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代数学传播者萧君绛
2017-05-30欧阳顺湘
欧阳顺湘
摘 要 萧君绛(1893—1944),江西萍乡人,武汉大学数学系教授,翻译了《数论》《群论》《行列论》《近世代数学》《代数整数论》等代数著作,对近现代代数学在我国的奠基过程中有重要作用。同时他精通医术,救治了很多人,自己却积劳成疾,病逝于乐山。
关键词 萧君绛 代数学 翻译 武汉大学 乐山
吴文俊曾评论《中国现代数学家传》(第一卷)首位入传人吴在渊(1884—1935):“如果仅局限于研究的话,我想吴在渊的工作是不值得提的,但他对中国数学发展是起了很大作用的……要了解整个中国20世纪现代数学的发展过程,这样的人又是不能不考虑在内的。”[1]
萧君绛也是这样的人。然而,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关于萧君绛的完整资料不多。例如,五卷《中国现代数学家传》共列传202位近现代数学家,其中并没有萧君绛。本文的目的是尽最大可能查找并综合相关资料,对他进行介绍。
一 生平经历
1. 从萍乡到武汉大学
萧君绛(1893—1944),字缁,江西萍乡北路石洞口。萧家是萍乡望族,书香门第。丰子吟曾介绍她从萍乡萧家所获赠的“览胜图”。在约一米见方的一张纸的中心写着“萍乡东村萧氏家藏游玩品”。这是萧氏祖辈设计出来供儿孙辈在过年时游乐用的一种类似于飞行棋的游戏。由六个各代表词客、羽士、剑侠、美人、渔夫、缁衣的人轮流掷骰子,从劳劳亭出发走到长安市,中间几乎每一站都是一个典故或著名景点。丰子吟赞叹“难为萧家祖上如此精通古文史地,能发明这样高雅的游戏图”([2],页55)。萧君绛兄弟姐妹共四人。姐姐很早就出嫁。在萧君绛十多岁时,父母和长兄先后去世,只剩下他和弟弟萧洁。萧君绛和弟弟的生活由长嫂李氏夫人照顾[3]。
萧君绛(图1)自幼聪慧过人,刻苦好学。在家族办的“东村学庄”接受传统的启蒙教育后,到县城读高小,在省城读初中,于武昌高等师范学校(简称武昌高师)大学毕业。
武昌高师成立于1913年。1923年武昌高师改为武昌师范大学。一年后,又改名为国立武昌大学。1926年冬,国立武昌大学与国立武昌商科大学等校被合并改组为国立武昌大学。1928年,湖北省在國立武昌中山大学的基础上,成立国立武汉大学(以下简称国立武汉大学为武汉大学或武大)。
萧君绛从武昌高师毕业后留学日本,获东京帝国大学理学士。萧君绛回国历任国立武昌大学、武昌中山大学和国立武汉大学数学教授([4],页497)。从学校变迁可推测萧君绛大约于1924年9月到1926年间即回国工作。武汉大学有优良的数学传统:自其前身自强学堂肇始至国立武汉大学建校期间,曾在该校任职的数学名家有华蘅芳、黄际遇、曾昭安、陈建功等人。
2. 西迁乐山
1938年,萧君绛随武大西迁至四川乐山。乐山古称嘉定,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武大师生从繁华的大都市到达西部的偏远小城,生活虽然辛苦,但还算稳定。1939年8月19日中午,日寇出动36架飞机,对乐山进行狂轰滥炸,投下了大量的炸弹和燃烧弹,全城商业区一片火海夷为平地。小城三分之一的被毁,死亡人数达七千人。萧君绛在空袭中丧失了部分财产。乐山被炸后,武大师生的日子每况愈下,生活非常艰难。许多教师因收入不足以养活自己和家人,要亲自操劳家务,并到外面中小学兼课获取报酬。
1943年4月6日晚,丰子恺到乐山与朱光潜一起访问陈源、凌叔华夫妇,恰遇正给陈小滢的姑姑看病的萧君绛,朱光潜为丰子恺赠陈小滢的画题词:“小滢,今晚你看萧先生开药方,丰先生画画,丰先生似乎比萧先生更健谈快乐。”([5],页159)从这里可以看出萧君绛交游广泛,同时也知道萧君绛在乐山时健康不佳。
