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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ment译名琐谈

2017-05-26王琪

中国科技术语 2017年2期
关键词:水门汀水泥

摘要:cement一词曾有多种译名,除水泥、红毛泥、洋灰等少数几个意译名外,其他均为音译名。这些音译名中,“士敏土”“水门汀”曾流传较广。“水泥”一词在与其他译名经历了较长时间的共同竞争后逐渐得到了全民的认可,成为通用的译名。究其原因,与当年国家重工业部的影响和词典推广有关,与“水泥”一词构词合理、理据性强也有关。

关键词:水泥,士敏土,水门汀,译名

中图分类号: H159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7.02.017

Discussion on the Translation of “Cement”//WANG Qi

Abstract: The word “cement” has been translated into many names. In addition to “shuini”“hongmaoni” and “yanghui”, which are semantic translation, and most of the translation are transliteration. The transliteration names, “shimintu” and “shuimenting” had a wider spread. “Shuini” has been gradually recognized by the people, and become a common translation. It is not only related to the influence of the State Ministry of Heavy Industry and dictionary promotion, but also related to reasonable formation, and strong motivation.

Keywords: shuini, shimintu, shuimenting, translation

收稿日期:2016-01-15

Symbol`@@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多语种基础科学教学术语数据库开发研究”(10JJD740003)

作者简介:王琪(1980—),女,博士,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副编审,研究方向为术语学、术语史。通信方式:wq801207@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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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cement的译名概况

根据李海燕的统计,cement的译名,曾有赛门敦、水泥、赛门得土、崔门土、塞门土、西门土、四门町、塞门德土、红毛泥、士敏土、塞门德、水门汀、洋灰等十余种[1]。其实,还有细棉土、泗门汀、赛门脱,等等。以上译名中,除水泥、红毛泥、洋灰等少数几个意译名外,其他均为音译名。这些音译名中,“士敏土”“水门汀”流传较广。

“士敏土”这一音译名曾比较盛行,用作厂名、书名,且与“革命”相关。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两广总督岑春煊奏准开办广州河南士敏土厂,宣统元年(1909)该厂建成投产。国民革命军初起时,该厂曾以广州河南士敏土厂作为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大本营,随着革命势力的进展,这三个字也就普及全国,并和“革命”联系在了一起。因此,“士敏土”成了当时“最为流行”的一个词[2]。此后,董绍明(董秋斯)、蔡咏裳夫妇根据英译本将苏联革拉特珂夫的长篇小说转译过来时,将书名也定为《士敏土》(启智书局,1929);抗日战争中,苏联文学成为最合时宜的热门出版物,《士敏土》得以再版。这些都再次扩大了“士敏土”这一译名的影响。

鲁迅先生也为“士敏土”这一译名的盛行起到了推动作用。1930年鲁迅自费影印了德国梅斐尔德(C.Meffert)为《士敏土》所作的十幅插图,并写了序,将其定位为“新俄文学的永久的碑碣”。1931年鲁迅又据日译本翻译了苏联文学史家珂刚著《伟大的十年的文学》中有关革拉特珂夫及其小说《士敏土》的评论,作为新生命书局再版《士敏土》的代序,并将自己搜集的梅斐尔德的十幅木刻和为此而写的序作为这个再版本的插图和图序[2]。他在为这本书的传播和经典化起着重要作用的同时,也为“士敏土”这一译名的推行贡献了力量。鲁迅先生与“士敏土”的关系如此密切,甚至有“士敏土”由鲁迅先生音译的说法[3]。至于为何cement被译为“士敏土”,可能与粤方言有一定的关系。今广州话“士敏土”读[i mn thou][4],与cement读音比较接近。

“水门汀”流传也较为广泛。有学者认为,“士敏土”和“水门汀”这两种译法之中,用“水门汀”的更多[5]。译为“水门汀”,大抵与上海话有关。张爱玲出生于上海,在她的小说《半生缘》里,多处出现“水门汀”一词,同时还有“水汀”。其实,“水门汀”就是cement(水泥),“水汀”就是steam(暖气)。今上海话“水门汀”读[s mn thin][6],与cement读音十分相似。

