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时代影视评论群体现状调查
2017-05-19覃皓珺李子怡
覃皓珺+李子怡
伴随着风起云涌的媒介变革,移动化、互动化、碎片化成为文化传播主要的特征,传统媒体时代文化的单向传播模式逐渐瓦解,与之相关的文化艺术评论也由此发生着相应的剧变。影视文化艺术受新媒体时代特性影响,成为大众文化传播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与之同时,影视评论群体也逐渐步入公众视野,成为不可忽视的一支文化力量,而他们的过往与今昔的变化与发展,见证着我国影视文化艺术发展的轨迹,更呈现出一个时代的审美趣味和文化风尚。李建强的专著《网络影评的生存状态及其走向研究》针对我国影视评论发展的过程,结合相关数据归纳总结了网络影评与传统影评的演进历程,具有开拓性意义。{1}但近年来,相关研究及调查相比而言缺乏学理深刻性及文化承续性,尤其对于自媒体公众号等新兴影视评论群体的动向和现状有待于进一步挖掘和思考。本文旨在对新媒体时代影视评论群体的现状进行研究,对影视评论发展中的话语嬗变进行梳理,对当下各类影视评论群体的特征特点总结归纳,反思影视评论影响下的影视文化与产业生态。由此对当下的影视文化现状与评论话语困境进行深度剖析,为探索适合我国影视文化发展的文化前路提供可供研究探讨的视角及观点。
一、新媒体环境下影视评论的话语嬗变
1.媒介变革影响的话语重构
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安德烈·巴赞创办的《电影手册》将电影的理论与光影构成对话联结,法国电影的新浪潮运动的理论基础呼之欲出,电影影像本体的讨论和电影美学的转变也由此发迹。特吕弗和戈达尔等导演的作品中,对巴赞的电影理念进行了践行与再造,从此专业影视评论与电影创作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今未曾断绝。这一代电影人的身份耐人寻味,他们既是电影艺术的创作者,亦是影视评论的开拓者,影视创作与评论群体形成生机勃勃的力量,在世界范围内萌发着光影新生。荧幕内外,电影的相关理论研究与针对创作的评论,通过电影实践的发展和检验得到不断的补充完善。世界各地,影视创作及影视评论的影响变革着整个时代的文化气象。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海外的影视理論和创作评论伴随着各国影片佳作涌入一度尘封的国门,冲击着精英知识分子渴望艺术甘霖的内心世界,在中国引起强烈的激荡与反响。
随着我国各类艺术门类高校的建设完备,一代学术骄子投身入各类文艺作品的研究与评论中,我国针对电影的评论群体初见规模。如戴锦华、崔卫平、尹鸿等中国电影理论与评论研究者们,满怀激情地在影视理论和评论领域开垦出一番天地。同时期内,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电影创作辉煌鼎盛,与当时影视评论群体的理论关照与评论推动不无关系。在20 世纪 80 年代,中国内地也曾有兴盛一时的电影批评热潮,影评成为当时整个社会文化的热点话语,学术界随之也出现了一批针对当时电影批评的研究成果。{2}可以说,在新媒体出现以前,由专业影视理论研究者组成的评论群体,几乎垄断了影视评论的整个话语体系,以权威的姿态牢牢掌握住了意见表达的端口。同时因为大众所能接触到的影视作品有限,这种权力被进一步扩大和巩固。
长时期内,我国处于纸质媒介的鼎盛时期,文艺评论的权威性导向根深蒂固,公众自愿成为理论与创作对话的旁听者。但20 世纪 80 年代后期到 90 年代初,整体社会文化语境的转型,资本的介入和娱乐化属性的兴起,令专业知识分子的学术型电影批评逐渐出现了边缘化和失语的前兆。随着更多媒介的兴起和发展,诸多不同类型的文艺群体被培养和发展起来,包含影视文化研究者之外的社会成员组成的电影评价群落开始崭露头角。他们通过杂志、报纸等媒介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在影视研究者和普通大众之间形成对话关系。当时的纸质媒介也自觉地引导大众参与到评价体系中,如《大众电影》等纸质媒介在兼顾专业性的同时引入投票、评论的互动参与部分,至今仍然颇具影响力。