3. 殉职讲堂
1944年5月14日,萧君绛因贫病交加逝世,享年52岁,遗子女各一([4],页497)。萧君绛另有一女萧而清早逝①。杨静远在其日记中有如下描述:
1944年5月14日:他(戴铭异)告诉我妈妈在萧家,因为“萧(君绛)先生过世了”!萧伯伯死了!这样熟识,他的才能、气节,他那硬脾气,可是又那么好心肠。我们一家被他救过多少次命!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死!据说是肠痨。累死的,饿死的。他这些年把命换了一部大著作,现在著作印出,他的命也付出了。([6],页246—247)
5月21日萧君绛出殡,许多教授和学生,特别是武大附中数百名师生,都赶来送萧先生最后一程([6],页246—247)。袁征益在《乐山轶事琐忆》专门忆及在乐山去世的萧君绛并送葬:
萧君绛:著名数学教授,且精通中医,我1942年上学期患疟疾,久治不愈,暑假中恳请萧教授主方,服中药34剂,得以痊愈。萧教授自己体弱多病,身患胃出血又加教学、著述两忙,不遑休息。虽未挂牌行医,以其医术精湛,求之者多。对于久治不愈的疑难病症,从人道主义出发,他也不得不为之诊治;因而过劳,终至一病不起,离开人世,实深惋惜!出殡时我曾参加送葬,以志哀悼!([7],页787)
萧君绛是武汉大学在乐山时病逝的八名教授之一。国立武汉大学西迁纪念碑碑文中赞道:“知名教授如黄方刚、吴其昌、孙芳、郭霖、肖(萧)君绛等,以贫病交加,竟殉职讲堂! 诸君皆葬于德胜门外荒丘,史谓‘第八宿舍者也。岂不闻士兵当死于战场,教授当死于讲堂。诚哉斯言!士为学术救国而死,可歌可泣,直教天地变色,黯然神伤!”①
二 传奇故事
1. 教学风采
萧君绛在武大开设了许多必修基础课以及选修课,无论担任什么课,他都尽力而为,勤恳敬业,诲人不倦②。1941年12月,武汉大学推荐了萧君绛和汤璪真作为部聘教授候选人([8],页302)。部聘教授是抗战时期国民政府教育部为稳定教师队伍、尊师重教而采取的一项重要措施。获聘教授为当时各科公认的教学科研方面的杰出人物,例如两次聘任最终分别获聘的数学家是著名的苏步青和何鲁[9]。萧君绛虽然未能获聘,能成为候选人也足以说明他的影响。
据一位当时的学生刘定志回忆说:“(萧君绛)曾教我们微积分。萧先生留日,对于数学教学颇有经验,但仍虚心,记得有一次某练习题内有两个题很难,他很坦白地承认解答不出来,公开地对同学说:‘你们解解看,谁解得出来?结果,还好,有两位同学解答出来了,是谢世微和徐锡光,他很高兴,对徐、谢二君大为激赏!”([10],页165)
2. 弦歌不辍
在困境中,武大仍弦歌不辍,学术风气非常浓厚。著名画家关山月以李国平为原型,作了一副题为《今日之教授生活》的名画([11],页54)。此画是武大教授贫苦中仍醉心学术的写照:画上一位身穿积满灰尘的西装的读书人蹲在吐着浓烟的破烂灶台前,裤子膝头处盖着一大块补丁,左手拿着一本正看的书,右手攥着一根拨火棍,嘴还侧对着灶门吹火,可又舍不得放下正在看的书;身边四壁空立,只有一只冻得无奈的懒猫蜷缩在灶台边盯着主人发呆([12],页3)。
抗日战争时期内迁四川,设有数学系或数理系的有中央大学、金陵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东北大学、燕京大学、武汉大学等。其中影响较大的是武汉大学,武汉大学的《理科季刊》曾一度是抗战后方唯一可以发表数学论文的杂志。华罗庚、陈省身和柯召等名家都在该杂志上發表过文章。萧君绛曾任该刊编委。
1941年武汉大学数学系学生毕业合影(图2)是一张很珍贵的照片,其中有萧君绛和他的同事和学生。在这张照片中的人物如下:
