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玩该不该被雕琢
2017-05-18
世间往往能治玉者不通书法,而擅书者则不能雕琢,任氏则长于琢玉而同时又是一位优秀的篆刻家,所以能将拙书刻得完全不走样而充满意味。
有的人抬杠,说你们收藏老东西,什么高古的玉器啊,什么明代清代的赏石啊,石头不都是老的嘛,都是几亿年几十亿年前的东西。话说得没错,还有白玉、翡翠、玛瑙、琥珀等等,它们都是漫长时光造就的矿物和有机物的化石,哪有什么新老之分呢?一概都是老的嘛!
其实不然。我们所说的老,是指它的工艺。没错,即使是石头,太湖石、灵璧石、英石、昆石,即使只是石头,甚至完全天然,只有当它们被人类审美的眼睛发现,取来置之案头,或者厅堂,作为观赏审美的对象,也就是它“上架”的那一天,才是它生命的开始。
虽然东西还是这个东西,但是,之前的它,只是混沌世界里的混沌一物,但是被上架了,到了达官贵人的厅堂,到了文人墨客的案头,它就是新生儿的降生,它的生命就从这一天开始。
今天的玩赏石,还讲究一个标准,那就是不能动过手。最好是纯天然的一块石头,透瘦漏皱也好,浑朴敦厚也好,奇峻灵秀也好,都得是出自天然。其实这个标准,在赏石出现之始的唐宋,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以前的许多赏石,其实都是经过了人工的修理和雕琢的。就像树桩盆景,如果完全放任生长,它就不是盆景了。顺势而为,适可而止,人工的取舍、修改,就是要给自然的石头注入人的审美,注入高雅的趣味,注入见仁见智的理想。这才是文化,这才是与人类情感精神搭上了关系之桥的艺术品。
苏州砖雕博物馆里,陈列着一块宋代的太湖赏石,它沉稳而又灵动的造型,其实并非出自天然,而是斧凿所为。但这不仅丝毫不影响它的价值,反而,从它身上,可以看到宋人的审美追求,可以看到那个文化丰沛的时代高人雅士是如何在一块坚硬的石头里寄托了柔软的感情和飘逸的哲思。它是宋人眼里的石头,是宋人眼里的美,是宋人的心思,是他们眼睛里的云烟山水、世事沧桑。
自古而今,因此也有许多许多的生花妙笔,会在一件件文玩上刻下草草逸笔和性灵文字。这样的文玩,与无字无款的东西比起来,则更多了一层意思趣味,更多了一些可供品味再三的内涵。
嘉兴大藏家俞星伟就不止一次表示,他对带刻的文玩,无论砚台、茶壶,还是各类文房器具,只要有精美之刻,且内容脱俗,都会喜爱有加。此为高士之论,深获我心。
其实许多人都有此好,苏州平江路停云香馆黄老财收藏古锡茶叶罐,便有好几件带刻的精品。其中一对小罐,其上所刻文字,刀刀爽利,气韵浑然,此呼彼应,顾盼生姿。这样的雅器,伴随着梅花香里的茶饮,把玩鉴赏,清话何妨,真是人生快事!
晚清民国时期风行的铜墨盒,也是因刻而贵。当时的京城名刻陈寅生,深谙书法之笔墨线条,用刀如用笔,在铜盖上刻字,行云流水,笔到意到,为时人所珍,至今自然更是真品难求。同时期的一些刻手,令当时画家姚茫父、齐白石等亲自在墨盒上画稿。这些刻手对于画家的风格气息,似乎了然于胸,因此刀下生风,于金属上展现丹青气象文人风流,开创了一派独特的文玩境界。
而今日玩物成风,则俗刻泛滥,许多雅器,不如无刻。花前晒裤、月下喧哗的恶俗事,屡见不鲜,令人生厌。而我常伴左右的,则是有一壶,乃宜兴庞现军制壶并刻。壺身是著名书法家李双阳书“山静竹生韵,池清兰自香”隶书联,字飘而不浮,丽而不俗,写得好看,刻得到位。此壶盈盈一握,蒙双阳兄多年前所赐,常于掌中摩挲,现已包浆灿然,紫泥金砂,妙不可言。
紫砂茶叶罐则是沪上名士一毛所刻。一毛兄高校数学教师,却好摆弄老相机,篆刻更是一绝。这个紫砂罐上,一毛拟大丰笔意,刻达摩大师面壁图,另有“大用现前”四字,构图、笔意,都是那么的气韵独具,让人百看未厌,爱不释手。
很多年前淘得一块和田籽玉,天然的牌子形状,实在少见。因为它不白,只是一块青白玉籽料,而且满是雪花,因此为人所不屑。正好人舍我取,是件开心事。我经常将它拿在手里把玩,日复日年复年,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足和遗憾。
曾经觉得那满满的雪花,以及那一道黄沁,是否有独钓寒江的意境?差一点就请玉雕师去琢出一艘浮雕孤舟了。最终却决定还是自己在顶端书李太白“大雪纷纷何所有”诗句,请湖州青葵书院任建昉雕刻。
世间往往能治玉者不通书法,而擅书者则不能雕琢,任氏则长于琢玉而同时又是一位优秀的篆刻家,所以能将拙书刻得完全不走样而充满意味。此物常在我手,盘玩无厌,可谓“暖手”吧!
另外一件暖手,则是一枚精巧葫芦。画家陈如冬画稿,几个顽皮孩童,跃然其上。吴中刻碑第一人时忠德镌刻,运刀沉着准确,实在是把玩精品。良宵苦短,一刻千金。文房雅玩,也是因刻而趣,因刻而贵,虽此刻非彼刻,也是一刻而千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