随着电影院、电视机的普及,越来越多的影视作品及类型进入了公众视野并引发关注,新一代影视评论群体的评论影响作用也愈发突出。这些从事电影评论工作的人开始对观众的审美趣味发生影响,其观点得到大众的期待及认可,这类影视评论逐渐得到了一个共有的称号,即“影评人”。一个由影评人、电影学者、电影书籍译者、电影节选片人及评委、作家及独立撰稿人构建的新的电影评价“共同体”,开始在社会文化语境转型的大背景下逐渐形成。他们具备了一定的文化艺术知识、具备艺术责任感,以杂志、报纸为载体刊登影视评论文章,他们的语言风格开始出现个性化特质和艺术与商业博弈的征兆,影视评论群体的新风貌也随之显现。随着媒介变革的发生,影视评论群体所评论的对象也不再仅限于电影。涵盖电影、影视剧甚至新型网络剧在内的各类影视评论呈现了百花齐放之势,与之相关的影视评论群体,也在重构中衍生出更为复杂多样、与时俱进的话语体系。
2. 影视评论身份的多元裂变
媒介剧变的背景下,评论者的身份认同也发生着变化。自1998 年“电影批评的批评”学术研讨会开始,学者们纷纷从各自的角度审视了电影批评的困境及出路,电影批评的职业化诉求呼之欲出。影视评论界在自省中产生着身份认同的裂变,众多评论者和创作者兼顾了多重身份,并不断探索不同身份之间的平衡。进入新世纪以来,新媒体时代下互联网带来了空前的话语自由。电影批评的方法也更加多元,各类影视文化艺术的知识不再限于特定群体学习和掌握,影视资源为大众所共享,电影批评的知识专业性遭受了挑战的同时,专业与业余之间的界限被模糊。
新媒体时代,从BBS论坛的影视评论专区,到贴吧、博客的专业影评人门户,再到微博、微信的自媒体热潮。新媒体环境下影视评论群体迎来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变革,以个体意志和主观趣味为话语标榜的电影评价群落悄然浮现。而电影作品也随着商业化属性的加剧,逐渐被观众的趣味所绑架,电影创作界对批评与接受批评的自觉逐渐形成,主流影视评论研究者的话语权威被大众喜闻乐见的个人趣味化观点稀释。新媒体时代人人都可以自发的表面观点、吸引关注,媒介的变革对传统电影批评的学术理路和话语方式进行了重构。公众号自媒体成为了这一新兴群体的集大成者,众多曾经的专业影视评论群体也自发融入其中寻找身份平衡。如电影资料馆既进行电影研究、教学,也组织公众号传播和互联网活动。网络媒介的兴起带来空前的评论自由和极低的评论门槛,互联网语言的介入更使得语言体系本身发生了重大的变异。这一变异使得电影批评场域内的话语方式也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对影视评论群体的身份认定带来了不确定性。影视评论群体的身份认同在遭遇危机的同时,不同群体评论话语身份的多元裂变带来的异彩纷呈的评论风格、个性趣味和独特视角,也成为网络时代中国电影批评场域最重要的特征之一。这些新兴的电影评价群落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影视评价体系和身份认定模式,将会面临更严酷的挑战。
二、新媒体语境下影视评论群体分析
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于2016年8月3日发布的第3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6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达7.10亿,互联网普及率达到51.7%,超过全球平均水平3.1个百分点。同时,手机网民规模达6.56亿,手机上网主导地位强化,移动互联网塑造的社会生活形态进一步加强。{3}这意味着随着互联网和移动设备的全面化普及,人们更加倾向于通过与新媒体的主动或被动接触,在庞杂的信息流中择取所需信息。