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遇见你
2017-05-15黄韫秀
黄韫秀
1. 万凌
作为一个初中女生，我实在不想被那么多人封为女神，唉，谁让我有一张精致的脸蛋和一双又长又白又细的腿呢。
总是站在我旁边的这个女孩叫之秋，个子不高，皮肤不白，五官倒还算端正。其实，我蛮想做她这样的人的，平凡不惹眼，也不会遭人嫉妒骚扰，日子清闲着呢。直到有一天，我才发现我错了。故事，从这里开始——
这天我们正走在食堂里，迎面走来一个男生，长得溜圆不说，脸还特别丑，眼睛眯成一条极细的缝，嘴唇倒厚得惊人。听见有人叫他“于东山”，我不禁皱紧了眉：这就是那个土豪的孩子？果然很丑。只是，不知道是谁放出了传言，说他于东山喜欢我万凌——不过是喜欢女神罢了，多正常的事儿，真不知为何会如此疯传。
那男生果然很快将目光移到了我们这边，只是眼睛太小实在看不清是什么眼神，不过很快便又转回头去，脸颊竟还起了点点绯红。我正打算装作没看见地经过，谁料身旁之秋先打了个响亮的招呼：“嗨！”
于东山咧开嘴露出一口雪亮的牙，嘿嘿傻笑起来。
“不是吧，你和暴发户的孩子关系这么要好？”我藏不住满脸嫌弃地说。之秋一脸认真地说：“于东山不是暴发户的孩子。”我还以为她会说没那么要好呢，“不是会取‘东山这么土俗的名字？”之秋仍然一脸认真，眼睛却亮了亮，有些兴奋地说：“这个名字是有典故的：月出于东山之上。你看，于东山。”
之秋的眼睛又亮了亮，“怎么样？是不是瞬间觉得很有文化？这叫深藏不露。别看他长成那样，其实很有内涵的……”
这这这，是收买闺蜜的节奏啊。
我伸手捏了捏之秋软绵绵的小脸蛋，笑道：“你最有内涵了！亲爱的，你把我卖了几钱啊？”之秋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气呼呼地追着我打。
2. 御风
我是御风。这是个有内涵的名字，因为我爸姓冯，所以我就叫“浩浩乎如冯虚御风”的冯御风。但是，老爸啊，那个字念“凭”，不念“缝”。为此，我被同学耻笑千年。
初中时遇到了一个叫于东山的家伙，得知我的名字之后非常高兴，说我们有缘分，名字是同一出处。我把《赤壁赋》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名字在哪儿啊？”他十分兴奋地叨叨道：“‘月出于东山之上的于东山，怎么样，是不是有这么一句。”我无语，真不是长大后读了书才发现这个巧合的？
这天他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儿，叫之秋。是“壬戌之秋”的之秋，这就是缘分！我说你有病吧，这什么奇怪的逻辑，纯属巧合好不好。
于东山坏坏地笑了笑，满脸的肉皱成一堆，说：“走走走，哥带你去看我女神。”我们埋伏在去食堂的路上，于东山十分兴奋地指着远处走来的一对女孩儿狂叫：“看看，看看，就是那个女孩儿，就是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个高挑美艳的女孩儿，皮肤白皙，头发黑亮，特别是牛仔短裤下的一双美腿，又长又白又细，闪瞎人眼。我正准备“嗷”地怪叫一声，于东山抓紧了我的手臂，抑制不住激动地说：“看！那个黑格子衬衣的女孩儿，她就是之秋！”
呃——黑格子衬衣的是长腿美女旁边的女孩儿，看上去好瘦，不过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
“这种女孩儿会怎样应对突然出现的丑男追求者？估计理都不会理吧。”我如是说。于东山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么蠢”，然后勾起了嘴角，“谁说我要追她了？”
第二天，满大街都在传于东山喜欢万凌。万凌，是那个长腿美女，不是之秋。
难道说，我们的偷看行为被发现并曲解了？要是传到之秋耳朵里可就糟糕了，于东山这家伙肯定正为此懊恼忧伤吧。
谁知再看见于东山，他却告诉我说那消息是他自己放出的。我说：“你蠢啊，之秋听到会怎么想你？”于东山嘿嘿一笑，说这样子会显得自然一点。
我揉了揉太阳穴，瞪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3. 万凌
最近分了班，我和之秋分开了，不过我们仍是很好的朋友。那个叫于东山的男生和他的叫冯御风的小跟班和之秋分到了一个班，据说这冯御风还是个学霸，这下之秋可有对手了。
这个于东山不会对我将来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了——我如此断言。事实证明也确实没什么影响。
不过，只是对我而已。
4. 御风
有些事让我难以接受——于东山这家伙不抄我作业了！可他仍然从未被老师骂过，这什么节奏，他决定自己写作业了吗？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直到有一天座位微调我坐到了他的旁边，才发现了真相。
