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面向未来的职业教育(二)
2017-05-30臧志军
臧志军
在上一次的讨论中,我们分析了“相比就业导向,中国职教具有更强的教育导向”这一论断。中国职教的这一倾向不仅源于职业教育的历史,也与劳动制度的变迁有关,改革开放后企业逐步放弃了终身雇佣,工作世界的不确定性骤然增加,这极大地改变了普通民众对职业教育的态度,许多人对当年的中专境遇的突变记忆犹新:家长原来非常追捧中专教育,因为中专毕业后孩子可以获得代表生涯确定性的干部身份,但在国营企业改制、下岗潮中,中专在招生市场上就不再“吃香”了。即使在职业教育界提出“就业导向”的改革思路后,普通民众在总体上仍未重拾对职教的信心,这说明普通民众并不认可职业教育应對工作不确定性的方法,而宁愿相信不以就业为导向的高等教育。而到了21世纪的今天,工作的不确定性又具有了新的意涵:不仅是个人难以找到可匹配的工作,更是工作本身的变化、更新速度正在以超越人们想象的速度在进行。在这种情况下,以就业为导向的职业教育将会变得更加不合时宜。
由此,在讨论中国未来职业教育时我们必须要牢记中国职教发展的历史基础——教育导向,以及与此密切相关的一个现实基础——应对工作世界的不确定性。据此不难推导出,中国未来(至少是一二十年内的未来)的职业教育应该是一种教育就业双功能但偏向教育,发展与工作(就业)双目标但偏向发展的学校教育形式。其具体要点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1.关于宏观体制机制。许多人以西方发达国家为标准,认为在中国必须引入行业协会之类的机构作为与政府并列的职业教育管理主体,从而建立起与西方同构的职业教育治理架构。持此观点的论者忘记了一点:现代西方国家中那些行业协会通过国家的授权而获得合法性,也就是说,如果政府有足够的管控能力,行业协会之类的机构就不是一个必然的治理主体。改革开放以来,尽管政府在不断试图放权,但毋庸质疑的是“小政府、大社会”的治理结构并不适用于今天的中国,政府即使不是全能的、巨型的,也应该是多能的、大型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政府愿意在职业教育治理中发挥足够的作用,就没有必要人为拔高行业协会等第三方机构的地位与作用。当然,我们希望政府承担起应有的职业教育职责,前提是政府在就业导向与教育导向之间能够相对的中立、客观,而不是像当下许多地方官员那样庸俗地理解职业教育功能而沦为资方的代言人。
2.关于普职关系。职业教育界已经全盘接受了普职二分法,甚至发展出了“职业教育是一种教育类型”的说法。但如果我们承认职业教育也是教育导向的,那么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终极目标并不存在根本的差异,职业教育就不是教育中的“另类”,而只是教育终极目标的一种实现形式而已,就像普教系统中的足球特色学校通过足球运动培养学生的团队精神,你能把这些学校看作另一类学校吗?普职之间既非对立关系,也不是层次高低关系,而应是功能互补的关系。目前许多职业学校为普通中小学开设的职业体验课程就是在补足普通教育的短板或缺项,在未来普职之间可以在差异化、非竞争的基础上通过课程交换、资源互补等多形式实现相互联通,而目前在个别地区实施的普职学分融通、学生流动的做法实际上是竞争性的资源重新配置,并不可持续。
3.关于中职的存废与高职的架构。在中高职通道被打通后,出现了许多关于中职教育存在价值的讨论,甚至有人提出取消中职教育。而江苏等地的实践证明,在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条件下中职教育基本没有存废问题,而只有重新定位问题。在江浙的许多中职学校,升学功能与就业功能并存且升学比例已远远大于就业比例,这一现实提出了开展基础性职业教育的新命题,即发展一种重基本职业素养和基本职业能力的教育形式,以满足学生的升学或就业选择。这个基础性教育模块应该充分体现职业教育的教育导向——通过通识教育和专业教育培养未来社会公民和劳动者的基本素养,配合后续的升学或就业模块可以确保中职教育的功能多样性。与中职不同,高职教育具有较为强烈的就业导向,但这也并不能说明所有中国高职院校都可以复制德国式职业教育模式,走工作场所学习为主的道路。这一方面,与我国企业的用工模式有很大关系,员工的岗位转换、工作转换甚至职业转换的频率都很高,对高职毕业生的跟踪调查表明,多数毕业生会在一年内经历一二次跳槽,企业提供工作场所学习机会的积极性会遭受打击;另一方面,也与三年制高职生源在高中时所受的封闭性教育有关,学生在进入高职时基本没有对职业、生涯的理性认识,高职院校必须开展“补偿教育”。所以,即使是高职,也应该存在基础性职业教育模块,只不过由于学生相对比较成熟,这个模块与中职相比可以大为压缩,从而为就业模块提供必要的空间。
(作者系江苏理工学院职教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