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词语收选与新义项设立的关系问题

程荣

摘要：文章通过对新词语收选和新义项设立编修实践的考察，探讨其间关系及其相关照应的问题。认为： 单字义项与相关多字词语的相关照应、两字词义项与两字以上词语所涉语义的相互配合，在普通语文词典编修中具有必要性，在语义关系明晰的情况下具有可行性。新义项设立与新词语增补联系起来统筹考虑，有利于提高词典编修的系统性。

关键词：新词语新义项新语素新短语单字条目多字条目相关照应

一部词典由成千上万个词条组成，从表面上看像是一个个分散的个体，从本质上看却是词条与词条之间相互联系的一个整体词汇集。系统地对待新词语的收选和新义项的设立，是保持和提升词典质量的重要方面；协调好词典中所收词语与所立义项的关系，是词汇语义研究与词典编纂实践结合的一项系统工程。

一般而言，在普通语文词典的修订中如果增收了某些新词语，就有必要考虑能否从中归纳出相应的新义项；而只有把新增词语同原有相关义项及其词语联系在一起，进行综合性的分析考察，才有可能较好地处理新词语收选与新义项设立的关系。

一、 单字新义项与多字新词语相互照应的实践分析

单字条目通过所立义项及其释文与多字条目之间形成层次性的链条式关联，这一特点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尤显突出。吕叔湘先生曾提出，字头所列的义项，要能解释下面所列复音词，二者要对上号。这是词典编纂前贤传授下来的一条词典编纂经验，讲的就是单字条义项与多字条所涉语素要相互照应，因为义项的归纳源于语言事实，单字条语素义项有相当一部分是根据同语素多字词语的多用并稳定而设立的。这个经验用到词典修订，就需要在增补新的多字条目的同时，也考虑到单字条目义项是否需要增补的问题。《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从第1版开始就在努力实践，此后新一版对前一版的修订一直延续——将增补新的多字条目与增补新的单字条目义项联系起来考虑。也就是说，当多个新的多字词目中的某个语素具有相同意义而相应的单字条目尚未设立义项时，需要考虑增补所涉单字条目的语素义项。实践证明，就多数情况而言，这种做法具有必要性和可行性；然而又由于多字词语呈多样性，词义和语素义关系有不同类型，新词语使用情况复杂，因此在协调多字新词语与单字新义项时，就难以做到千篇一律一刀切。

（一） 单字新义项与多字新词语同步增收

根据新增多字词语所涉语素义，考虑是否在单字后增补相应的新义项，通常是要把逆序词语和正序词语联系在一起分析确定的。例如《现汉》第5版（为节省篇幅，本文引用《现汉》字条和词条时或有部分内容省略）中“仓”与“仓位”等所做的同步增补：

仓 名 仓房；仓库： 粮食满～。 指仓位②： 补～减～。

仓位名 仓库、货场等存放货物的地方。 指投资者所持的证券金额占其资金总量的比例。也叫持仓量。

补仓动 指投资者在持有一定数量的证券的基础上，又买入证券。

减仓动 指投资者抛出部分股票，减轻仓位： 逢高～，注意风险。

建仓动 指投资者买入股票、期货合约等。

满仓动 指投资者将所持有的资金全部买成证券等。

平仓动 指在证券投资中为保持证券持有量不变而进行的先买后卖或先卖后买的交易过程。

《现汉》第5版正文单字条“仓”下新增了多字词“仓位”，“补”“减”“建”“满”“平”下分别新增了多字词“补仓”“减仓”“建仓”等，这新增的六个多字词中的语素“仓”表示的“投资者所持的证券金额占其资金总量的比例”的意义，在使用上较为广泛稳定、无异议；而该语素义此前未收，第4版“仓”后只收有无法涵盖“仓位”义的“仓房；仓库”的义项；此时在第5版中为“仓”增补“仓位”这个新的语素义项具有必要性。增补“仓”后，其所收义项便能涵盖所涉多字词“补仓”“减仓”“建仓”等当中“仓”的语素义。通过单字条的义项，使其与包括同素正序词和同素逆序词在内的多字条全部系连，相互照应。

