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诗中的“张明府”和“张郎中”考
2017-05-12周宗迪
【摘 要】 本文考证唐田园山水诗人孟浩然的生平与官场人士交友唱和的诗,而在这些诗中涉及了诸多的官职。笔者试图从孟浩然的社交范围中来对其中的一些官职及其相对应的人加以考证,并以此来考究孟浩然仕途发展情况。认为张明府、张郎中即张愿,有人认为是张子容的说法证据不足;同时,可以看出孟浩然并非一个纯粹无关政事的隐士,其是在无入仕机会的境遇下做出的不得已的选择而已。
【关键词】 张明府;张郎中;张子容;入仕态度
在盛唐人士乃至今人的眼中孟浩然更是一位洒脱阔达的隐士,其超凡脱俗、淡泊名利。但纵观他的诗篇,可明显的感觉到其一生都是处在入仕与退隐的矛盾痛苦之中。在其诗篇中有诸多与官员交友的诗,本文选取目前争议性较大的“张明府”及“张郎中”两个官职进行考证,并对孟浩然在交友圈内所反映的入仕态度作以分析。
一、“张明府”考
在孟浩然诗中含有诸多与“明府”的诗,譬如《与白明府游江》、《陪卢明府泛舟回作》、《临涣裴明府席遇张十一房六》、《崔明府宅夜观妓》等。“明府君”的略称。汉人用为对太守的尊称。《汉书·龚遂传》:“明府且止,愿有所白。”《后汉书·张湛传》:“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轻。”唐李贤注云:“郡守所居曰府,府者尊重之称。”唐以后多用以称县令。唐代别称县令为明府,称县尉为少府。后世相沿不改。但值得注意其诗集中大量有与“张明府”相关的诗,如《和张明府登鹿门山》、《同张明府碧溪落》、《奉先张明府休沐还乡海亭宴集》、《寒食张明府宅宴》、《同张明府清镜叹》、《秋登张明府海亭》等,可见孟浩然与“张明府”结交甚笃,而“张明府”何许人也需进一步考证。而在孟浩然的社交圈中有多位张氏官员,可考的有张九龄、张愿、张子容等,笔者认为孟浩然诗中的“张明府”为张愿的可能性相对较大。
第一,孟浩然作有《奉先张明府休沐还乡海亭宴集》,可知“张明府”曾作奉先县令。据《元和郡县图志·卷一﹒关内道一·京兆府》曰:“奉先縣,本秦重泉县,后魏省,至孝文帝分白水县置南白水县,西魏改为蒲城县。本属同州,开元四年以县西北三十里有丰山,与此置睿宗乔陵,改为奉先县,隶京兆(今陕西蒲城县)”。[1]《唐会要》卷七十云:“新升赤县。奉先县,开元十七年十一月十日升,以奉陵寝,以张愿为县令。”[2]可知张愿曾做过奉先县的县令,而诗中的“明府”就是唐代县令的别称。又张愿为奉先县令的时间为开元十七年(729年),而此时的孟浩然也恰在长安应进士举,滞留京洛。孟浩然生于武则天永昌元年(689年),开元十七年时为四十岁,二人在时间上是重合的。且通过《新唐书·卷二百三》记载:“张九龄、王维雅称道之。维私邀入内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维以实对,帝喜曰:“朕闻其人而未见也,何惧而匿?”[3],据此我们可推断此时的孟浩然已有相当的知名度。二人处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且皆具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张愿与孟浩然在此时是极有可能会有交集的。
第二,从还乡时间考。开元十七年秋张愿休假还乡,据《唐故朝散大夫著作郎张府君墓志铭并序》:“侄子愿述:君讳漪,字若水,范阳方城人。四代祖策,从后梁宣帝去西魏,子孙遂家襄阳焉。”[4]张愿此时所归的家乡应是襄阳。襄阳,西汉始置,东汉时属荆州南郡,魏晋时期置襄阳郡,郡治在襄阳城内,西魏改称襄州,属襄阳郡。唐武德四年改郡为州,贞观初年置山南道,属山南道襄州,今湖北襄樊市。而孟浩然在举进士不第后也返回了襄阳,“年四十来游京师,应进士不第,还襄阳。”[5]孟浩然所作《奉先张明府休沐还乡海亭宴集》:“自君理畿甸,余亦经江淮。万里音书断,数年云雨乖。归来休澣日,始得赏心谐。朱绂恩虽重,沧州趣每怀。树低新舞阁,山对旧书斋。何以发秋兴,阴虫鸣夜阶。”[6]对二人各自的经历进行了回顾,诗歌中对二人重逢的喜悦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另孟浩然诗歌中还记其登张愿海亭、与张愿登鹿门山、于张愿别业碧溪同作诗章、寒食日与张愿家宴等二人交友事迹,足见二人情谊甚笃。
