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侠
2017-05-17林风
林风
青箬笠,绿蓑衣,清澈的江水之畔,斜风细雨之中,一个孤独的钓者凝神静坐,似乎与整个天地融为了一体。
此时已时近黄昏,但细看他身边的鱼篓里,却是连一尾最普通的河鲤都没有。
不知道的人看了这幅情景,怕都会忍不住对这钓者发出一声鄙夷,在这么清幽无人而又鱼虾众多的地方,一整天下来却毫无所获,这该是一个多么差劲儿的钓者啊!
可是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话,就实在是大错而特错了。
这个钓者不仅不是普通的钓者,恰恰相反,却是这当今世上钓技举世无双,下什么样的饵,钓什么样的鱼,已经达到随心所欲地步的大名鼎鼎的——钓侠!
可今天钓侠为什么毫无所获呢?
—莫非他今天钓的不是鱼?而是这一江和风细雨?
“哈哈哈!”就在这时,恍如一阵风过,眨眼之间,钓侠身后的一株垂柳边,已多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曼声吟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哈哈,钓侠真不愧是钓侠,好兴致,好境界啊!”
“哦,是吗?”钓侠却是头也不回,轻声说道,“只可惜阁下这一身的世俗之气,扰了水中的鱼儿,害得我空坐了一整天啊!”
“要是别人说这鱼儿能于千里之外,感觉到在下的到来,在下死也不信,不过钓侠这么说的话,必是无疑,在下只当赔礼!”黑衣人说着,深鞠一躬,“钓侠勿怪,在下六扇门总捕头霍光,这次千里而来,只为求钓侠出手,抓捕一个江洋大盗!”
“抓贼?”钓侠轻轻一笑,“这是你们六扇门的事,为何要来求我?”
“唉,钓侠有所不知啊!”霍光一脸羞愧,连连作揖,“这盗贼非比寻常,人称穿云燕子,轻功盖世,来去无踪。要说他偷别的东西也就罢了,谁知这一次他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偷去了当今圣上皇冠上最大的一颗明珠。为此圣上龙颜大怒,限六扇门三月之内破案,否则—否则六扇门中,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掉脑袋啊!”
“哦,有这回事?”钓侠终于缓缓转过了头。
“不错。之前我已经倾六扇门全体门人之力,搜寻这大盗整整两个月,可是毫無所获。不得已之下,才来到此地,想请钓侠看在数百名无辜门人的面上,仗义出手,务必将这大胆的贼人缉捕归案!”
“嗯,官府之事,我本避之唯恐不及,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我权且破例一试吧!”钓侠轻轻点了点头,又向大喜过望的霍光问了几个关于穿云燕子的问题,之后便拿起鱼篓,缓缓而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离皇上定下的三月期限越来越近,最后只剩下一天了。
而就在六扇门上下急得火烧火燎的时候,钓侠在做什么呢?
—无他,当然是在钓鱼了!
只不过,这次钓侠钓鱼的地方非同寻常,却是在一座山崖上。
山崖上怎么会有鱼呢?
别的山崖上自然不会有鱼,可是这座山崖上偏偏就有,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鱼,而是红遍这柳州方圆数百里,无数人以真金白银求之而不可得的赤鲤!
据说,这赤鲤所在的山崖险峻异常,寻常之人绝难攀越,而且山崖里面是中空的,只上面露出一个井样的洞口,里面则暗通地下的水流,四季常暖,赤鲤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除此之外,更不寻常的是,赤鲤的习性不同一般的鱼类,只食上面山崖上飘落下来的桂树的花瓣。若不是上面的山崖上恰好生着这么一株桂树,这赤鲤能不能生存下去,还另当别论。
现在,由于山崖陡峭,且除了上面的洞口,别无落脚之地,大名鼎鼎的钓侠便栖身在洞口一侧的桂树之上。别看他身材魁梧,但玄功默运之下,所坐的柔弱桂枝却是丝毫不弯。同时,钓侠手中的鱼竿垂入下面的石洞中,正如此这般,悠然而钓。
一阵清风拂过,桂枝轻轻晃动起来,上面的钓侠也随之起伏,就像树上结的一枚果子一般。
几个时辰过去了,枝条上的钓侠似乎已经陷入了冥想。
莫非钓侠这次钓的不是鱼,而是人?
不错,钓侠这次钓的的确是人,而且不是旁人,正是那偷取皇冠上的明珠、六扇门苦心追捕将近三个月而无果的穿云燕子!
