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力量

郭忻杪

下一个比尔·拉塞尔？

这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爵士队却又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培养他们的法国中锋鲁迪·戈贝特。

本赛季，戈贝特场均贡献俱是生涯最高的13.9分、12.9个篮板、2.6次封盖（联盟第一），最重要的，是爵士队在他那就如同拉塞尔当年遮天蔽日般的内线防守下，时隔五年终于重返季后赛。而爵士球迷在欣喜之余，其实更应该庆幸——去年10月底丹尼斯·林德西（爵士总经理）成功用顶薪（四年1.02亿美元）留住法国人，这意味着这座“扼杀之塔”（The Stifle Tower），起码未来三年，都将稳镇盐湖城。

扼杀之塔

如今，距离戈贝特同爵士提前完成续约，已过去快整整半年时间。回想去年10月31日那天，法国人续约的消息刚一传出，盐湖城可谓欢声雷动。爵士球迷深知，这意味着从本赛季起，至少到2020年，球队都将拥有联盟最佳首发中锋之一。更让人激动的，是只要戈贝特在，这支在“黑白双煞”时代曾两进总决赛的西部劲旅，便真正看到了再次崛起的希望。

而事实也证明，这种希望绝对值得寄托。本赛季，戈贝特是联盟中仅有的三个达成赛季场均至少13分、12个篮板、2次封盖的球员（另外两个为安东尼·戴维斯和哈桑·怀特塞德）。用顶薪留下这样一个24岁的年轻人？应该并不是个艰难选择。

况且，当初同戈贝特及其经纪团队谈判时，林德西聊的最多的也不是钱。相反，他一次次向对方解读，爵士队究竟为戈贝特制定了一个怎样的长期培养计划。这个计划，归结简单些，就是：变得更健康、更强壮，并更全面。

“事实上，它还不是什么新计划，确切地说，其实自2013年选中鲁迪那天起，我们就已经开始执行了。”林德西说。

随后，作为爵士队球队合作伙伴，P3科技体育公司也参与进来，并提出了个更加大胆的设想——为什么不把他变成下一个比尔·拉塞尔呢？选秀后，P3科技公司负责记录分析戈贝特所有的测试数据，以此给法国人制定专有训练方案。他们还告诫这个年轻人要科学合理地增强力量，将受伤风险降至最低。

通常，NBA球队选中自己心仪的球员，都是希望他能够越快做出贡献越好，但对戈贝特，这次爵士甚至改变了思路。生涯前两年，他们只是让他点滴进步，先从适应这个联盟开始，直到训练力量、保证出勤率、侧重防守、进攻端不占用球权却能高效得分。上赛季，也就是生涯第三年，戈贝特成为仅有的5个场均9分、11篮板、2盖帽球员，正式坐稳主力位置。也就是这个时候，林德西告诉他：“鲁迪，现下我们并不奢望你能够攻守兼备，只要成为内线防守核心，进攻端起到轴心作用，就足够了。”

统治内线的恐怖存在？对比赛影响远大于数据统计？下一个拉塞尔，第一步就这样迈出。

“鲁迪希望变得更强大那种欲望，跟他过人的臂展以及站立摸高成绩一样，独一无二。”——丹尼斯·林德西

法国北部的圣昆廷，戈贝特就是在这座小镇出生长大的，本赛季魔术队得分王埃文·富尼耶（场均17.1分），是他的同乡，更是儿时最好的玩伴。富尼耶至今还记得，13岁那年，戈贝特下定决心要完成人生第一次扣篮，他一次次地失败，然后又一次次地重新去尝试，那个场景令人毕生难忘。

“小时候鲁迪自信心不是很足，但却很喜欢竞争。”

这些，在2013年选秀前，林德西也注意到了。他特地飞去法国，只为看戈贝特打球。而那时，后者还相当青涩，比赛中大大小小毛病着实不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还是很快喜欢上了他。”林德西笑着回忆道，“在鲁迪身上，我看到了他那种只一门心思想打好篮球的欲望。这欲望，就跟他过人的臂展及站立摸高成绩一样，独一无二。”

并不是所有NBA球队都注意到了这点，或者说，只有极少数球队注意到了。戈贝特可能是有史以来参加NBA选秀的球员里，静态数据最出色之一。他的身高达到2.16米、臂展2.36米、站立摸高2.92米，理论上，站着不用起跳，伸直胳膊基本就可以够到篮筐。那为什么选秀前他的热度没有被炒起来？也不能全怪其他球队总经理不识人，戈贝特几次参加试训，表现确实乏善可陈。他太瘦了，史蒂文·亚当斯可以轻松将其撞出三秒区，在主要突出个人进攻表现的训练赛上，更是完全没法展现能力。

