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订补

2017-05-30朱则杰

关东学刊 2017年10期

[摘要]今人柯愈春先生所著《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从清代诗歌（包括散文）文献学的角度来说，代表了迄今为止该领域学术研究的最高成就。因此，以该书作为基准，对其中难免存在的若干舛误与疏漏进行订正与补充，从而使之尽可能地更趋完善，也就成了一项很有意义的工作。同时，这些遗留下来的问题，其难度相对来说也是最大的。现在即根据平日读书所得，对其中李献箴、蔡士英、佟国器、铭岳、成琦五位八旗作家的有关问题予以订补，供作者及其他相关读者参考。

[关键词]清诗；作家；考证；《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清人别集总目》；八旗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清代诗人别集丛刊”（14ZDB076）。

[作者简介]朱则杰（1956-），男，文学博士，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教授（杭州310028）。

在清代诗歌（包括散文）的文献学研究领域，世纪之交相继出版了李灵年、杨忠两位先生共同主编的《清人别集总目》和柯愈春先生所撰《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两种巨著

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年。。两书均为16开三大册，各著录清代作家近两万人，别集约四万种。特别是《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以下简称《提要》），更可以说是后出转精，代表着目前该领域研究的最高水平。

但不难想见，涉及这么多的对象，即以《提要》而论，这里面的各种疏忽、缺漏乃至错误，自然也是难以尽免的，并且遗留下来的这些问题，一般说来，其难度恰恰也是最大的。对这些问题进行订正和补充，正可以使两书更趋完善。特别是关系到《提要》本身以及日后《全清诗》《全清文》等内部排序的作家生卒年问题

《清人别集总目》虽然按作家姓氏笔画排序，但各家小传也力求注明生卒年。，更是解决一处是一处，完成一家多一家。因此，笔者在日常读书的过程中有所发现，即随时将它们记录下来，并陆续整理成文，相继分组发表，提供给编撰者以及其他有关读者参考。本篇取李献箴等五位八旗作家，仍旧按照《提要》著录的先后立目排序，依次考述；有些同时涉及《清人别集总目》的问题，也附此一并予以指出。

一、李献箴（卷二，上册，第26页）

李献箴，《提要》已定其卒年为清顺治十五年戊戌（1658），而生年尚缺。

按原辽宁铁岭市博物馆馆长李奉佐先生所著《曹雪芹祖籍铁岭考》一书，第一章《“辽阳说”的依据考》第五节《曹振彦“辽阳人”》，“其五”在辨析“辽阳生员”与“辽学生员”这两个名称时，曾经举“铁岭《李氏谱系》所载为例”，提道：“李献箴生于明万历辛卯年（1591，即万历十九年）。”

李奉佐：《曹雪芹祖籍铁岭考》，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29页。该《李氏谱系》据有关介绍，原为清“康熙本”，经今人“全面校订”之后于1991年由铁岭市博物馆“重印”

参见吴润令先生《〈李成梁宗族历史纪年〉〈李氏谱系〉简介》一文，《铁岭文史资料汇编》第七辑，铁岭：铁岭市新华印刷厂，1991年，第177-178页。，李奉佐先生的引述应该值得相信。如此李献箴的享年，则为六十八岁。

附带关于《提要》所定李献箴的卒年，经查江庆柏先生编著《清代人物生卒年表》

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297页。，盖依据李锴《李铁君先生文钞》卷下《资政大夫轻车都尉参领卫唐李公三世墓表》。

李锴：《李铁君先生文钞》，民国辽海书社排印《辽海丛书》本，第20b页。这里标题中的“卫唐李公”，即指李献箴，也就是正文该处所说的“字我敬，号卫唐”。而《提要》称其“字芸卿，号我敬”，则至少“卫唐”应当予以补充。

另外《清人别集总目》也著录有李献箴

李灵年：《清人别集总目》第1册，第827页。，但“箴”字因形近而误作“策”，并且作者没有任何介绍，则可参照《提要》酌情予以订补。

二、蔡士英（卷三，上册，第36页）

蔡士英，《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分别定其卒年为清顺治十八年辛丑（1661）、十三年丙申（1656），同时均缺生年。

