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心理美学的外国人名音译变异研究
2017-05-24蔡晨
摘 要:通过借鉴心理美学的相关概念,文章探究外国人名在音译变异现象上的文化心理与审美感知。研究发现,外国人名在两岸汉语中的地理变异是两岸民众不同文化心理的具体体现,英语母语人士对于大陆译名具有较高的审美感知。研究表明,在音译外国人名时必须要考虑在地族群的文化心理和母语族群的审美感知。
关键词:心里美学 外国人名 音译变异
一、引言
文学文体和科技文体作为两种主要的文体,其最大区别在于文学文体注重美学功能,语言极具美的感染力,而科技文体则强调信息功能,语言单调枯燥,个人风格较不突出。外国人名,作为专业术语的一部分,往往归结为科技文体的范畴,主要通过音译的方法进入到汉语中。但是,人名,作为识别个体身份的一种社会符号,也兼具有文学文体的特征。以往对于外国人名音译的讨论往往将其归因于约定俗成的社会惯例或归化异化翻译策略的不同,忽视了音译背后的使用群体文化心理和母语人士的审美感知。同时,以往对于音译对象的考察也往往局限于源语和目的语的一一对应,忽视了音译在跨语言上的变异现象。鉴于以上原因,本文尝试以心理美学理论为指导,探究外国人名在音译变异现象上的文化心理与审美感知。研究结果有助于加深我们对于音译变异现象背后有关社会文化心理机制的认识,同时也有利于更好地建构翻译领域有关音译变异现象的理论和实践。
二、心理美学与外国人名音译
心理美学也称审美心理学,研究人类在审美过程中的心理活动规律。审美主要是指美感的产生和体验,而审美心理是人们美感产生和体验中的知、情、意活动过程。美感产生的基础是感官对外物的直接感受,也是直觉欣赏中的形象,常产生于人“凝神”的过程,欣赏者还常能达到一种入境的状态,即物我两忘。[1]翻译与美学联姻源远流长,如西塞罗的“辞章之美”、翻译家杰罗姆的“自然之美”、泰特勒的“忠实之美”、加切奇拉泽的“艺术之美”、支谦的“辞旨文雅”、道安的“案本而传”、玄奘的 “圆满调和”、严复的“信达雅”、傅雷的“神似”、钱钟书的“化境”、许渊冲的“三美论”等译论,都蕴含着丰富的美学思想,这些译论都直接或间接地与文艺理论和传统美学相联系,从不同侧面为评价译文提供了一定的依据和标准。[2]就外国人名而言,其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符号通过音译的手段进入另一种文化中,自然也是一种知、情、意感受的审美过程。具体而言,外国人名的音译需要遵循汉语文化如下的审美标准:
(一)传统美
所谓的传统美主要包含三方面的原则,即是“定名不咎”原则,“名丛主人”原则和“译音追本”原则。所谓“定名不咎”指的是一种说法译名一旦被普遍接受,固定下来,在没有再出现其他有影响力的译名或者无人能给出更准确的译名前提下,就不要再改动。例如《圣经》中的David,Matthew,Peter等在基督教传入我国时被翻译成大卫,马修和彼得,因而现当代西方因之命名的人全部被翻译成以上汉语人名,而不是根据规范翻译成戴维,玛修或皮特。“名丛主人”指得是发话者必须用受话人认可的名字来称呼或者称谓他。所谓的认可又可细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外国人的中文名字是名字主人自己翻译或选择的,例如Matteoo Ricci被翻译成利玛窦, John King Fairbank被翻译成彭定康,M.A.K. Halliday被翻译成韩礼德,Pearl Buck被翻译成赛珍珠。另一种情况则是已有的外国人名存在若干种译名,由外国人选择最心仪的一个译名。例如香港末代港督Chirs Patten的中文译名存在柏藤和彭定康两个译名,在其当上港督之后最后选择了彭定康的译名。所谓的“译音追本”原则指的是根据外国人名本族语中的读音而非是根据英文或者法文等二次音译的结果进行转写。例如拉登是媒体根据英语发音译的,但在阿拉伯语中,根本没有/?/,因而需要翻译成拉丹。尊重传统的译名往往与人名的规范翻译之间存在一些矛盾,但人名作为个体的身份象征,承载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而这这是人名的美学魅力所在。
(二)精确美
