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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文学编写与教学问题
——从孟繁华、程光炜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说起

2017-05-25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玉林537000

名作欣赏 2017年14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文学史文学

⊙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 玉林 537000]

中国当代文学编写与教学问题

——从孟繁华、程光炜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说起

⊙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 玉林 537000]

中国当代文学的书写决定教学的走向,文学史关注的内容和文学现象是教学的重点。孟繁华、程光炜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是目前学术观点和文学史编写结合较为完善的一部具有启蒙性的教材,该本教材努力把文学发生、文学组织融合历史现象与文本结合来书写,以历史视域来论述文学史中特殊文本的特殊意义,在便捷于文学教学的同时体现学术前沿性,是目前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佳作之一。

历史化 当代文学 编写 教学

21世纪,随着人文学科研究的深入,人文学科内部的各种历史现象和细节被精细化呈现,人文学科研究迈向了新世纪。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作为汉语言文学专业重要的学科,对文学历史、文学现象、文学文本的精细纹理和多元层次肌理的深入研究,已经走在其他学科的前面,要把前沿的学术成果融入文学史的写作,实然是一个难题。

然而,孟繁华和程光炜两位资深的文学史研究者把这个难题处理得很到位。他们共同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2004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2009年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从2011年开始,此书均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是至今为止,把当前学术研究内容和文学史写作、教学内容结合最好的成果之一。这本教材,以文学历史化的观点来编写,抛弃传统的审美“现代性”的说理,转向文学现代性发生和发展内在的动因,不提供“进步”的审美性,以历史现实和文学实现来说话,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的编写特色。

就中国当代文学发生来看,孟繁华、程光炜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以下简称“孟程本”),提供了新的文学史写作范例。该书省去“文学史思潮”等字眼儿,取而代之的是文学外部资源和内部制度。这与美国文学理论家、新方法文学批评家勒内·韦勒克的文学研究理念是一致的。勒内·韦勒克在《文学理论》里把文本结构、文本形式、文本内容归结为“内部研究”,把社会学、心理分析等归结为“外部研究”。“孟程本”把外来思想,特别是1.苏俄文学与中国当代文学的渊源关系;2.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革命的现实主义——苏俄社会主义文学主要形态之一);3.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制度化(中国当代文学,特别是“十七年文学”时期尤其强调社会主义政治功利性),以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在中国新文学上转化的讨论,当作中国当代文学外部资源来处理。这样的好处,是把社会思潮历史化,是文学研究的一次转向,具有文学研究的启蒙意义。

