主题上来,最终达成了一致。
其实,当时杜牧也是首次参加这种战事谈判,非常紧张。而且全程都用英语交涉,他生怕讲错一个词、说错一句话,一旦激怒谈判双方,后果不堪设想。
谈判结束,回到营地,杜牧看到被放行的难民也到了营地,他们跳起了舞蹈,庆祝平安回家,他拿起相机拍下了这美好的一刻。
挡在机枪前解救人质
2011年2月中旬,3名联合国维和警察和一名当地翻译驾驶巡逻车在前往目的地村落的途中,由于没有看到以树桩为标志的简易路障,误入了北部游牧民族的领地,被其武装发现。经过搜身和确认身份后,北部游牧民族武装认为擅闯禁地的行为是受那名当地翻译指使的,是不可接受的间谍行为,随即扣押了那名翻译,并且准备处决他。随行的维和警察见状,紧急用车载电台向战区总部求救。
接到求救电话时,杜牧正在总部撰写文书。他立即将紧急情况向上级汇报,并请求装甲车支援,与战区副司令一起去现场解救人质。
到达现场时,杜牧发现,除了联合国维和警察,其他所有北部游牧民族的人员也都是全副武装。虽然他已经在战区工作了近4个月,但手无寸铁地被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包围,还是头一回。
杜牧顾不得那些武装了,他挡在冲突的两拨人之间,耐心向北部游牧民族的首领解释联合国的维和政策,并反复申明,维和警察的目的是给当地居民提供援助,确保社会和平、安定,并无任何间谍行为,此次事件纯属误会。
也许是杜牧的坦诚和无畏打动了北部游牧民族首领,他表示同意放人。那名已经被绑起来的翻译喜极而泣。
最后一批撤离战区
“别看我岁数小,维和时还当过副司令呢。他们都叫我小司令。”杜牧没有吹牛,他是苏丹维和战区年纪最小的副司令。
2011年4月中旬,原来的战区维和警察副司令即将结束任务回国,任务区总部对该职位的空缺發出了竞聘通告。杜牧报名参加了竞聘面试。面对任务区副总警监提出的在突发战事中如何进行紧急指挥并合理疏散撤离等实际问题,曾参加过汶川抗震救灾和新疆维稳的杜牧,把自己积累的经验讲了出来,最终,他被任命为战区副司令。
苏丹的局势一天天变化着。早在2011年1月,苏丹南部就其是否从苏丹分离进行了公投,公投结果显示,98.83%的选民支持南部地区从苏丹分离。在苏丹南部的公投结果公布后,南北苏丹的分裂已成定局,但是,地处苏丹南北交界的阿卜耶伊战区因为重要的战略位置和丰富的石油储量,其归属问题成为南北双方争执不下的焦点。
为了获得第一手消息,并随时根据形势变化对内部工作进行调整,杜牧专门申请了一部电台作为战区维和警察的专用电台,24小时与战区内当地的警察厅保持联系,以确保及时获得最新情报。
2011年5月21日傍晚,南、北苏丹对阿卜耶伊地区的争夺战全面打响。北部开动了一个坦克旅,一共30多辆坦克,向杜牧所在的战区疯狂炮轰了接近4个小时。杜牧还数了数,落到他们藏身的防空洞周围的炸弹就有5发,其中最近的一颗落在了离防空洞不到30米的一辆吉普车上,把吉普车炸得还剩三分之一。
南、北苏丹这一场争夺拉锯战持续了近1个月。联合国将阿卜耶伊地区的危险等级评为历史最高的第6级。苏丹任务区首次启用了紧急撤离预案,要求所有人员马上撤离。
当时,杜牧所在的戰区能调配的最大的直升机一架只能坐20人,一次最多来两架,对于战区这个300人的基地,远远不够。杜牧估算了一下,撤离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包括杜牧在内,在此驻守的3名中国维和警察决定,让基地里的200名联合国工作人员先走,又把先撤离的机会让给了其他国家的维和警察,坚持到最后一班撤离飞机到来,他们才登上飞机离开。
想不到在外交上也有贡献
2011年7月9日,南苏丹共和国在其首府朱巴举行盛大的独立庆典,庆祝成为世界上第194个主权国家。南苏丹成立当天,中国即与南苏丹建交,中国驻朱巴总领事馆升格为大使馆。然而,独立并不意味着和平的到来。为在谈判桌上获得更多筹码,各方武装力量频频展开行动。
因为南苏丹新任务区的成立,杜牧被调到南苏丹任务区总部的培训部门,负责任务区内当地警察的培训工作。在培训部门工作期间,杜牧教会了当地警察一般的海关知识,还参与了教他们如何骑摩托车,等等。
此后,杜牧又担任联合国维和警察与南苏丹内务部以及南苏丹警察培训总部的联络官,辗转于苏丹内阁政府办公大楼与联合国驻地之间。再后来,杜牧接到调令,被联合国调配到南苏丹任务区总部。作为维和警察的杜牧,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还积极配合大使馆工作,参加大使馆组织的各项活动,帮助中国驻南苏丹大使馆与联合国进行联络沟通。
“回想起来也挺激动的。我算是见证了一个国家的诞生,而且在两国建交初期的外交上做了一些微薄的贡献。”杜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