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指”:罗清指头画说
2017-05-19朱万章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
文:朱万章 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
“天地一指”:罗清指头画说
文:朱万章 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
画史上,最早涉足指画者,至少可追溯到唐代的张璪。据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张璪“异其唯用秃毫,或以手摸绢素”,其中“或以手摸绢素”句历来被认为是指头画之嚆矢。可惜文献中并无更详细的描述,张璪亦无画迹行世,关于其指画的详细情况,我们已无从得知。在其后的宋、元、明三代,亦无相关的指画擅绘者记录。直到清初高其佩(1660-1734)出,使得指画得以重现画坛。高其佩的从孙高秉著有《指头画说》,详细阐发指画技法及高其佩绘画逸事,且高氏有不少指画作品传世,为后人认识指画提供了参证。自此以后,洎乎近世,指画擅长者代不乏人。高其佩后人高秉、李世倬等人皆能传其衣钵,其他如江苏的蒋璋(铁琳)、满洲的英宝(梦祥)、四川的刘锡玲(字梓谦)、广东的吴韦(山带)、罗清(雪谷)、苏六朋(枕琴)、梁枢(拱之)、居廉(古泉)等,或兼擅,或专长,也均有指画作品行世,于主流绘画之外,别开一生面。
在清代指画诸家中,兼擅指画者居多。唯独以四川的刘锡玲和广东的罗清为指画的矢志不移者。关于罗清的生平资料,史载阙如。他有一枚朱文方印:“罗清号寄巢别字雪谷一字水云番禺梅花村人性耆梅又号梅花居士。”再结合有限的零星记载和传世画迹,我们知道其字雪谷,一字水云,号壶冰、寄巢,别署罗浮山樵、罗浮山人、中外散人、五岳散人、烟霞散人、雪谷道人、雪谷子、梅花居士等,广东番禺人,主要生活在清代同治、光绪年间。他曾游历京师,得到克勤郡王的赏识,被称为“奇士”,在同治年十年(1871年)至光绪二年(1876年)间还弃家游日本,因而在东瀛诸地,还能见到不少他的画迹。笔者曾见其《指画兰竹石图》,款署:“时壬申春二月写于浅草寺内山亭东轩,大清罗雪谷指头作”,钤白文方印“罗清指画”和朱文方印“号雪谷道人明石”。“壬申”为光绪十一年(1872年),“浅草寺”是位于日本东京台东区的一座寺庙,始建于公元628年。此画即是罗清壮游日本时所作。日本收藏家桥本末吉曾藏其《指画墨竹》三帧,其中一件作于光绪元年(1875年),也是其在日本期间所作。在中日早期美术交流史上,罗清或可记上一笔。
据说罗清性情孤洁,并未博取功名,也很少与画坛文苑名流交游,终日以诗画自娱。其诗并无专集付梓,我们只能从传世的绘画题诗中,略窥其诗风。他长于绝句,大多清新脱俗,寓文人逸趣,如题《疏林纳凉图》云:“屋傍疏林纳晚凉,幽栖长在水云乡。放观峻岭崇山外,半棹人归泛野航。”可知其旷达出尘之思;另一类为咏物小题,以诗明志,别具怀抱,如《题为桂因上人画芝兰图》云:“羞与凡花伍,芳芝只结交。三生同契约,画里构云巢”,似在绘画中构建自己的精神家园,不愿与世俗同流;再如《题菊蟹图》云:“秋持晚节傲霜华,淡素盈筐色倍嘉。公子逍遥游物外,一樽风月醉黄花”,托物言志,以物喻人。罗清的诗虽不多见,但从这些仅存的传世画迹,大致可知其诗画兼擅的文人情趣。
罗清以指头画著称。他常在画上自钤一白文方印:“天地一指”,以见其自得之意。相传他作画习惯于指甲中藏棉花少许,故其指墨比较接近笔墨,如作于光绪十一年(1885年)的《兰花扇面》(广东省博物馆藏)便可见其运用墨色于指掌之中,游刃有余,墨气淋漓,所写兰花纤细婀娜,石头用笔简淡。粗粗几笔,便已勾勒出兰花玉柄袅风、不染尘埃的意态;而作于光绪七年(1881年)的《深林隐士图》(广东省博物馆藏)所写远山淡墨晕染,人物简洁;近处树影斑驳,纯用墨的浓淡深浅加以衬托,并用浓墨点苔,极富层次感。图中立于高山之巅的隐士、幽谷中之茅屋、青翠的深林及层峦起伏之山峰相互依存,益觉简淡疏远,反映出一种远离尘嚣、回归自然的文人意趣;另一件作于光绪十二年(1886年)的《疏林纳凉图》(广州艺术博物院藏),所用指墨更为老辣,与前作相比,秀润不足而苍劲有余,应属晚年力作,有论者称其墨笔山水得清代山水画家奚冈(1746-1803)空灵静逸之趣,据此图或可窥其一斑。清人论述罗清的语句中,香山梁碧珊有“十指槎桠烟景阔”赞之,李玉棻在《瓯钵罗室书画过目考》中称其指画墨竹“雨染烟烘,发秀润于指间”,而画梅“有古艳古香之势”,都可看出其深得时人嘉许,可与传世画迹相互印证。
笔者寓目的公库所藏罗清画迹中,兰竹、梅花居多,有12件,山水仅有两件,多集中广东省博物馆、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广州艺术博物院、江苏南通博物苑、澳门艺术博物馆、广东佛山市博物馆和广东东莞博物馆等南方地区博物馆中,故其影响力几乎未出岭南。其作署有年款者凡9件,最早的为作于同治九年(1870年)的《兰竹石图》(广州艺术博物院藏),最晚为作于光绪十二年(1886年)的《牡丹图》(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和前述《疏林纳凉图》,其时间跨度多在清代同治、光绪年间。
罗清的指画与高其佩等人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其画几乎都用水墨。他将传统绘画中“墨分五色”的原理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不刻意求形似,但也不流于恣肆狂怪一路。其作品逸笔草草,独抒胸臆,既有清新与秀气,也不乏老练与苍劲,这是其指画的精到之处。但不足之处在于,因其不拘绳墨,往往野趣有余而文气不足,或有野狐禅之谓,但这显然已经不是他本人所能左右的了。
(编辑/李木子)
清·罗清《疏林纳凉图》,绢本墨笔,177 cmx 85 cm,广州艺术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