晚自习。于东山无比自然地碰了碰坐在前面的之秋，之秋无比自然地转过来，一抬下巴，伸出一只手。于东山嘿嘿地笑了，原来就小的眼睛更是看不见了，然后他翘着一边眉毛压低声音，“猜猜今天是什么？”
那个叫之秋的女孩似乎竭力想保持酷酷的表情，可惜牵起的嘴角暴露了她的心，还顺便带弯了眼睛，一双双眼皮的大眼睛弯起来十分可爱。
“唔，是什么呢？上次已经送了EXO周边手链，让我想想，我还告诉过你什么我喜欢的东西……兔子？比萨？不过要是真把比萨做成链子的话倒也挺有趣的……”之秋一只手放在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 ，一脸严肃认真。
“锵锵——”于东山嗲声嗲气一声叫，掏出一条黑绳子的链子来，那是一个埃菲尔铁塔的挂坠，漆成带点金黄的古铜色，既古朴又时尚，是条蛮纠结的链子。“哇，好棒！”之秋开心地笑起来，接过链子把玩着。
这会儿于东山这家伙肯定是心里乐开了花，但他仍然故作正经地干咳两声，然后一脸得意洋洋地伸出一只手。之秋嘟起嘴，抽出作业本放到于东山桌上，豪气万丈地说：“喏，抄吧，小心点。”
真相大白！原来这家伙不是不抄作业，而是抄别人的作业。
此刻我有一种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被别人拐走了的错觉，不对，也不能说是错觉，就是被拐走了。
下课铃响，之秋开开心心地找她闺蜜玩去了，我鄙夷地说：“还锵锵呢，于东山你可以呀。”于东山抄着作业，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来，“锵锵是之秋的用语，意为惊喜来了。”
“一天一条啊，看着不贵呢。”我继续说着，竟在话语中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醋味。于东山照样一本正经，“贵了她能要吗？再说也不是每天都有。”
于东山这小子的日子过得挺欢快，每天和他女神斗斗嘴、聊聊天，扯七扯八，还动不动来个“锵锵”，我都快看不下去了。为什么看不下去？因为这家伙不可能和之秋在一起的。之秋是谁呀，班级第一的人物；他谁呀，倒数第一的角色。
这于东山一个人在那里傻呵呵地笑，我咽了咽口水，硬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5. 万凌
之秋在把玩一条EXO的周边手链，这已经是本月第五条新链子了。我问她谁送的，她只说是个男生送的。
我说人家那不明摆着对你有意思么，她说才不会呢，再说那个男生长得可丑了，而且学习也不好。学习不好？那就好，高中自然就甩掉了。她一愣，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那高中是不是没有免费链子可以拿了？”我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说：“咱们之秋多可爱的人啊，你要链子姐姐给你买。”
就是，咱之秋那么可爱，搞不好会让那个男生去整个容再认真学习力争考上和之秋同一所大学呢！整个容是大前提，不然我家之秋是绝对看不上的，最多……只能当哥们儿吧！
6. 御风
于东山这家伙抄作业被抓了个现行，尽管他死死捂住被抄的作业本，老师还是一眼认出那清秀的字就是之秋的了，之秋这样的女孩哪会撒謊，三下两下就全都招了。
两人一起做俯卧撑，于东山一直歉疚地用眼睛瞄着之秋，生怕她从此再不理他了。
之秋倒是淡定，做完二十个俯卧撑，喘着粗气瞥了于东山一眼，然后拍了拍小胸脯依旧豪气万丈地说：“没事，以后，我还给你抄！”
此刻于东山的心情大概可以用“荡漾”来形容，而我也几乎泪流满面了：呜呜呜，这个笨拙的家伙，换来这样一句话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啊。
第二天，于东山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根链子给我看，我一看吓了一跳：链子上串着一枚戒指！“你……打算表白啊？”我迟疑着问。
“才不呢，”于东山又斜了我一眼，“表白多俗气，要让她自己懂得我的心意，然后就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于东山一脸兴奋，拿眼镜布把那链子里三层外三层包了起来，“哎，你说，之秋收到这个会是什么反应？”“唔，大概会很高兴的吧。”我敷衍地回答道。
庄严神圣的时刻到了，之秋如往常一样伸出一只手。于东山咽了口口水，有些颤抖地取出链子，放在之秋的手上。之秋看了一眼，一如往常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哇，好棒。”然后把作业本放在于东山的桌上，又转过身去。
于东山就这样愣愣地盯着之秋的后脑勺。我默默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推过一张小纸条，“你看，她不是很高兴嘛。”一会儿，于东山把纸条推了回来，“是很高兴，可和平时一点差别也没有。你说她到底知不知道我的意思啊？”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几次提笔，几次叹气，终于狠下心写下，“反正她也明白，高中后你们自然不会再有联系了。”
