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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赤子之心追寻“崮乡往事”

2017-06-02刘仁杰

雨花·下半月 2017年4期
关键词:福地兄妹悲剧

刘仁杰

小说《福地》是近年来少有的优秀长篇作品,作者叶炜以麻庄作为小说故事的中心,讲述了以抱犊崮地区为代表的抗战老区从清末民初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所走过的风雨历程,在历史的长河中用文学的笔触展现时代的变幻与震颤。

《福地》这部小说,语言朴实,结构流畅,老万、绣姑、老槐树三条线索并进,让读者在重新回顾历史的时候体会到乡村与传统文化的变迁。山西洪洞县老槐树的传说深入鲁南儿女的脑海,每个鲁南人都在儿时就听说了自己祖先的来历,都曾经朝着那遥远的西北方深深凝望。“这种追溯的意义不单纯是揭示麻庄的历史变迁,也从整体上折射了乡村社会历史循环往复、农民个性沦亡、乡村文化主导权变更等很多本质性的东西”。①小说的发生地“麻庄”,是祖上在听到问路人询问“这是嘛庄”的时候所命名的,因此“麻庄”这个地名具有了普遍性的概念,它可以代表中国乡土的一切有过迁移历史的村庄。麻庄在这风风雨雨的百年历程中所承受的痛苦是中国乡村的痛苦,是具有乡土情怀的所有中国人民所承受的痛苦。小说立意奇特,具有传奇主义色彩。世代单传的万氏家族在历史风云变幻之际生下了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让万家顿时感到人丁兴旺,老万也对万家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但是青皮道长的下山所说的一席话让他感觉到了命运的可怕力量,命运中相互残杀的四个兄妹如何在乱世中度过自己的一生成为他的心头大病。青皮道长所代表的是一种传统的神秘力量,这种力量似乎能看透人生的起伏,这种尊神重道的思想在中国乡村有着广泛的根基。他的预言一语成谶,兄妹四人的一生果然经历了时代的大风大浪。万福、万禄、万寿、万喜四人分别代表着在历史更新换代时期中国的四种主要力量,乡绅,国军,共军,土匪。四人因为人生选择的不同,在历史的长河中经受了不同程度的淘洗,在小说的结尾,四人又重新相聚在一起,这也符合中国传统小说的大团圆结局。尽管老万已经不在人世,但兄妹四人重新回到了抱犊崮地区,回到了麻庄,就如同胎儿时期,四个人在绣香的肚子里相互挤压又相互依靠。兄妹四人一生的遭遇不同,信仰不同,但是他们都怀着同样的爱国之心抗击过外来侵略,都曾经用鲜血来捍卫自己的家乡,他们是伟大的,他们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复兴献出了自己的力量,中国因为有了千千万万他们这样的儿女才不至灭亡,才能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同时兄妹四人又是平凡的,他们是麻庄的普通儿女,是中华民族千万儿女中平凡的几个人,是历史长河中平凡的几粒沙。平凡却又伟大,平凡的人做出了不平凡的事情,这正是上世纪中国乡村儿女的真实遭遇的写照。同时小说在人物形象的转型方面略有突兀,青皮道长的转变让人难以置信,一个象征着传统文化的老道如何突然变成了汉奸?是看透了万家子女的命运还是想换取自身的富贵?作者对此没有作太多的描写,因而让读者不能够理解青皮道长的转变。《福地》的人物设置与《闯关东》略有相似,都是三个儿子与一个女儿。值得注意的是女匪万喜,她是小说中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子,她的形象与《闯关东》中的秀儿颇有几分神似,二人都是土匪,都在抗日大业面前挺身而出,结局也同样很凄凉。《福地》与《闯关东》都是怀着同样的信仰来书写故事,展现乡土中国对于中国人内心深处重要的意义。叶炜以观察者的视角重新剖析、审视过去的历史事件,用文学者的眼光鉴定历史长河中的珍珠,在对中国乡村、传统文化的追寻与重塑中展现了一个文人的担当。

