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
2017-05-17驳静
驳静
为自己改名时,陶行知曾为“知”和“行”二字先后顺序颇费过思量,但无论哪个在前,算是将日后推广的教育理念写进了自己的大名。
抗战期间,教育家陶行知(左)与重庆育才小学的学生们在一起
如果经济没那么困难,陶行知可能不会直到1917年夏天,才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
3年前,24岁的陶行知从上海吴淞口登船去美国。就像他同年早些时候回答黄炎培之问时说的那样,他的下一步目标是相当明确的“哥伦比亚大学教育专业”。当时的黄炎培是江苏省教育司司长,而陶行知跟他对话的身份,是那一届金陵大学毕业生毕业论文第一名获得者。他的论文题目是《共和精义》,有约9000字,发表在《金陵光》学报上,黄炎培最早对他印象深刻正是源于该文章。
等到3年后的1917年陶行知学成回南京,拜见的第一个重要人物也是黄炎培。彼时,后者的职务是江苏省教育会副会长,是江苏教育界一等一的名流,日后的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国立东南大学(现南京大学)和上海商科大学(现上海财经大学)等高校的创办都有他的身影。
这次见面中,黄炎培为陶行知介绍了江苏教育的现状。那时的北京仍“一片尊孔读经的鼓噪”,但在南京和上海,被推崇的主流理念是“实用主义之教育”。其中另一位核心人士郭秉文,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教务主任,正四处招揽人才。黄炎培当然希望陶行知能去他那儿,实际上,在这之前,陶行知已经接到该校聘书。所以这次见面,与其说是叙旧,不如说更像是持有共同教育理念的两代人,对未来教育变革的一次私下梳理。
这是陶行知归国后的第一份工作,他讲的《教育学》《教育行政》和《教育统计》等课程也是全新的。陶行知的教育家之路至此开启,只不过,之后在南京的这几年时间,对日后全身心投入到平民教育的陶行知而言,像是某种过渡。他将妻儿及母亲从老家安徽接到南京,还请了保姆,出是大学校园,入是温馨的家庭。这段大学教授生活,几乎是他人生当中少有的舒适安逸的生活。
陶行知出身并不富裕,大学之前的上学经历就已经不太容易。但他还是在机遇之下,通过崇一学堂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日后他将这个机会归功于自己的母亲。因为当时她在学堂做帮佣,不时去看望母亲的陶行知,因为聪明好学而被学堂的唐进贤牧师允许免费入学住读。
到了美国,虽然他也是“庚款”的获益学生之一,其数额却远不足以支撑哥伦比亚大学的学费。他当然更希望能够直接到哥大入学,但当时该校又未给他提供奖学金,退而求其次,陶行知首先在伊利诺伊大学读了一个政治学。
1917年是陶行知在哥大学习的第二年。这期间,他跟国内的师友也保持相当联系,尤其是与黄炎培,后者不只曾往纽约寄送有关江苏教育情况的资料,供陶行知作论文之用,也积极争取陶行知能“归以饷我”。
实际上,陶行知尽管因为回国的迫切心情而最终没有进行博士论文写作,回国后他却在短时间内写就多篇论文,其中就有1917年下半年的《试验主义之教育方法》。
这篇发表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教育会刊》第一期的文章,指出我国数千年之教育传统是“致知在格物”。他在文中对比中西方教育的差异:一方面,中国教育因为没有找到格物致知的方法,而在近代发明史中毫无贡献。另一方面,又介绍西方试验主义的教育方法,他写道:试验者,发明之利器也。试验虽不必皆有发明,然发明必资乎试验。欲教育之刷新,非实行试验方法不为功。盖能试验,则能自树立;能自树立,则能发古人所未发,明今人所未明。
