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想象设计:技术和设计的交叉点
2017-05-16张云亭姚芳沁张晶胡晨希李蓉慧黄
张云亭+姚芳沁+张晶+胡晨希+李蓉慧+黄语晴+陆云霏+张菁
作为麻省理工学院电气工程和计算机科学的出色毕业生,John Maeda在1990年代总被人当成怪咖,因为像他这样有工程背景的设计师在当时非常少见。
到了2017年的春天,这位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前院长已经可以骄傲地在技术和文化盛会“西南偏南”上发出宣言,“如果你想在设计领域待下去的话,最好学会编程。一旦你又能做设计,又能编程,就能完成其他人做不了的事情。那些创新的技术公司就愿意找这样的人。”
也许不需要Maeda的提醒,很多设计从业者已经意识到,时代变了,如今很难将技术和设计严格分开。每一天,新的工具和技术都在为设计提供新的可能性,设计师的工具箱可从来不缺少新玩意。
这种紧迫的节奏,也令荷兰大都会建筑事务所(OMA)创始人、北京CCTV大楼设计者雷姆·库哈斯忧虑。他不断向建筑师呐喊,“如果我们不能将自身从‘永恒中解放出来,转而思考更急切、更当下的新问题,建筑这个学科不会持续到2050 年。”
2016年在哈佛建筑学院的一场演讲中,库哈斯又颠覆了建筑的含义,“平台(platform)、蓝图(blueprint)、架构(structure),这些建筑术语已经散播到了硅谷和IT业。尽管我们的速度对于硅谷来说太慢了,现代世界中,建筑可能不仅以实体存在,而应成为一种知识、组织或结构。”
当代社会,设计的确已经无处不在,并且持续改变我们每天的生活。“设计思维”(Design Thinking)成为时髦词汇,这个最早在15年前由IDEO创始人David Kelly提出的概念,如今能够在斯坦福、哈佛、耶鲁、加州伯克利等大学商学院的课程中找到,也受到很多技术公司推崇,认为“好设计就是好商业”(Good design is good business)。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没有比现在成为设计师更好的时候了。只是适应未来的设计师和过去将显著不同,而传统设计师和设计公司正在经历危机感。
早在2012年,伦敦明星家具设计工作室Barber & Osgerby就成立了咨询部门Map,聚焦新技術开发。他们发现,索尼和Google这样的大公司也开始寻求帮助。“和过去Vitra(瑞士家具品牌)这种传统客户很不一样,技术公司通常需要一些战略性的建议,并不要求给出一个具体产品。很多时候我们的工作都是预测性的,比如如何看待未来人们使用技术的方式。”这个发现让其创始人Jay Osgerby将Map变成了一个新技术和新产品的孵化器。
库哈斯和Osgerby都清醒地看到了未来—自己工作中的一部分可能被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技术替代,未来是技术和设计的融合。他们需要为此尽快作出改变。
技术公司看到的更早。根据LinkedIn的数据,技术领域的最高梯队公司正在激烈争夺设计人才。Facebook、Google、亚马逊去年雇佣的艺术和设计人才比前一年增加了65%,还计划招聘更多。
硅谷创业孵化器500 Startups创意总监陆怡颖对此评论说,“苹果依然是设计行业的强心剂。都卖手机和电脑,乔布斯把用户体验重新整合,这让人们意识到设计不仅是创造好产品,更重要的是体验。”而苹果产品的大众化,让乔布斯的趣味延伸到更多日常生活场景,如爱彼迎、Lyft这样的一大批独角兽公司,也将设计与技术绑在了一起。
世界不仅变得更复杂,也更加彼此相连。
20年前,纽约帕森斯学院媒体与设计系助理教授Sven Travis创立了“技术和媒体”项目,第一台搬进来的笨重电脑引起了老师们的集体忧虑。如今,走进这个位于旧金山联合广场附近的教学楼,你会发现这里更像一个工厂车间,到处都是学生们未完成的作品。这些经历让Travis成为一个十足的技术乐观主义者。
“比起二十多年前,现在整个世界更多由信息来掌控。二十年前,那些大公司根本不知道太多普通人的信息,但是现在人们会吃惊于他们了解自己多少。如果你问我未来十年对设计影响最大的是什么,不是computional,不是这些硬件,而是人工智能。”Travis说。
不过他更深信,“相对技术公司对设计的改变,设计更能为技术公司带来光明的未来。”来自中国明星建筑设计事务所如恩设计研究室的创始人郭锡恩也赞同这一点。他坚定地告诉《第一财经周刊》,“比起技术性或分析性的专业人才,任何创意人才都会有更美好的未来,因为我们没法被工具所取代。”
这个话题对于中国或许更具价值。Maeda今年在西南偏南上发布的《科技中的设计报告2017》显示,中国在设计师联合创立公司方面占主导力量,“中国现有1700万设计师,且每年有50万设计专业的毕业生。”
的确,设计行业在中国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繁荣。人人都在谈论设计,在意审美和品位的年轻消费者正快速成长,新兴技术公司对于创意人才需求不断,当前最时髦的概念“消费升级”面临的首要问题正是—如何通过设计和创意营销,来打动那些社交媒体上和全球其他地方同步的年轻人?
