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苦难奠基(上)
2017-05-10高放
高放
[摘要]苏维埃国家建立后,以列宁为首的俄国共产党领导执政六年(1917.11-1924.1),大体上可分为前后三年两个时期。前三年多主要是建立并加强新型国家,应对并战胜国内反革命叛乱和外国武装干涉,后三年才开始恢复国民经济并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其间,国家历经十次政治危机(包括军事危机、经济危机、文化危机和党内危机)。党和国家在千辛万苦、千难万险中战胜十次危机,使国家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实施新经济政策、新政治政策和新文化政策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苦难奠基,并且创造性地发展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列宁在最后口授文稿中对苏联一国建设社会主义和推进世界社会主义提出了新见解,列宁领导执政六年也遗留下五大难题,对以后苏联的发展和衰亡深有影响。
[关键词]十次政治危机;新经济政策;执政经验;遗留难题
一、十月革命胜利初期如何创建国家政权、克服三次政治危机
1.苏维埃政权在全国各地普遍建立,苏维埃国家中央政权机关初步成型,战胜第一次政治危机
1917年十月彼得格勒武装起义特异取胜、成立全俄苏维埃临时工农政府后,党和国家面临的首要任务是把首都武装起义胜利的成果迅速推广到全国城乡,在全国各地建立工农苏维埃政府,取代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在各地的权力机关。苏维埃政权在全国“凯歌行进”、普遍建立,大约经历了3个月时间,基本上采取武装斗争与和平过渡两种形式,这要依据各地工农大众与地主资产阶级双方实力对比和斗争形势而定。武装斗争最为激烈的是在老首都莫斯科。这里驻防有临时政府的卫戍部队近二万人,彼得格勒的冬宫快要陷落时,临时政府内务总长尼亭赋予莫斯科市市长鲁涅夫指挥全国各地政府机关的全权,俨然要以莫斯科作为反扑革命的中心。当时莫斯科的布尔什维克党组织有两个:一个是莫斯科市党委,由年岁稍大的老党员组成;另一个是莫斯科地区局党委,由较年轻的党员组成。这两个组织领导人的年龄差别约在十岁。莫斯科地区局党委管辖范围包括莫斯科周围13个省份的所有党组织,莫斯科市委也归局党委领导。然而这两个组织的领导人对待武装起义夺取政权的方针认识不一致。市委认为起义准备不足,不能轻举妄动,局委却主张要紧跟彼得格勒行动,机不可失,要赶快发动武装起义夺取政权。局委领导人主要是一批年龄不到30岁、敢想敢干、意气风发的青年革命家,如布哈林、斯米尔诺夫、奥新斯基、洛莫夫、斯图柯夫等人。尤其是其中主要领导人尼·伊·布哈林(1888-1938)在这里要略加介绍。他出生于莫斯科一个小学教师家庭,12岁时作为“第一名优秀生”从小学毕业,15岁上中学时成为莫斯科学生民主运动活跃分子,参加1905年革命示威活动,1906年18岁加入布尔什维克党,20岁被增补为莫斯科市委委员,后被捕并被判处流放,1911年逃往国外。在欧洲流亡近六年,积极参与列宁领导的革命运动,著述颇多,在党内外享有盛誉。1917年5月他从欧洲经美国取道日本回到莫斯科,当即恢复了他九年前担任的市党委委员职务,同时又当选莫斯科市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委员,而且成为莫斯科地区党委会的核心领导人物。同年7月他参加党的六大,当选党中央委员。他虽然缺少武装斗争的经验,但是敢于担当,实际上是十月莫斯科武装起义的重要领导人。在起义前他在党的报刊上发表多篇文章,又到群众中批驳各种反对起义的论调,宣传鼓动广大群众投入战斗。据目击者记述,布哈林“行动迅速、身材瘦小”,“但他语出惊人,妙语连珠,使你惊叹不已”。另外有人倾听他“用恶意尖刻的语言”讽刺挖苦资产阶级自由派,或者在工人集会上痛斥思想保守的布尔什维克。他们看到“布哈林站了起来,態度粗鲁,讲话逻辑强,语调尖刻挖苦……。人们倾听着,听得两眼闪光”。在布哈林等莫斯科局党委委员们艰苦努力宣传和组织下,终于汇集到约10万人的革命工人和起义士兵队伍。