科技进步颠覆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与习惯。反之,人们日常对信息的渴求倒逼了学者和媒体人们以往传播知识的渠道和内容的自我修正。尤其是当下影视评论行业,承载着传递最鲜活、快捷的行业动态与艺术流变的历史使命,使我们不得不思索如何以最行之有效和引人注目的方式完成信息的阐述和思想的表达。影视评论者们也在时代的洪流前自觉地划分为不同的群体,不定程度地借助新媒体的手段争夺话语权,试图放大自我或团队的声音使其实现身份的转变或商业价值的变现。
笔者认为,当下国内主要的影视评论群体虽然纷繁复杂、特色各异,但以下三种最具代表性:以专家学者为代表的学院派专业影评者,以自媒体公众号为代表的媒体影评群体,以及在网络上自由发声的草根大众评论者。
1.专业影评者的集体出走
新媒体时代的来临以风起云涌之势夹裹着知识爆炸的潮流消解了精英知识分子表达的权威性。大众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学院派之间的疏离与隔阂,开始抗拒他们对影视的死板、晦涩的学理化读解,似乎大众在反权威中更能获得战胜的快感。传统的专业影评群体发现自己的表达仅仅只能在小型的学术会议中得到其他几位学者的零星掌声却不能获得大众的认同与传播,逐渐面临着在焦虑中失语的困境。于是他们不得不选择走出象牙塔以更为亲近的姿态来到大众面前,参与大众普遍关心的议题。大众传媒必须参照大众,影评者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大众化的产物。{4}如北京师范大学的周星、北京电影学院的苏牧、北京大学的陈旭光等高校教授,他们作为影视艺术的研究者,纷纷通过自己个人微博,发表对时下电影热点或产业现象的看法,与网民达成交流互动。中国第四代著名导演谢飞虽已75岁高龄,竟也在豆瓣上开通账号,对《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哭声》等新片进行了独立客观的点评,被网友评价为“豆瓣最大的影评人”。
当然,即使表达的阵地发生转移,专业性影评群体仍然保持着理性客观的态度,用自身多年的专业训练和理论功底对中国影视作品艺术的维护,观众审美趣味的引导,和提升观众的鉴赏水平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专业性影评群体中的大部分评论者,选择了与网友在同一平台上平等对话,从而拉近与当下影视剧真正的观众群体的距离,让他们更易理解接受曾经触不可及的学术学说,实现对艺术水准或制作水平较低的影视作品的自觉抵制。许多专业性影评者甚至与新媒体合作推出点评电影、推荐电影的视频,以及直播类节目,让曾经身居高堂学府的学术视角变得更为亲民而有趣。
2. 自媒体公众号的异军突起
进行大数据分析和舆情监测的清博平台指数统计表明:截止到2017年3月25日14时,微信公众号总数已超过64万,当日文章数量已达34万以上,整体阅读数量突破7.1亿。根据微信总榜电视类子栏目显示,仅仅是电视类公众号就有681个,当日阅读数量超过975万。可想而知,加上电影类公众号,影视类自媒体已达到的井喷饱和程度和已然不可忽视地成为人们接收影视类相关信息的重要途径。正如美国传播学家丹尼斯·麦奎尔所言“真正的传播革命所要求的,不只是信息传播方式的改变,或者受众注意力在不同媒介之间分布上的变迁,其直接的驱动力,一如既往,是技术”,在信息技术发达的支持之下,新媒体层出不穷,影视评论也就出现了传播革命。{5}
其中,主要以影视评论为定位的公众号有毒舌电影、影视独舌、桃桃淘电影、文慧园路三号等,笔者将选取这几个具有代表性的自媒体公众号进行分析,试图勾勒出其不同的经营策略和共性规律。
(1)毒舌电影:粉丝导向,流量为王
“毒舌电影”可谓是专门生产“爆款”文章的电影类公众号,擅于抓当下热点,基本每篇头条阅读量都能做到“十万+”的惊人数字。它具备新媒体时代所有热门公众号的显著特点:采用魅力人格体,塑造出“毒舌”的个人形象,点评文字犀利;行文内容除文字外还使用大量网络流行的“表情包”对电影做趣味化解读;一切内容都为粉丝服务,以粉丝趣味出发推出相应的内容,以此赢得流量关注。