在文学的外部研究中,“孟程本”把“当代文学内部制度”当作一个重要的问题来处理。首先是中国当代文学发生的特殊化。在孟繁华、程光炜看来,中国当代文化领导权的建立,是首要的话题,这就说明当代文学的核心话题是具有特殊性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初,文化环境与政治环境的密不可分,是文学创作的风向标。中国当代社会是一个“新文化”时代,对于社会的领导者们来说也是“全新的文化”语境:“中国共产党的文化是‘新文化’,这个文化的提出者和权威阐释者是毛泽东。”“新文化”可以解释为“革命的民族文化”,它要具有“民族的形式”和“新民主主义的内容”,它是“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文化。这是文学实行的方针,今天回顾“十七年”时期的文学,《红旗谱》《红日》《红岩》《创业史》《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等“红色经典”都是在这个原则上创作出来的,这样的文学作品具有“民族性”和“中国气派”的品格。这为中国当代文学在意识形态上找到了依据。其次是当代文学的组织。文学作为一种政治工具,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特殊时期的特殊现象,文学的第一要义是为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文学承担的作用是宣传,而不是审美。那么,应运而生的专门的文学研究机构和文学艺术团体,就承担了这个作用。中国当代文学组织的产生,是较有创建性的。再次,最富有历史物化形态意义的是,文学史的编写加入了现代传媒的影响。现代传媒对文学产生,具有“引导方向”的作用。“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文艺刊物所负载的使命要远远大于它的传播功能,尤其是重要的文学刊物,不仅是时代政治风云变幻的晴雨表、观测台,同时也肩负着引导方向,宣传、阐释中共的文艺方针、政策,讨论重大理论问题的重要阵地等功能。”特别是由中国作协所承办的国字号刊物,例如,《文艺报》《人民文学》《人民日报》,以及重点高校“北京大学学报”“清华大学学报”等文学评论专号,对文学的评价,往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十七年文学”时期,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对“俞平伯《红楼梦》研究”的批判,对“胡风”事件的批判,《文艺报》评论成为“事件”最终定案或者影响案件走向的重要阵地,“双百方针”的提出,“文学革命论”的提出,也都是由《文艺报》首先发声的。在文学环境的研究中,“孟程本”把“会议”和“文学讲习所”(文学培训)当作是当代文学产生的重要机制来探讨,这在文学史的编写上是首次出现。虽然其他文学史的编写,也有关于“会议”的书写,但是作为“会议”影响文学产生的重要依据来重申,“孟程本”则是第一次。该本教材,关于“第一次文代会”的书写,就用了两节的篇幅来说明:其一,1949年7月在北平召开的“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当代文学史上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其二,“会议”在当代文学的机制里是不可缺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文学“会议”,是传达贯彻党的文艺方针、统一思想步调、布置当前任务、指定长远规划、矫枉纠偏等的主要形式。这是一个学术性的话题,而不是把这个“会议”当作文学史的“知识”来介绍,“第一次文代会”是具有动态推动作用的,把“会议”影响文学推动力呈现出来,使“会议”的积极意义更为巨大。关于“文学讲习所”的诞生,这也是中国当代文学语境的特殊现象。众所周知,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心作家’,则大多学历不高,在文学写作上准备普遍不足”,作家的成长离不开“培养”,“文学讲习所”对“中心作家”的培养功不可没。如徐光耀的《小兵张嘎》、马烽的《结婚》、董晓华的《董存瑞》、梁斌的《红旗谱》、邢野的《游击队长》(《平原枪声》)、罗广斌和杨益言的《红岩》等都是在经过“文学讲习所”学习后创作的,“文学讲习所”的学习是作家文学作品艺术水平获得提高的原因之一。1984年后,“文学讲习所”改为“鲁迅文学院”,如今,“鲁迅文学院”对作家的培养的作用越来越明显,这是不争的事实。

“孟程本”中,对“‘十七年文学’的新时期文学”思潮的编写方式,做了很好的示范,这是其他当代文学史编写中不曾涉及的内容。但是关于“文革”时期的文学,“孟程本”没有深入书写,这是该本文学史存在的问题,也是其他文学史书写存在的问题。

在文学研究的内部,即是文本选择的问题上,“孟程本”是按照文学发展的历史特征来选择的。中国当代文学是以“颂歌”狂欢式为肇始的,以往的教材基本都是选择“颂歌经典”文本来阐述,例如,《时间开始了》《我们伟大的节日》《中国的十月》等作品,“孟程本”并没有选择这些作品,而是选择了萧也牧的《我们夫妻之间》、何其芳的《回答》、路翎的《洼地上的“战役”》等具有争议的作品来分析。编写者的用意是阐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文学生态问题——艺术家们的“个性”艺术化追求与“国家”为主体的政治抒情之两难。该书用了一个章节阐述何其芳《回答》的艺术困境,来说明当代文学的开端充满艺术的矛盾。从《我们最伟大的节日》到《回答》是诗人何其芳精神上的蜕变和自我苦斗的结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典型的浓缩了现代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历程”。1949年1月,北平宣告和平解放,中国进入全新的时代,歌颂的作品也逢时出现。而萧也牧短篇小说《我们夫妻之间》的出现,则不太适宜,作品讨论的是在“全新文化体系”里“中国知识分子”如何改造和“中国农民进城”的问题。这个问题至今还在困扰着我们。在《我们夫妻之间》里,“知识分子”张克同志,是资产阶级的“代名词”,他忏悔式的自我疗救,是“十七年文学”的缩影。关于这个问题的解决,在杨沫的《青春之歌》里获得展开,林道静成功转型,成为所有“右派”要践行的典范。路翎小说《洼地上的“战役”》中的这个“战役”不是真正的战役,而是志愿军面对“爱情”与军纪之间的“战役”,这与“颂歌”是有一定距离的。文本的选择,显示了编写者试图接近历史的真实,表明作家对文学艺术的追求,对艺术思考的真实“想象”。这种探索精神是可贵的。