莫斯科武装起义从1917年10月25日晚上开始,经过反复较量与斗争,至11月3日凌晨重新占领克里姆林宫,历时9天取得完全胜利。这9天之中4次进攻和4次停战诡计的斗争历程大致如下。起义的工人赤卫队和士兵在10月25日晚上就自发地从莫斯科各个区第一次主动出击,26日上午分头占领了各区的警察局,甚至发电站。守卫克里姆林宫的卫队也转向起义。莫斯科军区司令梁勃采夫上校眼看起义者来势凶猛,又后院起火,他巧施缓兵之计,第一次提出愿意通过谈判、和平交权。领导起义的军事革命委员会中的孟什维克妥协派分子当即中了敌人奸计,下令起义者停止进攻,错失了一举占领克里姆林宫附近军火库的机遇,未能得到充足的武器弹药。反动派在双方停火后得寸进尺,进而要求解散军事革命委员会,让出克里姆林宫。这当然遭到革命派断然拒绝。于是起义者于27日发起第二次进攻,双方展开激烈战斗,各有伤亡。28日反动派第二次施展诡计,给守卫克里姆林宫的革命部队伯尔津少尉打电话,编造谣言,胡说军事委员会全体成员已经被捕,限令25分钟内交出克里姆林宫。伯尔津少尉轻信谣言,被迫缴械投降,结果克里姆林宫落入敌手。28日起义军第三次重新奋起激战,夺回多处据点,并从停在喀山铁路的车厢中缴获4万支步枪和弹药,战斗力立即得到增强。到29日早晨攻克市长公署,又夺回邮政局和电报局。这时反动派第三次施展停战谈判诡计,他们策动在铁路总工会中掌权的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出面,号召双方停战,妄图组建“清一色的社会主义政府”,即由布尔什维克与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人组成联合政府来摆脱危机。可是10月29日晚上停火后,反动派趁机重新部署军力,30日又开始枪杀起义军。于是起义军从30日晚上12点起第四次开始猛烈反攻,彼得格勒又及时派来援军,经过3天激战,攻克众多据点。这时反动派又第四次谋求和谈,利用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出面建议双方休战。但是起义军已不再轻易受骗,坚决继续进攻,于11月3日(公历11月16日)清晨完全占领克里姆林宫,起义军先后付出了伤亡300多人的代价,才获得莫斯科武装起义全胜,宣布全部政权归苏维埃。莫斯科起义的胜利只比彼得格勒起义的胜利晚了9天。全国通过武装起义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大、中城市还有基辅、哈尔科夫、罗斯托夫、巴库、奥德萨、萨拉托夫、沃龙涅什、斯摩棱斯克、下新城、伊尔库茨克等等。农村和少数民族地区也多有经过武装斗争而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在全国革命胜利大局的推动下,凡是革命势力较为强大的中、小城市和农村地区也都和平地建立起苏维埃政权。
在全国各地“苏维埃政权凯歌行进”(列宁语)中,苏维埃中央临时政府从1917年10月25日(公历11月7日)建立后两天,就遇到了第一次政治危机,遭到被推翻的反动派内外两方面的夹攻。10月27日早晨,逃到北方前线的临时政府总理克伦斯基调动第三骑兵师师长克拉斯诺夫④率领骑兵和炮兵以及装甲车出动,迅速占领了离彼得格勒只有30公里的加特契纳,28日再向东北方向进军,进而占领了皇村。首都局势危急,列宁当即要托洛茨基组织军队出击,托洛茨基大胆任命原沙皇军队上校穆拉维约夫为城防司令,还起用另一位上校瓦尔登,共同指挥击溃了敌军,俘虏了克拉斯诺夫。另一起反苏维埃政权的军事行动是由彼得格勒市杜马中的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组织的。他们于10月26日成立了由社会革命党首领郭茨担任主席的“拯救祖国和革命委员会”,发表《告俄罗斯共和国公民书》,号召公民起来推翻布尔什维克一党垄断的苏维埃临时政府,要建立真正代表俄罗斯全体公民的多党政府,纠集几所军事学校的士官生,于10月29日发动武装夺权,占领了电报中心和国家银行等处,扬言要把布尔什维克赶出斯莫尔尼宫。托洛茨基再次出面组织革命卫队出击,当晚即迫使士官生缴械投降。这场小规模叛乱就此被扑灭。在打退军事进攻的同时,又发生改组政府的危机。