在单字新义项与多字新词语同步增收中，存在另一种情况： 原有多字词引申产生的新义，与拟增新词语中的某一个语素形成同素同义。此时就需要先理清其间的词义和语素义关系，在确定对原有多字词进行新义项增补之后，再结合其他拟增多字新词语中的共用同义语素，决定该如何在相应的单字后增补新义项。例如，《现汉》第5版中收有“帖子”，所立义项没有包含“在网络论坛上发表议论、参与讨论的话语或短文”这个新的用法意义；第6版中为“帖子”增补了这个新义项，并新增了“发帖”“跟帖”“回帖”等多字新词条目，其中“帖”这个語素都含有用于网络的这个新意义。通过这些新词语所体现的“帖”的这个新语素义已经形成，可以考虑在该字后增补一个相应的新义项。基于这样的分析，第6版在增补相关的多字新词和旧词新义项的同时，便在单字“帖”后新增了相应的新义项“帖帖子②”：

帖tiě 邀请客人的通知： 请～。 旧时写着生辰八字等的纸片： 庚～|换～。 （～儿）写着字的小纸片： 字～儿（便条）。 帖子②： 发～|跟～|热～。

帖子tiě·zi名 帖①②③。 在网络论坛上发表议论、参与讨论的话语或短文： 网上的一则～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这样的处理使“帖”的义项与“帖子”“发帖”“跟帖”“回帖”中的语素义形成系连照应，保持了单字条目“帖”对所涉“帖”的多字条目同语素语义的全包含。

单字新义项与多字新词语同步增收的做法，是否完全适用于普通语文词典，有无必要作为编修工作中的一个要求，还有待研究探讨。《现代汉语学习词典》（以下简称《学习词典》）多字条目“帖子”设立了用于网络的义项“在互联网电子公告栏、聊天室等处自由发表的、表达个人观点的文字”，还收有“跟帖”的多字条目，但并未因此为单字“帖”设立用于互联网的“跟帖”中“帖”的相关语素的照应义项；《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以下简称《规范词典》）同样给多字条目“帖子”设立了用于网络的义项“指在互联网上就某个话题发表的文字、图像等”，也收了“发帖”“回帖”等用于互联网的义项，但并不与单字“帖”的义项系连，未给单字“帖”设立用于互联网的相关的语素义项。笔者认为，涉“帖”多字新词语的产生及原词语的意义引申，使单字“帖”的语义扩大，其广泛应用稳定之后，设立相应的单字义项似乎就有了一定的必要性。当然，哪种情况属于已经使用广泛并稳定，还有一个界定问题，此不赘述。

（二） 单字新义项与多字新词语非同步增收

多字新词语先行收录，相应的单字新义项暂不增立，继续关注一段时间，待真正可以确认适合时再放到之后的新版本中体现。这是一种更加审慎的编修做法。采取增收多字新词语先行、增收相应的单字新义项滞后的方式，主要出于这样的考虑： 在个别多字新词语刚刚出现之时，就立刻给相应的单字条目增立义项，难免出现一个用法立一个义项的随文设项的毛病，也可能发生同素新词语批量产生后出现的共用语素语义的变化，导致按个别词语新设的义项与之不合。因此单字新义项与多字新词语的非同步增收的做法，也是《现汉》在编修中使用的。例如：

“碟”的“指视盘或光盘”的新义是在由它组构的新词语非单一式地逐渐产生并凝固成稳定的语义而形成的。《现汉》第4版在后附新词新义中收录了多字新词“光碟”，第5版增收了多字新词“碟机”“碟片”“影碟”，但尚未相应地给“碟”增立新义项；第6版根据第5版由“碟”组成的新词语用法（其中“碟”的意义明显有别于“盛食物的器皿”的意义），以及“碟”本身新的单用情况（如“买两张碟回家看”中的“碟”完全不同于“买两个碟子盛咸菜”中的“碟”），为“碟”增设了“指视盘或光盘”的新义项，此时便实现了单字所收义项涵盖其单独使用的意义及在新词语中的语素意义这样一个目标。

《规范词典》也有类似的滞后做法，其第1版中收有“碟片”“光碟”“影碟”等，但并未马上给“碟”增补相应的义项，而是在第2版才开始增补。同年出版的《学习词典》虽然也收录了“碟片”“光碟”等多字条目，但仍然只给“碟”设立一个表示盛食物器皿的义项。