前排左起:张鸿,李国平,叶志,汤璪真,曾昭安,萧君绛,刘乙阁,吴大任,程纶。
中排左起:傅凤启,熊全淹,张泽淑,陆秀丽,葛德瑾,廖祚造,雷裕康,张延昌,张远达,熊一奇。
后排左起:李守兰①,桑莹华,童瑞光,路见可,舒翼,郑德信,许寿山,曾宪昌,黄士璧,王金湖。
前排各人是当时数学系教师,其他为助教或学生。当时武汉大学招生极严,录取率低,数学系学生很少。1941年到1944年数学系本科毕业生每年约5人([8],页197—209)。
此时的数学系几乎是武大的全盛时期。曾昭安、叶志、萧君绛、汤璪真是武汉大学数学系“元老”,被尊称为“四巨头”。在武汉大学“算学室”,汤璪真与萧君绛等几位老教授常一起“闲谈”,并整理成文章发表。
刘正经(乙阁)曾在汤璪真等的支持下,创办数学普及刊物《中学算学月刊》,影响很大。吴大任是留德归来的数学家,但不久即离开武大到四川大学。1942年从四川大学离职而来的李国平和李华宗,科研工作出类拔萃,是数学系的中流砥柱,被称为“二李”。曾宪昌、熊全淹、张远达为助教,是武大数学系毕业生,后来均成为武大数学系的骨干。
照片中学生杰出者简单介绍如下([8],页194—197):张延昌(毕业于1941年),后来成为武汉大学教授,计算数学家;陆秀丽是1941年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历任四川大学助教、武汉大学讲师、原湖北大学(今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前身)、华中师范大学数学系副教授、教授;路见可是1943年毕业的学生,还与王德中、俞大光三人获教育部颁发的“全国大学生操行体育成绩特优”奖,由王星拱校长在纪念周亲自代为颁发([4],页492)。路见可后来成为武汉大学数学系暨数学研究所教授、原系主任兼所长,我国著名函数论专家。
3. 治病救人
萧君绛自幼身弱多病,长年服药。他在约17岁时的初秋,突染痢疾,病情沉重,其母亲衣带不解,在他的床前日夜照顾。他病情好转后即到亲戚家休养,待到回来时,母亲已去世,丧事也已办完。他博览群书,潜心学习,医学知识非常丰富,尤其是他潜心钻研痢疾的病历、医理,小有所成,因此常被求为他人看病。20世纪30年代,他还曾被聘为中央医馆编审委员,编辑《国医公报》,并起草了《统一病名草案》。
在珞珈山时期,萧君绛就以医术闻名。例如,学生刘定志就曾回忆:
我当时的病也很怪,好像很严重,汗流不止,不知是何病。同学们告诉我说:“萧君绛先生精岐黄,可请他诊视。”于是前往就医,他说是受了湿气又中了暑热,开单服药,仅两帖而愈。可谓神医。原来那天,住在武昌朱焜兄家,因为是夏天,没有床就席地而卧,受湿中暑,果其然也。从此,萧先生之医道更为出名,诚良师而复良医。([10],页165)
乐山地处三江河流处,流行地方病——疤病。疟疾、痢疾和伤寒也是武大师生面临的常见病。许多人来自外地,水土不服,所以师生中患病的很多,死亡率很高。因此,在物资匮乏、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萧君绛的医术派上了用场。有文献记载:“先生除精研数学外,并精通国学及医理,武大及乐山士人有病蒙其救者无数。”([4],页497)武大第一代子弟皮公亮说:“他一般不给人看病,但有人找他他也不拒绝,从不收报酬。”([5],页146)历史系教授吴其昌的女儿吴令华曾回忆:“(萧君绛)中医医术甚高,慈悲心肠,忧天悯人,常义务为同事看病,当时武大的员工家属有了病都找他,他也曾多次为我父母和我看病,忙得不亦乐乎。”([5],页159)