被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掌控的全俄铁路工会执委会于10月29日发动铁路员工罢工,发表《告全国同胞书》,说什么苏维埃政府仅依靠一个政党不可能得到全国承认和支持,要成立包括所有社会主义政党的新政府,要与布尔什维克进行谈判。他们提出的条件是:解除布尔什维克部队的武装,列宁和托洛茨基不得参加新的联合政府,新政府不服从苏维埃,只对革命民主派负责。在列宁和托洛茨基缺席的情况下,布尔什维克党中央委员会加米涅夫、季诺维也夫等多数人竟同意与全俄铁总执委会进行谈判。加米涅夫主张将新政府称为“人民苏维埃”,由社会革命党人切尔诺夫取代列宁担任政府总理,这无异于放弃了布尔什维克党对苏维埃政权的领导权。列宁和托洛茨基得知这个情况后当即于11月1日、2日连续两次召开中央委员会,坚决主张布尔什维克必须在全俄中执委和人民委员会中占多数,列宁必须留任。加米涅夫等5人坚持己见,并于11月4日声明退出中央委员会,人民委员李可夫等5人也向全俄中执委提出辞职。这是布尔什维克党执政后发生的第一次内部政治危机,党政面临分裂危险。列宁当机立断,采取断然措施。他于11月5日(或6日)起草给加米涅夫等人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中央委员会的信》,表明如果他们坚持错误、分裂党,那么党将把他们开除党籍。季诺维也夫首先改过,加米涅夫随即也认错,他们都表示服从中央多数人的决定,这场危机才算结束。在克服了第一次政治危机后,苏维埃政权机关适时进行了局部改组。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起初由中央委员加米涅夫担任。他主张建立“清一色的社会主义政府”。从抽象意义上说,这似乎有道理,社会主义国家的政府理应包括各种社会主义者,可是从当时俄国实际情况来看,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这些社会主义者主张把战争进行到底,而俄国人民迫切要求退出帝国主义战争,所以不可能组成“清一色的社会主义者政府”。为此党中央建议全俄苏维埃中央委员会另选斯维尔德洛夫从1917年11月8日起接替加米涅夫出任全俄苏维埃中执委主席。斯维尔德洛夫于1919年3月16日因感冒转肺炎不幸病故,年仅34岁。随后这一职务由农民出身又当过工人的44岁的革命活动家加里宁担任。当时在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及其中央执委中都存在一定数量的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他们是合法的反对党。但是在苏维埃代表大会及其中执委中,布尔什维克加上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占绝大多数,领导人和领导权都掌握在布尔什维克党手中。这种民主体制的好处是既有利于听取反对党的不同意见,又不怕反对党造反。到1917年12月3日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形成了独立的政党,他们拥护布尔什维克的路线方针,布尔什维克与之经过民主协商,吸收7名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参加以列宁为主席的工农苏维埃临时政府——人民委员会。在政府13个部中有6个部由他们担任人民委员(即政府部长)。例如柯列加也夫任农业人民委员,普罗相任邮政人民委员,施泰因贝尔格任司法人民委员,卡列林任财政人民委员,特鲁托夫斯基任城市和地方自治部人民委员,阿尔加索夫和米哈伊洛夫为不管部人民委员。这样也就是成立了由布尔什维克党领导的两党民主联合政府,这是世界社会主义史上两个社会主义政党联合执政的创举。当然在联合政府中又不乏有矛盾和斗争。
