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的凉村

郭立民

梁村，位于平遥县城东南六公里的伊湖之畔，汾河支流惠济河源头源神池的夹角之处，被列为第四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现在的梁村集晋中千年古堡文化、宗教文化、晋中民居建筑文化、民俗文化和山水风光于一体，是一座打着深深传统文化烙印的古村落。

晋中平遥，与四川阆中、云南丽江、安徽歙县并称为“保存最为完好的四大古城”。在晋中流传着“先有神泉梁村，后有平遥古城”，“平遥四百零八村，数一数二数梁村”的民谣。现在的梁村是个什么样子呢？

展示晋中千年文化

我们在2016年的秋后走进梁村。开车从京昆高速平遥出口出来，沿南外环路上X375向东南行驶五六公里就到了村北的尹回水库。顺着水库路前行，迎面是一座三开间的青石牌楼，上题金字“平遥生态植物园”。植物园在梁村北边，占地三千多亩，种植草坪达七万三千多平方米，各类乔、灌、花、果、藤、竹等六十五万多株，涵盖了北方主要的木本植物种类。

出了植物园就是一个斜坡，坡上一片红色建筑，红墙上绘有佛祖从诞生到成佛的壁画，看来墙内必是一座寺庙。红墙尽头是一个小广场，广场的北边是一座山门，门楣上写着“广胜寺”。正要开步向前，身后响起摩托车刹车熄火的声音，扭头看去，原来是村里的史书记到了，他很热情地做起了向导。

广胜寺是村里古街道的起点，向南直达源神河的源头源神池，总长1060米，这条街被称为古源街。梁村是由古源街道连接五个古堡组成，分为三部分：村北的东和堡、西宁堡建于隋唐以前；村中古源街东为昌泰堡，西为南乾堡，大致建于明清时期；村南的天顺堡建于晚清时期。五堡布局呈凤凰展翅状，古源街北头的广胜寺为凤头，东和堡、西宁堡如同凤凰展开之翅，南乾堡与昌泰堡为凤凰之腹，天顺堡则如高扬的凤尾，这种“凤凰展翅”的风水结构布局，是晋中古式村落建筑的杰出典范。

为啥说先有梁村后有平遥呢？史书记说，梁村的北边残留有二十多孔靠崖土窑洞，据说是夏商时期遗留下来的。村中的积福寺建于唐朝贞观二年，寺内的渊公宝塔修建于元朝元贞二年，由此可以推断出梁村最晚在隋唐以前就已成村，元朝时期就非常繁盛。而平遥古城在隋唐时期还仅是一座土夯的城垣，到明朝洪武年间才具雏形，因此有“先有神泉梁村，后有平遥古城”之说。

走在街上，不时看到有剃了发穿着僧衣的出家人。史书记载，梁村有大小寺庙39座，大寺集中于村北，有广胜寺、积福寺，堡中有观音堂、三官庙、老爷庙等大庙，巷中有供奉土地、井神的小庙。这种大庙集中，小庙分散，层次分明的布局充分体现了儒、道、释各呈光彩，三教合流的宗教体系。

梁村古堡中民居建筑类型多样，保存完整的历史院落有132座，多为一层砖木土石结构，呈平面铺排式布局，分为传统四合小院，二进“日”字形和三进“目”字型院落。进得院内细看，砖雕、木雕、石雕浑然一体，歇山、斗拱、飞檐各显风采，充分展示了晋中民居庄重、合蓄、对称、浑厚、奢华之美，也显示了古代民居建筑的精湛技艺。

梁村也是晋商故里，人才辈出，著名的“蔚泰厚”票号经理毛鸿翰、民国议员冀鼎选等名人皆出自梁村。明清时期梁村人在外经营店铺、票号的掌柜、经理多达百人，是早期商业、金融业职业经理人的摇篮，因此才有了“平遥四百零八村，数一数二数梁村”的美誉。