在这部文学史中,有24部作品的书名为目录的章节,分别是《我们夫妻之间》《回答》《洼地上的“战役”》《保卫延安》《青春之歌》《上海的早晨》《红旗谱》《红日》《红岩》《创业史》《李自成》《欧阳海之歌》《千万不要忘记》《班主任》《你别无选择》《无主题变奏》《山上的小屋》《虚构》《访问梦境》《一地鸡毛》《烦恼人生》、《风景》《顽主》《白鹿原》。我们发现,这些作品的艺术性不是最高的,却与历史时节发生了“共鸣”,选择这些有“争议性”作品,虽然在文化主题上找不到共同的话语,但是试图在建构一种“整体性”视野,这和编写者所设定的“不确定性”思路是暗合的。

我们以最后提及的作品为例。“《顽主》和《白鹿原》”,这是“孟程本”第十七章第四节的标题。从作品的主题和内容来看,都是不相同的,把这两者放在一起,也是有矛盾的。正如编写者所说:“不是因为它写得好”,“放在一起介绍难免会遭人非议”,但它们“都是畅销书”,“都具有后现代主义文化某种精神的渊源”。其实将这两部作品放一起,是依照时代历史思潮来确定的。中国的20世纪90年代是改革开放高速发展时期,各种思潮涌入国内,它们是思想现代化和后现代化的写照。《顽主》用调侃的方式嘲讽保守主义,无业游民“顽主”“老炮”式的做派表达了对旧秩序、旧道德观的反叛。《白鹿原》是后现代思潮的表现。作者对白嘉轩这个人物的塑造,非常具有历史文化感,而把女性田小娥塑造成因“性”走入绝境的形象,就形成了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两极书写带有“虚无”的后现代思想特征。

从最近二十年来看,这四种中国当代文学史教材,分别是洪子诚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史》,陈思和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朱栋霖编写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00》,孟繁华和程光炜编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这四种教材各具特色,洪子诚编写的教材学术化浓郁,语言凝练,精干,能启发和产生新的文学史学术话题,是硕士研究生层次阅读的经典教材;陈思和编写的教材则从“民间”话语来建构当代文学史,“潜在写作”“民间写作”成为其鲜明的特色,该教材选取“以作品为主型”的文学史视角,舍弃、压缩大量枯燥、乏味的文学运动思潮和文学史背景,把重点放在分析解读各种文学作品上,让接受者直接进入文本,由自身的亲历体验构成对文学史中深蕴的精神传统之理解和感悟。使作品从重重叠叠的文学运动、文学思潮的包裹下解放出来,获得文学的本体地位。朱栋霖编写的教材是在“中国现代文学史”框架下来建构当代文学史,是用“现代性”为核心来书写文学审美的进步性,对于“现代史”和“当代史”区分不是十分明显,或者对编者来说,就不存在“当代史”,他只承认中国新文学史就是“现代史”。所以从教材的书名《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00》,可以知道其文学史观。该书突出的优点是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基础知识,进行了最为客观,最为全面的呈现,是本科教育首选的教材。孟繁华和程光炜编写的教材,则是学术和教学结合较成功的范例。