(2)影视独舌:专业视角,垂直媒体
“影视独舌”另辟蹊徑地从行业垂直媒体的角度切入,主要服务于专家学者、片方、媒体人等从业人群。以客观而专业视角和冷静克制的文字,进行影视文化报道和产业现象分析。“影视独舌”不刻意追求“娱乐化”,旨在呈现相对完整清晰的事实逻辑,带有传统媒体的精英知识分子的气质。
(3)桃桃淘电影:个人趣味,影迷态度
“桃桃淘电影”以豆瓣红人“桃桃林林”为创作主导者,每日推送头条也以他本人写的影视评论为主,因此体现的是他作为影迷的个人审美取向。行文风格较为随性,基本真实反映个人内心感受。除商业广告、合作推广外,较少受到资本利益的束缚,能够保证独立精神与影迷态度。
(4)文慧园路三号:服务线下,史论结合
“文慧园路三号”以电影资料馆为线下基地,推送内容通常会与电影资料馆的排片相结合,为读者解读所放影片的历史背景和相关信息。这一举措不仅提高了艺术院线的上座率,同时加深了观众对电影史的了解以及培养了一大批艺术影片的忠实观众。公众号的主要负责人沙丹(网名奇爱博士)本人就是中国电影史的研究学者,因此他点评影片时都能做到有理性观点和史实依据,再适时加上富有网络特征的轻松化语言,使得读者对枯燥的电影史产生浓厚兴趣。
笔者认为,在看到影视评论类自媒体公众号异军突起为观众提供前所未有的丰富信息以判断影片优劣的突出优势之时,也应看到其隐含或业已显露的问题。许多自媒体公众号推送内容同质化严重,每当行业内发生热点新闻之时,几乎所有的公众号都会抓紧搭上这趟“顺风车”以获得更高的点击量,有些影评甚至沦为简单的剧情复述。为了追求流量,很多推文标题选取骇人听闻的“标题党”,内容实则空无一物;为了体现所谓的“网感”,行文不成逻辑,用无数的表情包切割语意,削弱了文字的美感,甚至全文充斥了粗鄙的言辞。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下,违背内心的真实想法,为有失水准的作品平添溢美之词。这些现象势必会伴随着自媒体公众号的发展愈演愈烈,对这部分影视评论群体自我文化意识的强化迫在眉睫。
3.大众类评论群体的自发表达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来临,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的崛起加速了信息传播,大数据的便携化处理极大地减少了阅读的时间地点障碍,知识不再是少数精英知识分子的专属权利,对影视作品评头论足的话语权也悄然下放至每个移动终端前的指尖上。更多的购票网站如格瓦拉、猫眼介入评价体系,影视评论网站如豆瓣、时光网也在引导大众评论方面推波助澜。开放的网友打分的评定机制,使得每个人都有资格为影视作品投上赞赏或厌恶的一票,参与到一场草根影迷的狂欢仪式中。
在新媒体时代,每一个人都是评论者,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发声能够被人听见。大众评论者们在网络上发表对某部影视作品的看法,很多时候因为缺乏理论支撑很容易演变成为一场情感的宣泄,更多的是用情感的好恶来替代对艺术作品价值的考量,批评与反批评在一次次转发评论中不断交锋升级。当然,诸如卫西谛、木卫二、magasa这样的独立评论人依靠网络为生存土壤一步步转变为专业影评人的案例也屡见不鲜。一种新观念从被证明到被广泛应用,往往需要很长的周期,大众的观念易于被引导,如何通过影视评论的良性指向缩短我国影视文化行业的曲折发展之路,其重要性不言而喻。{6}这就需要好的评论和文艺趣味的坚守,它们对电影发展本身走向良性的循环发展之中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国互联网学习白皮书》显示:截止2016年6月,我国网民仍以10-39岁群体为主,占整体的74.7%,其中20-29岁年龄段的网民占比最高,达30.4%。{7}我国网民群体显著呈现年轻化的结构特征。从宏观上看,网络时代的中国电影批评,正充分体现出了本土青年的心理精神需求、生活方式、行为模式以及价值观等青年文化的特质,他们更是通过以上渠道实现自我表达的主要群体,青年人的影视评论本身就彰显了一个时代的趣味风尚。在网络评论机制还不健全的情况下,如何引导其将影视评论转变成真正具有价值和参考意义的文本,还需理性的引导和恰当的审美训练。