诉说战火硝烟离乱

梁村古堡这种半民用半军用的特殊建筑形式，历经岁月雕琢，形成一幅展现着从两晋南北朝，经隋唐、宋元、明清到民国晋中社会千年的历史变迁和丰富多彩的民俗画卷。

堡寨式村落，起源于东汉豪强以家庭宅院为基础的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兴盛于“五胡乱华”时期。汾河、沁水两河谷地，曾是中国最早的农垦地带，人口稠密，城市兴旺，也正是北方游牧民族抢掠中原的南下通道，历史上战乱频繁，当地居民利用地势筑堡进行有

效的自卫。

堡寨式村落的选址需具备两个条件：一是选择山顶平原，不仅适宜造堡建屋，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二是选择溪谷水源之地，既能保障生活用水，又能防止胡马和盗贼的突袭与包抄。梁村凤凰展翅的两翼东和堡和西宁堡，建于隋唐之前，就体现了堡寨式村落建筑的显著特征。

东和堡建于村东北的一座孤岗之上，地势西高东低，东面建有堡墙，有砖砌堡门，上书“迎瑞门”，是出行的主要通道；西面居高而守，不建堡墙，有石砌堡门，古称“黑洞门”，门道陡险，集通行、排水、防卫功能于一体；堡内现残存20多处民居，成“北斗七星”之状分布。东和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符合堡寨式村落建设式的一个条件。

西宁堡建于村西北伊湖之畔，北、东两面环水，西、南建有堡墙，正南建堡门，有完整的防御体系，体现了古人“据高而筑，择水而居”的理念。西宁堡高踞水边土崖之上，据险而守，充分满足了堡寨式村落选址的两个条件。

一段段断壁残垣，曾抵抗过一次又一次的侵袭，一座座孤存的堡门，诉说着当时的战火纷飞和家族离乱。堡名中的一个“和”字，一个“宁”字，表达出生逢乱世的人们对和平安宁生活的无限向往，又对现实无可奈何的叹息……

见证晋商荣辱兴衰

明代，晋商垄断了宣化、大同等边镇军队的粮草供需业务，又取得了两淮地区的“盐引”专利，掘得了“第一桶金”，晋商开始崛起。而山西有“山西人大褥套，发财还家盖房置地养老少”的民谣，点透了晋商经商致富后有回家盖房置地供养妻儿老小的传统观念和习惯。梁村的昌泰堡、南乾堡就是晋商崛起时期的产物。

昌泰堡位于古源街东侧，现有民居42处，多为传统四合小院，呈“土”字形分布。

南乾堡为五堡之首，位于古源街西侧，占地约80亩，共有南北2座堡门，南门为“火门”，门外有一株唐槐，树干虬劲，枝叶繁茂；北门名“安阜门”，为“水门”，堡门高大，上下两层，上层供天、地、水三官神像。一条石板路贯穿南北两门，石板路下暗藏公共排水渠道。东西小巷7条，呈“玉”字形分布。

南乾堡现存民居58处，多为传统四合小院和精美的二进“日”字型院落，屋顶有排水暗道直通院中，砖雕、木雕、石雕古色古香；堡内西北侧建有一戏台，分割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舞台，后面是化妆室，戏台两侧有残存的壁画，台柱上有联日“菊蕊初盼曲将幽艳临歌扇，霓裳迭奏雅倩新声傍泉蝉”。站在空空的戏台前广场，看着广场旁的古树被风吹动着的枝条，耳畔宛若传来清脆的锣鼓点伴着琴瑟的抑扬之声和铿锵高亢的唱腔，恍惚间感到周圍坐满了男女老少，或闭目摇头，或伸首注目，一幅如醉如痴听戏观戏的场景…广场东西两侧是村史陈列馆，里面的石碑、农具、房契、记账簿，无声地诉说着梁村曾经的繁荣。