“孟程本”是对历史思潮发展与文学发展相结合默契程度较高的书写。在共二十章的编写中,章节设计奇巧,中国当代文学史发展的思路非常清晰。例如,第十章:“80年代的文学转型”,共四节,第一节“出自‘十七年文学’的新时期文学”;第二节“中国作协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第三节“文学运动的衰落”;第四节“文学翻译与先锋文学的兴起”。从章节的标题上看,这四节之间没有逻辑的关系,深入研究之后,我们就会发现,这些章节呈现了80年代初期文学思潮的发展和国家意识政策的变化。“80年代的文学”是从文学继承与发展的角度来阐述的,“80年代的文学”是从“十七年文学”时期发展而来的,很多人以为这是一个“异议”的话题,其实“80年代的文学”是发展了“十七年文学”时期的“双百方针”这一脉文学,是对“斗争路线”的文学产生的“裂变”。第二节“中国作协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看似没有意义,其实说明了“80年代的文学”的转变:中国当代文学产生和组织的构成,文学批评的书写占了较大的篇幅,“中国作协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在文学批评中开始呈现“弱化”,中国当代文学发生了变化,这是“80年代的文学”的一个标志。第三节“文学运动的衰落”,也暗合第二节的书写逻辑,证明“80年代的文学”的转变问题,文学运动开始式微。第四节“文学翻译与先锋文学的兴起”,说明“80年代的文学”是“重回五四”时代的文学,“翻译作品”和外来思想对中国当代文学产生了影响,先锋意识是在外来文化思想的启发下发生的。这样来梳理把“80年代的文学”环境,是非常明晰的。内在的逻辑性,是孟繁华和程光炜《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的编写特色。

该教材编写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发展,不是按照传统的文学现象命名,而是以真实的历史事件来命名,阐明了文学参与历史叙述的多样性。例如,第十二章:“文学对历史的叙述”,共五节,第一节“第四次文代会”;第二节“知青文学的差异”;第三节“‘归来者’作家的多层性”;第四节“汪曾祺的出现”;第五节“80年代的评奖制度”。在这里,编写者展示了当代文学参与历史的多种形式:“会议”“知青”“归来者”“评奖制度”,都是文学参与历史叙述的事件。在20世纪80年代的其他文学史编写者,往往是以“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现代派”“先锋文学”等来书写的。在教学中,如果教师不能把握文学史的内在逻辑,是无法厘清“孟程本”的编写意图的。那么,“孟程本”内在的逻辑是什么?第一节,在说明“改革开放”的思想对文学转变的作用,是“80年代的文学”划时代的转折点,思想“改革”的“神启”之门。第二节,主要在“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意识等层面来阐述“知青文学”,说明“知青文学”在归类上的复杂性,同时也说明这个群体的文学历时性意义。第三节是“反思文学”的主体作家群,他们的“回归”使“反思文学”主题呈深化的结构。第四节“汪曾祺的出现”,是“80年代的文学”的另类。汪曾祺是一个文体自觉的小说家,他的文学传统源于沈从文散化小说的浪漫主义一派,文学书写倾向自然神性和美好的人性,这是80年代“改革文学”表现最明显的一个现象。“改革文学”不仅是行政、企事业单位体制上的改革,也是在文学体裁上改革,“汪曾祺的出现”,恰恰说明了“改革文学”样式。当然,汪曾祺又是“文化寻根”的最早探索者,他的“大淖纪事”系类小说,开启了“文化寻根”之风。第五节“评奖制度”的出现,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是“改革文学”的助推器,评奖思想的转变,催使文学创作的转变。编写者通过五个互不相关的历史真实事件的内在逻辑性,来表明“文学对历史的叙述”的重要性。我们在运用《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这一教材时,应该注意到它在编写上和教学上采用的是暗合的关系。

中国当代文学史(教材)的书写,决定了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的内容,我们在统筹梳理文学史的时候,要注意教材编写者在书写上的用意,把编写者的逻辑尽量呈现出来,让学生知道,这样才能使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一个清晰思路。这才是作为教师的作用。

① [美]勒内·韦勒克、奥斯丁·沃伦:《文学理论》,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年版,第92页。

②③④⑥⑦⑧ 孟繁华、程光炜:《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北京大学出版2011年版,第35页,第36页,第43页,第53页,第87页,第341页。

⑤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1页。

作 者:郑立峰,玉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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