又如，“啤酒”是两字词，却属于单语素的外来单纯词，其中的“啤”只是个译音字，本身不是语素，因此在“扎啤”“干啤”“瓶啤”“听啤”等词语未产生之前，《现汉》老版收录了“啤酒”这个词，却不能给单字的“啤”设立义项；《现汉》第4版后附新词新义中收录了“扎啤”，第5版将其收入正文，并增收了“干啤”“瓶啤”“听啤”，这4个词中的“啤”指的都是啤酒，其本身已在使用中成为能组词表意的语素，为此第6版在续增多字词“生啤”的同时，还把第5版“啤”后所注“见下”改成了“指啤酒”：

啤pí见下。啤pí指啤酒： 生～∣瓶～。[英beer]

这样“啤”的释义便同书中所收“干啤”“瓶啤”“听啤”“扎啤”“生啤”等词中“啤”的语素义相合；同时也客观地反映了“啤”由译音字到语素字的变化。但对于“扎啤”中的“扎”是否可以视为已组词较多的固定语素义，尚需继续关注考察才能明确认定，因此第6版、第7版都未给“扎”增加与“扎啤”相应的新义项；而《规范词典》和《学习词典》相对前卫，已给“扎”设立了“广口瓶或杯（多指盛啤酒的）”的义项，与其下所收“扎啤”的“扎”相互照应。至于该如何较好地把握单字义项与多字新词语的相关照应问题，尚可进一步研究讨论。

再如，“酒吧”也属于外来单纯词，其中的“吧”原本也只是记音字，不是独立的语素。在只用于“酒吧”时，不该也无法给“吧”设立相关义项。而当出现了由“吧”构成的诸多新词语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吧台”“网吧”“氧吧”等中的“吧”事实上就有了意义，在构词中成了语素。《现汉》第1版至第7版的收词反映了现代汉语词汇语义的发展变化，从涉“吧”词语的情况也能窥见一斑。《现汉》第1版和第2版收有“酒吧间”，“吧”的单字义项与之不关联；第3版收词改为以“酒吧”为主条，释义中注“也说酒吧间”；第4版后附新词新义中收“吧台”“网吧”“氧吧”；第5版将这三个新词收入正文，并增收同类新词“吧女”“茶吧”，与此同时增设“吧2”单字头及其义项，增立相应的义项“出售酒水、食品或供人从事某些休闲活动的场所”，使单字义项与多字新词语相互配合；根据涉“吧”新词语的增多情况，第6版把“吧”作为语素专门表示的酒吧义与泛指的某些休闲活动场所义分立为两个义项，这样就把用“吧”做构词语素的多个新词中的语素义更好地涵盖其中，使相互的配合更加默契。

《现汉》在增收新的多字词以后，对所涉语素并非一律在单字后增补新的义项。例如，从第5版在正文中增收“光盘”“磁盘”“软盘”“硬盘”“优盘”等多字新词条目后，直至第7版，三个版次都未给“盘”增加新义项。理由是“盘”的义项“形状或功用像盘子的东西”，已能概括性地涵盖“光盘”等词中“盤”的语素义，这一点跟“碟”的情况有所不同。也就是说，当原有单字义项已能把新增多字词所涉意义基本概括住的话，就不一定再增补新的单字义项。

总之，增补新的多字条目以后，同时考虑给单字增补相应的新义项，这是现代汉语词典编修的一种较高追求。实践证明，普通新词语与新义项之间的相互照应，在多数情况下基本能够实现。

二、 两字新义项与多字新词语相互照应的实践分析

通常情况，普通语文词典对多字条目的收立，以收词为主，兼收少量的短语；《现汉》多字条目中两字词居多，两字以上（不含两字，下同）的多字词语也占少量比例。近些年来三字新词语有增多趋势，四字新词语也有不少，因此《现汉》在修订中，必然要统筹考虑两字和两字以上新词语的筛选增补。可以看到，除了前面所论单字条目新义项与多字条目新词语的语义关联配合之外，在多字条目内部还存在着与之类似的两字条目义项与两字以上条目所涉语义需要相互关联配合的问题。此种情况常常会出现在通过单字条目的义项难以跨层直接与两字以上条目关联之时，而在词典编修中有时容易忽略此种关联。