三、影视评论影响下的影视文化与产业生态
然而,在众声喧哗的背后隐藏的是各类资本对网络影评的监督、引导和操控。在各种权力的角逐和博弈中,新批评主体随时面临被俘虏、被捕获的可能, 新批评形式也因而陷入某种自由与受控并存的尴尬境遇。反观当下的影视文化状况和产业生态形势,无论是个人还是片方都很难隔离出真空的评论环境使其不受影响。因此,批评者与被批评者本就形成二元对立的话语结构:被批评者看似是被话语暴力加害的一方,但实则又在批评者的口诛笔伐所带来的宣传效应中获益;批评者似乎是站在更高的位置横加指点,但又无法逃脱被商业资本捆绑的天然宿命。两者相互依存,相互博弈,在喧嚣声中欣欣向荣。
1.话语博弈与商业合谋
(1)影视评论群体与片方的话语博弈
尤卡·格罗瑙曾指出“现代消费是由对快乐的欲望所引起的;现代消费者本质上是一个享乐主义者”{8},据新华社统计数据标明,我国2016年全国电影总票房为457.12亿元,同比增长3.73%。观众内在的消费需求带动了电影市场的繁荣,繁荣的电影市场又为观众提供了眼花缭乱的观影选择,如何将商业利益最大化无疑就成为电影制作发行方首要考虑的问题。尤其对于商业化属性较强的电影而言,影评群体中的影评人身份可谓至关重要。影评人对于电影的评价,直接影响到观众的心理预期和购票潜力,此时,片方会将他们的态度视为决定最终票房的因素来考量利弊。
影评人与片方的话语博弈如同先验地存在于平衡木两头,中间是观众,随着两方砝码的加重,观众被相反的声音感召,内心随之在两端游移。有时,偏离理性的影视评制造出的暴力话语成为二元对立的结构,其立足于草根与民间,自称代表普通观众,那结构的对面就是官方与精英,参与者获得一种反权威、反资本的想象的姿态。例如张嘉佳导演,王家卫监制的《摆渡人》因为结构混乱、情节不堪引起影评人和观众的猛烈围攻,而片方却不理会地继续为影片大肆宣传。圈内明星也疯狂转发王家卫的微博“我喜欢”支持影片,大有与影评人为敌的架势。影评人与片方的斗争或许并不能使电影质量的好坏呈现出明朗的定论,倘若想抛开一切干扰因素去判断,恐怕只能在电影下线后留给时间去检验。影视评论群体中一部人影评人的话语宣泄和不负责任的态度,模糊了观众对于影片本身艺术质量的关注,以唇枪舌剑吸引了目光达成私欲,是对影视评论的艺术初衷的背离,更有碍于正确审美趣味和价值导向的传播。
(2)影视评论群体与片方的商业合谋
凭借着卓越的理论知识和庞大的阅片量,当下的影视评论群体很容易在互联网上吸引成千上万的拥簇。电影或电视剧的制作发行方正是考虑到他们在行业内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愈来愈重视他们点评作品时带来的口碑效应。因此,他们试图与知名评论者们达成私下协议,在影视作品与观众见面前,引导观众形成对这部作品的初步印象,或营造出良好的口碑效应,吸引观众为其买单。尤其对许多制作水准和艺术价值不过关的作品来说更需要采取此种行动。
其中,“红包影评人”尤为显见。片方用红包收买影评人为其影片“说好话”“写好评”已经成为行业内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即使某些影视评论群体中较为有威望的影评人,有时发自内心地表达对一些电影的欣赏之情,也会被网友们指责其“收了片方的红包”,其原因就在于一些影评人不爱惜羽毛,让不正之风败坏了行业风气,使观众对影视行业丧失了信心。而部分收取好处为片方刷好评的所谓“水军”,甚至无法归纳入影视评论群体,对影视作品缺乏文化认识、滥竽充数的评论者大行其道亦是利益使然。当然,评论者与商家的正常商业合作、广告推广是可以理解并符合行业发展规律的,口碑营销也是时下通用的一贯做法。但商业资本的介入也是任何独立写作人都无法绕开的尴尬话题,关键在于资本是否控制了评论者的独立精神和个人表达,使評论沦为资本的附庸。