然而这种繁荣的背面,是中国远比那些设计产业成熟的国家成分复杂。不得不承认,中国的设计师面临两个平行的世界:一个是面对当下中国多元化的设计服务需求,一些传统品牌和公司仍把设计看作营销手段,而不是着眼于创造和改变;另一方面,受全球尤其硅谷文化影响,设计师们希望不断拓展边界,推动新产品的诞生,提供更有预见性的解决方案,而不是小说《The Circle》当中出现的反乌托邦场景。
《第一财经周刊》邀请了全球范围内22位来自建筑、产品、室内、咨询、教育等不同领域的设计师、创建者和思考者,让他们共同解读在这个技术变革的当下,设计应该如何想象未来。
#既尊重传统,也更加开放,更具科技感
“设计变得前所未有的主流及大众化,但要让大众理解什么是设计,设计怎么改变我们的生活、改变社会,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设计常被误用,错误地被引用、被使用,特别是在中国。我们想让世界知道这一点。我们深刻地理解目前的问题,而有一群人正在中国为改变这种现状而铺路。”
这段话来自如恩设计创始合伙人胡如珊今年在米兰接受EDIDA年度设计师颁奖时的发言。2004年,她与郭锡恩创办了如恩设计研究室。13年来,作为中国最成功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之一,他们尝试将中国传统文化以一种现代语言来传递,暂时没有受到技术的困扰。
室内改造项目“水舍”集中体现了他们的理念。设计保留了建筑外立面低调的水泥外观,只以木材造门,室内采用了大量裸露墙壁的方法。白墙,四方形木窗,但并不局限于传统格调,比如家具就用了德国设计师Konstantin Grcic的Chair One椅子。
改造的困難在于说服客户的中方合作伙伴,因为将这栋建于1930年代、历史文化价值有限的建筑的内部设计大量保留,花费的成本远高于重新设计。如恩设计坚持的理由是,“它代表了城市历史和中国民间文化的部分,应该被保留。”最终,“水舍”成为如恩设计的标志性作品之一,酒店本身也获得了商业上的成功。
郭锡恩认为,“设计思维很重要,它能展现出文化上的问题,并通过设计来解答。”水舍正是一个关于“城市、建筑/环境保护、文化象征和旅游”的综合解决方案,它面临的都是现代问题。“设计应该解决问题,不管是功能还是文化。我们更关心设计的目的,而不只是展示一个亮眼的效果或一种设计风格。”他说。
这种以重视传统为核心的设计,与另一种新兴的硅谷文化并行。
Denise Cherry是设计工作室Assembly的创始人和设计负责人。Assembly为硅谷创业公司做室内设计,正在实施的项目包括Uber旧金山Mission Bay总部、匹兹堡创新中心、Pinterest旧金山总部等。此前她为设计工作室O+A工作。
在硅谷,创始人大多相信自己做的事情,他们可以直接地说清他们是谁、想做什么。更重要的是,“硅谷这些技术公司的创始人、CEO往往和公司是一体的,就像伊隆·马斯克,你会认为特斯拉是马斯克的一部分,反过来马斯克更是特斯拉的一部分。这在一些传统行业的CEO身上比较少见。”Denise Cherry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这也令硅谷的公司办公空间可能源自明星创始人个人的主张和态度,或者崇尚自由、开放、协作,以及积极向上的硅谷精神。
2008年设计Facebook总部对Denise Denise Cherry来说是里程碑事件。“他们非常关心一个办公室能变成什么样,这个空间讲什么故事,对公司文化有鲜明观点和强烈的表达欲,希望设计语言把这些翻译和呈现出来。”总部大楼内体现了Facebook“未完成”的公司文化。建筑本身非常简单,一点都不时髦,刻意外露的管道和电线提醒员工,“我们只完成了使命的百分之一。”因为这个项目在Facebook内部获得的认可和在行业里引起的共鸣,Denise Denise Cherry也得到了更多客户。
这显然对设计师提出更高要求。“过去要求专才,比如客户要椅子,你就设计一把椅子。Assembly现在需要的是能解决问题的通才。做一个项目就是解决一个大的问题,设计师要把它分解为一个个小问题,像解题一样。”