杨忠：《清人别集总目》第3册，第2342页。

按蔡士英的谢世时间，前及江庆柏先生《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已经依据《满洲名臣传》卷二十本传

清国史馆：《满洲名臣传》，《满汉名臣传》第1册，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63页。，更正为康熙十三年甲寅（1674）

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第809页。，具体在“正月”。现在就其出生时间，大致考察如下。

先说杜首昌《绾秀园诗选》稿本卷上，有一首《蔡大中丞魁吾六十初度》。

杜首昌：《绾秀园诗选》，《清代诗文集汇编》第11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473页。其前较远的第十三题，为《二月九日，晤□月禅师于宛平□□□明府署斋。壬寅华林握别，癸卯复遇邗关。迄今癸丑，更把臂长安。十二日恰逢初度，赋此恭祝，兼以志喜》

杜首昌：《绾秀园诗选》，《清代诗文集汇编》第111册，第470-471页。；最近的第一题，为《龚宗伯席上赋》

杜首昌：《绾秀园诗选》，《清代诗文集汇编》第111册，第473页。，而龚鼎孳（官至礼部尚书）卒于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具體在“九月十二日”

龚鼎孳：《龚鼎孳全集》第4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第2611页附录之三年谱该年条。。因此，这十三题诗歌，虽然中间个别时序略有参差，写作时间不一定完全准确（参见下文），但在杜首昌当初编订之时，应该都是视为“癸丑”年内所作。而蔡士英（魁吾其号）生日在“仲冬朔日”（详后）亦即十一月初一日，这首寿诗正常也应该作于这一年。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龚鼎孳全集·定山堂诗集》卷三十二“七言律诗”最末一卷倒数第三题《湘草醉中索韵，限五字，同作》

龚鼎孳：《龚鼎孳全集》第2册，第1145页。此处“五字”指律诗的五个韵字。，与上及杜首昌（湘草其字）《龚宗伯席上赋》恰好对应，但据卷端所注时间范围却作于此前康熙九年“庚戌”（1670）之冬

龚鼎孳：《龚鼎孳全集》第2册，第1132页。，这就不能排除《绾秀园诗选》此题乃至其他某些作品排序失当的可能甚或事实。而另一方面，就该寿诗而言，从其本身的某些具体内容以及《绾秀园诗选》其前作品编次的总体情况综合来看，即使存在误差，这个幅度应该也不会太大。

再看黎元宽《进贤堂稿》卷十，有一篇“代张雪崶”而撰的《寿抚军蔡魁吾序》，开头说：

上入主中国之九年……魁吾蔡公……出抚江西。……乃仲冬朔日，适公览揆初度。

黎元宽：《进贤堂稿》，《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46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112页。

这篇寿序的写作时间，很明确在顺治九年壬辰（1652）。这里的“适”字，揣其语意，应该指刚好遇上某十整寿。联系其下文所说“强仕之时”

黎元宽：《进贤堂稿》，《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46册，第113页。，可知本年蔡士英应该是四十岁。这就可以类推，前述杜首昌该寿诗，一定是作于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如此两处逆推，蔡士英应该出生于明万历四十一年癸丑（1613）。其生日换算作公历，则为12月12日。

附带关于《提要》末尾所说，蔡士英在已经著录的巡抚江西期间所撰《抚江集》之外，“别有《滕王阁集》十三卷、《续集》不分卷，惜今不传”。这初、续两集，实际上不是蔡士英的自撰诗文别集，而是其所辑与滕王阁相关的诗文总集。《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九十四集部总集类存目之四，曾经予以著录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769页。；《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93册，则相应影印有顺治十四年丁酉（1657）刻本《滕王阁全集》十三卷、《滕王阁征汇诗文》不分卷，可以参看。