叶圣陶日记中有多处请萧君绛为他一家大小诊病开药的记载([13],页218—219)。杨静远在其1941年10月3日的日记中提到萧君绛并做注:“数学系教授萧君绛先生,精通中医,人品极高,免费为同仁看病,我们全家有病常求他诊治。”([6],页18;[17])萧君绛还治好过法律系学生伍一民[14]、机械系学生周学厚[15]的痢疾。张在军对萧君绛治病救人的资料有较详尽的整理([13],页218—222;[16],页128—136)。为人治病占据了萧君绛教书、备课和译述的时间,他不免心生烦恼。但医者仁心,碰到前来求医的病人,他还是前去帮忙[14]。萧君绛曾讲过自己对中医的观点:
用学术的术语来说,西医用的是演绎法,以解剖学为基础认识人体,依靠仪器测量及分析化验结果来判断病情对症下药,说来似乎是科学的。但可惜人的生理和病理很复杂,目前的科学技术水准能了解的还很有限,单一的对症下药不见得是最有效的临床治疗方法。中医用的是归纳法,通过几千年长期的实践经验,对病理、药理总结出一定的规律性,并以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等作为表述这些规律的符号和语言。[15]
4. 倡办附中
萧君绛积极参与学校事务。1942年,萧君绛当选为当时武汉大学的最高权力机构——校务会议的理学院教授代表,负责审议学校预算、课程设置、内部规章等重要事项,参与讨论、制定了武汉大学《理科研究所组织章程》(1942年8月15日第391次校务会议通过)①。
萧君绛做的最有影响的一件事情是在乐山力倡筹办高中。据涂光瑜《我的父亲涂允成》中记载:“当时在武大教授中,主张办学(即建立附中)最有力的是数学系的萧君绛教授。他对我父亲讲:‘我们为国家造就人才,而我们自己的子女却只有在家里呆着的份,心实不甘。希望你能出来办一所中学,以解决子女入学的问题。”([7],页307)
经过多方协作,武汉大学附属中学终于于1941年在战乱中的乐山创办。萧君绛亲自题写校训,刘博平书写校名。涂光瑜说:“他们的书法都是非常漂亮的。”[7]武大附中因为有武大教师的支持,教学质量很好,升学率高。武大回迁武汉后,乐山武大附中发展成为了现在的乐山四中。
5. 绛园传奇
萧君绛利用工资和翻译所得的稿费于1937年花巨资在县衙门后李子园购地一亩,委托时任县立小学校长的胞弟萧洁全权筹建私人宅邸“绛园”。绛园为中式风格,单檐歇山顶,双层砖木结构。门外有台阶,四面有围墙,内有庭院花圃。油漆地板,玻璃门窗。整座建筑造型设计精巧,周围环境清幽,是萍乡当时著名的四座私人豪宅之一[3]。
1937年11月间,丰子恺老家惨遭日寇飞机狂轰滥炸,被迫携带家眷逃难,一路颠沛流离,于翌年元月辗转抵达江西萍乡。萧而化曾在上海立达学园追随丰子恺学习。因此,萧而化夫妇在萍乡热情接待丰子恺短住。
丰子恺对绛园的印象极佳,他触景生情,想起自己被毁的缘缘堂,画了一幅《绛园图》赠予萧君绛。此画现藏江西省萍乡市博物馆,是镇馆珍品。《绛园图》(图3)纸本立轴,画心纵90厘米,横34厘米[17]。画以绛园为背景,在绛园门前大松树下,立着一个身背一竹篓洞箫、正在吹箫的卖萧老人。“箫”通“萧”,丰子恺也是想借此图向萧君绛致意。画作右边的题词“巨宅镇国土,讴歌致太平。君绛先生惠存。二七年二月子恺时客萍乡”足可见此图寄托了丰子恺对和平安定的生活的向往。
1937年12月,张学良被押解经过萍乡,租下绛园居住一段时间。2005年,绛园被市政府以“张学良旧居”(图4)的名义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3]。
6. 题写校名