（一） 两字条目新义项与四字条目新短语的关联处理

多字条目内部的相互关联，在两字新义项与四字新短语当中体现较为明显。先以“绿色”与“绿色食品”等为例。“绿色食品”是“指无公害、无污染的安全营养型食品”，其中的“绿色”表示的是“符合环保要求，无污染的”意义，含有此义的四字新短语还有“绿色经济、绿色能源、绿色建筑、绿色营销”等。由此是否应当给“绿色”概括出一个新义项增补呢？一般来说，词语实际搭配使用中语义的成熟稳定是收立新义项的决定性因素。《现汉》修订实践大致体现了这种思路。

《现汉》第1版未收“绿色”条目，后来这个词从表示“绿的颜色”引申出“符合环保要求、无污染的”意义，体现于“绿色食品、绿色营销”等新短语的搭配用法中；第4版后附新词新义中收录的两字词“绿色”释义为“符合环保要求，无公害、无污染的”，四字短语“绿色食品”和“绿色能源”以配例形式显现，暂未出条，但收录了另外的四字短语“绿色标志”（指符合环境保护的标志）。事实上这样的处理已对“绿色”及其所组成的四字短语进行了系连。在第5版中“绿色”和“绿色食品”“绿色标志”等都正式进入正文，“绿色”设立有本义和引申义两个义项：

绿色 名 绿的颜色。 形 属性词。指符合环保要求，无公害、无污染的： ～食品|～能源。

此时“绿色”的义项与“绿色食品”等当中“绿色”的语义便实现了更加清晰的同步关联。

《学习词典》在处理上比《现汉》显得前卫，书中不仅收录了“绿色”条目及其表示环保的义项，还设立了义项“畅通的；快速的”，通过义项涵盖所收四字短语“绿色通道”中“绿色”的语义：

绿色 〔名〕绿的颜色。 〔形〕属性词。与环境保护有关的、符合环保要求的： ～食品|～厨房|～包装（无污染、无公害且可回收利用的包装）|～奥运|～和平组织。 〔形〕属性词。畅通的；快速的： ～通道。

《学习词典》给“绿色”设立的两个引申义的义项，跟环保有关的意义在新短语的使用中已十分广泛，而表示畅通快捷的意义搭配主要是“绿色通道”这个短语，使用频度较高，组配广度不足。按一般的收立原则，“绿色”这个义项的设立与否似乎属于两可状态。然而新词新语是在使用中不断发展变化的，从最近几年的语料中，我们发现表示畅通快捷义的“绿色”还出现了“绿色通关”这一搭配。如： 《太原晚报》2012年10月14日的新闻报道《绿色通关惠及众多进出口企业》“这一绿色通关模式将适用于B类生产型出口企业”；《深圳晚报》2012年12月19日的新闻报道《200家3A诚信企业可享绿色通关优惠》；中国新闻网2016年1月21日的新闻报道《惠州海关上门服务为企业提供绿色通关之路》；其中的“绿色”跟“绿色通道”中的“绿色”语义相同。也就是说，由表示畅通快捷义的“绿色”组配的短语，已不完全单一。今后《现汉》的新修订似乎也可以考虑给“绿色”再增加一个新义项。

《现汉》对“灰色”与“灰色收入”的相关照应在处理上也不是完全同步的。第4版后附新词新义中收录了新短语“灰色收入”，但并未像对待“绿色”那样，也给“灰色”增补相关的新义项；而是在第5版修改了“灰色”的释义，补入“不明朗的；不正规的”的意义，使之与已收条目“灰色收入”中的“灰色”有了配合：

灰色 名 灰颜色。 形 属性词。比喻颓废和失望： ～的作品|～的心情。 形属性词。比喻不明朗的；不正规的： ～收入|～市场。

灰色收入指职工获得的工资、津贴以外的经济收入，如稿酬、兼职收入、专利转让费等，有时也指一些透明度不高，不完全符合法规的收入（区别于“白色收入、黑色收入”）。

《现汉》对“黑色”与“黑色收入”相关照应的落实更显滞后。第4版后附新词新义中就收录了“黑色收入”，但并未收录“黑色”及其相关义项；第5版“黑色收入”虽被收入正文，但仍未收录“黑色”及其相关义项；直到第6版才增补了两字词“黑色”，新设义项“隐秘的；非法的”，其意义与“黑色收入”中的“黑色”相互照应：

