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战坦克如何适应新战场

科京

土耳其为了在土叙边境建立安全区，自2016年8月24日发起了代号为“幼发拉底盾牌”的越境军事行动，深入叙利亚北部地区。至2017年3月8日，土耳其陆军先后占领了叙境内土地2005平方公里，并宣称在此期间共打死ISIS和库尔德武装合计2610人，控制大小村庄231个，占领了ISIS在叙利亚边境地区靠近土耳其的重要支撑点巴卜市。

与叙利亚、伊拉克政府军遭遇几乎完全相同，重装备占绝对优势的土耳其政府军自一开始就卷入了一场坦克装甲车辆对抗反坦克导弹的战争中。土军尚在边境地区集结时，ISIS和库尔德武装分子就开始不断地使用美制、俄制反坦克导弹攻击土军部署在土境内的“风暴”式155毫米自行火炮。这些火炮一直在向叙境内的各种目标射击。

土军进入叙利亚后，ISIS反坦克导弹击毁击伤M60坦克的视频就开始陆续出现在网络上。不过最令人期待的，仍然是土军豹2A4坦克的实战表现。毕竟这种坦克曾长期霸占坦克排行榜榜首地位。由于M1系列坦克已经充分展示了战斗性能，豹2和M1的武器系统差别很小，机动性几乎一样。所有的坦克迷们都特别希望能够通过这场战斗，了解豹2坦克的真实防护水平。

一个有趣现象是，绝大多数战地视频是由非专业人员使用手机或者多轴飞行器拍摄后，再上传到网络上的。这种宣传具有视角真实广泛，极富现场感等特征，能够吸引大量的观看点击。作为比较的是，第二至第五次中东战争的坦克战强度虽然比目前正在进行的叙利亚和伊拉克战争大的多，但几乎没有留下第一视角的视频照片或其他素材。

土耳其军队在巴卜周边的战斗中，从未见到集群坦克和步战车，在密集航空兵、炮兵火力伴随下实施高速冲击，分割围歼敌人的经典装甲战术。相反，即使是豹2坦克也和同期中东战场其他派别的坦克一样，主要以支援步兵作战为主，或者作为移动火力点，设置在土堤或围墙后以直射火力与敌人对射。ISIS在巴卜医院和城西公路设置了坚固防御阵地，在这里击毁击伤土耳其豹2坦克10辆。我们将以网络公开的照片和视频，对几种武器对豹2A4坦克的毁伤效能进行评估。

战例1：反坦克导弹对豹2炮塔顶部或前部的攻击

豹2遭受攻击的第一批照片是ISIS去年12月13日发布的，据称导弹是美制陶-2式。ISIS曾用此型导弹击毁了不少叙利亚的T系列坦克。当天ISIS公布的照片是四张视频截图，攻击了1辆隐蔽的很好的豹2，仅有炮塔顶部暴露在镜头内。照片显示导弹击中炮塔爆炸，但是准确位置及命中后效不详。一般认为，豹2A4的炮塔前部防破甲弹上限约800毫米左右，炮塔顶部均质钢板厚度30～50毫米。陶2导弹的静破甲威力在900毫米以上，在正常命中角度范围内能够击穿豹2炮塔正面。12月22日，ISIS的另两张视频截图显示，导弹（根据红外信标判断为俄制“短号”）击中了豹2炮塔顶部，后效不祥。

战例2：反坦克导弹对豹2炮塔右侧的攻击

紧接着ISIS又于12月14日发布了几张视频截图，称其连续攻击了两辆土军豹2坦克。图中显示土耳其军队在一处高地上设置了2辆豹2，车体进行了掩蔽。从拍摄位置仅能观察到炮塔座圈以上部分。导弹先后击中了两辆坦克的炮塔侧面中心部分，没有后续视频提供坦克损伤信息。根据反坦克导弹弹尾火花四溅的信标判断，来袭弹药型号为俄制“短号”。豹2坦克的炮塔侧面采用了多层间隔装甲，即便如此，在大威力破甲战斗部面前同样是无能为力的。如果中弹豹2很快发生了炮塔爆炸或其他灾难性损毁情况，相信ISIS会公开宣传。因此估计例1和例2中的4辆豹2坦克没有遭遇K型损伤（即无法修复的损害，全车损毁）。但是射流侵入战斗室后，可能造成车体设备损毁，人员死伤，但坦克可以修复。