武大第一座校门牌坊立于1931年,木结构,毁于大风。大约1937年前后,武大在原址重建了一座四柱三间单檐冲天柱式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牌坊(图5),牌坊正面仍写有“国立武汉大学”六个苍劲有力、庄重典雅的大字。
关于此时校牌上的六个大字出自谁人之手,目前有五种不同说法。涂上飙认为其中一种较为可信的说法是这六个字由时任数学系教授的萧君绛所书。这一说法来自武大历史学院教授李工真。李工真说是他的父亲告诉自己的,而李国平是听萧君绛亲口说的①。
牌坊背面为著名小学专家、武汉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五老”之一刘博平(1891—1978,名赜)书写的“文法理工农医”六个篆字。有鉴于此,笔者也认为“国立武汉大学”为萧君绛所书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他们另有两次合作:萧君绛为乐山武大附中题写校训,刘博平题写校名;丰子恺赠与萧君绛的《绛园图》上配有刘博平的行书七律。
三 译著简介
萧君絳在国立武汉大学先后开设了行列式、数论、群论、群环体论①、近世代数学、级数论、抽象代数学等必修课以及选修课“类体学”。针对当时教材缺乏的问题,萧君绛撰写了《行列式理论》(上、下卷,1929年)、《级数论》(1937年)、《多元数论》②(1939年)及《行列式论与矩阵论》(上、下)等教材[18]。
此外,萧君绛还做了许多翻译工作。他翻译的文章有布劳威尔(L. E. J. Brouwer)著《直观主义与形式主义》,发表于《国立武汉大学理科季刊》(1931第3期,页54—75)。这篇文章的作者布劳威尔是著名荷兰数学家、直觉主义的棋手。选择翻译此文,可以看出萧君绛对前沿核心问题的把握,有自己的理解。
萧君绛的翻译工作主要集中于代数学著作,共计7种,按时间顺序如下:
我们下面对这些译著作简单介绍。值得注意的是,其中的著作1,2,4(图6)已经非常罕见了。著作1,2为油印本,出版年是根据文献[18],著作4为铅印,1935年印刷。
1.《连分数论》
《连分数论》分两册,翻译自佩纶(O. Perron,1866—1931)的两卷德文原著《连分数讲义》(Die Lehre von den Kettenbrüchen):卷一为《连分数初步》(Bd. I. Elementare Kettenbrüche),卷二为《解析函数的连分数》(Bd. II. Analytisch-funktionentheoretische Kettenbrüche)。佩纶是德国数学家,曾在海德堡大学、慕尼黑大学教授。佩纶的这本书的前两版分别在1913年,1929年出版,是连分数论的百科全书式标准参考书,不过是为专家所写。
2.《数论》
《数论》原著为德国著名数学家赫克(E Hecke,1887—1947)于1923年所著《代数数理论讲义》(Vorlesungen über die Theorie der algebraischen Zahlen)。笔者所购油印本上署名为:“德国Hecke原著,萍乡萧君绛译注,台山李汝诚删改。”
原书共8章,63小节。前7章为代数数理论框架的一般介绍,第8章引导读者至近代理论之高峰。笔者所得油印本为前6章的翻译,共43节,约为全书的三分之二。赫克的原著已是经典:出版90多年来,始终是一本不可替代的入门书。王元在1958年左右第一次接触到赫克的《代数数理论讲义》德文原著后,如获至宝,并根据该书1981年的英译版本翻译为中文,由科学出版社于2004年出版,书名为《代数数理论讲义》①。比较英译和第二个中译的翻译时间,萧很早就选择该书进行翻译,可见萧是很有眼光并走在当时学术的前沿。
3.《群论》《抽象代数学》《行列论》