2.独立精神与公共空间
(1)影视评论群体的独立精神
新媒体时代的影评的另一个显著特征就是“观后感”体,由于参与者多为普通观众,所以影评大体是观影后的直接感受,通常浸润了作者自身的个人生活感悟,时常会由电影中的故事和人物联想到自身的生活经历和体验。被影片打动后的欢喜、忧愁、沉重等情感表达是网络影评的重要内容。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看到同一部影视作品都会生发出不同的情绪,这是独立精神的原始内核。不过,并非所有的评论者都对独立精神有清晰明确的认识,也大多不具备将感性认知上升为理性表达的能力。当看到他人众口一词对某部作品下定论时,他们也会趋于盲从跟风心理做出自己的判断。这就导致出现“捧杀”和“棒杀”的两种极端现象,一味地评价好或者坏,让自我个性化的表达泯然众人矣,也使被评价的作品摆在了不属于自己的历史地位。
2015年,中国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横空出世,网友纷纷评价“国漫崛起之作”,网友纷纷争当“自来水”,不遗余力的通过自己的人际网络向亲朋好友推荐这部影片。本片斩获近十亿的票房,其成功就在于扎实口碑的推波助澜。但是否国产动漫真的因为这部电影就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呢?抑或这只是网络评论者盲目集体意志的体现呢?这仍旧有待进一步验证与思考。网络时代赋予了人们自由评论的权利,杂芜的信息也让他们陷入巨大的虚无与迷茫。只有保持自我的独立精神和具有超出一般的表达能力才有可能在众多评论者中脱颖而出。
(2)影视评论群体与公共空间
大众传媒是通过生产者和接受者的互动从而实现的,互动是网络时代传媒的重要特点。{9}从论坛到博客的相对单向独立的表达,再到微博、微信、豆瓣的多向互动交流,每个评论者在独立表达思想的同时都在努力寻找与自身兴趣爱好、学识背景相近的同好。他们在广大的公共空间下分散聚集成一个个的“圈子”,经营着内部的文化,形成一种相对的默契。但随着互动的加强,影视评论群体的表达场域也从小众的平台逐渐蔓延到大众空间。
影视评论者形成的“圈子”门槛相对较高,他们有着精英知识分子凌驾于普通观众之上的优越感,用见微知著的观点阻隔了普罗大众进入的通道;又渴望与大众保持亲密又微妙的互动关系,用人格魅力吸引粉丝。每当影视行业热点来临之时,他们成为意见领袖试图左右观众的意见,往往效果明显;可在大多没有值得全民讨论的新闻发生之时却只沦为小众的狂欢。
影视评论者如果批评一部作品,这部作品的粉丝指责评论者的惯用伎俩是“你行你上”。而当真的有影视评论群体中的个别人转行当导演拍出作品时,比如网名“云中”的职业影评人李云波拍摄的影片《呼吸正常》,得到部分影视评论者的赞扬,观众却指责是评论群体内部圈子的主观印象。大众文化给予了大众空间的权利,也容易被大众所剥夺。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意见得到支持,害怕被孤立,影视评论者的社会属性就决定了他们不能抛开所有的人情世故自说自话,毕竟他们需要一片接纳自我的归属地。
3.自我约束与社会监督
(1)影视评论群体的自我约束
正是因为评论者的独立精神极易受到资本利益、人际关系的挟持,使得他们碍于种种障碍无法言说内心真实的想法,对影视作品下准确的判断,这才更加需要影视评论者们加强自律精神,自觉抵制脱离艺术标准之外的桎梏。同时,评论者们更应加强对文字的把控与训练,摒弃华而不实的文风和低级趣味,加深对艺术作品的思考,呈现富有逻辑和美感的评论作品。尤其要避免因与他人意见不合产生的话语暴力,甚至上升成为的网络骂战。这无论是对争论双方还是从影视评论长远来看都是不利于其健康发展的。
2017年1月11日,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网络影视评论委员会在京宣布成立,会上当场宣读了“网络影评人七大公约”,内容包括实事求是批评、尊重每位观众喜欢或讨厌电影的权利、反对网络语言暴力等。该事件或将影响今后中国电影舆论生态建设的局面。网络影视评论委员会的建立是影视评论者们自发建立的自我约束机构,更是规范自身创作重要依据。只有评论者们自我意识到亟待改变才能从根本上扭转制约当前影视评论的不利局面。