无产阶级通过暴力革命取得胜利的社会主义国家,势必要打碎旧的资产阶级统治人民的军事官僚国家机器,建立新的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机关。十月革命胜利时建立了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及其中央执委会作为最高国家权力机关和立法机关,同时建立了人民委员会作为最高行政机关。人民委员会于11月22日颁布建立法院和革命法庭的命令,以取代旧法院。同时还扩大了二月革命后形成的工人民警,建立了日益健全的人民警察队伍,以维护社会秩序。为防止国家机关公职人员由“社会公仆”蜕变为“社会主人”,人民委员会汲取1871年巴黎公社的历史经验,于1917年11月18日(公历12月1日)通过了列宁起草的《关于人民委员、高级职员和官员薪金额的决定》,实行限薪制、废除旧社会官员的高薪特权。其中明文规定:“人民委员每月最高薪金无未成年子女者为500卢布,有未成年子女者每个子女另增100卢布;家庭成员的住房每人不得超过一间”,同时规定对高级职员征收特别税,还要削减一切过高的薪金和退休金。
在构建中央政权机关方面,苏维埃国家于1917年12月7日建立了“全俄肃清反革命和怠工者非常委员会”,简称肃反委员会,按其俄文第一个字母拼音又称为“契卡”。这是专门针对当时反革命活动猖獗和国家机关中很多旧的人员消极怠工而设立的。这个机构具有很高的权威,拥有侦案、逮捕、法办以至处决各种严重犯罪者的权力。由党中央委员、波兰革命家捷尔任斯基担任“契卡”主席。党的领袖列宁三次遇险更加强了“契卡”的工作。1917年12月19日列宁到某部队驻地参加群众集会,在返回途中遭到凶手枪击,险些丧命。1918年8月17日他在莫斯科参加群众集会后被社会革命党人卡普兰暗中枪击,造成重伤。1919年12月11日他到莫斯科郊外探望病中的夫人,途中又被人拦截,险遭不测。1918年6月7日布尔什维克党政治活动家达尔斯基被枪杀,8月17日党中央原委员、彼得格勒肃反委员会主席乌里茨基又被社会革命党人杀害。针对反革命分子的白色恐怖,“契卡”不得不实行“红色恐怖”,这样才能强有力地保卫并巩固红色政权。但在“红色恐隋”中犯有肃反扩大化、误判误杀的錯误。最为严重的是1918年7月17日凌晨,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14人在关押中未经审判即被全部处决,其中包括皇后、皇子、皇女、御医、仆人。这虽然并非列宁和捷尔任斯基下令所为,但是事后也未见到他们批评这种违法乱纪、株连亲人的恶行。列宁对“红色恐怖”中肃反扩大化的错误难辞其咎,对苏维埃国家在国际上造成不良影响,“契卡”这个权力过大的特殊机构以后在苏联政治中还做过许多错事、坏事,对此在以后的专题中还要述及。。
总而言之,在十月革命后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内全国各地就普遍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中央又初步确立了包括立法、行政、司法和肃反机关在内的政权模型,这是艰苦奋斗取得的重要成就。
2.召开和解散立宪会议,克服第二次政治危机
苏维埃政权和新型国家机关建立后,对内首要任务是立即筹备召开全国立宪会议,制定宪法,确立国体和政体,成立正式的工农政府以取代临时工农政府。召开立宪会议最初由19世纪初俄国贵族革命家十二月党人提出,试图使俄国从沙皇君主专制国家转变为如西欧那样的民主宪政国家。到20世纪初,召开立宪会议已成为俄国广大人民迫切的政治要求。沙皇专制政府和资产阶级临时政府都由于自食诺言,迟迟不召开立宪会议,终于先后被人民革命的风暴推翻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早在1903年党的二大通过的党纲中就明确提出了各种具体的政治改革和社会改革的任务,并且坚信“只有推翻专制制度并召集由全民自由选举的立宪会议,才能完全彻底、巩固地实现上述各种政治改革和社会改革”。随后党的决议又多次重申了召开立宪会议的要求。1917年二月革命胜利后,党提出了“全部政权归苏维埃”的口号,有人因而散播布尔什维克反对召开立宪会议的谎言。对此,列宁在著名的《四月提纲》中特别强调:“我曾一再说明,没有工兵代表苏维埃,立宪会议的召开是没有保证的,是不可能成功的。”列宁这样斩钉截铁的断语,我认为是在表明:第一,实现“全部政权归苏维埃”,决不是与召开立宪会议互相对立、彼此排斥的;第二,他看透了俄国软弱、反动的资产阶级及其临时政府是不敢也不会召开立宪会议的。在十月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当天即1917年10月25日由列宁起草、经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公布的《告工人、士兵和农民书》中明确宣布:苏维埃政权“将保证按时召开立宪会议”。