《福地》具有深厚的美学价值,展现了以“麻庄”为代表的中国传统乡村所具有的的人情美、生命美、苦难美,并且通过反面人物的塑造来以丑为美。小说所讲述的事情是苏北鲁南地区近一个世纪的兴衰变革,小说中的人物具有新鲜的泥土气息,他们生活的地方是齐鲁大地所熟知的,他们经历过的历史是中华儿女所经历的。在小说中,读者找到了一种浓重的乡土气息。在这种气息中回味曾经的风雨历程,生发出对故乡、对历史更多的敬畏之感。故乡是每一个人心中难以忘怀的圣地,叶炜正是怀着这样的一颗虔诚之心,才能用文学的力量来追寻“崮乡”的往事,塑造出具有震撼人心的美感的作品。传奇色彩与魔幻主义是这部小说中所呈现的一个特点,小说中塑造的老槐树是一种魔幻主义手法,它活了五百年,能够看到麻庄发生的一切事情,也在暗中保佑着麻庄。万家四兄妹生来就注定命运多舛,黑山羊、小蛇、金丝猴是三个保护神,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传奇色彩,从它们不在的那天起,四兄妹的命运悲剧就真正开始了。小说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悲剧美,以万氏家族的兴衰作为主要线索,以万氏四兄妹的人生变故为讲述的重点,展现了普通人在时代大潮中的挣扎。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曾说过,“痛极生乐,发自肺腑的欢唱夺走哀音;乐极而惶恐惊呼,为悠悠千古之恨悲鸣”②。万家四个孩子的出生体现了一种乐极生悲的思想,超脱常理的事情并一定象征会有好运,在不同的历史情况下会有不同的变化。万家人丁兴旺是好事,但兄妹四人的相互厮杀又是一种悲剧。四人的命运都是充满了跌宕起伏,但对于乡土中国、对于民族国家来说又是幸运的,他们兄妹四人用个人的悲剧成就了时代、民族的伟大。善恶并非一成不变,悲剧与喜剧也是处于相互转化之中,只有坚持用一颗赤子之心守护自己的乡土,才能真正理解人生的真谛。万福为了滴翠而被赶出家门是悲剧,在日本人面前卑躬屈膝又是喜剧,关键时刻通知麻庄父老敌兵来犯的消息,却又在建国后被多次批斗。万禄一心报国,走上了抗日疆场,却因内战国军的失败而远走台湾。万寿出身于共产党,经历了党在中国历史上几次较大程度的变革与动荡,多次被打倒,多次又被重新任用,他的人生历程,实际上是中国政局几十年来的缩影。万喜是巾帼英雄,虽然身处土匪窝里,却不忘民族大义,在抗日大业面前毫不含糊,却在刘老黑手中受尽凌辱,看透了人生,厌倦了俗世,斩尽青丝踏入空门。兄妹四人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在乡土兴衰、民族兴亡面前都有着清醒的意识。在他们身上所发生的悲剧也是乡土中国在几十年中所遭遇的悲剧,小说因此蒙上了一层深厚的悲剧美色彩。

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具有原始的生命力之美,她们性格各异,来自各地,甚至还有日本女人香子。但在她们身上体现的是一种乡村女性所独具的人性美、人情美,她们具有正常的欲望,渴望真正的爱情,尽管有乱伦、偷情之事,但是她们内心淳朴。香子与万福、嫣红与陆小虎都是不被认可的关系,但这种关系却在乡村中屡见不鲜,尽管这与中国乡村的传统伦理道德相悖,但却与人的正常天性相通。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渴望真正的爱情,期盼安稳的生活,却一次次受到命运的蹂躏。女性形象的塑造与性描写是《福地》非常有特点的一个部分,这一部分表现的不仅仅是女性形象这个群体的悲剧,更是乡村中国、传统文化遭受冲击的悲剧。悲剧是崇高的,它净化我们的思想,滋养我们的灵魂,《福地》所展现出的正是这样一种悲剧美的力量。

《福地》不仅在审美上具有深厚的美学价值,而且在思想价值上有独到之处。叶炜曾说“我们这一代人,身体在城市,精神在乡村,灵魂在路上”③,借文学之笔探讨精神的变迁。《福地》展现的不仅仅是麻庄、抱犊崮地区的抗争史、动乱史,它所要表达的更是在历史变幻时期,乡土中国的精神成长史。“表面看属于主旋律写作,骨子里满是知识分子的文化反思。”④小说讲述的故事跨度是十分宏阔的,历史场面十分壮大,展现了以麻庄、抱犊崮为代表的中国乡村如何在波澜壮阔的历史情境下保持属于自己的优秀传统文化,如何抛弃糟粕接受新的思想的过程。叶炜在四兄妹的悲欢离合中展现出齐鲁子孙热爱家园、建设家园、护卫家园的观念,在山东人特有的齐鲁文化中书写一片丹心侠义。儒家文化提倡安土重迁,这是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的“齐家”所延伸出的,是儒家思想统治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安土重迁强调家庭的重要,强调家的固定性,受这种文化的影响,山东人具有浓重的家园意识。面对复杂多变的社会生活,扶危济困、宽容大度、和睦共处的精神,无畏于牺牲生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实现民族独立和解放而舍身报国的精神。对于有情有义的山东儿女来说,贯穿如此众多优秀品质的内核无非就是一颗赤子之心与侠义豪情。不卑不亢,忠诚可靠,与人为善是山东人的标签,但同时山东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对待侵略、对待侮辱、对待敌人,心甘情愿将鲜红的血洒在自己炽热的胸膛上。麻庄、抱犊崮地区所发生的故事正是齐鲁精神的一个展现,在抗战中付出鲜血甚至生命都在所不惜,在政治动荡中却又能以一颗忍耐、平静的心对待生活,这正是乡土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与精神面貌的积淀。

《福地》是中国近年来长篇小说的优秀之作,作者叶炜用一颗赤子之心向读者展现了那段不为人知的“崮乡往事”,用文学的笔触展现了作为一个文人对于历史和时代的担当。叶炜的《福地》滋养了人的灵魂,让读者在乡土中国的传统文化气息中获得精神上的升华。

注释:

①贺仲明、刘文祥:《乡土文学的自主性建构——以叶炜〈福地〉及“乡土中国三部曲”为中心》,《当代作家评论》,2016年第5期。

②尼采:《悲剧的诞生》,南京:譯林出版社,2014年2月第1版,第17页。

③刘永春、叶炜:《百年乡土中国的痛彻解析与深刻书写》,《创作与评论》,2016年第8期。

④徐秀明:《新乡土史诗的文化反思与叙事嬗变》,《关东学刊》,201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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