所以,从上述的时间地点上分析孟浩然诗中的“张明府”即为张愿是较为吻合的。
二、“张郎中”考
同时在孟浩然诗中含有与张郎中交往的诗,亦如《卢明府九日宴袁使君张郎中崔员外》、《卢明府早秋宴张郎中海园即事得秋字》、《同卢明府饯张郎中除羲王府司马就张海园作》、《张郎中梅园作》、《送张郎中迁京》、《同卢明府早秋宴张郎中海亭》等,与“张明府”同样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张郎中指的是何许人也。
第一,从他人的墓志来考。首先,在《唐故秀士张君墓志并序》中有关张愿家族的记载,“君讳点,字子敬,其先范阳方城人也。轩辕锡族,司空分派,繁衍广大,自北徂南,九代祖贞,从西晋入东晋。六代祖策,去西魏自南齐,迁宦奕叶,因家樊沔。祖汉阳郡王中书令谏之,佐命元勋,建封立庙,服器有具,子孙其昌。……君之兄驾部郎中愿,痛萼跗之不禄。”[7]其次,在《大唐谷城县令故张府君墓志》也有提及张愿曾任“郎中”一职,“公讳曛,字继明。范阳方城人也。五代祖策,梁岳阳王谘议参军。……曾祖柬之……考讳愿,皇驾部郎中,曹、婺等十一州刺史,吴郡太守,兼江南东道廿四州采访黜陟使。公即采访之第八子也。”所以,从这两个相关的墓志来分析张愿确实曾经任职过郎中的。
第二,从诗中所提及的地点考证。《同卢明府早秋宴张郎中海亭》、《与卢明府早秋宴张郎中海园即事得秋字》中的“海亭”、“海园”与《秋登张明府海亭》中的“海亭”应是同一地点,均指张愿的居处。所以诗中的“张郎中”应亦是张愿。
而有学者认为诗中的张明府、张郎中皆指的是张子容,如陈贻焮作《孟浩然事迹考辨》、王耀斌作《孟浩然年谱》等均持此观点。在此需指出的是,张子容虽与孟浩然为好友,而且孟浩然诗中亦有许多是反映其与张子容的友情的诗歌,张子荣也有许多的诗是与孟浩然同声唱和的。比如孟浩然所作《除夜乐城逢张少府作》、《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与张子容的《除夕乐城逢孟浩然》、《送孟浩然归襄阳二首》等相互唱和的诗都证明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深厚的交情。但是史料中关于张子容的记载甚少,仅在《唐才子传﹒卷一﹒张子容传》中有张子容明确的记载:
子容,襄阳人。开元元年常无名榜进士。仕为乐城令。初与孟浩然同隐鹿门山,为生死之交,诗篇倡答颇多。后值乱离,流寓江表,尝送内兄李录事归故里云:“十年多难与君同,几处移家逐转蓬。白首相逢征战后,青春已过乱离中。行人杳杳看西归,归马萧萧向北风。汉水楚云千万里,天涯此别恨无穷。”后竟弃官归旧业,有诗集,兴趣高远,略去凡近。当时哲匠,咸称道焉。[8]
通过此则文献我们仅能得出张子荣与孟浩然二人关系甚好,同为襄阳人同隐鹿门山,为开元元年进士并曾担任过乐城县令的结论,而此结论仍需进一步详证。
其一,关于张子容进士考的时间。《唐才子传》称为开元元年常无名榜进士,《唐诗纪事》卷二十三载:“子容,先天二年进士,曾为乐城尉,与浩然友善。”[9]考《登科记考》:“按先天二年即开元元年,今从常无名改在是年。”[10]另《唐才子传》卷一“王湾传”亦作“常无名榜进士”。足见史料关于张子容进士的时间记载是一致的,常无名、张子容、王湾等皆为先天二年即开元元年的进士。
其二,张子容是否任职过乐城县尉,或在任职乐城县尉之前的乐城是否担任过其他官职也是需进一步考究的。考开元八年(720年)孟浩然有作《登岘亭寄晋陵张少府》可知,张子容先天二年及进士第后,担任过晋陵县尉。晋陵,《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五《常州》:“禹贡扬州之地。春秋时属吴,延陵季子之采邑。汉改曰毗陵,晋东海王越谪于毗陵。元弟以避讳,宋、齐因之。……晋陵县,本春秋时延陵,汉之毗陵也,后与郡俱改为晋陵。季札所居也”,[11]治所在今常州。《唐才子传》称张子容任乐城令。乐城,据《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六载,:“乐城县,本回浦县地东晋孝武帝分永宁县置,隋废,载初元年复置”,[12]今浙江乐清。其究竟是任乐城令先还是晋陵县尉先,据张子容自作《贬乐城尉日作》:“窜谪边穷海,川原近恶溪。有时闻虎啸,无夜不猿啼。地暖花长发,岩高日义低。故乡可忆处,遥指斗牛西。”其应是由某一官职贬为乐城尉,由一较发达处贬到穷海恶溪处,所以相对比研究来说应是任晋陵尉在先任乐城令在后。孟浩然所作《除夜乐城逢张少府作》、《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永嘉上浦馆送张子容》、《永嘉别张子容》等俱可佐证张子容曾被贬为乐城县尉。