说起来，戈贝特最终能加盟爵士，也算得上是“上帝的安排”。所有试训中，他表现最好的一次，正是爵士队观摩那天。得益于一起试训的澳大利亚后卫马修·德拉维多瓦的精妙传球，他在进攻端表现大幅提升；至于防守，本就擅长的盖帽、位置预判、波及范围，更是让所有到场者都惊叹不已。此外，林德西还特别注意到，法国人在防守对方投篮时基本都能及时到位，这在现如今NBA当中，能做到的年輕球员可谓凤毛麟角。

回去后，林德西同他的前任凯文·奥康纳努力说服老板，花300万美元重金从掘金手里买下一个首轮末段选秀权，并如愿摘到戈贝特。这一系列操作，在那个选秀小年里，根本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戈贝特并不拒绝来盐湖城，只是他不认同自己的身价只值首轮27位，于是选择穿27号球衣，来时时提醒自己曾被那么多人忽视。新秀赛季，爵士阵中有埃内斯·坎特和德里克·费沃斯，戈贝特多数时间都是坐在场边观战。他一共打了45场，场均出战9.6分钟，贡献2.3分、3.4个篮板、0.9次封盖。好在，这一切都在林德西计划之中：“这样一张能扭转乾坤的王牌握在手里，着什么急将他打出呢！”

“他一直在进步，从来没有停止过。”——法国男篮主帅文森特

在戈贝特征战NBA的第二年，赛季中期爵士交易走坎特，自此，法国人成为犹他军团主力中锋便再无任何阻碍。几个月后，2015年欧锦赛，半决赛对阵西班牙戈贝特内线对抗保罗·加索尔；三、四名决赛，又用15分、14个篮板的表现助法国力克塞尔维亚。

“当时，我就觉得，这家伙有成为全明星的潜质。”说这话的，是戈登·海沃德。

法国男篮主帅文森特也说：“鲁迪这些年一直在进步，从来没有停止过。”

是的，戈贝特确实没有停止过进步。如今，不论从任何角度衡量，他都是NBA最佳防守者之一，本赛季年度最佳防守球员奖的热门人选。他在防守真实正负值榜上遥遥领先，即将成为近代单赛季胜利贡献值第二高的中锋球员，仅次于2011年德怀特·霍华德。与此同时，除得分、篮板、盖帽外，其投篮命中率（66.1%）和罚球命中率（65%），亦都创造了生涯新高。

他还成为了一个挡拆高手，根据NBA官网统计，挡拆后平均每回合能得1.42分，仅次于德安德鲁·乔丹。这种强势发挥，不仅帮爵士时隔五年重返季后赛，更还直接拿到了首轮主场优势。

另外，大概很少有人知道，爵士队工作人员还会统计球员用掩护帮队友得分的“挡拆助攻”。“当我最开始知道这项数据的时候，发现给队友做好掩护，居然能给球队提供如此之大帮助，惊叹不已！对我和我的队友们而言，挡拆使比赛变得更加容易。”戈贝特说，“大多数人，他们根本不怎么看比赛，只看数据，真正了解我们的人只是少数，更何况我们每年全美直播的场次只有两到三场。不过没关系，我只在乎两样东西，球队赢得胜利和队友越来越好。”

时至今日，可能还有人会质疑法国人见过的大场面太少，带领球队突破季后赛首轮？难度极大。戈贝特说，他会努力证明这些说法全都是错的，证明自己配得上最佳防守球员奖，将来更配得上全明星。总而言之，是争议越大，前行动力就越大。而让这个年轻人始终在理性和谦逊间处于一个平衡点，则是爵士队主教练奎因·斯奈德最重要工作之一。“鲁迪是如此优秀，“斯奈德说。“以至于我们所有人都对他的表现感到兴奋不已。但他还仍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就像我们整支球队仍需要学习一样。且当需要鲁迪挺身而出时，他还立马就能顶上去，这最为难得。”

“鲁迪非常聪明，也非常自信，对任何事情他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爵士队助理教练詹森

戈贝特曾说过：“不怎么能出场的那些日子，我把大把力气都挥霍到健身房里了，某种程度上，愤怒也都发泄到了那里。”