于东山看着那张纸条，愣了好久好久。
7. 万凌
日子极正常地过着，最近一次考试的成绩贴在公告栏上，之秋还是第一，冯御风还是第二，我嘛……我用指尖点着名单向下滑，一个名字映入眼帘：于东山？他脱离倒数第一了？
这天，我和之秋在食堂里走着，她突然很兴奋地拽了拽我的袖子，指着不远处走过的一个男生，“你看，你看，那个于东山，他减肥了，瞬间帅多了有没有？”
怎么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我不耐烦地朝之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果然是于东山，许久没注意，他瘦了不少，尖下巴都瘦出来了，可惜小眼睛还是看不见。我低头对上了之秋闪亮亮的大眼睛，叹气道：“嗯，瘦了。”
之秋想要的话大概是“帅了”，可没办法，于东山再瘦也只能算“端正”，算不得“帅”。
8. 御风
于东山这家伙疯了。不仅疯狂学习还疯狂锻炼，生生瘦成了个尖下巴。你说他要疯自己疯呗，偏偏还要拉上我，逼得我一遍一遍给他解释各种奇怪的题目。
“看见没，这个是桥。拱桥。然后有一个小物块浮在水面上，水位上升，小木块向上移动——”我用本子和橡皮一遍遍演示这个题目，旁边的同学已经笑得不想再笑了，于东山仍然一脸纯真无邪，“等等——拱桥怎么会移动呢？”我怒吼，“不是拱桥在动，是小球在动。对小球来说，拱桥在动。相对运动！相对运动有没有学过啊你！我……去……”
于东山锲而不舍地摇晃着趴在桌上的我，“哎，别啊，再给我讲一遍嘛，我还没懂呢。”我无力地拨开他的手，头也不抬地说：“你干吗不直接找之秋给你讲去，多浪漫啊？”
不用看就知道，于东山又是那种不屑的神情，“你真是书呆子啊，当然要一鸣惊人了，这样她才会惊觉我是多么多么地努力。”
于东山又来拽我，我无力地垂下了手，“不行不行，脑细胞死了大半了，更悲哀的是它们不是被难死的，是被急死的。你别逼我，再逼我我死给你看。”于东山沉思片刻，无比欢快地接道：“那我们去跑步吧，劳逸结合嘛。”
于是乎，我坐在操场旁边的长椅上，看着于东山一圈一圈地跑着。太阳快落山了，今天的晚霞是金色的，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于东山瘦了，是健康地瘦了。
我有点感谢之秋，是她让这个少年学会上进。年少时懵懂的感情竟能生出这许多许多，我望着塑胶跑道上那个缓缓移动的身影，有点想叹气，却找不到叹气的理由。
9. 万凌
中考结束了，我和之秋如愿考上市第一中学。
要说中考成绩出来时，让我最震惊的，应当是那个曾经的土肥墩于东山了吧，他竟摆脱倒数考进了市第二中学。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之秋把所有收到的链子放进盒子里，还送了我一条，说因为反正她有很多。我猜这个大概是她自己买的，借口送给我的吧？因为那上面的挂坠是我喜欢的，而不是她喜欢的。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存，毕竟这可是之秋送的啊。
10. 御风
于东山没有考上一中，他独自一个人消失了很久。
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张傻呵呵的笑脸了。他捶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兄弟，以后你给我盯着之秋啊，别让别的男人把她拐走了。”
于是此刻我就坐在之秋的后面，听她和新认识的女孩谈天。“哇，你这个铅笔盒上的链子好漂亮。”“漂亮吧，是一个男生送我的，他还送了我好多呢！”之秋一脸得意。
女孩用一种“不用说我懂”的眼神看着之秋，之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嗔怪道：“哎呀，想什么呢你？那个男生长得可丑了。”“可是你漂亮啊。”女孩笑眯眯地回答。
之秋嘟起嘴，轻声说：“别乱想，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突然很想骂于东山，但他不在这里，我也就失去了骂人的力气。
但是，之秋望着那条链子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坚定和快乐，对于她来说，不管是不是爱，于东山都是记忆中重要的人吧。还好，是之秋这样的女孩——还好于东山这小子喜欢的是之秋，他才能够真正意义上地成长起来，变得优秀。
谢谢你啊，之秋。因为，最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就是年少的喜欢。还好，他遇见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