(2)法律法规的社会监督
从纸质媒介时代开始,版权保护问题始终困扰着创作者。进入到新媒体时代,网络的信息流动以千万倍次加快。一篇影视评论作品一旦发送出来,就面向了所有人,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复制、转载。很多评论者的文章甚至被原封不动地挪用到他人名下,只更换了一个标题。虽然有些平台如微信有举报删帖制度,但并未对抄袭者有实质性的震慑,侵权成本过低致使抄袭之风愈演愈烈。更加没有相应的法律法规保护新媒体时代下影视评论创作者的合法权益。因此,国家应跟随时代的发展出台相应的政策、法律法规维护新兴评论群体的权益和诉求,给侵权者们以更为严厉的打击,比如对侵权者施以罚款、封号的惩罚。同时建立评论监督体系,规范评论者的言行。
新媒体时代的巨大冲击下,我国影视评论群体由最初的以专业视角占据话语主导,主要针对电影进行研究和评论。到职业“影评人”和大众影评群体异军突起的时代争鸣,直至新媒体时代下“自媒体”等网络评论大行其道。影视评论群体在新媒体时代下经历了一系列多维变革。他们或屈从强势资本的影响、或追随时代趣味而变化、或选择艺术追求的坚守。时至今日,虽然文化艺术评论已不再是少數精英知识分子的专属权利,对影视作品评论的话语权不再高高在上,每个移动终端前的指尖都成为衡量一部作品优劣的标尺。但对于我国的影视评论群体和大众而言,我们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反思和沉淀。在这信息杂芜、纷繁喧嚣的剧变时代中,大众的审美趣味也许难以迅速提升,影视评论群体的现状无法即刻改变,影视评论群体对自我的约束及社会的监督也有待时日推进和完善。归根结底,影视评论者的独立精神、对文化艺术的赤诚之心、对自由意志的表达渴望,始终是影视评论、各类艺术评论乃至一切文化生活中,不可忽视的要义和准则。
注释:
{1}李建强:《网络影评的生存状态及其走向研究》,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2}章柏青:《中国电影批评的困境与突围》,《当代电影》,2011年第2期。
{3}《cnnic第38次中国互联网统计报告原文》,2016-08-03,05:32,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http://www.cnnic.cn/gywm/xwzx/rdxw/2016/201608/t20160803_54389.htm。
{4}[法]米兰·昆德拉著,孟湄译:《小说的艺术》,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159页。
{5}[美]丹尼斯·麦奎尔著,刘燕南等译:《受众分析》,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6}[美]罗杰·菲德勒著,明安香译:《媒介形态变化:认识新媒介》,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24-25页。
{7}《中国互联网学习白皮书》,2017-3-22,15:17:49,中华网, http://edu.china.com/11157399/20170322/30348761.htmlqq-pf-to=pcqq.c2c。
{8}JukkaGronow. The Sociology of Taste.[M].London:Routledge,1972.P2.
{9}[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07页。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