“呵呵，这孩子，他那时根本理解不到自己在健身房里做的不止是力量练习。”爵士队体能教练伊塞亚·赖特说，“没办法，我只能告诉他：‘鲁迪，平静，这才是发力最正确的方式，也是横向移动最安全的方式，尤其对像你这样的大个子。来，再做一遍。”

殊不知，戈贝特在健身房里做的每个动作，其实都是P3公司通过数据分析精心设计的。当年法国人刚一被爵士队选中，他就接受了一系列检查和测试，得出数据，然后制定最科学训练计划。不仅如此，每个休赛期他都还要补测数据，得出修改版的训练计划。

所有训练中，臀部肌肉又是戈贝特主要练习项目，这可以减轻他的膝盖和脚踝压力，增加篮下对抗能力。不过，爵士队这样做，初衷可不是希望法国人成为NBA版本的大力士赫拉克斯勒，或“魔兽”霍华德那样的筋肉人。他们希望戈贝特在增加力量同时，又不影响移动速度和灵活性，所以他的大部分训练，尤其赛前热身，都是由一系列轻量多次、主要使用拉力带的动作组成。比如一组时长约15分钟的常规练习，就是模仿戈贝特在比赛中会经常用到的动作衍生出来——他会在膝盖部位绑有拉力带的情况下，做防守滑步练习；会手持轻量哑铃，模仿包括单腿起跳、大力扣篮等许多跳跃动作。篮球不是健美，戈贝特练习的目的是能将力量应用到比赛当中，因此一定要找到最佳的发力方式。

“鲁迪，我知道他每个休赛期，还会自己练习上半身肌肉，做大量臂伸屈。”过去两个夏天，赖特都曾跑去法国，专程监督戈贝特训练。“这不是不可以，前提是，必须先完成我们规定的训练。”

听到这话，戈贝特眉毛一挑，调皮地说：“那就得看看，到底哪项能让我身材更好，姑娘们更喜欢了。”

这边，赖特对戈贝特要求严格；另一边，斯奈德教练也不遑多让。“奎因他总跟我讲蒂姆·邓肯与波波维奇的故事，说波普对蒂姆一向要求严格，希望将来我们之间也能形成那种关系。”戈贝特说。

对斯奈德来说，他丝毫不担心戈贝特缺乏自制力，会偷懒，只是希望法国人能遵循计划前进，少走弯路、少吃苦头。且由于平常要带队，事情太多，不能面面俱到之处，他就都交给了自己的助手詹森。

几乎每一天，詹森都会和戈贝特一起分析比赛录像，通常这种录像是由六到八个片段剪辑而成，其中一到两个是表扬戈贝特的，表扬他如何用不为外人所知的方式帮助球队，比如先给队友掩护然后顺下，將对手防守注意力都吸引到内线后，外线队友便有了从容出手机会。当然，更多的录像片段还是为了纠正法国人所犯错误，比如他有时会被对手一个假动作就晃飞，或在错误的时机传了球，及跑位时压缩了本队进攻空间。

这些录像大概每个片段是5到10分钟时间。“分析过程很有意思，”詹森说，“我跟鲁迪经常会展开针尖对麦芒般的讨论。他很聪明，也非常自信，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想完全说服他真的不易。”

一直以来，年轻球员不可能成为顶级的防守者，这几乎已经成了NBA的一条定式。最近几年防守正负值真实榜单上，我们也很难看到一年级生或二年级生排进前20。但在戈贝特22岁的那个赛季，他是在这份榜单上排名第13，比昔日年度最佳防守球员泰森·钱德勒还要高出1位。待到上赛季，三年级的法国人就已经跻身前10，甚至比最终DPOY奖获得者科怀·伦纳德排名都要高。

“你尽可以去大肆赞美这个家伙了，因为在我这个外人看来，鲁迪一心只想帮助球队赢球，为此什么都愿意干。”——活塞队主帅斯坦·范甘迪

四年1.02亿，如今再来看戈贝特签下的这份续约合同，可以说每一分钱都物有所值。但拿到大合同，法国人没有丝毫自满，他更关心的还是自己是否得到了足够尊重，而不是是否拿到了足够多的钱。