12月22日，ISIS武装力量击退了土军对巴卜西面的进攻后转入反攻，破天荒地缴获了2辆豹2坦克。此战不久，网上出现了一份据称土军自己记录的在巴卜附近坦克装甲车辆的损毁情况。虽然这份表格的真实性尚未得到确定，但是作為参考资料提供了难得的坦克装甲车辆损失信息，结合ISIS公布的视频和照片资料值得研究。

战例3：坦克因为履带故障被乘员放弃

在ISIS公布的俘获豹2照片中，有1辆坦克外观看不出明显的中弹烧灼痕迹，但是右侧诱导轮至第一负重轮之间的履带有松垮现象。右侧第一负重轮严重外倾下垂平衡肘已失效，履带估计已经断裂。由于土军是在己方阵地内机动，估计不可能是触雷所致。ISIS的反坦克导弹和火箭弹等武器很难造成这种损伤情况。估计是由于粗暴驾驶或其他原因造成行动装置失效。这是一种典型的M级损伤（即丧失机动力伤害），其修复并不困难。但是由于乘员将坦克放弃，形成了事实上的永久损失。这辆坦克的全编号不清楚，车尾有532编号，估计为195532号车。

战例4：坦克因为被火箭弹击中被乘员放弃

战例3所示的坦克旁边还有一辆外观完整的豹2坦克。这辆坦克在表格中显示是被火箭弹击中后放弃的。视频中能够看到左侧第5负重轮处的裙板有明显缺失。这可能是火箭弹命中该位置爆炸后造成的。如果土方记录属实，情况应为火箭弹的射流击穿车体侧下装甲，并进一步向内侵彻造成发动机损坏，坦克随之失去机动能力。这也是典型的由于M型损伤导致的永久损失例子。这辆坦克的编号在视频中清晰可辨，为195528号车。

战例5：坦克因外部爆炸损毁

战例3中的坦克（即532号）落入ISIS手中之后，土耳其空军出动F-16战斗机投掷精确制导炸弹将其炸毁。从一张视频截图中可以看到坦克左前侧有一个大弹坑，坦克起火焚毁。左侧前部履带和负重轮损毁范围扩大了，第一负重轮炸飞，后面四个负重轮的挂胶胶胎已经烧掉，轮盘变形。炮塔后部的轻型结构连接脱开失效。但是炮塔仍在原位，装甲车体基本完好。

战例6：坦克因外部爆炸引起内部爆炸完全损毁

ISIS 1月20日公布的视频截图显示了1辆豹2坦克的残骸。坦克位于一条坡道的起点附近，炮塔与车体完全分离，坠落在车体右前，炮塔在落地时把路边几根电线杆砸断。坦克右侧行动装置焚毁，整车过火。表格称该坦克是因为触雷损失的。豹2坦克的120毫米弹药分别存放在驾驶员左侧的车体内和炮塔左侧的尾舱里，其中车体内有27发。如果土军记录属实，那么情况可能是这样，土军坦克首先轧上大威力地雷或触发了反坦克地雷，地雷爆炸后形成的破片击穿车底装甲，破片剩余威力较大向车内飞溅，击穿车体前部的弹药架后诱发弹药大规模殉爆。车内迅速形成超压，将炮塔顶起脱离座圈，爆炸威力很大，同时将车体中部顶装甲与侧装甲焊缝炸裂，顶装甲变形鼓起。这样的大爆炸形成典型的K性损害，从外部引爆到内部爆炸耗时极短，乘员根本没有机会脱离。和常见说法不同的是，车内弹药的爆炸一旦引发，无法使用灭火抑爆装置加以防范。现代坦克弹药普遍采用的半可燃药筒安全性较旧式金属药筒差，加剧了火灾引发和蔓延。豹2坦克的自动灭火系统能够覆盖到车体前部的弹药架，但是仅能用于扑灭油料起火或其他更小规模的火灾。