另外，曾见魏裔介《兼济堂文集》卷七有一篇《蔡魁吾先生督漕奏议二集序》

魏裔介：《兼济堂文集》上册，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63-164页。，从中可以知道蔡士英后来两次出任漕运总督时，还曾先后撰有“督漕奏议”初集与“二集”，倒不知今天是否还有传本。

三、佟国器（卷三，上册，第53页）

佟国器，《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均缺生卒年。

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第2册，第950页。

按佟国器的生年，从钱谦益的有关诗文作品中基本上可以考知。

钱谦益《牧斋杂著》第二种《苦海集》有《佟中丞寿诗八首》，小序开头说：

汇白佟公，秉钺闽、虔，移旌江、浙。当元戎起行之候，正皇览初度之辰。

钱谦益：《牧斋杂著》上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88页。

考佟国器（汇白其号）于清顺治十五年戊戌（1658）六月奉命由南赣巡抚调任浙江巡抚（详后）。联系诗歌正文所云“记取良常开宴候，嘉平终古是芳辰”（其五尾联）、“华筵绮席逼岁除”（其六起句）、“长筵開罢即长征”（其八起句）等等

钱谦益：《牧斋杂著》上册，第89-90页。，以及曾畹《曾庭闻诗》卷四顺治十六年“己亥”（1659）所作《吴门奉待佟汇白抚军》颔联正文“岂有诏书前日至，翻令羽檄来年催”、颈联自注“元日万马由吴赴越”等

曾畹：《曾庭闻诗》，《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66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453页。，可知钱谦益这组诗歌作于顺治十五年戊戌（1658）的年末。

又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三十三《佟母封孺人赠淑人陈氏墓志铭》记载：

淑人姓陈氏……故山东按察司佥事登莱监军佟府君讳卜年之妻，今御史中丞国器之母也。……中丞补弟子员，奉淑人卜居金陵。崇祯甲申[十七年，1644]，避兵迁甬东。中丞受新命，以兵宪治嘉兴，淑人版舆就养。丙戌[顺治三年，1646]九月十九日卒于官舍，年五十有八。……子一人，即中丞公国器。

钱谦益：《牧斋有学集》下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182-1184页。

陈氏据卒年与享年逆推，其生年为明万历十七年己丑（1589）。由此推算，当顺治十五年戊戌（1658），佟国器还不可能年高六十岁，否则其母将是十一岁产子。

又《牧斋杂著》第七种《牧斋外集》卷十二《佟夫人钱太君五十序》记载：

钱夫人者，大中丞辽海汇白佟公之嘉耦也。今年五十初度，五月初九日为设帨之辰。

钱谦益：《牧斋杂著》下册，第722页。

这里的“今年”所指不详，但其下文已经叙及佟国器革职之事，可知此序作于顺治十七年庚子（1660）以后（详后），当然也不会晚于钱谦益谢世的康熙三年甲辰（1664）。而此时夫人五十岁，则当顺治十五年戊戌（1658），佟国器又不可能年仅四十岁，否则将会小于夫人好多岁，并且四十岁一般也不大举行祝寿活动。

如此可以断定，钱谦益这组诗歌只能是为佟国器五十寿辰而作（比夫人稍早）。据此逆推，可知佟国器出生于万历三十七年己酉（1609）。只是该年十二月初七日为公元1610年元旦，而其生日接近除夕，所以于公历应该已入1610年。

佟国器的卒年，目前仍旧不详。曾见乾隆《钦定八旗通志》卷三百四十《八旗大臣题名·二》“各省巡抚”叙及：

佟国器，汉军正蓝旗人。顺治十年四月任福建巡抚。十二年三月调南赣巡抚。十五年六月调浙江巡抚。十七年二月卒。

李洵、赵德贵等校点：《钦定八旗通志》第11册，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2年，第8296页。

