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剑川及石钟山石窟的异域信息
2017-06-01朴城君
朴城君
摘要:云南剑川及石钟山石窟,虽然地处西南内陆,但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民间信仰,毗沙门天王造像成为了南诏大理与中原、吐蕃关系的重要见证;石钟山石窟的题记、“波斯人”造像等也体现了云南民间与异域交流的明显痕迹,是融合了多种文化元素而形成的独特开放信仰。
关键词:剑川;石钟山石窟;毗沙门天王;梵僧
中图分类号:J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7)04-0162-02
一、地理位置
“剑川”作为地名,最早出现于刘肃《大唐新语》卷十一中:
唐中宗神龙三年(公元707年)唐九征为御史,监武诸军,时吐蕃入寇蜀汉,九征率兵出永昌郡千里讨之,愚战皆捷。蕃以铁索跨漾水、濞水为桥以通西洱河,筑城以镇之,九征尽刊城垒,焚其二桥,命管记闾邱均勒石剑川。
南诏统一之前,剑川就有“施浪诏”。南诏统一六诏以后,剑川一直作为南诏国北方的军事要冲,是与唐廷、吐蕃争夺的焦点和前沿,据《南诏德化碑》载: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南诏与唐王朝中使王承训共破剑川,设立剑川节度使。唐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以后,邓赕、浪穹、施浪三诏北退今地,联矣罗识诏为“剑浪沼”。天宝战争以后,唐玄宗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南诏北结吐蕃后,吐蕃于唐代宗大历四年(公元769年)踞罗鲁城(城址在今甸南上登村后),以剑川为“吐蕃赕”,剑川成了吐蕃的势力范围。直到唐德宗贞元九年(公元793年),南诏与唐王朝合兵攻吐蕃,得吐蕃铁桥城及三浪地,剑川又归南诏所有,移宁北节度于剑川,治敛寻城(今剑川县沙溪镇),重设剑川节度使,其辖区包括今天的剑川、鹤庆、丽江一带。随后又在剑川坝置“义督睑”。所以剑川的位置非常重要和特殊。在大理国初期,仍沿南诏旧制。到大理国中期改置“八府四郡”,在今鹤庆置蒙统府,剑川属之,先称“吐蕃赕”,后称“义督赕”。①公元1253年,忽必烈灭大理国后,在鹤庆置鹤庆路军民总管府,剑川以“义督千户”属之,元世祖至元十一年(公元1274年)改义督千户为剑川县。此为剑川置县之始,明清时期一直作为州、县设置存至今。“可见剑川地处滇西北要冲,自古为北出西藏,西进澜沧江、怒江上游的战略要地,南诏与吐蕃曾在此角逐,元世祖忽必烈南下大理曾在此驻跸,清代亦曾在此屯兵驻守,史有“滇西屏障”之称。
剑川战事不断,所以亦是毗沙门天王造像最多之所,金华山一处、石宝山两处。毗沙门,由梵文viasrarnanna一词转化而来,是viasravana一词的音译,意译作“多闻”“遍闻”等。毗沙门天王在佛教中为四大天王之一,住须弥山之北,守护阎浮提之北方,是为北方天王,亦是财宝富贵之主,佛法的护持神。作为四大天王之一的毗沙门天王,很早就出现在中国佛教中,也为密教所重视,但把他作为战神信仰应当是唐朝时期。唐代的毗沙门战神信仰直接源自于阗等地的毗沙门神信仰,而因西北用兵和密宗传持形成。《大唐西域记》记载,瞿萨旦那国(即于阗)自称毗沙门天之祚胤,传说从前国王无嗣,从毗沙门天神像额剖出婴孩,吮地乳长大,继位传世,因而国号“地乳”,宗祀毗沙门神。玄奘《大唐西域记·瞿萨旦那国》记载说,时其“神庙多诸珍宝,拜祠享祭,无替于时”。慧琳《一切经音义》记载:“于彼城中有毗沙门天神庙,七层木楼,神居楼上,甚有灵验。其国界有牛头山,天神时来栖宅此山。”贞观中唐统辖其地,为安西四镇之一,于是毗沙门神的信仰始东传唐国。中唐时人相信毗沙门天王可领兵攻击敌人,守护国界,而且以为其信仰的起因与密宗有关。
毗沙门神的信仰为唐人接受,有这样一个历史背景,即唐王室对西北的用兵及皇室对密宗的信仰。南诏大理国时期所造的毗沙门天王的像的位置,从地理上来看都在当时的边疆。其中大理州剑川县所造毗沙门像也最多,因其地处南诏大理国的西北部,那里与吐蕃接壤,历史上曾爆发战事,造毗沙门天王的目的是请这位“战神”护佑其边疆及国土的平安。禄劝也地处金沙江边,是南诏大理国与唐宋帝国的边界,是南唐曾多次发生过战争的边地,所以那里也有毗沙门造像。毗沙门神的信仰在汉地四川也很流行,反映在石窟造像中盛唐就已出现,而大量出现在中晚唐至北宋初年时期,据统计资中重龙山一地就有天王造像20多处,如邛崃石笋山、夹江千佛崖、巴中南龛、通江赵巧岩、大足北山、资中北岩、西岩、容县罗汉洞、安岳圆觉洞等地,都有毗沙门天的造像遗存。②出现这样多的天王像,也与该地常处于对南诏的战争有关。因为史载南诏晚期南诏曾多次出兵攻陷成都造成很大影响。资中西摩岩34龛毗沙门造像后天宝四年的题记就明白地说,“咸通中南蛮酋(指南诏)乱,围逼成都……焚庐掠地,穷恶恣凶……此际,天王茂昭圣力,遽显神威,楼上耀光明之彩,蛮垄瞻之而胆,酋豪视之而心□,即时遁跃。”③可见剑川是南诏大理与中原、吐蕃对峙的前沿和要冲,地理位置非常关键。