战例7：坦克因内部爆炸完全损毁

在例6坦克的后方还有1辆豹2坦克因内部爆炸完全损毁。这辆坦克的炮塔座圈前的车体已经解体，炮塔炸飞在车体后方约5米处。关于这辆坦克的初始损伤事件不详，可能是ISIS的反坦克导弹或地雷击中了车体弹药架造成爆炸。这辆坦克中弹时车体弹架装载的弹药可能比例6的更多，也可能是导弹射流同时击穿了多发120毫米炮弹诱发了大规模爆炸，导致异常坚固的坦克前部车体也发生解体。还有一种解释是，该车是落入ISIS手中后被土耳其空军炸毁的。无论是何种原因，坦克损伤等级为K级，无法修复。

战例8：坦克炮塔尾舱殉爆引起坦克损伤

ISIS公布的视频截图中显示1辆豹2A4坦克左侧尾舱弹药舱发生爆炸。豹2坦克与美国M1坦克设计处于同一时代，许多结构较为接近，但是隔舱化程度差别较大。M1坦克在尾舱里存放了80%以上的120弹药，而且战斗状态下优先发射车体弹架上的6发弹。豹2尾舱只存放了36%的弹药。 豹2的炮塔尾部弹舱形式和M1坦克的一样，同样设置有超压泄爆板和电动式自动隔爆门。舱门仅在拿取弹药时打开。照片显示，弹舱发射了火灾爆炸，掀开了泄压板，炮塔尾舱左后部顶装甲和后部垂直装甲完全炸飞。估计是弹丸爆炸造成的。炮塔中后部的顶部和发动机舱前部顶装甲均有烧灼痕迹，右侧行动装置完全烧毁，但是车体和炮塔前部的黄色涂装完好，坦克内部没有起火。估计着火面是由堆放在坦克顶部的杂物被引燃后蔓延过去的。坦克从外观上看没有遭受K级损伤，炮塔左侧被击中后引起弹药起火爆炸，由于装甲隔爆门关好没有造成车内起火，但是因火灾在车辆外部蔓延可能造成发动机停机的M级损伤。

战例9：坦克因不明原因被放弃，尾舱泄爆板脱落，舱内弹药架完好

该例中坦克与例8坦克在相隔20米的同一阵地，坦克前部和侧面堆积了与车体同高的土坝进行掩蔽。炮塔指向后方，炮塔尾部弹舱的泄压板已飞离，里面的筒形弹架清晰可见。炮塔的两个舱门关着，炮塔尾部有烧灼痕迹。这辆坦克的损伤情况很奇怪，可能是在于ISIS武装分子交战时，炮长将火炮转向后方时暴露了炮塔尾部，恰巧被反坦克导弹或其它弹药命中。来袭弹药没有击中尾舱弹药，不过爆炸冲击波将固定薄弱的泄压板炸掉，并且将炮塔尾部搭载的杂物引燃引发火灾。車内乘员情急之下放弃战斗，由车底安全门撤离。坦克损伤轻微，因被放弃形成永久损失。还有一种意见认为泄压板确是由于尾舱弹药起火超压炸开的，但是从照片上看弹架外部涂装完好，结构完整，弹舱自身和周边也没有发现燃烧痕迹，特征与例8中的坦克截然不同。笔者个人判断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战例10：坦克因一侧履带脱落被放弃

照片显示一辆被土军放弃的豹2A4坦克，右侧上支履带断开掉落在车体前方，右侧负重轮因失去坚固支撑陷入沙石地中，下支履带脱轨。坦克此前驶过的路面没有发现弹坑和其它爆炸痕迹，因此坦克履带不是因为触雷炸坏的。坦克的右侧最后两块裙板缺失，因此估计坦克可能是被反坦克导弹或火箭弹击中行动装置后部，造成履带连接劣化断裂，坦克脱轨。因失去机动性（M级损伤）被乘员放弃。当然，也不能排除坦克履带是因为技术原因断开失效的。这辆坦克炮塔顶部中央还有烧灼痕迹，可能是遭受迫击炮之类的曲射武器攻击所致。

结合以上战例，笔者在此提出一些讨论。

虽然在近期坦克面对各类反装甲武器时遭遇不少损失，但各方仍积极使用坦克。既便是ISIS和库尔德武装也把缴获敌方完好坦克视为珍宝。这是因为，地面兵器中只有主战坦克在面对敌强火力威胁时，仍能拥有较强的生命力并以强大的直射火力予以回击。坦克虽不完美，自三代主战坦克以后的进化速度也确实慢了些，但目前别无选择。各国军工仍未开发出能够完全代替主战坦克的地面作战兵器。