所谓的精确美也主要包含两方面的意义。一方面即是“音系对应”原则,另一方面则是“一名一译”原则。不同语言之间很少存在音位组成和音系结构完全一致的情况,没有经过调整的外来语经常包含不完善的语音组合和结构,因此将一种语言的音系表达通过音译的方式进入另一种语言时,必然涉及改变译出语言的音系表达,以使其适应译入语言的语音规则。[3]汉语和英语在语音上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首先,两者音位系统并不一致。汉语有12个元音和24个辅音,而英语则有14个元音和24个辅音,彼此间只有个别对应。其次,汉语基本音节结构为(C)(G)V(N),元音是音节的核心,而音首,滑音和音节尾则可有可无,同时充当音节尾的只能是/n/和/?/。英语基本音节结构为(C)(C)(C)V(C)(C)(C),元音也是音节的核心,但却可以出现辅音群,对于音节尾的限制也不如汉语严格。因此,将英语人名音译入汉语时,必然要涉及语音改变以及辅音群和音节尾的问题。例如在汉语里没有/ra/、/rau/和 /raun/这三个音节,因此在音译包含此三个音节的人名时,往往将音节首的/r/替换成/l/,相关例子有Ralph,Fulbright,Brown被翻译成拉夫,富布莱特和布朗。所谓的“一名一译”指的是一个外国人名应该只有一个对应中文译名,一个中文译名应该只对应一个外国人名。在外国人名翻译领域,长期存在着译名翻译使用混乱的情况。例如Aron被翻译成阿伦,亚伦,艾伦或阿伦则是典型的同一外国人名存在多个中文译名的情况,而Walk,Walker,Wark,Work,Worker都被翻译成沃克则是典型的不同外国人名被翻译成相同中文译名的情况。在在科学技术高速发展的今天,术语的规范化具有迫切的现实意义,因而尊重人名音译的精确美正是翻译活动的科学性所在。
(三)内涵美
人名作为一种悠久的历史现象,包含了丰富的文化信息。但是,由于汉字既表音又表义并且相同的字音对应有不同意义的汉字,这虽给音译带来诸多不便,但同时也使音译丰富多彩。在音译外国人名时,译者往往需要采取褒义或者中性的字,例如泰国总理Yingluck就曾被翻译成英禄,因为在汉语文化中“英”往往有“英明”“伟大”的含义,而“禄”则意味著“福气”和“福运”。在某些特殊背景下,音译外国人名时也会采取某些贬义字。例如曾经担任朝鲜战争“联合国军”总司令的英文名字为Ridgway,但中国方面为了贬低他,特意翻译成李奇微[4]。因为“微”在汉语文化中有“微小”“微不足道”的含义。值得一提的是,包括印欧语言在内的绝大多数外语都有性的语法范畴,因而父母在给孩子们取名字时,往往要区分男名和女名。在音译外国人名时,汉语的选字一定要注意性别的差异。例如英国人名Romeo存在着罗密欧和柔蜜欧两个译名,但是后者则很容易会让人误认为是女性名字,因为在汉语文化中“柔”和“蜜”是两个女性名字常用字。在外国人名的音译过程中,只有选用符合汉语习俗并能为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的用字,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而那些不考虑源语的文化内涵,也不考虑能否为目的语读者所接受的译名则迟早会被淘汰。这正是翻译活动创造性的体现。
三、外国人名音译变异的文化心理
大陆普通话和台湾国语,皆起源于“五四时期”兴起的白话文。因为历史的原因,两种语言并未朝着相同的方向共同前进,从而形成了各自的特色。这种特色在外国人名的音译上尤其明显。例如美国前总统Bill Clinton, 大陆翻译成“克林顿”,而台湾则翻译成“柯林顿”。美国众议院前亚太小组委员会主席Jim Leach,大陆翻译成“里奇”,而台湾翻译成“李奇”。