天顺堡由清代平遥“蔚泰厚”总经理、蔚字五联号总管毛鸿瀚联合原住于南乾堡的冀、邓、王、史五姓人家在村南共同投资兴建的。占地70亩，保存完整，街道两边砖砌围墙高耸，巷道幽深狭长，深宅大院相连，呈“王”字形分布。在离堡门很远的地方才开院门，且院门很少，这样的布局结构是为了便于巷战，增强古堡的防御性。院落设计考究，多为三进“目”字型豪宅，主房窑式，配房木瓦，四明八暗柱础，梁头深度出檐儿，木、石、砖三雕交相辉映，极尽雕饰之能。复杂多变的窗棂，雕刻精细的柱础，寓意深长的匾额…这一切都记载着晋商的历史，见证了曾经的繁荣和兴盛。

开悟人生心路历程

转完了各堡又回到了广胜寺，寺里的住持释觉善上师特意到寺门口迎接。广胜寺就是以前的真武庙，自古以来就是佛道二教兼容并蓄，相融并存的寺庙。现任住持是华严正宗第四十一代弟子，平遥县佛教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寺院不仅是华严宗道场，也是平遥县佛教协会驻地。

广胜寺坐北朝南，进入大门是写有“觉”字的照壁，转过照壁，是一方小庭院，正面是大悲殿，内奉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右手边是东偏殿主祀准提菩萨，左手边西偏殿供奉地藏王菩萨。正殿顶上楼阁为真武殿，供奉真武大帝。穿过右边过道，又是一个方庭院，这是寺院的东院，院内北面是讲经堂，东面一层是新建的斋堂，二楼是藏经楼、方丈禅楼和寮房。

罗汉洞是新建的。广胜寺位于村北土崖边缘，寺墙北是深达4米的深坑，墙下是农民浇地的水渠，多年的水淹雨侵使寺院地基下陷，墙体龟裂。寺院住持因势利导，依据地势，以券洞的方式建上、中、底三层窑洞群，地下2层，地上1层，共12个单元，呈“凹”字形从西、北、东三侧围绕拱卫着真武殿。全洞占地537.5平米，供奉罗汉像142尊，其中42位是华严大士像。

罗汉洞的入口在中门西侧，共暗三、明九十二个单元，出口在东院。跟随着住持我们进入第一个单元，地上一层的三圣洞内供小乘佛教三圣释迦、迦叶、阿难三尊佛像。殿外有三个砖券，住持解释说每券门代表三个含义，目的是让人们去领会每个人在世上都是能够通过自我修行迎来福报的。出三圣洞下行到达中层的一字洞，一字洞内供18尊罗汉，在洞壁的一面开两个门，象征着出世与入世为一体。洞内正中方形木栅栏内摆放一天然圆形钟乳石，墙上一个大大的“心”字，暗示人们世间万事万物万法存乎一“心”。此“心”即人心乎？

出一字洞正面墙上刻有“直观当下”四个字，既提醒了人们注意脚下楼梯，又示意修行者从“当下”眼前做起，不要耽误了修行功德。楼梯间灯光绚烂，下到末层右手是一拱形券门，进入底层的三个单元，依次为井龙洞、奇石洞、云母洞。井龙洞内供井龙王一尊，侍女两尊，乐女八尊。洞壁上住持亲笔所书“戒”字，代表参透佛里的“戒定慧”之“戒”，提醒初学者完善道德品行，懂得规矩，知其不可为，心中有“戒”。

出井龙宫往前看到一券门，门内很黑，正要继续前行，住持提醒我们，这是奇石洞的入口。打开墙上开关，看到奇石洞中陈列着从全国各地及国外收集的玛瑙、砗磲、水晶、木化石等30多种奇石异宝。灯光照耀下，每一尊奇石都夺人心魄，独一无二，让人不禁赞叹大自然造物的精妙。此洞代表“戒定慧”之“定”，使初学者不被宝物的价值和奇彩所迷惑，能够致力于内心的平静，在心无杂念中体会奇石之自然美。