从尊重传统到开放自由,这两种风格也许在未来会长期并行。郭锡恩也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设计会同时向未来感以及原生态的方向平行推进。大部分会变得更有科技感,一种对乌托邦及异次元的解读,让设计和产品看上去像是电影的而不是日常的。但还是有人会怀旧,并向往回到旧世界来解读设计。”
TAKE AWAY
●硅谷文化影响下的办公空间,更强调公司文化、创始人气质和开放自由的体验。
●室内设计仍会以精品酒店或其他形式,让传统以适应现代生活的方式延续,看不到太多技术的影响。
#未来的设计师不是艺术家,而是合作者
Jay Osgerby联合创立的Barber & Osgerby是英国著名家具设计工作室,但少有人知道,他还管理着公司旗下两个分支业务—建筑设计部门Universal Design Studio和咨询部门Map,而后者在Osgerby看来代表设计公司的未来趋势。
成立于2012年的Map定位介于设计、制造和创业之间,聚焦新技术的开发。随着Barber & Osgerby的成长,他们越来越多为索尼等大型技术公司做顾问工作,这让他意识到需要适应技术公司快速变化的周期。
“很多情况下的工作都是预测性的,比如未来人们如何使用技术,Map就要把这些技术翻译给普通用户。”Osgerby说。要做到这点,他们得知道最前沿的技术、最新的技术趋势,而这些大都发生在小型创业公司中。于是Map投资扶持创业公司的产品开发,收取一定费用,并占有一定股权,这和孵化项目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在Osgerby眼中,技术是“必要的邪恶”(necessary evil)。一方面,它推翻了创造门槛,任何人都能在网上找到资源成为一名创客;另一方面,人们更愿意消费体验而非产品本身。“设计反映了当下人们如何看待世界,但很多情况下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设计师就要通过吸收当下社会方方面面的元素,看到未来会怎样。今天的设计师要有不同领域的知识,才能激发新的创新。”Osgerby说。
20多年来,他见证了设计从最早不被人重视的装饰,一步步走到今天无所不在的地位。正因为设计,一个产品才有了用户,接下来有了包括生产、技术、成本、营销等环节,设计也从项目之初介入,保证为它界定的用户服务,合作变得越发重要。“每个人都提出自己的点子,哪些可能,哪些不可能,这就是设计的过程。设计师不是艺术家,而是合作者。”Osgerby说。
不过,设计被肤浅地理解成“好看”这一点至今仍困扰着包括法国家居设计师Ronan Bouroullec在内的很多设计师。“设计成为了形容词。我们说设计椅子,往往看到最差的设计,因为它是装饰性的。设计师必须应对这种变革,产品是人造的,不是自然产生的,设计要聚焦在产品的某一方面。”Bouroullec说。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很多技术公司愿意称自己为设计公司,因为它们做了部分设计师该做的工作。有英国乔布斯之称的戴森工业的创始人James Dyson就创造出了依靠离心力将灰尘污渍分离的新除尘方法,颠覆了吸尘器行业。Dyson喜欢称自己为一名工程师,尽管他是学设计出身。
“很多设计或技术公司存在这样一种观点。需要组建一个设计师团队,将工程师的工作转化为充分考虑消费者和能够变成商品的东西。我认为这完全是胡说八道。”Dyson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在戴森,没有设计师,只有“设计工程师”。他们不仅要理解复杂的技术,还要将它转化为简单易用的产品。换句话说,好的工程就是好的设计。在Dyson眼中,好设计的标准只有一个—解决人们的现实问题。為了让产品好看而在核心技术上妥协并不能算好工程师,也不会给消费者带来更好的产品。