《群论》《行列论》是商务印书馆著名丛书《大学丛书》之二。《群论》的作者园正造(M. Sono, 1886—1969)是日本著名数学家,抽象代数的先驱。他在1917年的文章《论同余》中创立了戴德金环论,比诺特的研究还早。《群论》有5篇28章共计630页。1933年,作为《大学丛书》的数学委员,姜立夫曾审查萧君绛所译《群论》:“此书……虽非群论中之上品,但在国内算籍最感贫乏之时值得一译本,亦大幸事。拟列为《大学丛书》,极赞同,译笔颇认真,……”①《抽象代数学》,该书原著为岩波讲座数学系列。《行列论》(行列论即今之的矩阵论)由3章组成,分别叙述行列式、矩阵论与无穷维矩阵论。
4.《近世代数学》
《近世代数学》原著是范·德·瓦尔登(B. L. van der Waerden,1903—1996)根据诺特(E. Noether)和阿廷(E. Artin)的讲义写成的,分别于1930和1931年出版。这本书综合了当时代数学的各个方面,标志着近世代数学成为了一个成熟的数学分支,对近世代数学的传播和发展起了巨大推动作用,至今仍是该学科的入门经典。
1943年双十节,萧君绛在乐山翻译并自费出版范·德·瓦尔登的《近世代数学》(上、下卷)。这是该名著的第一个中译本。华罗庚于1938—1939年在昆明西南联合大学讲授近世代数课程时,曾以范·德·瓦尔登的这本书的上册为参考编写讲义,但变动较大而非全文照译。
萧君绛是边教边译。路见可的近世代数就是由萧君绛讲授的。据路见可回忆,萧君绛是个极负责任的好好先生,不辞辛劳,夜以继日地要将此巨著译成中文,为了在讲课时能发给学生一份教材讲义。留日的萧君绛对德文不甚熟练,译述本书极其费神,但他仍然殚精竭虑,锲而不舍,有时遇到“莫逆两可”的语句,他必寻找一与之相对应的同样“莫逆两可”的中文语句来译出,方可安心睡去②。
萧译是文言体,文字较艰涩。1961年9月,国内代数学工作者举行座谈会时皆认为此书新版有迅速重译之必要。经过一年,此书被丁石孙、曾肯成、郝炳新和曹锡华译成(万哲先校),书名《代数学》,分为I, II两卷。新译本出来前,直到1962年中科大开设数论代数专业时萧君绛的译本还在学生中传阅过。
5.《代数整数论》
《代数整数论》是在萧君绛去世之后,于1944年8月20日乐山老霄顶三清宫文化印书馆印刷,曾昭安作序,由萧洁为代表出版的。所谓整数论即现在的数论,数论分为代数数论和解析数论。代数数论因为和代数学具有特殊密切的关系而变得越来越重要。当时在国内的数论方面的著作有吴在渊的《数论初步》、胡浚济的《整数论》、何衍璿的《整数论》、樊和孙树本的《数论》。曾昭安说这些书“皆堪作初学读本,然因取材不多,尚未足以窥是科之全豹”[19]。
有鉴于此,萧君绛选择日本岩波讲座中有关代数整数论的内容以及国际数学专业刊物中刊登的最新研究成果编译而成《代数整数论》一书。具体而言,此书前两篇译自高木贞治《代数的整数论》。第一篇介绍1900年以前发展的数论,包括狄利克雷(J. P. G. L. Dirichlet)、戴德金(R. Dedekind)、克罗内克(L. Kronecker)、希尔伯特(D. Hilbert)等人的工作。第二篇讲1933年发展的类域论(类体论),介绍哈塞(H. Hasse),阿廷和高木等人的工作。第三篇译自弥永昌吉《单项化问题》,介绍富特文格勒(P. )在1930年所解决问题的简单证明。第四篇译自中山正《局所类体论》,述谢瓦莱(C. Chevalley)等人在1930年将多元数论与类域论建立联系的论文。同时,萧君绛还翻译庞特里亚金(L. S. Pontryagin)发表在德国《数学年鉴》上的文章《拓扑群》并节译了克雷尔杂志上的有关论文。曾昭安评论道:“纵览前后,则代数整数论之大观毕其于斯矣!”[19]
6. 影响