在明清时期,中国译者对于外国人名的音译往往采用归化的策略,相关例子有Bernard Shaw(萧伯纳),Fleuriau(傅乐猷),Gogol(郭歌里),John Jing Dairbank(费正清),Leighton Stuart(司徒来登),Mateus Ricci(利玛窦),Rhett Burtler(白瑞德),Rochechouart(罗淑亚),Scarlett O Hara(郝思嘉)和Semallé(谢满梁)等。因而,当时的译者在音译外国人名时,不仅选择了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姓名用字,甚至还改换了英文名字中名和姓的顺序,使其彻底的中国化。中国早期译者的这种策略取向与中国人的社会心理密切相关。[5]作为拥有悠久历史的中华民族,一直存在一种文化上的优越感。尽管到了明清时期,经济和政治开始落后于西方,但这种文化优越感却并没有消除,普通民众对于西方语言和文化抱着一种排斥的态度,即便是某些有识之士,也仅仅强调“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因此,在当时保守排外的社会大背景下,采用以译入语语言文化为归宿,向译入语读者靠拢,消解译出语文化因素,彰显译入语文化价值观的音译翻译策略,是不得已的历史选择。随着民国的建立,国人对于西方文化有了更多的接触,对西方语言及其文化也有了更多的接受度和认同度,一些专有名词开始以原汁原味的音译形式被直接采用,例如“telephone”被翻译成“德律风”,“democracy”被翻译成“德谟克拉西”,“science”被翻译成“赛因斯”。至此,异化的音译逐渐为人们所接受。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出于国际外交和语言规划的需要,国家发行了一些相关的译名词典,使得以异化为主的外国人名音译在大陆成为了一种主流,并以规范的方式固定下来。但是,时至今日,归化取向的音译在台湾仍然很有市场,例如克林顿的女儿“Chelsea”被翻译成“雀儿喜”,电影演员“Stallone”被翻译成“史泰龙”,《星球大战》中的主角“Han Solo”被翻译成了“韩素罗”。海峡彼岸(台湾地区)在音译外国人名时,有种“集体无意识”的“以我为中心”心态,而海峡此岸(大陆地区)的心态则相对开放,对音译的结果不再抱持那么明显的“汉化”倾向,因而外国人名的音译变译现象不仅是不同历史阶段的文化产物,更是两岸民众文化心理差异的体现。[6]
四、外国人名音译变异的审美感知
音译涉及三个步骤:先将译出语的(文字单位)字母转为译出语的语音单位,此后再转为译入语的语音单位,最后转换成译入语的字母或其他书写符号。[7]实际上以上的三个步骤只涉及音译的两个层面,分别是音系学和文字学。为了解英语母语者对外国人名在两岸差异中的审美感知,研究者请10名(5男5女)在台湾某高校文学院和社会科学院交换的英国研究生进行回译法(Back Translation)和相似性判别(Similarity Rating)的实验。回译法主要从音系学角度切入,了解在音译过程中语音信息的对应与缺失,相似性判别则从文字学角度切入,了解音译过程中选字的得体与否。测试的材料来自于前人所归纳的有关外国人名在两岸汉语中的音译差异,具体涉及词首元音/?/的音译,含糊舌边音/l/(dark/l/)的音译和多音节人名的音译三个方面。[8]每个方面选择了6个人名,大陆译名3个,台湾译名3个,总共18个人名。
(一)回译法测验
在本测试中,作者会提供18个英语人名的音译结果(国际音标标音),并告知他们这些都是无意义的汉语单词,请他们根据自己的语感用国际音标写出最接近的英语单词(事前作者会为他们做简单的IPA培训)。人名顺序有打乱。由于两岸汉语都使用了改译的技巧,因此在评定其回译准确性时,作者只考虑他们编译(增)和编译(减)的运用。若受试的回译结果与原本英语人名的音节相比增加了一个音位,则标记为1,若减少一个音位,也标记为1,最后数字的总和即回译的准确性。例如英语人名“Abda[?b.d?]”的台湾音译为“亚伯达[ja.po.da]”,有位母语人士将其回译为“[ja.p?.da]”,增加了/j/和/?/两个音位,因而其准确性可记为2。回译值越高,准确性越低。
回译结果表明,在“词首元音/?/”和“多音节人名”这两项差异上,英语母语者在台湾音译上的回译值要高于其大陆音译(M台湾=3.50 vs M大陆=2.10;M台湾=4.50 vs M大陆=3.30)。台湾国语在音译外国人名时,较多的使用了编译(减)的方法,从而误导了英语母语者,使得其最终的回译项也较原来的英语人名缺少若干音位。在“含糊舌边音/l/”上回译上则正好相反(M台湾=2.50 vs M大陆=4.10),大陆普通话将其改译成了与之发音相似的“/? /”,而台湾国语则是直接删除,从而使得其大陆音译的回译值要比台湾音译至少多2个数值。简而言之,就回译的准确性而言,大陆音译要略优于台湾音译。