团以上规模运用坦克的可能性变小。由于敌人不再是大兵团的正规军，在乌克兰东部，伊拉克和叙利亚，坦克大多数情况都是连排级以下的战术运用，单车双车配合火力点比比皆是。坦克单车作战的独立性显著增强了，但是坦克部队的编制没有随之变化。上级单位的情况通报往往是过时，片面和不准确的，乘员更加信賴且只能依靠自己的潜望镜进行对外观察。坦克对周边战场环境的全局性感知的需求，对来自其他兵种的配合越发迫切。当处于不明的战场环境内，坦克乘员更加倾向于保守的决策而不是积极求战。未来部队可能在连排一级设置专业的情报人员和信息处理终端辅助决策，并且配备长航时无人机，带雷达和夜视仪的气球等观察器材，增强分队和单车战场态势感知能力和战斗信心，提高各作战单元的情报共享和独立作战能力。

尽管土耳其军队尽可能地对坦克发射阵地进行工程构筑，但是仍不能有效防范反坦克导弹的攻击。这是因为现代反坦克导弹控制水平高，飞行过程中偏离瞄准线的范围很小，密集度高。即使在3000米距离上对豹2和M1一类侧投影面积较大的炮塔也有很高的命中率。传统被动式以防御直射火力的阵地式掩蔽已不再有效。特别是攻顶反坦克导弹和其他曲射制导弹药的出现，专门射击坦克防护最薄弱，投影却最大的顶部，需要发展能够对抗此类武器的先进防护措施。虽然没有武装分子夜间攻击坦克的视频公开，但是随着反坦克导弹夜间瞄准具的普遍装备，如何在夜间防御反坦克小分队的袭击也是研究课题之一。

反坦克小组目标特征小，容易渗透穿过战线从侧面打击对方坦克。现有坦克的对外观察系统无一例外以光学目视为基础，反坦克导弹发射和飞行过程中的特征很小，依靠传统观瞄无法发现。导弹自发射到命中的时间最长不过15秒，依靠人的反应来采取机动规避，施放烟幕，乃至于进行反击等措施是完全不可能的。需要发展以雷达作为监测器的自动化主动防御系统。除了配备单车外，可能还需要开发覆盖半径可达500米的坦克连排级共用防御系统，提高系统的连续工作时间和有效性。

现代反坦克导弹无一例外使用聚能战斗部，此类弹药容易用屏蔽装甲和反应装甲进行防护。所以有必要为坦克安装多层反应装甲，减少射流击穿基层结构装甲的可能。此类装甲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在土耳其M60T坦克上已成功运用。但是可能是由于土耳其的国防工业能力有限或者战术意识不足，未能自行为豹2加装外部附加装甲。

如何提高坦克被击穿后生命力，仍是坦克防护中的最大难题。根据豹2、M1 和T-72坦克的实战对比，实行弹药的隔舱化很有必要。坦克的装甲车体和炮塔非常坚固，一般只能在内部弹药爆炸或燃料起火车辆长时期燃烧，装甲被加热到高温后冷却自动退火，丧失原有的防护水平，才会造成无法修复的彻底损伤。豹2坦克的弹药隔舱设计很不彻底，10个研究战例中出现的2次全毁均是由于内部弹药爆炸造成的，而且乘员估计难以生还。M1坦克在伊拉克作战期间虽然出现多次尾舱弹药起火，但是没有出现灾难性的殉爆，即俗称的“飞炮塔”，乘员获救的机会很大，坦克的高价值部分不易损害，便于修复。

对未来型坦克构型的思考。高价值的人力资源毫无疑问已是现代战争最不可或缺和一旦损失最难以补充的要素。笔者估计，最大程度减少坦克乘员的伤亡也许是第四代坦克的首要设计出发点，而不再是优先考虑火力，防护和机动三大传统要素。采用彻底隔舱化的T-14阿玛塔坦克，以及目前已经投入战场使用的无人机和遥控战斗车辆的战斗表现，相信能够为四代坦克的各种设计构想提供丰富的支持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