这里所说的“保证按时召开”,针对的是原来资产阶级临时政府一再推迟召开立宪会议,他们最初宣布在3月2日召开,到6月14日改为9月17日举行立宪会议代表选举,到8月9日又把选举推迟到11月12日。结果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在10月25日就被推翻了,取而代之的是工农苏维埃临时政府。苏维埃政府为取得合法性、合宪性和正规性,当然要“保证按时召开立宪会议”。为了兑现政治诺言,人民委员会于10月27日(公历11月9日,即十月革命胜利后两天)就通过决议,规定按预定日期11月12日举行立宪会议代表选举。全俄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于11月2日成立了立宪会议筹备工作部。由于时间紧迫,立宪会议代表的选举来不及制定新选举法,仍然沿用了原来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公布的选举条例以及10月中旬社会革命党公布的候选人名单进行投票,这必然非常有利于社会革命党。在选举结果逐步揭晓时,列宁即于12月11日(或12日)写成的《关于立宪会议的提纲》中指出:这种选举“不可能正确表达人民的意志”,只有“比例选举制才能正确表达人民的意志”。布尔什维克既已在苏维埃中占居多数,按比例它自然应在立宪会议中也占多数。列宁接着说:“由于立宪会议的选举不符合人民意志”而产生的危机,“唯一可能无痛苦地解决这一危机的办法是:让人民尽量广泛地、迅速地实际行使改选立宪会议代表的权利”。要重新按照比例选举制来改选立宪会议代表。列宁曾经要求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提出重新改选代表的建议,因为他们在原定的候选人中占少数,可是遭到拒绝。但选举投票已经基本结束,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了。这次从11月12日开始的选举延续到1918年1月初才结束(边远地区的选举不得不推迟)。最终结果不出所料,在当选的707名代表中,按党派归属是:社会革命党370人,布尔什维克175人,左派社会革命党40人,立宪民主党(人民自由党)17人,孟什维克15人,另有90人是其他小党派和民族地区组织的代表。其中布尔什维克加上它的联盟者左派社会革命党共有215席,只占代表总数的近三分之一。由于右派社会革命党在约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的广大农民中还大有影响,其代表370人,约占代表总数的百分之五十多,再加上其同伙孟什维克与立宪民主党32人,已占代表总数近百分之六十。这种政治生态状况和政治力量对比,注定了即将召开的立宪会议将是一场尖锐的政治斗争。立宪民主党主张把“全部政权归苏维埃”改为“全部政权归立宪会议”,右派社会革命党与孟什维克大都与其沆瀣一气。也有社会革命党与孟什维克另提出“全部政权归没有布尔什维克的苏维埃”的口号,意即要把全部政权归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掌权的苏维埃。立宪民主党人甚至于11月28日在彼得格勒组织了群众性的示威游行,要求“全部政权归立宪会议”,同时还扬言为达到目的不惜发动内战。这可以说是十月革命胜利后布尔什维克党遭遇的第二次政治危机。针对这种严峻局势,布尔什维克党掌权的全俄苏维埃中执委和人民委员会当即采取强硬措施。11月19日列宁起草了《罢免权法令草案》,11月21日经全俄苏维埃中执委通过后即罢免了一批立宪会议立宪民主党、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的代表。11月29日,人民委员会发表公告,表明要镇压资产阶级的反革命暴乱,12月1日逮捕了数十名立宪民主党最猖狂的活动分子。
