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吴越为中心的青铜剑初探(下)
2017-05-31庾莉萍
(接上期)
三、青铜剑制作工艺
成书于春秋战国之交的《考工记》,出现了世界上最早关于青铜合金配比的记载:“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消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此处的“金”即为青铜或纯铜。古人经过大量的铸造实践,最迟在春秋时期,工匠已能根据青铜器不同的使用功能和要求,选用不同的铜、锡配比,使青铜器物的性能达到相应的使用要求。通过现代的科学实验分析,古代青铜兵器的化学成分的结果与六齐所记载的成分并不完全一致,但是“六齐”的出现表明当时的人们对合金已经有所认识。
铸成后的青铜剑加工也非常重要。特别是其中的磨锉工序对剑的锐利程度起着决定作用。用显微镜、放大镜等观察其表层磨痕,可以发现脊部有彼此平行的多道磨痕,但方向并不完全一致。磨痕粗细不一,最细的通常在刃部,最为光洁。可见,磨锉需要多道工序。
《晋书·张华传》记载,豫章人雷焕为丰城令,在石函中得太阿、龙泉以南昌西山北岩下土拭剑,光芒艳发。而南昌土不如华阴赤土,若以后者拭剑,倍益精明。这里记载的华阴赤土应该是含氧化铁较多的细土,由于氧化铁颗粒细小、硬度很高,是非常合适的研磨剂。刘基著《多能鄙事》“磨古剑”称:磨剑需用香油在细石上去绣,再用铁花(氧化铁屑)和木炭粉等涂抹在剑下,用布蘸油研磨。以上文献可以相互对照印证,使我们大致了解早期青铜剑研磨工艺措施。古语云:“宝剑锋从磨砺出”、“十年磨一剑”,都表明了古人对磨砺宝剑的重要性有充分的认识,其工序之长、用工之繁琐,远远胜于铸造之工。
据《考工记·桃氏》记载,士阶层的人,因所佩剑长短、重量之不同,称之为上制、中制、下制,而分别为上士、中士、下士所佩。戰士所佩之剑在制作完成后,不需做表面精细
处理,只需剑刃锋利便于实用即可。作为贵族所佩之剑,为与其身份地位相称,或记载当时特殊的历史事件,在铸造完成,打磨、开刃后,对剑的表面要再做精细的装饰处理。
其中鎏金、银处理法在出土的青铜剑中算是较为常见的一种处理方式。金或银用金属汞熔化成金泥或银泥,嵌入雕刻好花纹或铭文的阴槽内抹平,用炭火烘烤,如此反复几次后,金或银镶嵌面与青铜剑面一样平整,经过打磨、抛光后就完成了。在低温条件下,使一种金属牢固地附着在另一种金属的表面,这种技术与现在的电镀技术极为相似,虽然方法不同,效果却是一样的。如湖北省博物院所藏“吴王夫差矛”,剑面有铭文:“吴王夫差自作用之”共8字,就是这种鎏金、银处理法的代表。
关于吴越地区青铜剑铸造工艺及其性能,先秦典籍早有明确记载。《荀子·强国》:“刑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剖刑而莫邪已。然而不剥脱,不砥厉,则不可以断绳。剥脱之,砥厉之,则划盘盂,刎牛马,忽然耳。”明确指出了决定青铜剑质地、性能的五大要素,即:铸剑的模型和铸范必须规矩严正;使用的锡、铜料必须质地纯正;铸剑师必须有巧思和精湛的工艺;合金和铸造的火候必须恰当;最后,要去除剑身的毛刺,精细研磨,才能获得利器。《淮南子·惰务》:“夫纯钩鱼肠之始下型,击则不能断,刺则不能入。及加之砥砺,摩其锋锷,则水断龙舟,陆判犀甲。”又赞:“夫宋画、吴冶、刻刑镂法,乱修曲出,其为微妙,尧舜之圣不能及。”充分印证了吴越之剑确实是名副其实。
四、复合剑分析
一般来说,为了坚固起见,剑适宜整体铸造。但在剑制的发展过程中,不仅剑身、格、茎可分设,就是剑身也有整体与非整体之分。后者就是所谓的“双色剑”即复合剑。
早在东周时期,吴越地区出现的青铜复合兵器,反映出当时工匠对青铜合金成分与性能之间关系的深入了解和实践,是“金有六齐”之说的应用。青铜复合剑的中脊和两刃是用两种不同成分的青铜铸接而成的,由于剑刃和剑脊成分的差异,导致了剑身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光泽,故又称为双色剑。
《吕氏春秋》说剑:“柔则锩,坚则折。”在剑刃的制作时,如何使刃保持坚固锐利的同时,又能使剑具有较好的韧性不易折断,始终是一个技术难题。峣峣者易缺,名剑巨阙就是因为材质过于刚硬、刃缘有缺而得名。
