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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17阿宝

特别文摘 2017年9期
关键词:手术台上证明书危重

阿宝

某年,我接诊了一个从外地转来的危重患者。患者身世很可怜,从小没有父亲,由母亲抚养长大,孩子长大后倒也争气,自己开了一个小工厂,不料工厂爆炸,孩子全身大面积烧伤。

大面积烧伤患者一般要求早期去除坏死皮肤,但患者由于病情极其危重,难以耐受手术,手术一直没有进行。随着时间的推移,患者全身坏死皮肤开始出现严重感染,导致患者病情一步步恶化。

我和患者母亲谈话,结果我刚一开口,患者母亲一摆手拦住了我:“医生你不要说了,你要说的那些话我已经听医生说了无数遍了。情况我了解,救不活我不怨你们。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请你们尽最大努力。费用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把房子卖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残废了,我养着他;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无言以对。

患者当时的情况已经极其危险。要想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就必须立即手术,但是,这个手术损伤非常大,而患者当时已经奄奄一息随时有死亡的可能。不做手术,必死无疑。而在患者这种身体条件下做这么大的手术,手术过程会极为凶险,极有可能出现医生最怕碰到的局面:患者死在手术台上。

就算患者勉强从手术台上活下来,手术本身对患者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手术后患者病情会在已经极其危重的情况下进一步恶化。再恶化的结果,极有可能就是死亡。

当然,最幸运的结果是:患者能在医生全力以赴的救治下,顽强地扛过手术的打击,在全身大部分坏死皮肤去除并妥善覆盖后,在滑向死亡的深渊之前,达到那个病情的转折点,并最终得以存活。

我问患者母亲:“赌不赌?”

母亲说:“我赌,我相信你。”

我說:“那我陪你赌。”

手术结束了,但是,和预期的一样,此后患者全身脏器功能快速恶化,心肺肾都已经衰竭,完全靠机器和药物在生死线上挣扎。

那一段时间,我和红了眼的赌徒一样,24小时守在患者身边,操纵着最尖端的各种抢救仪器设备,和死神进行疯狂的搏斗。一次次把患者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但是,患者情况依然无法阻挡地不断恶化。某一天的凌晨2点钟,患者的血氧饱和度缓慢地却难以阻止地降到了85%以下。85%是一个重要的关口,再降下去,患者脏器就无法维持最低限度的氧供应,而此时,患者的呼吸机已经被我用到了极限,无论如何调整都没有办法改善了。

我坐在监护室的椅子上,一遍遍反复地检讨我的治疗方案,最后我确信: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默默地拿出一张死亡证明书,将患者全部信息填写完毕,只留下“死亡时间”一项空白。

当我放下这张死亡证明书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护士喊:“宁医生,患者的血氧开始回升了。”

我抬起头,看到监护仪上的数字缓慢地却趋势明确地在上升,87,90,92。患者血压开始稳定,尿量开始增加。

我苦苦等待的转折点到来了。在距离死亡无限近的地方,死神的镰刀已经碰到了患者的咽喉,但最终擦着咽喉而过。

我们,赌赢了。

当患者终于恢复神智,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时,母子相聚,抱头痛哭。

我悄悄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擦掉了眼中的泪水。

(摘自《八卦医学史2》鹭江出版社 图/王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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