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魂记(组诗)
2017-05-25小米
小米
悲悯
我总想起这样的场景:
小村孤夜,昏暗油灯下,
神汉手握法器,
念念有词,手舞足蹈,
神却偏偏不附体。
我还见到这样的场景:
当神汉使尽浑身解数,
精疲力竭,摇摇欲坠,
旁边有个不相关的妇人,
神却附了她的体。
往往是这样:
努力的人,虔诚者,
神不一定偏爱他,钟情于他。
不努力也不虔诚的人,
神反而会眷顾他。
法事完毕,
当神汉和妇人同时来到我面前,
除了无言地拍一拍神汉的肩膀,
除了对神采奕奕的妇人
视而不见,我还能怎样?
万物之上
我常常看到很低的大地,
我看见万物的脚全都踩在大地上。
我看不见大地下面还有什么东西。
我总觉得谁也不能比大地更低。
我也看不见
大地上面
又有什么东西。
我在抬头远望时总觉得,
万物之上,再无一物。
广场
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我看见一片叶子落下来。
不多不少,只有一片。抬头看看暮晚的天空,
只有一缕低垂的黑云。
四下里看了又看,
我没有找到丢弃这片叶子的树。
我身边无人,有风,
我的身体就这么莫名地突然冷了冷。
沙子和水泥
沙子和水泥是被水团结起来的。
它们团结之初,仍然是较为柔软的。
当它们凝固,它们的结合比水泥坚韧,
比沙子坚韧,比沙子和水泥更强大。
如果水泥曾经温柔似水的话,
如果沙子从前不过是一盘散沙的话,
现在它们已经改变了。
团结
就是
力量。
奇怪的是它们团结不久,
水就销声匿迹了,
沙子和水泥仍隐约可辨。
我想要充当的一直都是这样的水,
——当粗糙和柔软无比强大地
紧密结合起来,我愿悄悄退场。
寬恕
我在多年前就已学会宽恕。
像大地寂寂无声,
宽恕了践踏它的万物。
像大地从不说出它的宽恕,
我只开出花来,
把自己藏在草木底下。
仿佛白色的冬天,
在委屈的枝上,
开了几朵傲雪梅花。
一念
我有我的汗血宝马。
我有我的铁石心肠。
我要火车那样蜿蜒而去。
就算坎坎坷坷穿越峡谷,
辛辛苦苦凿出隧洞,
十万大山也拦不住我。
我有我的威风凛凛。
我有我的弱不禁风。
我最终还得石头那样
停在某地,
就算斑斑锈迹,枯槁一生,
十万繁花,仍怯于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