黑色 名 黑的颜色。 形 属性词。隐秘的；非法的： ～收入。

黑色收入指通过贪污、受贿等非法手段取得的收入（区别于“白色收入、灰色收入”）。

“灰色”和“黑色”新引申义在新短语用法中的体现，并非仅见于“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灰色市场”“灰色地带”“灰色产业链”中的“灰色”也是“不明朗的，不正规的”意义；“黑色交易”“黑色产业链”中的“黑色”也是“隐秘的，非法的”意义。也就是说，“灰色”和“黑色”的新意义不仅仅用于跟“收入”的单一搭配。由此说明，在多个新短语的使用中，“灰色”和“黑色”新的引申义已经生成，设为新义项是有必要的。

（二） 两字条目新义项与四字条目新短语的非关联处理

词典修订中注意两字词义项与四字新短语的关联照应，这一追求在具体操作时难以做到整齐划一，这是因为每个新词新语产生、发展、稳固的过程是复杂参差的。因此有时看起来是同类方式构成的新词语，但实际使用情况却有较大差异，此时处理相互的关联照应或许就需要有所区别。

以“白色”与“白色收入”为例。《现汉》第4版后附新词新义中收录了“白色收入”，第5版将其收进正文条目，但并未因此而给“白色”增加“合法的，公开的”新义项，第6版和第7版也是如此。其原因主要是考虑到，“白色收入”虽能与“灰色收入”“黑色收入”对应着说，但使用频率低（“灰色收入”使用频率高，“黑色收入”次之），其中的“白色”所表示的合法性、公开性意义，暂时难以找到另外的搭配用法实例，因此还很难说“白色”的这个新用法已经真正生成新的引申义，较为稳妥的做法应当是进一步关注，然后再决定是否增补相应的新义项。

“白色”与“白色污染”和“白色垃圾”的關系是另外一种情况。《现汉》第4版后附新词新义中收录了“白色污染”，第5版将其收入正文，并增补了“白色垃圾”；“白色垃圾”和“白色污染”中的“白色”都是指被废弃的多为白色的塑料类制品，已不是单一搭配，使用频度也不低，然而《现汉》直至最新版也并未因此单独为“白色”增设新义项。其原因是，考虑到“白色垃圾”“白色污染”中“白色”跟白颜色的塑料制品密切相关，“白色”原有的义项“白的颜色”能够把这两个新短语中“白色”的意义概括进去，因此确定暂不增补新义项，而是观察其使用上的发展变化，若类似组配继续扩展，再重新研究归纳分项。至于这样的处理是否为最佳，这涉及普通语文词典义项划分的尺度问题，仍有讨论空间。

普通语文词典中科技类的两字词与所涉两字以上多字短语，其间的系连照应该如何考虑，也是需要讨论的。例如，《现汉》第6版和第7版收录了“电子”和28个带有“电子”的三字至五字的条目，“电子”只设有一个义项，其释义“构成原子的粒子之一，质量极小，带负电，在原子中围绕原子核旋转”，涵盖了其下所收的“电子表”“电子管”“电子计算机”“电子显微镜”等当中“电子”的意义，但未能涵盖其下所收“电子商务”“电子政务”“电子信箱”“电子邮件”“电子垃圾”“电子污染”等当中“电子”的意义。这些新短语中“电子”所指的意义，同“电子”最初的意义相比，已有相当程度的发展变化，而且使用广泛，相关固定语也逐渐增多，此时为“电子”增补新义项已具备了基本条件。现试增“电子”条目的新义项抛砖，供同好讨论：

电子diàn zǐ 名 构成原子的粒子之一，质量极小，带负电，在原子中围绕原子核旋转。 形 属性词。通过计算机等电子设备或互联网实现的： ～书│～商务。 形 属性词。计算机、手机等电子产品处理不当带来的： ～垃圾│～污染。

最近就以上试编请教周明鉴先生，他认为基本妥帖，但还需要增加“电子元器件”“电子设备”两个条目才能封闭。由此看来，词典的关连照应涉及多方面，要真正做好增补义项与所涉条目的系统性关联，绝非易事。