但是，据《清实录·世祖章皇帝实录》卷一百三十二顺治十七年庚子（1660）二月有关记载：

辛丑[十六日]……刑部奏言：浙江巡抚佟国器，将应流徙陈之遴母吴氏，引“年老病废”律，催提五次不解，延缓日期，请交部议。得旨：陈之遴所犯情罪重大，伊母应速行解部流徙，乃催提五次。佟国器徇情延缓，且代为引律，希图宽免，深为可恶，着革职，兵部差员拏解来京，该部究拟具奏。陈之遴母，并伊在籍应流家口，该部差员役通行提解来京发遣。

阙名：《清实录》总第3册《世祖章皇帝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020页。

可见，此时佟国器不过是革职而已；《钦定八旗通志》该处的“卒”字，联系其前后其他类似诸人的叙述，应该是“革”字的刊误。《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在这个问题上的处理，都完全正确。

又前引钱谦益《佟夫人钱太君五十序》，在叙及此事时说佟国器“以奉扬德意之故，误被急征”

钱谦益：《牧斋杂著》下册，第723页。。实际上，佟国器的次子佟世南，娶陈之遴仲弟陈之暹的第四女为妻

参见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卷十五《清代·九》“陈氏（佟世南妻）”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608页。恩华《八旗艺文编目》卷四集类别集项之七“闺媛”《佟陈氏稿》作者小传称为“次女”，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156页；“次”字不知是否系陈之暹表字“次升”牵连而致误，抑或别有所据。；佟国器庇护陈之遴母，主要还是出于私人的姻亲关系。好在佟氏家族本身是皇亲国戚，所以最终佟国器“邀如天之赐，涣汗载颁，宠命洊至”，没有再受到更多的惩罚。此后佟国器仍然居住在江苏南京（金陵、白门），营建“僻园”，时常与友朋诗歌酬唱。例如顾景星《白茅堂集》卷十四就有《孟秋偕佟汇白饮周栎园署，扬扢风雅，相与极论。仆于栎园论交二十年，栎园督粮江南，顷始聚晤（周，祥符人，占籍金陵，仕侍郎；得罪事白，任江南）》、《汇白僻园席上步宋荔裳韵八首》诸题

顾景星：《白茅堂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05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第757页、第758页。，编年在“康熙七年”“戊申”（1668）；卷三十四又有为佟国器而作的《僻园倡和集序》

顾景星：《白茅堂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05册，第271页。，这些都能够反映佟国器晚年的生活。

又时间更迟的，大概是先著《南园十咏》组词十首的小序所说：

“南园”者，中丞汇白佟公之“僻园”也……近郭而佳，宜其为游览者所称首也。夏禹贡使君历阳之政报最，暂税驾于白门，以江上之田易而有之。位置修葺，有加于旧。壬戌之季夏，余假馆于此。明年春，始有淮上之游。流连于花药禽鱼间者，非一朝夕。因标其最胜者为十目，系以长短体十阕。……癸亥四月，广陵舟中题。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全清词》编纂研究室：《全清词·顺康卷》第12册，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7284页。

这里“壬戌”、“癸亥”为康熙二十一年（1682）、二十二年（1683）。此时“僻园”已经易主，虽然它被用来换取“江上之田”，但不知是否同时意味着原主人已经谢世。假如真是如此，那么佟国器的享年至多只有七十四岁，而不然则应该在七十五岁以上。至如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卷二《佟勤惠[养性]公事略》所附佟国器事略，稱其“调抚浙江”，最后“以劳疾卒官”

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上册，长沙：岳麓书社，2008年，第53-54页。该处“汇白”误作“汇山”。，那显然是错误的。

此外关于佟国器的字号，《提要》等书多称其“字汇白”。为此胥洪泉先生专门写有《清代词人佟国器字、号考》一文，引据佟世南辑《东白堂词选》卷首《东白堂词选姓氏》

佟世南：《东白堂词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24册，第524页。，指出应该是“字思远，号汇白”

胥洪泉：《清代词人佟国器字、号考》，《江海学刊》2007年第3期。。又《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均著录佟国器《茇亭偶集》，而李元鼎《石园全集》卷二十四有一篇《茇亭诗集序》