(二)相似性判别测验
在本测试中,作者会提供原始的9个英语人名及其对应的大陆音译和台湾音译,并请他们判别配对的大陆音译和台湾音译与原本的英语人名在哪个更相似。量表采取5分制,1表示极度不相似,5表示极度相似。数值越高,相似性越高。
判别结果表明,英语母语人士对于大陆音译和台湾音译与英语输入人名的相似性判别上十分的相近,都表现出一种不确定性,其均值大致都在3上下波動。因为,两岸汉语在应对英语人名的音系结构时候都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从而使其偏离了英语原有的音系特征。但是就三个具体差异而言,英语母语人士在“词首元音/?/”和“多音节人名”的判定上,大陆音译要远高于台湾音译(M台湾=2.90 vs M大陆=3.10;M台湾=3.30 vs M大陆=4.30)。这也表明,就母语人士的心理感知而言,也是比较认可编译(增)的变译方法。在“含糊舌边音/l/”上,大陆音译的判定要略高于台湾音译(M台湾=2.30 vs M大陆=2.70)。究其原因在于大陆音译将其改译成了汉语中非常有特色的“/?/”,使得英语母语人士有种抵触的心理。这也提醒我们,尽管语音改变在音译过程中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也该尽量使用两种语言中都该具有且听觉相似的音位。
音译是特色文化词汇翻译中一种不可或缺的翻译手段,在中外文化交流中起到重要的作用。文章通过借鉴心里美学的相关概念探讨了在音译外国人名时所要遵循的基本审美标准。相关标准的讨论表明,外国人名的音译实际上是翻译活动美学性、科学性和创造性的具体体现。在此基础上,文章将音译变异现象纳入考量,探讨了两岸汉语在音译外国人名时的差异现象,认为这是两岸民众不同文化心理的体现,即台湾汉语具有“集体无意识”的“以我为中心”心态,而大陆普通话则不再抱持明显的“汉化”倾向,更加注重音译的规则性。最后,文章通过回译法和相似性判别调查,从音系学和文字学两个层面探讨了母語人士对于外国人名音译的心理感知。调查结果表明,无论是音系的转换还是文字的选择,母语人士都对大陆译文有较高的心理评价。研究结果表明,人名的音译背后具有丰富的社会文化心理,在选取适当的人名译本时必须要考虑使用族群的文化心理和母语族群的审美感知。
(基金项目:本文系浙江树人大学2015年度校一级科研课题“英语母语者对外国人名音译差异的心理感知研究”[2015A12005]结题成果。)
注释:
[1]林丹蔚:《从心理美学角度探析品牌商标的音译、意译与音意皆译》,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
[2]张军历:《文学翻译审美再现的“等值阈”》,海外英语,2011年,第9期。
[3]LaCharite,D.&Paradis,C.:Derivational Residue:Hidden Rules in Optimality Theory,In Joost Dekkers(eds):Optimality Theory:Phonology,Syntax and Acquisi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
[4]漆菲:《外国政要译名背后的故事》,政府法制,2010年,第12期。
[5]陈奕:《从文化交流角度看外国人名翻译方法的变化》,湖北成人教育学院学报,2008年,第2期。
[6]吴礼权,谢元春:《中国传统文化心理在海峡两岸的存续现状探析——以海峡两岸对西方人名翻译的修辞行为为例》,北华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
[7]Catford,J: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
[8]蔡晨:《基于优选论的外国人名在两岸汉语中的音译变异研究》,浙江树人大学学报,2014年,第4期。
(蔡晨 浙江杭州 浙江树人大学外国语学院 3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