萧君绛所翻译的代数学著作产生过很大影响。特别是《近世代数学》,影响很大。冯绪宁和袁向东曾访问了许多健在的数学家([20],页45—49),不少人都说使用过这个译本,比如熊全淹、张远达、戴执中、吴品三等等。吴品三教授还一直保存着他当年使用的这本书,发黄且书角残缺的书中写有他当年的学习心得。
我们下面具体介绍萧君绛对王柔怀、萧文灿、王世强以及熊全淹和张远达等产生的影响。
王柔怀是武汉大学1945届毕业生,偏微分方程方向的专家。在武汉大学求学时,王柔怀多受萧君绛、叶志、李华宗等的启蒙指导。萧君绛用自己翻译的《近世代数学》作为教材在武汉大学讲授,使王柔怀大开眼界,“由此得知当代数学为何物”[21],从而加深了对数学的兴趣。
萧文灿是贵州著名的数学教育家。他曾任曾昭安、萧君绛的助教。萧文灿认为萧君绛是在他的求学历程中,三位对他有直接影响的人之一[22]。
王世强是著名的模型论与代数学专家。他曾撰文回忆萧君绛的译著对自己的影响[23]:
(李恩波)借van der Waerden著,萧君绛中译的《近世代数学》(上,下两卷)和萧君绛编著的《代数整数论》给我看。那是国内刚出版不久的新书,连校图书馆都还没有。我如获至宝,抓紧时间苦苦研读。但自己水平很低(当时只看过圆正造著,萧君绛中译的《群论》上册约半本和吴在渊的《数论初步》),所以看得很慢,又不便久借,于是就挤时间抄写全书。
熊全淹于1934年由武漢大学数学系毕业,1935年起即留任武大,是著名的代数学家。熊全淹认为萧君绛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两位教授之一。熊全淹著《近世代数》的封面折页上写有如下一段话[24]:
范·德·瓦尔登氏名著《近世代数学》1937年再版后,武汉大学故教授萧君绛先生率先译校并自筹资出版。熊全淹教授师承萧先生留校教授《代数学》多年,其讲稿累经推敲、修改、增删逐渐形成本书。
冯绪宁和袁向东在《中国近代代数史简编》用特别一节介绍武大代数学研究,并称萧译《近世代数学》激发了武大数学系师生学习代数学的热情,其中最突出的是张远达和熊全淹,他们毕生致力于代数学的研究,成为半个世纪以来武大代数方向的代表人物([20],页82—83)。
四 简评
曾昭安在萧译《代数整数论》序言中评论萧君绛:“如先生者,盖无日无时不关心文化,努力学术之君也。”[19] “客岁双十节译van der Waerden《近世代数学》二册甫出版,复将是书付梓,不幸于本年五月十四日逝世,未获亲睹本书之刊行。然萧先生之精神,固跃然于纸上,永垂不朽矣!”[19]
萧君绛不畏艰难,以一己之力,从代数学基础知识到最前沿的研究文章,一一翻译成书,工作量之大与体系之完整,是不多见的。同时,萧君绛从先期翻译多本日本著作转向翻译先进的欧洲数学著作,不囿于自己的留日基础,也独具眼光。可以说,萧君绛是近代数学在中国传播的先驱之一。因为历史原因以及萧的英年早逝,萧君绛所发挥的作用没能最大化。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读了萧译著作的王世强在北京师范大学就带出来数理逻辑模型论方向。
吴在渊生前常说:“我的成绩不算什么。我希望后来居上,一代胜如一代,社会才有进步。我现在不过是地下的基石,泥中的种子,我希望将来有摩天的高屋造起来,参天的大树长起来。”[25]萧君绛的同事张远达说:“任何个人的努力都比不上一代接一代地向科学冲刺。”([20],页83)吴在渊和张远达的话,可以为萧君绛代言。
参考文献
[1]吴文俊. 吴文俊在《中国现代数学家傳》首卷出版座谈会上的讲话[A]. 程民德. 中国现代数学家传(2)[C]. 南京: 江苏教育出版社. 1995. 1—2.