这种试验主义,缘自陶行知在杜威课堂所学,但如果从更大的背景去看,也当属“赛先生”(Science,意为“科学”)范畴。陶行知对比了中西方教育,发现原封不动地照搬西学或拘泥旧学都行不通,所以“试验”的另一层意思,其实是“经过试验,宜于中国”。
很快,陶行知开始了试验。南京师范学校第二年成立的教育专修科,就在陶行知的主导下,将“科学常识”列为必修课,其中包括生物學和遗传学等。
试验主义也为陶行知之后的职业教育实践理念打下理论基础。
1917年5月,黄炎培等人联名发起“中华职业教育社”,以“推广职业教育”为其重要任务。从该社宗旨上看,与陶、黄二人会面时所谈“实用主义”是一脉相承的。实际上,不论是该社所推广的职业教育,还是之后在此基础上创办的人数更多、影响更广泛的全国性社团“中华教育共进社”,教育界为改革中的中国社会选取的道路,无疑是“增进社会生产力”这条路。从这个角度,教育改革也等同于社会改革。
1917年夏天回国的陶行知,除了在南京师范学校任教,也考察了南京的中小学教育,并且得出若干结论:“欧美列强,早已普及义务教育,而国人受教育的,仅1%,这是亟需改变的。欧美盛行职业教育,要振兴中华经济,也应急速采纳;不过,就现时为数不多的职业学校来看,办法不良,学生应用所学的知识,不仅一二,十之八九的毕业生都改了行,以至造成工不工、农不农、商不商,这也是亟需改革的。”
就此,陶行知撰写了《生利主义之职业教育》,主要观点即是:“国家造就一生利人物,即得一生利人物之用。将见国无游民,民无废才,群需可济,个性可舒。然后辅以相当分利之法,则富可均而民自足矣。”
这篇文章的观点,表明陶行知从大体上固然都属于实用主义范畴,但他把教育的对象放置于更广泛的人群中。这个人群就是平民。如果去看他后来编写的《平民千字课》,他在推广这本薄薄的学习手册上所做的努力,以及最后真正惠及的平民数量,就可以对他在“平民教育”一词上所托付的心志管窥一二。
陶行知在哥大期间,与胡适其实同在一个学院,也同时修习孟禄(Paul Monroe)、杜威(John Dewey)等几位教育学家的课程,算得上师出同门。那个时代的中国,有识之士都意识到教育改革势在必行,他们这些海外求学的热血青年也都是带着忧患和理想回到祖国的。陶行知曾于1917年3月,在北美中国基督徒学生会学报《留美青年》上发表过《中国在转变》一文,但显然,陶行知日后所秉持的教育理念,相较胡适、蒋梦麟这几位哥大同学,专注的方向仍有明显不同。
陶行知自己说,他本是一个中国平民,十几年的学校教育,让他似乎更接近外国精英阶层,这并非他之所愿。所以回国后不久,他就脱掉了大学教授这层标签,开始了他的平民教育理念之后半生。
1946年7月25日陶行知在上海逝世。12月灵柩安葬于南京他生前创办乡村师范学校的晓庄。董必武、沈钧儒、张申府、周新民等前往送葬
陶行知(1891~1946)自1917年后10年间,在各地奔波开办平民学校,编写并推广《平民千字课》,及至1927年,陶行知奔赴南京北郊,创办晓庄师范学校,在炮火中历经磨砺,直到3年后学校被封,陶行知本人被通缉才告终。1931年,陶行知结束流亡日本的生活回到上海,并创办“山海工学团”。抗战期间,仍在重庆创办“育才学校”。1946年,陶行知因突发脑溢血去世,终年55岁(陶行知准确出生年份历来有争议,本文以1981年在北京举办的“陶行知90周年纪念会”确定的日期1891年10月18日为准),宋庆龄为其题词“万世师表”。
(参考书目:《陶行知年谱长编》,王文岭撰,四川教育出版社;《平民教育家·陶行知》,唐澜波主编,武汉大学出版社;《陶行知》,夏德清、武素月著,群言出版社;《陶行知传》,周毅、夏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