与Osgerby一样,Dyson也感受到技术快速演变带来的紧迫感。“新晋设计师能利用3D打印和众筹将产品引入市场,从而大大缩短开发时间和成本。速度是产品设计的最新趋势。”通过每年的James Dyson设计大奖,戴森资助年轻设计师出色的发明创造,包括方便鱼类逃生的拖网发光逃生环,从空气中捕捉水分的能量收集系统,以及针对欠发达国家的低成本充气保温箱等。这些产品看似怪异,但都拥有工程技术专利,戴森也能从这些年轻人身上得到灵 感。
从艺术家转型为设计师的瞿广慈在面对技术的压力时倒显得很淡定。瞿广慈在2010年成立了品牌“稀奇”,开始做一些配饰和产品设计,并与精品酒店、时尚买手店以及顶级博物馆商店等达成合作。“艺术家还是会有温度一点,我不是为自己设计,而始终记得在为别人设计,得考虑他的需求和舒适,这种感受力就是设计师和艺术家有点不一样的地方。”瞿广慈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瞿广慈不像Dyson那样追求颠覆性的设计。更多时候他在考虑,在产品原有功能的基础上,通过材质或者艺术性等来实现一种延展性的创新设计。
这不难理解。杯子在装水之余,也能传达一种情绪,这就是由设计师开发出来的新功能。在技术无所不在的当下,一些人会怀念有个性的设计、手工制作或带有温度的设计。“全世界的产品同质感特别强。要做一个和其他所有产品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是非常难的。我们要做的,一是如何与众不同,二是如何创作功能之外的功能。”瞿广慈说。
TAKE AWAY
设计反映了人们如何看待世界。今天的设计师要有不同领域的知识,才能激发创新。
设计师不仅要理解复杂的科技,还要将它转化为简单易用的产品。
#不仅反映各方诉求,还包括一切生活方式
伦敦设计博物馆新馆于去年年底正式开放,它的建成来之不易。
新馆建筑原址是英国联邦学院(Commonwealth Institute),始建于1962年,是英国的二级保护建筑。从2002年开始一直空置,地方政府一再试图撤销其保护建筑的身份以获得更大权限的改造,都未获批准。2006年,它一度面临摧毁困境,因为地方政府实在无力负担其高昂的维护费用。这时地产开发商Chelsfield打算开发这块土地,它的旁边就是Holland公园,这种直接联通一个公共公园的私人住宅在伦敦不多见,开发商很看好其价值。
开发商找来了荷兰建筑事务所OMA设计了3栋建筑共24套住宅,但身为保护建筑,哪里都碰不得的英国联邦学院却仍然空置。地方政府为甩掉这个包袱,表示如果不开发英国联邦学院,整个地产开发项目都不批。卡在中间的OMA为它设想了多种用途,艺术博物馆、时装秀场、总部大楼……直到设计博物馆为了扩建搬迁,才看到希望。
最终OMA负责了整个建筑外形结构的设计和改造。为满足一座现代博物馆的需求,在改造中,除了屋顶以及建筑支持架构外,整个建筑几乎重建。
“设计是对当今社会的解读,并一定程度上预测着未来趋势。你看到现在建筑界流行地标型的夸张建筑,这与人们当下想要炫耀自己的心态分不开。建筑师现在一定程度上和开发商没两样了。”OMA的合伙人Chris van Duijn对《第一财经周刊》说,他曾参与了OMA为中国央视总部大楼所做的设计。
不过van Duijn认为,伦敦设计博物馆这个项目有着特殊的社会意义。通过房价得到的收益,将被用于更积极的公益事业。整个改造花费的8000万英镑(约合7.14亿元人民币)全部来源于24套住宅出售所获得的资金。设计博物馆不仅几乎免费拿到这栋建筑,接下来的375年还无需交房租。如果没有设计博物馆,开发商拿不到开发许可,如果没有开发商,设计博物馆也没钱重建。“设计师变成两者间的协调者。你可以说现在的设计师拥有无限的权力,但另一方面也一点权力都没有,他不过是把大家叫到一起,坐下来好好谈。”van Duijn说。