三、 新词义和新语素义设立义项的原则和方法的讨论

新义项设立与新词新语收选的紧密配合是体现词典编修系统性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义项设立的概括性始终是具体操作中应当坚持的大原则。无论是根据所收新词的新语素给单字条目增补语素的新义项，还是根据所收新短语中的词的新用法给两字条目增补词的新义项，似乎都应当有如下考虑。

（一） 首先应当考虑旧有义项是否已经概括性地涵盖了这些新意义

在义项设立中，尽管不同类型的词典会因编纂宗旨和读者对象的不同，有多寡粗细的某些差异，但概括性原则始终是义项划分的基本原则，避免随文释义在辞书学界早已达成共识。因此词典修订在协调原有义项与新增词语的相关照应时同样需遵循概括性的原则。

例如，《现汉》第5版新增了“黄金地段”“黄金时间”等短语，第6版新增了“黄金搭档”等短语，由于第3版已为“黄金”一词新增了“像黄金一样宝贵的”义项，虽然释文中没有跟“黄金地段”“黄金搭档”中“黄金”明显对应的释义语，但已能概括性地涵盖第5版和第6版这几个新增短语中“黄金”的意义（“黄金地段”是指像黄金一样宝贵的交通便利、热闹繁华容易取得较高经济效益的地段；“黄金时间”是指像黄金一样极为宝贵的时间段；“黄金搭档”是指像黄金一样宝贵的合作默契的最佳伙伴），因此第5版和第6版在新增由“黄金”组配的四字短语之时，都没有再给“黄金”细分单立新的义项。

（二） 尽量通过对原有义项的增改反映新的意义用法

根据义项设立的概括性原则，义项划分不宜过于琐细，因此在增收两字或两字以上新条目以后，如果单字条目或两字条目的义项释义涵盖性有所欠缺时，可以先行考虑是否需要通过对原有释义的改善和补充来加以弥补。

例如，《现汉》第6版根据第5版新增补的“电传”等两字条目及其释文及已收“电”的意义和相关多字词语的语义变化，增改了“电”原有义项的释义，在不增加新义项的情况下，使单字义项中所反映的意義能与相关的多字条目实现相互照应（“电”的义项释义由“电报”增改为“电报、电传等”，义项的释义由“打电报”增改为“打电报、发电传等”）。

（三） 要注意对多字条目整体意义与单字语素义的把握

例如，由于“草根”有了引申义“指民间的，基层群众的”，《现汉》第6版将其增收，但并未因此而给“草”增加新的义项，原因是：“草根”的这个新义是由“草的根部”的具体义引申出的抽象义，是“草根”的整体词义，“草”本身没有引申出这个语素义。“草根文化”是指民间的文化，其中的“草根”不能简化为“草”；“草根阶层”是指基层群众的阶层，其中的“草根”也不能简化为“草”。此处搭配不能把“草”与“根”拆开去理解“草”的意义，也不必考虑是否要为此给“草”增加新义项。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如“博客”是源于英语blogger的音译词，其中的“博”与“客”原本要合在一起才是一个语素，二者不能拆分，词典编修时增补了这个新词，不用给所涉单字增加新义项。“微博”是新短语“微型博客”的简称，因使用广泛而词化，还能组成“微博系统”等新短语。“微博”中的“博”虽能视为语素却仍不单用。词典编修时在增补“微博”后，才可以考虑给“博”增加新的单字义项（“博客”有两个义项，“微博”的“博”只对应“在互联网上发表的短文等”的义项），与“微博（微型博客）”相照应。一般来说，当简称用法通用固定，并有稳定的新组合搭配时，其中的构成成分事实上已转化成了固定语素，简称实际上已经词化，这时在单字下设立相关的语素义项就有了一定的必要。