12月11日人民委员会主席列宁签署法令,宣布立宪民主党“作为人民公敌的政党”应予取缔,要逮捕其领导人交付革命法庭审判。布尔什维克党中央进而改组自己的立宪会议的党团委员会。这个党团委员会由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李可夫等人组成,他们主张与立宪会议中的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妥协,尊重其在立宪会议中的活动,建议党中央不要去监控立宪会议,这实际上是把全部苏维埃政权拱手交给他们掌权。12月11日党中央会议上,多数人决定改组这个党团委员会,由斯维尔德洛夫领导新的党团委员会,执行中央的革命路线,坚定维护已经取得全部苏维埃政权的革命成果,坚决反对社会革命党、孟什维克篡权夺权的行径。12月底,社会革命党扬言要发动群众性总罢工来保卫立宪会议。社会革命党还建立了保卫立宪会议同盟军事委员会,准备采取实际行动。12月18日人民委员会宣布立宪会议定于1918年1月5日开幕。1月3日列宁起草了《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当天全俄中央执委会就通过了这个宣言,准备提交立宪会议审议,作为立宪会议制定宪法的依据。1月4日《真理报》和《全俄中执委会消息报》同时公布了这个宣言,意在争取全国人民的支持。鉴于首都形势严峻,1月5日人民委员会宣布戒严,并调来两个连军队维持秩序,保卫立宪会议开会的塔夫利达宫。当天上午社会革命党还组织群众举行示威游行,高呼反對布尔什维克的口号:“你们嗜好权力,立宪会议万岁!”“苏维埃万岁!但不是布尔什维克的苏维埃,而是我们自己的苏维埃!”这场反布尔什维克的游行当即被强力驱散,布尔什维克不得不用强力来维护自己掌权的苏维埃。
立宪会议于1月5日(公历18日)下午13点开幕,到会的代表只有410人,其中社会革命党237人,布尔什维克120人,左派社会革命党30人,孟什维克5人,其余为小党派和民族地区代表。会场上意外地出现了戏剧性的场面。会议预定由全俄中执委主席斯维尔德洛夫来宣布开幕,但他晚到了一会儿,社会革命党年轻的合作社工作者施韦措夫被簇拥上主席台准备宣布立宪会议开幕。这时斯维尔德洛夫正好赶到,他立即从施韦措夫手中抢到会铃。铃声锵锵,正式宣布立宪会议开幕,斯维尔德洛夫代表全俄中执委宣读《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交立宪会议讨论。会议民主选举大会主席时,布尔什维克提名左派社会革命党首领、巾帼英雄斯波里顿诺娃主持会议,以便于争取社会革命党中派,但未获通过。最终社会革命党中派切尔诺夫当选大会主席,他在会上发言时较为谨慎,避而不谈是否赞同《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其中核心问题是立宪会议要不要“宣布俄国为工兵农代表苏维埃共和国,中央和地方政权全部属于苏维埃”。他讳言是否承认苏维埃共和国,而强调立宪会议要解决和平谈判、防止内战、土地归农民问题,他还表明俄国只能以缓慢而平稳的步骤、逐渐循序的经济发展、给人民以平等的机会达到实现社会主义的目的。但是孟什维克首领、立宪会议中反苏维埃联盟首脑策烈铁里却在会上大放厥词,声明立宪会议是全国人民选举产生的最高权力机关,拒不承认工兵农苏维埃及其中执委,拒不接受《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他认为这是强加给立宪会议的最后通牒。其他右派分子纷纷发言都持这种论调。中派分子发言较为温和。布尔什维克与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慷慨激昂地论证工兵农苏维埃政权的正义性与合法性,阐述《宣言》的正当性与合理性。然而这个宣言被大多数右派拒绝付诸讨论。于是布尔什维克建议暂时休会,以便各党团商议此事。休会期间,列宁赶紧起草了《俄国社会民主党(布尔什维克)立宪会议党团声明》,指出立宪会议“整整一天的辩论表明”它“决意反对工农兵苏维埃政权、反对社会主义措施”,因此“我们声明退出立宪会议”。于是布尔什维克党团向大会提交声明后就退出会场。深夜一点复会后,左派社会党团提出要对苏维埃政权对待和平问题的态度进行表决,结果又被大会多数否决。于是左派社会革命党人以及部分穆斯林代表也先后退出会场。大會的右派代表继续讨论他们起草的和平法案与土地法案,并擅自宣布俄国为民主联邦共和国。直至6日凌晨4点钟,因警卫队要休息,责令他们休会。1月5日深夜,列宁又起草了《解散立宪会议的法令草案》,6日上午经人民委员会审议批准,晚上又在全俄中央执委会讨论通过(有2票反对,5票弃权),当晚就公布了解散立宪会议的法令。1月7日(公历20日)上午立宪会议的代表们纷纷到达塔夫利达宫,还想继续开会对抗苏维埃政权,发现宫门紧闭,无法进入。他们看到当天出版的《真理报》和《中央执行委员会消息报》头版刊登的《解散立宪会议的法令》,同时得知苏维埃人民委员会已宣布临时政府改名为俄罗斯共和国工农政府。他们才意识到要颠覆工兵农苏维埃政权的蓄谋已经完全失败,只能不欢而散,悻悻离去。因召开立宪会议而引发的苏维埃国家的第二次政治危机就此结束。尽管这些代表们深感“无可奈何花落去”,然而还梦想有朝一日会“似曾相识燕归来”。至于随后社会革命党人因继续反对苏维埃政权而遭到彻底镇压之事,以下还要继续写到。