“二十年前我读建筑学的时候,就有五六种不同流派,或者说五六种理解世界的方法,接下来会更多元,我们需要创造一个文化契约,让这些不同和谐相处。”麻省理工学院(MIT)建筑学教授Nader Tehrani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在他看来,目前最大的挑战来自互联网。互联网让每个人能接触设计,以低价做出好设计的压力越来越大。设计师整合的能力是能创作出伟大设计的重要原因。“建筑师不但要设计出好建筑,还要设计出好的客户跟投资人。他必须善于沟通,对不同的想法整合和筛选。”Tehrani说。这正是OMA在伦敦设计博物馆项目中所扮演的角色。
与此同时,建筑设计的定义也变得模糊不清。“传统建筑设计只限于设计房子,这种职业已经不再需要。经历了硅谷给我们带来的生活方式的改变,我们也在扩展建筑设计的定义,它包括一切生活方式。”日本建筑师隈研吾对《第一财经周刊》说。他同时和影响了中国年轻人生活方式的品牌之一无印良品保持合作。
技术已经能够取代传统建筑设计的基础工作,从而把建筑师解放出来整合更多元素,更好地发挥监管者和合作者的角色。“二十年前,我们非常重视数据景观(datascaping),搜集那些与设计属性有关的信息,将其转化为图纸。现在,软件部分替代我们的工作,‘生成模型这一过程已经在用程序来完成。现在更重要的是,判断该搜集什么样的信息。”荷兰建筑设计事务所MVRDV的联合创始人Nathalie de Vries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TAKE AWAY
设计师既可以有无限权力,也可能一点权力都没有,设计师整合的能力是创作出伟大设计的重要原因。
●建筑可以被看作一个塑造和改善环境的機器,反映各方诉求同时,共同参与其设计。
#设计师和工程师未来难以区分,他们可能被称为“创意工程师”或“程序诗人”
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拥有全球最出色设计教育的原因之一,或许是预见了二十年之后的图景。
早在二十年前,其媒体与设计系助理教授Sven Travis就创立了“科技和设计”这一硕士项目。设计一直在变,技术和设计彼此介入越来越深,而他二十年来只做了这一件事,而且预见一点点成为了现 实。
“那会人人都在谈论网络,虽然和现在不能比。”在Travis印象中,当把第一台电脑搬进学校的时候,很多老师都担心这会毁掉设计教育,让传统消失。二十年后,他们想让全球最新的技术产品—无论VR还是AR—更快进入课堂之中。
至于被广泛谈论的热词“设计思维”(D e s i g n Thinking),Travis并不觉得它改变了什么,“它并不导向成为设计师之路。”
“我不是说我反对设计思维。帕森斯的项目是让学生不仅做研究、搞分析,更多能在这里建造起实在的东西,这才能带来改变。”Travis说。
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工业设计和批判设计研究员Matt Malpass也持同样的观点。他认为,无论设计思维用在多抽象的领域,都得像产品设计师一样从设计制作(Design Doing)入手。“通过动手,感受产品出现在你手中之前所要经历的风险,对细节掌控,才能形成认知关联。”
Maeda也终于迎来了这一天。1990年代末期,只有几个像他这样有技术背景的设计师—Inkling的Peter Cho、Opower的Deena Rosen以及Flipboard的Marcos Weskamp,这些现在很少有人知道的名字当时预见了技术和设计融合的未来。
如今,Maeda在设计行业的地位,相当于巴菲特在金融领域的。他在MIT的媒体实验室工作了十年,接下来成了罗德岛设计学院的院长,又去投资机构KPCB做了几年设计合伙人。更重要的是,人们会期待他每年发布的《科技中的设计报告》。不久前,他进入了技术公司Wordpress的母公司Automattic,担任计算机设计负责人。
“如果拿传统设计师(工业设计师、平面设计师、家具设计师)和如今的程序化(computational)设计师比较,后者大部分使用的是计算机语言,设计的产品会不断演化。如果说传统设计能影响到几百万人,后者能影响到数以亿计的人的生活。”Maeda说。