大概一个多月前,钓侠答应六扇门的门主霍光,帮他们追捕穿云燕子,但是穿云燕子来去无踪,该从哪里下手呢?六扇门虽然没有任何头绪,但钓侠却别有一番计较。他详细询问了霍光掌握的所有却也相当有限的关于穿云燕子的情况,得知这个穿云燕子之所以四处作案,都是为了他七岁的孩子,而且最近曾在柳州一带出现过。
之后的一个月,钓侠每日来这柳州的山崖上钓鱼,虽然从来没有钓上过一条赤鲤,但就在今天,皇上定下的结案期限的最后一天,却终于有另外一人来到了山崖上。
来人身轻如燕,闪转腾挪间,已从崖底弹射而上。上面的空间有限,他只能飞身停在桂树另一端的枝条上,和钓侠隔树而望。
“我来了,你要等的穿云燕子就是我!”来人说道,“钓侠的确是名不虚传,算定了在这里等我!”
“阁下过奖了!尘欲为饵,众生为鱼,我只不过是比阁下多了一点儿耐心而已!”钓侠仍是稳如泰山,“只是既然知道我在这里,阁下却本不必来的!我虽算准了令公子年纪尚幼,难免贪吃,既在柳州,难免不想一尝这难得的赤鲤。但作为一个父亲,如果对孩子宠爱过甚,甚至不惜为孩子去偷皇冠上的明珠,亦未免有些过分了,难不成这其中另有隐情?”
“唉,不错!”穿云燕子忽地激动起来,长叹一声,“不瞒钓侠前辈,我这孩子不知什么缘故,天生便不会笑,为此我伤透了脑筋。这几年间,为了博他一笑,更是不惜妄用这一身功夫,盗来珍玩奇宝无数,只是……多说无益,我今日便是来为我那可怜的孩子抓这赤鲤的,如果您想抓我的话,便尽管动手吧!”说完从背后抽出一根鱼竿,便要钓鱼。
这穿云燕子既然敢如此说,虽不免有些托大,但想必有着一番惊人的艺业。
钓侠却是毫不生气,轻声道:“那好,咱们三招定胜负,你看怎么样?如果你赢了,我绝不再为难你;但假如我侥幸赢了,你便带着明珠,自行去六扇门结案,如何?”
“好!”穿云燕子答应一声,朝钓侠轻施一礼,陡然间飘身而上,单掌直取钓侠的面门。
这穿云燕子不愧是近十年来最声名显赫的大盗,轻功自成一路,身法如电,眨眼间已到了钓侠身前。而穿云燕子也正是这么想的:利用自己卓绝的轻功,以快速的出手,打败在桂枝上行动不便的钓侠。
可惜他错了!不是错在别的地方,而是错在他这次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钓侠!
看似静如山岳的钓侠,在穿云燕子的手掌几乎要触到面门的时候,本来一动不动的身体,忽然间凭空一沉,躲过了穿云燕子闪电般的一击。之后,在桂枝重又弹起的一瞬间,手中的钓竿微微一抬,钓竿上的鱼线甩动鱼钩,如软鞭般直取尚不及回身的穿云燕子。
穿云燕子心中一惊,知道不好,舌尖一顶上牙堂,用出生平绝学,身子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情况下,硬生生挪開两寸,堪堪躲过了钓钩。
不容他稍有喘息之机,鱼线上的钓钩竟然如有生命一般,一个回旋,又朝穿云燕子的腰间点来。
这一次,穿云燕子已是避无可避,只能哀叹一声,停身认输。
三招,正好三招,钓侠的身子几乎动都没动,便将穿云燕子击败。
笔直的钓钩在穿云燕子的身前猛然一顿,复又撤回,钓侠的功夫居然已经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巅峰境地!
“愿赌服输,我这就去六扇门结案!”穿云燕子刚要回身,忍不住又道,“前辈真的对我如此放心,如果我这一走不去结案,而是逃去天涯海角,恐怕就连您也无法再追到了。”
“哈哈,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以身涉险,自毁名声,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我敬佩都来不及,又如何会信不住。对了—阁下请稍等。”钓侠说着,手腕轻轻一甩,又将钓钩甩到了树下的石洞中,仅仅是半盏茶的功夫,再收回来时,钓钩上已多了一尾金色的鲤鱼。
—钓侠竟然用直钩钓上了这世间难得一见的赤鲤!
“这是我送给令公子的!”钓侠轻轻一笑,将赤鲤送到穿云燕子手边,“再者,此间事了之后,如不嫌弃,可将令郎带来我这里,老儿或可想办法,治好令公子之疾!”
“多谢钓侠!”穿云燕子眼中含泪,除了这四个字,哪里还能说出别的话来。
十天之后,圣上召见钓侠,欲赏以重金高爵,却不料钓侠飘然远遁,再也无迹可寻。
很久之后,有人看到钓侠在东海之滨钓鱼,身边跟着一个快乐的小男孩,相传是他的衣钵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