布尔什维克召开的立宪会议只用一天时间就宣告解散,这一做法屡遭攻击和批评。不少人都认为布尔什维克之所以粗暴地解散立宪会议,是因为自己的代表在立宪会议中只占四分之一的少数,未能通过《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大会未能认同工兵农苏维埃国家政权。这实在是浅薄之见。我认为立宪会议迟早都要解散的。因为按照西方政治传统,通常是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胜利后召开立宪会议,制定宪法,确立三权分立的民主议会制度,然后由宪法议会取代立宪会议。布尔什维克早在1903年党纲中提出召开立宪会议时,确是主张要“推翻专制制度并召集由全民自由选举的立宪会议”的,但是从1905-1907年革命中工农创造出苏维埃这种新的政权形式起,布尔什维克的提法就开始改变。尤其是1917年二月革命后工兵农苏维埃政权在各地普遍建立,列宁敏锐地觉察到苏维埃这种新型国家和政权形式的重要意义。所以他在著名的《四月提纲》中第一次提出:“要向群众说明:工人代表苏维埃是革命政府唯一可能的形式”,“不要议会制共和国(从工人代表苏维埃回到议会制共和国是倒退了一步),而要从下到上遍及全国的工人、雇农和农民代表的苏维埃共和国”。为了敦促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尽快召开立宪会议,列宁接着说:“没有工兵代表苏维埃,立宪会议的召开是没有保证的,是不可能成功的。”依据列宁在《四月提纲》中的思想,在同年4月召开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第七次党代表会议通过的《关于修改党纲》决议中明确规定:“修改关于国家的条文:不要资产阶级议会制共和国,而要工农民主共和国。”接着又说:“革命的第二阶段应当使全部政权归苏维埃或其他直接代表多数人民意志的机关(如地方自治机关、立宪会议等等)。”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是把苏维埃与立宪会议并列,用“或”字把这二者联结起来、等同起来。这就表明:如果布尔什维克的代表在立宪会议中占多数,那么它就与布尔什维克占多数的苏维埃政权是同一性质的国家政权机关。这种立宪会议在完成起草和通过苏维埃共和国宪法的历史性任务后就会自行解散,把国家权力统一归属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到1918年1月5日由于右派社会革命党占多数的立宪会议拒不承认工兵农苏维埃政权及其《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所以只好勒令其解散。当然,当时采取那种方式解散立宪会议,未免过于简单化。列宁等领导人如果考虑得更周到些,未尝不可以更加程序化、群众化些。例如,1月6日允许立宪会议继续开会,同时组织一批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的代表齐聚会场外,要求全俄中执委宣布解散否认苏维埃政权合法性的立宪会议,然后由全俄中执委主席斯维尔德洛夫在会上宣布解散立宪会议的法令。总之,立宪会议不论是被勒令解散还是自动解散,它是迟早都要解散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以工农创造的苏维埃共和国作为工农当家作主的新型国家形式。由于当时工兵农苏维埃政权确实代表了俄国绝大多数劳动人民的利益和意志,即使布尔什维克过于急促通过全俄苏维埃中执委下令解散立宪会议,也并没有在俄国社会造成什么政局动荡,绝大多数人民群众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结局。