二、古道集市
剑川西南即是历史悠久的千年古镇沙溪,茶马古道上的著名集市。紧连沙溪的石钟山石窟沙登箐第一号窟造像题记有云:“沙追附尚邑/三赕白张傍/龙妻盛梦和/男龙庆龙君/龙兴龙安/千等有善因/缘敬造弥勒/仏阿弥陀仏/圀王天启十/一年七月廿/五日题记。”从题记可知,沙溪在唐宋(南诏、大理国)时期称“沙追”。从洱源牛街明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温泉庵记碑》有“沙腿乡杨禾”和沙登箐立于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的《土官百户百夫长杨惠墓碑》中有“鹤庆军民府剑川沙退乡”而知,沙溪在元明时称“沙腿”或“沙退”。沙溪一词是明代后期才出现,《徐霞客游记》载:“剑湖之流,合驼强江出峡贯于川中,所谓沙溪也,其坞东西阔五六里,南北不下五十里,所出米谷甚盛,剑川州皆来取足焉。”从剑川沙溪鳌峰山古墓葬群(相当于战国末至西汉初时期)出土的产于印度和南海的绿松石、币……等文物可知,这条国际古通道从剑川沙溪通行已有兩千多年的历史。从紧连沙溪的石钟山石窟中就有“波斯国人”造像、“梵僧造像”以及“古梵文”“古藏文”的题记,推断这条古道在唐宋时期已相当繁忙。
《僰古通记》《南诏野史》载,南诏王世隆时,作为南诏的嘉宾,曾“领十六国王子馆于五华楼。”又说,大理国主段兴智薨,有“十六国犹遣使祭吊。”北宋熙宁年间到大理买马的杨佐,在云南驿(今祥云县)曾看到记载里程的“里堠碑”上面刻着“大理国”通向东南亚、南亚各地的道路里程,其中西至身毒、东南至交趾、南至海上等情况。可见当时外交和对外贸易之盛况。因而《德化碑》宣称:“爰自寻传、人物殷凑,南通渤海,西近大秦。”④据《新唐书·南诏传》载:“以缯帛及贝市易。贝者大若指,十六枚为一觅。”从沙溪相当于战国末西汉初鳌峰山古墓葬群和元明时期剑川中科山,沙溪下科山墓葬出土的大量“大若指”的贝币而知,经过沙溪的茶马从春秋战国时期至元明时期从未间断过。南诏大理国通过“茶马古道”和上述的南诏、中亚、西亚各国频繁的贸易往来关系,大大地促进了洱海地区经济的发展。同时一些外来民族的音乐、舞蹈、雕刻绘画艺术和不同的宗教也必随之传入。可见茶马古道不仅仅是商贸通道,也是植根于亚洲板块上和北方丝绸之路相对峙的一条商贸和文化文明传播之道。
三、异域形象
剑川石钟山石窟出现了很多异域形象,如第11号窟的“波斯国人”;一阴刻批罽的外国僧人(于石钟山石窟1号窟龛外左壁面上,僧人勾鼻深目,穿靴披罽,右手持一锤形物,侧身向右作行走状);第3号窟普贤脚下的象奴,即昆仑奴(矮小健壮,圆目大口,双耳穿环,双手持钩,气质粗犷,同6号窟大笑明王脚踏之三目夜叉形象及其类似);一对柱础力士;一像高33厘米,虬髯卷发、额戴圆箍,怒目而视,宽鼻阔口,袒胸裸臂,手足戴钏,腰与胸前均打结系带;一像高35厘米,下颌和腿膝皆残损,手法圆拙朴实)虬髯、卷发、宽鼻阔口、双耳垂环等都体现了异族“蛮像”。原为南诏末期石钟山石窟附近佛寺厅前的柱础石,左右相向,今寺院塌毁仅留此物;五则是梵僧观音的梵僧造像。这些造像的出现,正说明了南诏、大理文化的多元和开放特征,也体现了云南阿吒力教是印度密宗融合了多种文化元素而形成的独特密宗教派。
《新唐书·南诏传》记唐德宗贞元十七年(801年),唐与南诏在雟州(今四川西昌)大败吐蕃联军,俘获“康、黑衣大食等兵及吐蕃大酋”二万人,可以看出波斯、大食人已经参与了中国西南的战事活动。宋崇宁二年(1103年),缅人、波斯、昆仑向大理国“进白象及香物”。⑤
剑川虽然是滇西小城,但不乏与外界异域交流的浓厚痕迹。杨慎《滇载记》记“波斯、昆仑诸国来贡大理者,皆先谒相国焉。”《南诏野史》载,“乙酉,缅人、昆仑、波斯三夷同进白象香物”,⑥可见通过战争、商贸、结盟等,洱海地区和外域的交流是非常频繁的,石钟健辑录的《大理喜州访碑记》90篇大理古代碑刻中,自称来自天竺摩竭陀国的婆罗门占12篇之多,虽然梵僧载记多神异之事,多为正史不取。但从碑刻、石刻、地方文献以及流传的神话说明,梵僧的影响的确存在。
注释:
①康熙《剑川州志》云:“代宗大历十四年(779年),南诏异牟寻北结吐蕃,吐蕃据罗鲁城(西夷谓海为罗鲁),以剑川为吐蕃赕”,罗鲁城在今剑川县甸南乡上登村。
②胡文和:《四川道教佛教石窟艺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年,页236-240
③转引自吕建福:《中国密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页368
④《南诏德化碑》碑文,汪宁生《云南考古》(增订本),云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页161
⑤方铁:《大理国时期云南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97年第3期,页46
⑥木芹會证:《南诏野史会证》,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页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