作战格斗用的剑,选取含锡高的青铜使之锋利尖锐是必要的。实验数据表明,多数青铜剑的锡含量是在14%~16%左右,少数青铜剑的锡含量超过了20%,说明了铸剑师对剑刃高硬度、高强度的追求。当锡的含量超过16%时,剑的硬度虽然提高,但其强度和韧性则下降,机械性能变劣。用这种材质铸造的青铜剑,在重力的磕碰下容易折断。
传世的复合剑中,最为著名的是现存故宫博物院的少虡剑。此剑为晋国兵器,出土于山西李峪村,长54厘米,宽50厘米,重约0.88千克。剑脊呈凹条形,两面均有错金铭文,共20字,为:“吉日壬午,乍为元用,玄镠镈吕,朕余名之,胃之少虡。”罗振玉《贞松堂集古遗文》称之为吉壬午剑。郭沫若《考释》、《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则称之为吉日剑。
近年来,出土的复合剑数量较多。经实验分析表明,复合青铜剑的刃部和脊部的合金存在明显的差别。从化学成分来看,脊部铜含量从78.16%至88.26%,铅含量10.44%,锡含量从8.44%至11.79%。刃部的铜含量约73.96至82.785%,铅含量0.25%,锡含量从17.214%至19.88%。两者比较,剑刃部的锡含量要比剑脊分别高出5.48%~11.44%。而脊部铜、铅含量和铜铅含量则比刃部要高出1.22%~7.9%、1.88%~9.9%、5.48%~13.62%。
剑脊和剑刃的不同色泽是由于材质成分的不同而引起的。剑身是剑的关键部分,绝大多数都是整体铸造的。装配型的分离剑身有可能因整体性能被破坏,导致性能变劣甚至不能使用,在铸造技术上有很大难度。从这一点看,复合剑的创造表现了吴越铸剑师的非凡想象力的技术勇气。
复合剑的创造者根据青铜剑不同的部分所需不同性能的要求,在脊部和刃部分别使用不同成分的两种合金,使剑体外锐内韧,刚柔兼备,再次体现了中国古代因需用材、才尽其用的技术思想,也维护了冶铸业的工艺传统。
同时,正是出于合金配比和机械性能两者关系的深刻理解,复合剑含锡量比通常的青铜剑要高出约2%~3%,由此可使剑刃更锋利而剑身无断裂之虞。这种含量的把握,证明了该时期铸剑师的高超水平。由此可见,以往所谓先秦时期铅、锡不分的说法,显然是没有根据的。《吕氏春秋》载:“相剑者曰:‘白所以为坚也,黄所有为韧也,黄白杂则且韧,良剑也。”先前的学者多以为这段文字是指铜和锡的混合,现在看来,如理解为对复合剑的描述更为合理。
复合剑使用的材料非常讲究。刃部是非常纯净的铜锡合金,无疑是用纯度很高的铜和锡配制而成。华觉明在《玄镠新释》一文中曾考释,先秦铜器铭文常见的“玄镠”和“镈吕”应该是指纯锡和纯铜。玄镠镈吕连用,是指铜和锡配置而成的器物,为锡青铜材质。由此可见,少虡剑就属于这种情况。
青铜剑自商代后期开始出现,东周进一步发展,春秋战国达到鼎盛,至秦汉逐渐消失,大约流行了一千多年的时间。它与其他青铜器一样是我国青铜文化发展轨迹的重要记录,是古代先民智慧的结晶。
青铜复合剑所体现出的技术思想和工藝水平对后世影响深远,宋代的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古人或以剂钢为刃,柔铁为茎干,不尔则为折。剑之刚者,刃多毁缺,巨阙是也,故不可纯用剂钢。”从出土实物看,早在汉代便有夹钢钢刃具。《北齐书》也记载了毋怀文造宿铁刀也,明言其以柔铤为茎干,以宿铁(即原始形态的灌钢)为刃。以后,夹钢、贴钢成为常用工艺而广泛应用于各种兵器和各种生产、日用刃具。
吴越地区地处我国长江下游南北交通和文化交流的走廊上,因此对于沟通中原商周文化与南方文化起着重要的桥梁作用。吴越青铜剑既有受中原商周文化的影响,但更突出表现出许多发明创造,包括在器种、形制、纹饰、青铜合金成份、成分配比等方面,在发展序列上有其自身的演化规律,每一个时期包括能工巧匠等多方因素的影响都使其显示了鲜明的地方文化色彩,有多方面独到之处,达到列国领先水平,是伟大中华民族光辉灿烂青铜文化艺术宝库中的悦目奇葩。(编辑/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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