方言对音译词的词形有着重要的影响。在用汉字音译外语词时,同一个外语词可能有不同的音译用字,这些音译用字的不同往往缘于音译者的方言口音不同,因而从普通话的读音来看,音译词与外语原词的语音对应关系往往是不清楚的。汉语中近现代音译词大都是从方言渠道引入的,或翻译者的方言口音导致音译用字与外语原词之间产生了语音联系[7]。因此,要厘清各译名的理据,必须从所依据的方言入手。

“红毛泥”“洋灰”为意译名。因洋人头发色红,用“红毛”指西洋传来的东西,有文献可资佐证。清代马振垣《红毛酒歌》云:“主人饮我玻璃杯,云是南海红毛酒。红毛之酒红于血,色香异味三奇绝。”红毛酒,即西洋红葡萄酒[8]。从汉语方言的角度来看,中国南方的闽、粤、客家方言,都有以“番、红毛”指代非本土的、海外传入事物的词。“番薯(红薯)、红毛泥/灰(水泥)”等词在闽、粤、客家方言中常见,它们指示那些最初来自外国的舶来品。在东南亚华人社区的汉语方言里,“番”主要指东南亚本土的事物,“红毛”主要指东南亚之外的、来自西洋等地的事物[9]。 “洋灰”同“红毛泥”的命名方式大体相同,随着西洋的烟、酒、糖、纱、布等大量传入,民间均冠以“洋”来命名。

二cement译为“水泥”的影响因素

关于cement的译法,李石民认为,从“水门汀”到“水泥”,显然是意译占优势了,音译由于各种原因被淘汰了。主要原因有:汉语三个音节以上的词非常少,对三个字以上的词接受度不高;中国各地方言不同,音译词因方言不同而用词各异,一个词往往译得五花八门,难以为全民所接受;音译词不便于望文生义,而汉语构词能力很强,可不必求助于音译[10]。他的分析是合理的,且适用于许多像cement一样逐渐从音译过渡到意译的词。其实,具体到cement一词而言,其译名的取舍曾受到诸多方面的影响。

cement译为“水泥”,曾受到国家重工业部的影响。20世纪40年代,国内混凝土工程均沿用30年代外国规范,术语多用英文(也有用德文、法文的),有一些译名既不确切,又不科学,更说不上统一。如cement就被译作“水门汀”“士敏土”“洋灰”,甚至“红毛泥”等,而称作水泥的却不很多。再者,水泥与混凝土也混淆不清,浇混凝土被称为“打洋灰”“浇水泥”,混凝土桥常称作“洋灰桥”,等等[11]。20世纪50年代,在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领导下编订和审查《结构工程名词》时,专家们经过讨论,认为“水泥”一词容易引起误会,而且使用不便,如“土、水泥比”,所以在草案中提出一新詞“(灰)”,并造一新的“”(音西)字,因其制造方法源于西方,且与俄、英、德、法各国词首之音近似。但据各方反映,赞成者不多,遂予以取消。cement一词旧译“洋灰”“水泥”或“士敏土”,经重工业部统一规定为“水泥”。专家们经过研究,虽觉“水泥”一词不妥,希望有关部门再加考虑,但仍然依照重工业部的规定拟为“水泥”[12]。此外,西村士敏土厂于1955年改名为广州水泥厂,或许也是受到重工业部规定的影响。

词典对cement译名的选择具有重要影响。据胡开宝的研究,在《华英字典》(商务印书馆,1913)中的译名是“水门汀”,而《新式英华字典》(1918)、《英华万字字典》(陆费正,1926)、《综合英汉大词典》(1928)和《英汉模范字典》(中华书局,1929)(以上几种词典均具有相当的影响力)所给的译名是“水泥、水门汀”。这些词典对其他译名的排斥,加快了“水泥”最终融入现代汉语的进程[13]。