关于张子容的其他事迹从孟浩然诗歌中可略知一二。《寻白鹤岩张子容处士》曰:“白鹤青严半,幽人有隐居”,[13]这其中的“白鹤岩”应为张子容的住处。白鹤岩位于襄阳白马山,《舆地纪胜》卷八二载:“白马山,在襄阳县东南十里,以白马泉为名。”[14]白鹤山与孟浩然的园庐相距甚近,为两人的交流予以便利。关于张子容的其他事迹我们无法考证。
而对于孟浩然诗中的“张明府”和“张郎中”是张子容的说法,笔者认为是极具缺乏史料支持的,所以认为孟浩诗中的“张明府”和“张郎中”是张愿的说法更为贴切。
三、孟浩然入仕态度
实际上无论是张愿还是张子容都属于官员,都有一定的任职经历,而这正是孟浩然所缺少的,甚至说是羡慕的。其早年苦学,秉承儒教,怀有远大的抱负,积极用世的思想亦是较为明显,“吾与二三子,平生交结深。俱怀鸿鹄志,共有鸿鹄心。”[15]但其仕途发展并不顺畅,中年应举落第,后虽再次求仕但因无人引荐亦无果而终,惟晚年短入张九龄幕。在他的交友圈中,除了高卧云山的隐士类,更重要的是其与官场人士的交往,这在他的诗歌中有着充分的体现,如与张九龄的交往,其作《陪张丞相自松滋江东泊渚宫》、《从张丞相游纪南城猎戏赠裴迥张参军》、《荆门上张丞相》、《和张丞相春朝对雪》、《张丞相登高杨楼》等。与襄州县令卢僎的交往也较频繁,其作《陪卢明府泛舟回作》、《和卢明府送郑十三还京兼寄之什》、《卢明府九日宴袁使君张郎中崔员外》、《同卢明府饯张郎中除义王府司马就张海园作》等。其甚至还与一些史书无考的官员的来往,其作《与张折冲游耆闍寺》、《江上寄山阴崔少府国辅》、《赠箫少府》、《和张判官登万山亭因赠洪府都曹韩》、《岘山送箫员外之荆州》等。
孟浩然与这些大小官员频繁的交往正是其渴望入仕效忠明君的一种反映,同时这些人的发展于无形之中敦促着孟浩然积极入仕寻求一番作为,只是奈何其没有得到合适的机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孟浩然并非一个纯粹无关政事的隐士,其实际是在无入仕机会的境遇下做出的不得已的选择而已。
【参考文献】
[1][11][12] (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M].商务印书馆,1937.
[2] (宋)王溥.《唐会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3] (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4] 周绍良.《全唐文新编》[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0.
[5] (后晋)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6][13][15] (唐)孟浩然著,佟培基笺注.《孟浩然诗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7] 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8] (元)辛文房著,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1987.
[9] (宋)计有功.《唐诗纪事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2007.
[10] (清)徐松.《登科记考》.[M].北京:中华书局,1984.
[11][14] (宋)王象之.《舆地纪胜》[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
【作者簡介】
周宗迪(1991-)女,汉族,山东临沂人,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历史文献学2014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