“有钱当然是好事，可在现实生活中，有钱就一定开心、活得有意义么？反面的例子比比皆是。”坐在威英特智能家居球馆的场边座椅上，戈贝特淡淡说道。

实际上，这个年轻人，他在续约后足足花了几个月时间，才终于下定决心一掷千金，于距离威英特智能家居球馆只有10分钟左右车程的地方买了房子。

然后，他每天仍会在推特上看所有跟自己相关的批评和质疑，并坚信自己正在变成这个联盟里最优秀的中锋。球迷投票没有将其选进全明星先发？戈贝特对此有心理准备；但当得知教练们连替补阵容也没让他进后，这个大个子真的生气了。“好吧，这些家伙，他们一定会为自己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的！”

“平心而论，鲁迪的内线防守真是自德怀特后，这个联盟最出色。”曾经在魔术执教过霍华德多年，此前还执教过“大鲨鱼”奥尼尔，现正担任活塞队主教练的斯坦·范甘迪如是说道。“他对起跳的时机把握非常准确，防挡拆时移动也很快。进攻方面，虽然场均只有14分上下，你却也丝毫不能放松警惕，千万别忘了，他可是拥有超过65%的恐怖命中率啊！”

按理说，像戈贝特这样的大个子，在爵士这样一支节奏偏慢，喜欢打半场阵地的球队中，进攻机会应该很多。可事实是，斯奈德又是全NBA最喜欢用挡拆战术的教练，在这套体系中，戈贝特轴心作用不可替代，只是要牺牲大量个人进攻机会。对此，法国人毫无怨言。

“你尽可以去大肆赞美这个家伙了。”大范甘迪说。“因为在我这个外人看来，他一心只想着帮助球队赢球，为此什么都愿意干。”

“之于鲁迪，我对他的希望是能够持续进步，为给队友做掩护而感到自豪，最终成为像伟大的拉塞尔那样的球员。”——奎因·斯奈德

說起罚球，戈贝特本赛季65%的命中率在中锋里就算不错了，只是中距离投篮却并未成为他的常规进攻武器。常规赛76场过后，据统计，法国人虽然命中率高达65%，但三秒区外命中率只有可怜的不到20%。如果，他将来可以开发出这项技能，相信对比赛的统治也会来到一个全新高度。

“信不信由你，其实，我的投篮在训练中还是不错的，只是比赛中始终发挥不出来。”戈贝特说。

听到这话，斯奈德教练微微一笑。“确实，鲁迪在各个方面都还有上升空间，他还能进步，还能进步。”

斯奈德同詹森，这对搭档如今对戈贝特，早已不再像几年前那般严厉了，有时为了表彰其在防守端做出的巨大贡献，斯奈德偶尔甚至还会给出奖励。

比如今年1月10日爵士主场迎战骑士的比赛，他就曾专门为戈贝特设计了一个进攻战术。当时，是两名队友先在低位打挡拆，戈贝特肘区落位后接球，对手不出意料没有贴身防守他。按照战术，这时法国人应该果断出手，投出一记中投。结果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持球突破扎入人堆中，最后只得再分球出来。队友乔治·希尔没有准备，一个猝不及防，失误了。

“赛后，鲁迪解释这球时说，是因为他太过聪明了，所以想得太多。我觉得，他的确是很聪明，聪明到可以找出这样的借口来掩饰自己不够自信。”詹森毫不留情地说道。

当然，戈贝特能不能投进这样的中投，包括詹森、斯奈德、林德西在内，他们也根本不在乎。毕竟，爵士去年为这个年轻人付出9位数的工资，初衷是希望他能成为下一个拉塞尔，而不是拉里·伯德。

在拉塞尔堪称传说般的职业生涯履历中，这位11届总冠军得主场均贡献15.1分、22.5个篮板外加4.3次助攻。他那个时代NBA还没有统计盖帽，但人人都知道，正是这座黑铁塔，他引领了第一次内线防守的大变革。

个人数据上，戈贝特想赶超拉塞尔是绝对不可能了，但他依然可以像凯尔特人传奇半个多世纪前那样打球。看起来，这又像是组类似“大O”同威少的隔空对决。

“我非常喜欢这个比较。”斯奈德说，“早年，我就听到过太多有关拉塞尔的传说。现在之于鲁迪，我对他的希望正是能够持续进步，为给队友做掩护而感到自豪，最终成为像伟大的拉塞尔那样的球员。”

那戈贝特呢？一向善于小语出惊人的他，同样表示喜欢这个比较。“这很不可思议，居然拿拉塞尔做我的模板！好了，直到退役前，我都不用再想其他了，这就是我每个夜晚需要努力去做的事情。不求完全镜像，只求无限接近。”法国人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