涉及多字条目简称与单字条目义项时还有一种情况。如《学习词典》在“奥”下收了“奥运会”“奥委会”等多字条目，在“奥”后设立了“指奥林匹克或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义项。对此《现汉》处理有所不同，“奥”下收有“奥运会”，但并未因此给“奥”增加新的义项。这跟已出条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是正式称说，“奥运会”是简称有关；而更多的考虑是，“奥”在不同的简称中所指意义不完全相同（“奥运会”里的“奥”指“奥林匹克”，“奥委会”里的“奥”指“奥林匹克运动会”）。由此说明，这还涉及对简称组成成分的语素认定问题。是否可以从广泛多用的多字条目简称中提取单字条目义项，尚需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只要全称依然很常用，或是简称所指意义不单一，最好不要去为了相关照应而增设诸多来源于简称的单字条目义项。

（四） 注意新词语收选与新义项相互配合的灵活性

新词语和新义项收选的多寡会由于词典的类型和规模及所设读者对象的不同而有所差异。新词语的收录方式或是出条立目，或是只在例证中显现；新义项的设立或者表现为单字条目与多字条目的紧密配合，分别设立新语素义项和新词义项，或者仅在多字词里归纳新词义项，而不在所涉单字后概括新语素义项。这些都是词典编纂法的正常运用，因为新词义和新语素义的产生、发展、变化是复杂而非整齐划一的，词典对于新词语和新义项的处理也需要客观、灵活。单字条目义项与多字条目的配合、两字条目义项与多字新短语条目的配合，其方式可大致归纳为：

1. 显性配合。通过单字义项的增补体现多字新词语所涉单字的语素义，通过两字词义项的增补体现两字以上多字新短语所涉两字词的语义。前面所举“帖”与“发帖”、“绿色”与“绿色食品”等相互配合属于显性配合。此种方式主要适用于单字条目下设多字条目的中型及以上的普通语文词典。

2. 隐性配合。通过单字义项（包括原有义项或新设义项）的新例证体现多字新词所涉语素义，通过两字词义项（包括原有义项或新设义项）的新例证体现新短语所涉意义。例如，《现汉》第6版多字条目中未收“车奴”“房奴”，只是在单字条目释义“奴称失去某种自由的人，特指为了偿还贷款而不得不辛苦劳作的人（含贬义或戏谑义）”后面的举例里增加了“车奴、房奴”。这属隐性配合，是普通语文词典经常采用的编纂方式，在中小型语文词典中很适用。

3. 显性和隐性兼顾式配合。根据拟增新词、新义、新短语的使用频度，对通用度高的用显性方式，对通用度不够高的用隐性方式。例如，“供”在“月供”等词语中的使用，是该字的新语素义，是原有意义的扩大，可以为“供”增设新义项，但所设多字词语是否出条，完全可以按照各部词典的收条原则和篇幅来决定收或是不收。《现汉》第6版的多字条目中收录了使用较为普遍的“月供”，未收“车供”，而在“供”的新义项“指按期还贷所提供的钱款”举例中，“车供”和“月供”皆收。此种方式也主要适用于单字条目下设多字条目的中型和小型的普通语文词典。

在单字义项和多字新词语的配合方面，完全照顾周全是非常不容易的，《现汉》多次修订的实践也证明了这一点，其中有些问题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四、 结语

综上所述，单字义项与相关多字词语的相关照应、两字词义项与两字以上词语所涉语义的相互配合，在普通语文词典编修中具有必要性，在语义关系明晰的情况下具有可行性。把新义项设立与新词语增补联系起来统筹考虑，有利于提高词典编修的系统性。不是采用以单字条目统领多字条目方式编排的词典，由于不收非成词语素，其体现的此类相关照应便主要在词和短语之间，無从反映单字语素义项同所涉多字新词语的关联。现有的新词语词典大多如此。然而，这些年新语素的活跃和生成是比较突出的，应当受到充分关注并在各类的汉语词典中有所显现。

笔者认为，在大型古今汉语词典中实现单字义项全部涵盖多字词所涉语素义，难度很大；《辞海》等综合性百科词典要做到单字义项全部涵盖多字词所涉语素义，难度更大。原因是，现在尚无汉语词汇发展的完整档案，而只有在清楚了解所收全部词语的词义、语素义及其相互关系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把类似的关联照应逐一贯彻落实于词典编修的始终。因此，目前的积极稳妥做法应当是逐步推进、不断完善。词典编修质量的高度提升，靠科学研究领航，我们期待词汇学与词典学结合的更多新成果成为词典编修的最佳援手，为词典编修保驾护航。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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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北京100732）

（责任编辑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