李元鼎：《石园全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96册，第151-152页。，应该就是为此集而作。

附带关于已故陈寅恪先生所著《柳如是别传》第五章《复明运动》在叙述顺治五年“戊子”（1648）钱谦益“羁囚金陵”的时候，曾推测他有可能托佟国器为之说情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下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963-982页。。该处为考察佟国器其人及其与钱谦益的关系，引用了大量的资料，包括我们上文征引的钱谦益有关诗文作品在内。但是，其中还同时引及《牧斋外集》卷七《佟怀东古意新声序》《佟怀东拟古乐府序》《佟怀东诗选序》等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下册，第970页。此三篇序文，《牧斋杂著》第七种《牧斋外集》卷七存目，全文均见第五种《牧斋有学集文钞补遗》（上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401-407页。《柳如是别传》该处“怀东”均作“怀冬”，不知是否另有所据。此外仅其下文第973页引钱谦益《钱牧斋（先生）尺牍》卷下（卷三）《复佟方伯[彭年]》“怀东、思远，一元三公”之句仍作“怀东”，但未施标点，可参见《牧斋杂著》第四种，同册第381页。，并且似乎将“怀东”与“思远”“汇白”都当作佟国器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下册，第980-981页。。而按之上及《东白堂词选姓氏》，“怀东”实际上是佟国器从兄佟国鼐的表字

佟世南：《东白堂词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24册，第523页。。又据上及乾隆《钦定八旗通志》同处记载：

佟国鼐，汉军正蓝旗人。顺治四月二月任福建巡抚，五年五月解。

李洵、赵德贵等校点：《钦定八旗通志》第11册，第8294页。亦可参见上及《国朝先正事略》同处所附佟国鼐事略，上册第53页。

陈寅恪先生很可能是因为两人同样都做过巡抚特别是福建巡抚，所以导致了混淆。而恩华《八旗艺文编目》于佟国鼐，似乎仅著录其《闽行小草》一种恩华：《八旗艺文编目》见卷四集类别集项之三“满洲”，第94页。，则上及三篇序文所涉各集也应当予以补充。

四、铭岳（卷四十三，中册，第1413页）

铭岳，《提要》定其卒年为咸丰九年己未（1859），并且“生年不详”。

按前及江庆柏先生《清代人物生卒年表》有铭岳完整的生卒年——嘉庆四年己未（1799）至咸丰十一年辛酉（1861），依据分别为《道光十五年乙未科会试同年齿录》与《续碑传集》卷六十二所收吴昆田《铭东屏太守》（东屏其字）一文。

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第724页。由于“同年齿录”往往会把年龄有意往小里说，不一定十分准确，所以这个生年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当作一种大致的参考，可置不论。而卒年，却与《提要》相差两年，这就至少有一方错误，需要仔细考察辨析。

《续碑传集》所收吴昆田该文

缪荃孙：《续碑传集》，《清代碑传全集》下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128页。，原见其《漱六山房全集》最末卷十一《師友记》

吴昆田：《漱六山房全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29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534-535页。，因此篇名不带文体名称。但文内叙及铭岳的谢世，说的却是：“同治间，杭州陷，及于难。”

吴昆田：《漱六山房全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29册，第535页。后来如杨钟羲《雪桥诗话余集》卷七第七十九则称“铭东屏……同治初，杭州陷，及于难，稼轩叹其义烈亦似海客云”，即系沿袭吴昆田（稼轩其号）此说，见《雪桥诗话全编》第4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第2674页。由于铭岳卒于太平军攻陷浙江省城杭州之日，而杭州第二次被攻陷发生在咸丰的最后一年（后来占领时间无关）亦即十一年辛酉（1861），所以《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就把“同治间”改成了这一年。这恰恰提示了我们，吴昆田虽然一开始就自称与铭岳为乡试同年，但他的这个记载却显然是错误的。