[2]丰子吟. 我和爸爸丰子恺[M]. 北京: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8.
[3]刘兴. 萍乡文化寻踪: 绛园和它的主人[N]. 萍乡日报. 2016-10-14.
[4]骆郁廷. 乐山的回响: 武汉大学西迁乐山七十周年纪念文集[M]. 武汉: 武汉大学出版社. 2008.
[5]陈小滢. 乐山纪念册——陈小滢讲述(高艳华记录编选)[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2.
[6]杨静远. 让庐日记[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5.
[7]武汉大学北京老校友会. 珞嘉岁月[M]. 北京: 武汉大学北京老校友会. 2003.
[8]涂上飙. 乐山时期的武汉大学(1938—1946)[M]. 武汉: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09.
[9]曹天忠. 档案中所见的部聘教授[J]. 学术研究. 2007. (1): 113—118.
[10]刘定志. 珞珈旧忆[A]. 龙泉明等编. 老武大的故事[C]. 南京: 江苏文艺出版社. 1998: 73—78
[11]骆郁廷. 烽火西迁路: 武汉大学西迁乐山七十周年纪念图集[M]. 武汉: 武汉大学出版社. 2008.
[12]丁夏畦等. 筹算平生志 沉潜不计年[A]. 丁夏畦等编. 李国平论函数论与数学物理[C]. 济南: 山东教育出版社. 2002.
[13]张在军. 业余医生萧君绛[A]. 张在军. 苦难与辉煌: 抗战时期的武汉大学1937—1946[M]. 台北: 新锐文创. 2012.
[14]伍一民. 回忆在乐山的日子[J]. 珞珈. 台北: 台北国立武汉大学校友会. 1998. (134): 23—26.
[15]周学厚. 一段往事的回顾——忆萧君绛师[J]. 北京珞嘉. 2000. (1): 33—37.
[16]张在军. 萧君绛: 把诊问脉的数学系教授[A]. 张在军. 才情与风范: 抗战时期的武大教授续编[M]. 台北: 新锐文创. 2013.
[17]刘遇春. 小中见大, 弦外有余音——品读丰子恺设色漫画《绛园图》和《恢复旧神州》有感[J]. 萍乡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11. 28(4): 50—53.
[18]李虹. 萧君绛[A]. 谢红星. 武汉大学历史人物选录[C]. 武汉: 崇文书局. 2012. 318—320.
[19]曾昭安.序[A]. 萧君绛译纂. 代数整数论[M]. 乐山: 文化印书馆. 1944.
[20]冯绪宁, 袁向东. 中国近代代数史简编[M]. 济南: 山东教育出版社. 2009.
[21]严子谦. 王柔怀[A]. 程民德. 中国现代数学家传(5)[C]. 南京: 江苏教育出版社. 2002. 334—348.
[22]王世意. “一江春水育桃李”——肖文灿的教育思想[J]. 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6. (1): 74—79.
[23]王世强. 数论研究的社会意义[N]. 科技日报. 2010-04-15.
[24]熊全淹. 近世代数[M]. 武汉: 武汉大学出版社. 1991.
[25]吴学敏. 我的父亲[J]. 中等算学月刊. 1935. 3(9— 10): 72—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