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为邻
2017-05-30何喜东
何喜东
半轮残月如钩如刀挂在陕北高原的天上,月光如水银倾地,山里的人早已经沉睡,时钟停下了指针,世界也似乎停止了运动。
地93-91井组是长庆油田海拔最高点的井场,这里有块石头上雕刻着长庆油田海拔最高点1850米,井场的围墙上写着坚守在长庆油田最高处,奉献在黄土高原最厚处。安小阳在这离天最近的地方看守井场,便是与月色为邻的人。要是天朗气清,每月有二十几天好月光,傍晚坐在井场门口的石头边,满眼是王盘山朦胧的夜色,一道一道的山梁静静无声地横亘着,像一匹匹黄褐色巨大的野兽,起伏拥挤,渺渺茫茫,一直涌向天边,越来越暗,最后汇成了一片片斑驳阴影。
这会儿依着石头躺在洒满月光的石阶上,思念像开了闸的水库一样泻开来。第一次来井场,车窗外满眼的黄色,黄的沟,黄的崖,黄的路,馒头似的山峁峁裸露着,没有花,没有草,没有树。在这荒原待的时间长些了,便也学会了苦中作乐,学会了享受寂寞。就像这月色下的抽油机,机头是鲜亮鲜亮的黄,身躯是火热火热的红,这些抽油机一上一下地起伏,仿佛你追我赶,呈现着万马奔驰的姿态。它傲然挺立,坚守岗位,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时刻保持傲然挺立,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一片白云从月亮边上掠过,抽油机忽然暗淡了一点,又恢复了光明,郎朗月色照得山底下的小溪波光粼粼,那条溪水又浅又瘦,许多的时光像河流一樣静静地东逝,但那一段像花儿一样绽放似的多情时光永远定格在青春画卷里。他看着手机里和妻子的结婚照,想起第一次和妻子并排坐在河边,她身上飘逸着的青春气息,让他情不自禁地把她的手牵得紧紧的,心扉如江河奔腾。妻子有一双漂亮的手,柔软的手掌不薄不厚,手背的皮肤白皙细腻,玉笋般的手指指尖饱满圆润,结婚三年,这双手洗衣、煮饭、拖地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给了他工作以莫大的支持。
他恍惚又闻到妻子身上散发出的醉人芳香气息,香源是身后洋槐树上一串串润白色的槐花,一树槐花如雪似玉,像撒了一地的碎银,纯净且诱人食欲。在风吹石头跑、一年一场雨的陕北高原,长成这样一棵槐树实属不易,如果历史是一条长河,那么槐树就是历史的见证者。于是这颗树的年轮里刻着这个油田的变迁,这颗树的年轮里流动着这个油田的血液。洋槐树裸露的树根就像一只巨手牢牢地抓紧大地,静静地开放在沟壑间,给这荒凉萧条的井场,平添了一抹亮色。
一个人在山上,面对随风涌动的月光,倾听月光与大地的呢喃,仿佛在倾听灵魂的低语。远离城市的喧哗,让躁动的心沉寂下来,他见证了长庆发展的历程,高天厚土让他的青春年华扎下了根。也许这世间令芸芸众生瞩目者,就是把生命放置于低处,而把灵魂放在高处的人了。
“晚安——”安小阳从石阶上起身,披着一身月光回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