“水泥”构词更为合理。苏新春指出,从汉语中词的结构关系来看,从“水门汀”到“水泥”,是用典型的复合词代替了复音单纯词。汉语中的复合词是后来居上、日益发展、具有非常高的能产力的一种构词方法。除了表意的准确丰富外,其词结构充满可析性,可由形及义,这个词本身可满足于进行自足性的分析,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复合词的可析性符合汉民族的重感觉、重形象的认知心理,对一个新词掌握起来可以与原有的词语知识挂钩[14]。邓雯提到,音译毕竟是初译时的捷径,无法反映概念内涵。当人们逐渐了解其确切的含义和音译词存在的明显缺陷之后,意译词便登场取而代之,如“水泥”[15]。

水泥具有较强的理据性。意译名往往能见名识义,即使初见其名,也能大抵了解含义。一般说来,人们对某一新事物尚未有充分的认识,其意译名尚未取得共识;但随着认识逐渐加深,对其意义有了深刻的认识,意译名就会比音译名更受青睐。王卫平指出,“水泥”一名具有较强的理据,“水泥”可以给人暗示:与泥土一样是粉状;与水有关;是用作建筑材料的(否则会叫“水粉”,如面粉、豆粉、糯米粉等)。汉语有“和泥”的说法,“和泥”很自然联想到“造房”一类的事。“水泥”与“造房”有联系;一定要和“水”一起才能用。该译名自然被广泛接受和运用[16]。

就理据性而言,译为“洋灰”“红毛泥”也不错,为何逐渐舍弃了呢?这是因为,新中国成立后,逐步建立了独立的工业体系,很多商品不再进口,“洋火”“洋钉”“洋灰”等便分别改称为“火柴”“钉子”(或铁钉)“水泥”[17],成为汉语常用词的一部分,依然冠以“洋”名,就不那么合适了。

此外,“水泥”一词相对于其他音译名来说,更为简洁。根据翻译经济学的“字数最少化”原则,当存在多个翻译方案时,如果其他方面的优劣不相上下,那么其字数或音节数较少的方案往往会被大众优先选用。“水门汀”就是这样的实例,它是cement的音译,流行了很长时间,至今仍然在上海话中有所耳闻,但绝大多数人已经选择了更简洁的意译法——“水泥”[17]。就汉语来说,构词能力很强,双音节词占优势,由两个字构成的词往往比三个字构成的词更易为人们所接受。

三结语

就汉语词汇的类别来说,“水泥”属于广义的外来词。因为它是根据外语词的意义采取“重新命名”的方法构造的新词,是借用外语词而产生的,具有新词形[7]。汉语中存在很多外来词,它们各有各的来源,各有各的特点。将外语词吸收到汉语中来,一直是汉语自我丰富的重要途径。但因为译法不一,往往一个事物译为多个名称,给汉语词汇造成一定的混乱。因此,确定吸收外语词的方式,包括音译的方式,是外来词规范化的主要任务。要完成这一任务,就必须研究词汇学上有关词语借用的理论、汉语的词汇构成及其发展规律,特别是外来词的发展规律[18]。就目前来说,cement的译名混乱已得到澄清,译作“水泥”已取得共识。然而,外来语词(主要是学术名词)是相当多的,而且有些实际问题还需要深入研究,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统一。因此,必须有计划、有步骤地,按它的性质,分别做专门研究,广泛地向各方面征求意见,才可以实现外来词的规范统一[19]。

单就“音译”和“意译”而言,只是两种翻译方法,音译便于识别来源,意译便于了解意义,汉语中不论是音译词还是意译词都是大量存在的,不存在绝对的孰优孰劣问题。音义兼顾的词往往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cement的“水门汀、士敏土”等译名选择“水”“土”等字来音译,其实也带有意译的成分。我们或许可以认为,将cement译为“水泥”,是多种译名竞争的结果。cement一词进入汉语以后,其翻译方式多种多样,最后才逐渐稳定为现在的“水泥”。正如李海燕所说,将cement译为“水泥”一词早在1884年就出现了,但并非一出现就得到了全民的认可,而是在人们长期的使用过程中逐渐固定下来的,译名的变更反映了音译词和意译词在不同时代的竞争态势。因此,如同万事万物都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一样,“水泥”一词的出现并不意味着这些过渡形式就立刻从语言中销声匿迹了,而是在最终定型之前会有一个过渡性的并存现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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