从入口出洞，继续前行进入云母洞，洞中供有三尊云母娘娘像，两尊侍女像，一尊喜娃像。云母为十方三世一切佛母的事业母，以慈母般的慈悲心视一切众生为爱子，把众生从诸灾难怖畏中救度出来，是智慧的化身。四壁绘有护佑苍生、云母送子、调伏恶行等佛教故事壁画，是对修行者的内心认识能力进行引导，产生智慧。洞壁上的“慧”字揭示了此洞代表“戒定慧”之“慧”，提示初学者修得品德、平静心态后方能提升智慧。

住持总结道，参透前面一字洞“一真法界容太空，万法出在一心中”的佛理，经过暗三洞戒、定、慧的修持，就完成了小乘佛教基础阶段的修行，获得了罗汉的果位，就走上大乘佛教修行之路。我们跟随住持拾阶而上进入另一洞天，中层的另外三个单元一一双塔洞、圆具洞和六合洞。每一位来此走过的人们是否能如身位的变换一般在人世上的修行也能进入到应有的境界呢？

双塔洞、圆具洞和六合洞结构不同，洞内各供18尊罗汉，表达出不同的寓意。如圆具洞为六门六圈环形结构，代表佛教入六道出轮回众生之相。洞内有四门，代表佛陀的慈、悲、喜、舍四种无量心已现，福慧功德渐趋圆满，每走过一个门洞，当提醒自己在生活中存慈、悲、喜、舍无量心。

六合洞内分为三个小单元，洞有两大四小六个门，代表着空间不同时间不同表象各异的万事万物只要达到身心同往、口和无诤、意和同悦、戒和同修、见和同解、利合同均的“六合敬”精神就能和睦相处；出口处两尊自在观音，寓意达到了六合，就达到了圆融无碍、身心自在的境界。

出六合洞沿楼梯上行，到达地上一层的4个单元依次为圣聚洞、法行洞、光明洞、普济洞。圣聚洞是一座长方形天井式露天庭院。洞内供12尊菩萨、罗汉像。中间三尊是代表慈悲心的观音、智慧心的文殊和功德愿力的大势至菩萨，右侧是降龙罗汉，左侧是伏虎罗汉，暗示人们改掉自身不良习气、清除禁锢自己进步的顽固思想意识的艰难。

法行洞和光明洞各供奉18尊羅汉，法行洞有一明一暗、最窄和最长的两处通道，内层墙上镂空开窗，与外层周边神像相对，欣赏罗汉像时，近观、隔窗远望，不同地点，不同角度，产生大、小、明、暗不同的感受，寓意道家讲的阴阳学说、佛家讲的心性说，看似与明、暗一样不同，实际是殊途同归，讲的都是劝人行善一个道理，参透这个道理，便可获得“正觉”，走向光明。

光明洞是第八个单元，一个方形天井，上下两层，阳光普照，光明无量。暗寓修行者至此已完成了自身出世的整个修行历程，获得了佛陀的行为光明、语言光明、思维光明和证悟后的心性光明，达到了大乘佛教的圆满境地，成就菩萨、佛陀之果，可以入世普济众生了。

普济洞是正在筹建的单元，计划建一座五开间砖木结构的仿古式大殿，内供释迦佛、药师佛、阿弥陀佛、莲师佛、观音大士五圣像，引导修行者具足智慧、功德、能力后，要在此殿与诸圣同发菩提愿，拔除人世一切苦，普济普渡众生，往生极乐。听着住持的介绍，看着他信心满满的表情，我被他宣扬佛法，引人向善的拳拳之心所感动。

罗汉洞，不仅是一座精美的窑洞群建筑，也是一本展示华严宗佛学修行心理历程各个阶段的实体教科书，以朴实的方式阐述了佛教华严宗“了义，圆融无碍”的修行真谛。

精致的广胜寺，集建筑、石刻、绘画、书法、佛学艺术于一体，通过灯光、音响、通讯等现代技术手段来普及佛法，开晤众生，确是为佛教艺术又添一枚瑰宝，为平遥乃至晋中旅游再增—件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