2004年以来,包括埃森哲、德勤、Capital One等公司先后收购了71个独立设计咨询公司,其中50桩并购都发生在最近三年。这让Maeda更直接认为,“如果想在设计这个行业待下去的话,最好学会编程。”
在他看来,最成功的设计师善于利用一些看不到的材料—语音、代码、语言。他们能够设计现在最流行的小机器人(Chatbot)以及人机交互的语音界面。UX设计师Susan Stuart则认为,UX设计和写作没什么区别,本质上都是在假设“如果”会怎样。
帕森斯课堂里也出现了更多程序员和工程师,他们正是Maeda提到的技术公司想找的人。“技术吸引了更多人参与和改变设计,”Travis说,“这个世界转变之快,技术带来了大量数据和隐私难题,他们要想控制这一切变化,就得设计它们,最好能正向地去影响它,而不是带来负面效果。”
Travis称这些人为“创造性技术专家”(Creative Technologist),或者“Code Poet”(程序诗人)。这些人会用程序来表达自己,对整个设计行业带来更多影响。
硅谷所代表的技术,会给设计带来一种光明的未来吗?Travis不假思索地回答,“应该说设计会给硅谷带来光明未来。那里正在发生一种汇合。设计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奇妙,甚至就是一种必要。设计师比任何人都更善于思考可能性。”
作为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博士研究生,Pip Mothersill如今在思考程序化设计,或者说,怎么让设计语言成为一套套程序。她此前在宝洁担任过多年的产品设计师,周围的很多朋友依然为大公司做传统的产品设计师。她开玩笑说,如果自己的博士能顺利毕业,令程序替代了大量传统设计流程,很多朋友真的会有危机感了。
“不过,我想对那些设计师说,别恐惧技术。很多人坚持说依然需要实体工具,画草图。不用刻意忘掉这些传统,但也不必为此恐惧科学。即便计算机建议了一些设计,还是需要人类将它们连接起来。我试着去平衡什么是人类擅长的,什么是机器擅长的。”Mothersill说。
技术的确令设计以另一种方式理解世界。Malpass认为,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这也是设计师为何越来越重要。“电脑技术、人工智能、自动化等引入了更复杂的系统,人类在世界范围内的迁徙也带来复杂的问题和机会。设计师就是要解决问题。如果没有问题,设计师也就不存在了。”
设计界如今也兴起创业文化。设计师们开始像在好莱坞那些小型制作公司一样,愿意以更灵活的项目制的方式工作,而不愿意受到大公司的束缚。Jan Chipchase就是其中之一。他将自己定义为一个人类学家,在创办Studio D这个小型设计咨询公司之前,他担任了最有影响的设计咨询公司Frog的创意总监。
他的职业经历也伴随着对设计行业理解的变化。他20多岁的时候,毕业没多久,就被要求用设计前端软件完成任务,随后读了交互设计的研究生,而且花了很多时间来理解设计的不同面向。但他最重要也很难被替代的经历,则是通过在全球范围内四处旅行,来理解人们的真实需求。“对我來说,技术如何变化,谈论设计时最不能被忽略的是,直觉和意识。”Chipchase说。
“在美国和欧洲一些地方,人们渐渐意识到设计处于高位,所以会有人用设计思维这样的词。多亏了教育、信息自由流动、产品设计周期变短,设计素养(Design Literacy)变得越来越重要。”Chipchase说。
IDEO中国区联席执行总裁黄智恒也觉得,设计民主化真的在发生。“如果要说设计面临了什么挑战,则是现在对设计师的要求越来越高了。一个好的设计师不但要会设计,还要有设计思维,并有创意领导力,”黄智恒说,“比如,很可能我们以后需要的不是设计得更好的橱柜,而是我们以后不再需要橱柜了。”
TAKE AWAY
如果说传统设计能影响到几百万人,程序化设计师能影响到数以亿计的人的生活。
设计师比任何人都善于思考可能性。如果没有问题,设计师也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