关于铭岳的谢世，各处记载实际上还有很多。例如友人张鸣珂所撰《寒松阁谈艺琐录》，卷三第二条记“东屏观察铭岳”：

咸丰庚申二月，贼窥浙江，苏抚檄公入浙侦军事。子凤声，方官浙江理事同知。公至，则以战守教凤声，建十五策上巡抚罗壮节公。寻省城被围，贼穴地道轰城，适近寓舍。公父子率家丁巷战，均殁于阵。

张鸣珂：《寒松阁谈艺琐录》，《〈艺林悼友录〉〈寒松阁谈艺琐录〉〈鸳湖求旧录、续录〉》本，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年，第84页。

又如夏燮《粤氛纪事》，卷十二《两浙致寇》叙及：

[咸丰]十年二月……二十七日……午刻，杭城陷。……江苏候补道铭岳告假在浙，其子凤声署杭州理事同知，守城没于阵。观察时在寓中，闻变闭户自经。

夏燮：《粤氛纪事》，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339-343页。

同卷末尾附录“杭城殉难（二月）”名单中，也有铭岳父子眷属一干近二十人。

夏燮：《粤氛纪事》，第348页。再如谢兰生《军兴本末纪略》，卷三叙及：

咸丰十年庚申……二月二十七日……省城失守。……候补道许烺、铭岳、程葆，署杭州知府马昂霄、理事同知凤声……等皆殉难。

谢兰生：《军兴本末纪略》，《四库未收书辑刊》第三辑第13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269-270页。

这些记载，虽然在铭岳谢世的细节上不无出入，但时间都明确在咸丰十年庚申（1860）二月甚或更具体的二十七日，也就是杭州第一次被太平军攻陷的日期。

需要注意的是，陈继聪《忠义纪闻录》卷二十三依据铭岳友人齐学裘所撰《见闻随笔》等书写成的《观察铭岳公》说：

咸丰……八年，公需次吴门已久，倦于宦情。以子凤声方官杭州同知，乃来浙就养。……明年二月，贼窥浙江，……省垣已被围。二十七日城陷，……公……自缢于廊下。

陈继聪：《忠义纪闻录》，《清代传记丛刊》第60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年，第85-86页。

这正如《见闻随笔》卷五“铭观察殉难”条“咸丰八年观察粮台卸事，闲居吴门……无何，就养长男钱唐[塘]任所……越一年……从容殉节”云云一样齐学裘：《见闻随笔》，《续修四库全书》第118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78页。，本来最后说的是咸丰十年庚申（1860）之时，却在叙述过程中忽略了“就养”前后的大段事迹，而上承“咸丰八年”戊午（1858）直接使用“越一年”特别是“明年”这样的词语，以致使读者误认作咸丰九年己未（1859）另外齐学裘《劫余诗选》卷十一《“安得广厦”芍药盛开，感赋》首联“瞿园高会幸叨陪，信笔题诗不费催”自注曾说：“咸丰九年，瞿园芍药盛开，张子畏、铭东屏、左清石诸君载酒邀客，畅饮花间，笙歌竟夕，极一时文宴之盛……”见《续修四库全书》第153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73页。但据《见闻随笔》卷五“铭观察殉难”条记载，实际上乃是“咸丰八年……戊午夏初”之事（“瞿园”又名“网师园”），“咸丰九年”则系齐学裘误记。。《提要》关于铭岳卒年的错误，很可能就是这样来的。

此外，齐学裘《劫余诗选》卷一有同治元年（1862）《壬戌正月初旬，接读沪上蒋剑人敦复秀才辛酉十月手书，寄诗六章》一题，其二尾联“感旧编成忠义传，难忘子鹤与妻梅”，上句自注说：“剑人手著铭东屏观察、钱叔盖处士殉难本末，两君皆剑人故交也。”下句自注更长：

来书云：复前年游杭，与东屏、小蓉两观察，钱叔盖、范稚禾诸人，日泛西湖之舟。去年二月朔日，犹共探梅孤山之麓。不料顿遭兵燹，东屏忠臣，叔盖义士，斩钉截铁，一死报国，可谓为湖山生色，为吾辈生色。已各为书其殉难本末；老兄闻之，亦当稍慰山阳之感矣。

