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佛罗伦萨做得到的文艺复兴

吴文芳

我去过佛罗伦萨三四次，每次从罗马机场提了车子，总会走SR2公路（STRADA REGIONALE 2）。沿路上，你会发现意大利好像几百年来都没建新房子，教堂、古堡、村屋完整地保留在一个一个的山头上。相反瑞典、瑞士、德国、荷兰等，均没有意大利那种古老的感觉。我们经常租的房子在SR2，靠近小市镇阿夸彭登泰（Acquapendente），三百六十度都是农田及小山，路上没有广告板，超市“不太超”。每逢周末，教堂前有集市卖鱼卖肉，平常则有车子停在路边卖水果和新鲜蔬菜。这对一个每天匆匆忙忙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假期，没有电子邮件，没有电话，没有会议，没有人要你见，每天就是煮早午晩饭。

我近来正翻看一本书，作者选出世界上的7个地方，解释是什么不可取代的地理原因使这些城市成就了天才。雅典制造了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苏格拉底、荷马等伟大的哲学家和文学家；佛罗伦萨制造了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杭州制造了沈括和苏东坡；加尔各答制造了泰戈尔；爱丁堡出了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和厕所系统；维也纳有海顿、贝多芬、莫扎特、施特劳斯、弗洛伊德。至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硅谷，制造了手机、计算机，除了乔布斯，这谷地里还有多少个正蠢蠢欲动的年轻人？

天才不是靠考试来确认，他们可以不问代价，日以继夜盲目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喜欢比较，没有安全感，每个地方的天才总会埋下自我毁灭的种子，他们相信人类的幸福不会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这是人类文明为什么经常要破四旧、立四新。我们都知道“四旧”曾经是“四新”，为大家带来过幸福，但随着新变旧，带来幸福的能力则越来越低。

米开朗基罗时代的佛罗伦萨人才辈出，当时的商业行为和金钱来往频率比艺术交流更高。现在回想，当社会的商业活动活跃，便会发生一个很“艺术”的“循环作用”。社会富有，人民会更有兴趣于美丽的作品，有能力的权贵会买下最好的画，聘用最好的雕塑师，一段美妙的三角关系就出现了。权贵买了一张画，除了放在自家墙壁上欣赏，更希望争取到佛罗伦萨市民对他眼光的赞美，赞美很快从收藏家的口中传到艺术家耳边，给艺术家带来压力。在这三角关系互动下，一股想创新、精益求精的推动力在同一个时间、同一座城市里出现了；“究竟哪一方更重要”的概念模糊了，我们只知道三方都一起神速地进步。

说到艺术品，令我想起一个故事：有一天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传人，被称为“伟大的洛伦佐”的洛伦佐·德·美第奇，在一座培训艺术天才的花园中看到一尊令他无比兴奋的雕像──古罗马半人半羊的农牧神 “Faun”。这雕像不单精致，表情更雕得神气十足。工匠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名叫Michelangelo Buonarroti，也就是米开朗基罗。

洛倫佐看后，笑着对工匠说：“你雕的是一个老人，老人的身体总会有真实的不完美之处，但你把他雕得太完美了。”第二天，洛伦佐重回花园，眼前的雕像令他十分震惊——同一个半人半羊的农牧神，米开朗基罗敲走雕像上的一颗牙齿，再用钻子在牙肉上做了一个好像患牙周病的腐烂牙床。这一处画龙点睛给了洛伦佐很大冲击，他邀请米开朗基罗跟他自己的孩子一起学画，从此奠定了米开朗基罗一代宗师的地位。

原来天才既会自我封闭，更懂得自我检讨，而且会将之化为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