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忆青石小巷的时光

陈禅馨

夕阳漫不经心走下酒坊，晚风路过陶坛吹散了酒香。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已升起了几缕炊烟。此时小巷深处，总是会响起一个慈爱的声音：“囡囡，回家吃饭啦。”

随着一声脆生生的回答，一个小姑娘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新的花衣裳染上了尘土，两个羊角辫也有些凌乱，眉眼弯弯，笑得无邪，蹦跳着向小巷深处跑去。

那个小姑娘正是幼时的我，六岁那年，妈妈因为工作繁忙，把我放在外婆家一段时间。我自然高兴得不得了，逃离了妈妈的管束，我就能痛痛快快地从早晨玩到傍晚，而一向疼我的外婆，便会沏好一壶凉茶，备好一块温毛巾，蒸好一碗鸡蛋羹，然后坐在院中等我回家。

在外婆家的那段生活，是我最惬意自在的童年时光。外婆家不大，却很精致。喜爱种花的外婆伺弄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夏日的午后，一阵清风拂过，惊醒了树上浅眠的阳光。于是它们欢笑着，嬉闹着，落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的树影。有时趁外婆不注意，我会偷偷踮起脚折下水缸里的一支青荷，淡雅的香气从花苞中溢出，芬芳满院。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一回头，才发现外婆正透过窗户间的缝隙微笑着凝视我。外婆眼角的鱼尾纹浅浅地漾开，像极了水缸里那两尾从容自在的小鲤鱼。

外婆还喜欢听戏，每次吃完晚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老旧的收音机。“五女拜寿”“狸猫换太子”“三请樊梨花”都是外婆的最爱。婉转的花腔从收音机里缓缓流出，外婆半眯着眼，倚在竹椅的靠背上，手指和着拍子，轻轻地点着。我向来不喜欢那些咿咿呀呀的腔调，便拿来外婆的蒲扇，扑向院子里纷飞的流萤。

一转眼，就要上小学了。秉着“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原则，妈妈要将我接回城里。离开的当天，我央求妈妈让我再陪外婆一个晚上。那天晚上我没有睡着，听着外婆传来的细微的鼾声，我凝视着夜空。忽然间，我发现自己能认全外婆告诉我的所有東西了：织女星、牛郎星，还有向来形影不离的北斗七星；蛐蛐和知了的声音原来是那么的好辨认，荷花和睡莲其实也有不同……

后来，忙于学习的我才明白，外婆家，注定是一个盛满了童年回忆的地方，那条青石小巷，留下的足迹令我无比留恋。

我听到了一首歌：“梦里的月光，洒满了回家的小巷。紧握着那些时光，可你已不在我身旁。”我突然觉得，这多么像我和外婆。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外婆轻摇蒲扇，说：“囡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