齐学裘：《劫余诗选》，第392-393页。

检稍后刊刻的蒋敦复《啸古堂文集》，果然卷六有为钱松（叔盖其字）而作的《布衣钱叔盖阖门死难事状》

蒋敦复：《啸古堂文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2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520-521页。，以及卷八有相关的《孤山探梅图记》

蒋敦复：《啸古堂文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28册，第542-543页。，却可惜偏偏不见为铭岳而作的“殉难本末”，以及齐学裘“接读”的“手书”。不过，与铭岳同时“顿遭兵燹……一死报国”的钱松，该《事状》引言开头就明确交代了“死难”的时间——“咸丰十年春二月壬戌”亦即二十七日“杭省破”之日

蒋敦复：《啸古堂文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28册，第520页。，与上引“来书”所说“去年二月……顿遭兵燹”云云正相一致。而杭州第二次被太平军攻陷，具体时间在咸丰十一年辛酉（1861）的十一月二十八日

可參谢兰生：《军兴本末纪略》卷三，第278页。；“来书”据齐学裘诗歌标题所说乃作于“辛酉十月”（除非“十”后脱漏“二”字），也说明铭岳“殉难”只能是在此前的咸丰十年庚申（1860）。

附带关于蒋敦复《啸古堂文集》，卷七有一篇《铭东屏观察军中纪事诗序》

蒋敦复：《啸古堂文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28册，第526页。，大约作于“咸丰八年……相见于吴门旅邸”时，为今传道光二十九年己酉（1849）刻本铭岳《妙香馆诗钞》凡四卷未及载铭岳：《妙香馆诗钞》，《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02册。。又友人潘清撰所撰《挹翠楼诗话》，卷二有一则专写铭岳：

铭岳……工书画，善琴，著有《妙香馆诗钞》十二卷。子凤升[声]，字小屏，官浙江通判。己未因病就医杭州，余方学琴，遂成莫逆；赋诗命酒，暇即过从。时正刻续集，余劝其分别去取斟酌，以归于尽善。君云：“工已告成，未能割爱。”即属余选择其上乘者，另刻一集。庚申二月，杭州陷，全家殉节，仅留一子二孙，琴书俱毁于火。其存予家之稿，亦为祝融所厄。未知何日能得其集删订付梓，以成厥志也。

潘清撰：《挹翠楼诗话》，《清诗话三编》第9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5979页。

这里除记载铭岳谢世时间之外，还提到《妙香馆诗钞》全集有十二卷；咸丰九年己未（1859）铭岳正在刻“续集”，可能是相对于前面的四卷本而言，当时“工已告成”，并同时嘱托潘清撰再就全集删订而“另刻一集”。有关各集无论成毁存佚，其信息都可供《提要》参考。

另外《清人别集总目》著录铭岳

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第3册，第2106页。，生卒年均缺，则可据上文所述酌予补充。

五、成琦（卷四十六，中册，第1533页）

成琦，《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均缺卒年。

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第1册，第376页。

按《翁同龢日记·翁文恭公日记》“光绪十年甲申（1884年）”“六月”“十六日（8月6日）”叙及：

饭罢拜客，吊成魏卿，门外无一车，弱孙十岁，可伤也。嘉庆庚辰[二十五年，1820]先公考教习，受知于廉淑之[善]先生，魏卿廉公之子也。

翁同龢：《翁同龢日记》第4册，上海：中西书局，2012年，第1891页。

据此推测，成琦（魏卿其字）应该即卒于本年本月此前数日之内。《提要》曾提到成琦自订《主善堂主人年谱》，“叙事至光绪九年”癸未（1883）年末。而检年谱，当时成琦已“因家计艰难，以致老病颓唐”

成琦：《主善堂主人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63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第426页。。大概正因为如此，所以只过半年左右就谢世了，终年六十八岁。至如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称成琦罢官后“废居三十年，直至光绪十七、八年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