但是这在当时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确实引起震撼,因为西方资产阶级政客本来指望俄国的立宪会议能够合法地推翻工兵农苏维埃政权,使俄国变成西方那样的资本主义议会制共和国。这个黄粱美梦破灭了,他们当然要大声吼叫,低声哭泣。至于俄国工农创造的苏维埃这种新型国家形式,为什么到1991年苏联发生剧变时又被苏联人民抛弃了?为什么俄国又回到1918年立宪会议召开时右派所追求的资本主义议会制共和国?为什么当年“无可奈何花落去”之后,果然有朝一日“似曾相识燕归来”了呢?这个重大问题,我在以后的专题中还要剖析。但是我们不能因此抱着“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的态度来谴责当年布尔什维克解散立宪会议是错误的,是违背俄国历史进程的,那是非历史主义的主观臆断。
3.签订布列斯特和约,退出战争,克服第三次政治危机
苏维埃国家成立后在对外方面的首要任务是与德国签订和平条约,退出战争,赢得和平,为在国内开展社会主义建设创造有利的国际条件。1917年10月26日(公历11月8日)布尔什维克取得十月革命胜利的第二天,全俄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通过并公布的第一号法令就是《和平法令》。为实现和平、退出战争,苏维埃工农临时政府人民委员会当天就下令前线停止作战,次日向各交战国发出照会,建议立即签订停战协定,进行和平谈判。然而一再遭到英、法、意、美等协约国政府的拒绝,它们还指望德、奥军队会尽快消灭苏维埃政权。于是苏俄只好改变方针,与大军压境已重兵攻进俄国本土的德国进行单独谈判,签订和约,退出战争。经过苏俄政府与德国等同盟国双方代表商定,从12月2日起停战28天,并从12月9日起在白俄罗斯西部的前线小城布列斯特一里托夫斯克召开和平会议,开始谈判。苏维埃的《和平法令》本来提出各交战国要签订不割地、不赔款的民主和约,可是德国政府依仗其在战争中对俄国取得的优势,提出了极其苛刻的签订和约条件,要把苏俄的乌克兰、白俄罗斯、波兰、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的部分领土共约100万平方公里割让给德国,还要苏俄赔偿近60亿马克巨款。德国企图从苏俄捞到巨款、扩大领土,进而集中力量在西线与英、法等国继续鏖战。面对这样丧权辱国的苛刻条件,苏俄该怎样应对呢?当时布尔什维克党中央领导人出现了迥然不同的三种方案和对策:第一种是以中央委员、《真理报》主编布哈林为代表的多数人的主张,认为苏俄是无产阶级、工农大众的国家,决不能同强盗的帝国主义国家签订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况且西欧多国革命运动正在高涨,所以苏俄理应进行“革命战争”,与德国作战到底。第二种是以列宁为代表的少数人的主张:要忍辱负重立即与德、奥等国签订和约。因为苏维埃国家尚未建立起自己的军队,只靠工人赤卫队和起义士兵无法与德军抗衡,西欧革命何时能够爆发还无法测定,所以要以空间换取时间,暂时割让领土后赢得喘息时间,加紧建立国防军,恢复经济,来日再收回领土。持第三种主张的是以党中央委员兼政府外交人民委员的托洛茨基为代表的一部分人,既不同意布哈林等人的速战,也不赞成列宁等人的速和,而是提出“不战不和”的“中间路线”,即在前线拖延与德国的谈判,既不开战、也拒不签订和约。他实际上和布哈林一样,相信德国因害怕国内爆发工人革命不敢进攻苏俄;如果立即签订和约就会延缓德国革命爆发,这就等于出卖无产阶级世界革命。他与布哈林又有不同之处,他认为军队还没有建立起来,无力与德军开战。所以他想以“不戰不和”的方针拖延谈判来促进德国革命的爆发。实践证明,布哈林和托洛茨基预计德国不敢进攻苏俄的论断失算了。德国政府自恃在国内得到德国社会民主党右派代表工人支持政府的战争,德国革命左派势单力薄,前方继续开战、后方不至造反,因而不许俄军拖延谈判。布列斯特的和谈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自1917年12月9日开始至1918年1月5日德方提出上述割地赔款的条约为止,然后暂停谈判,等待俄方答复。俄方因内部有三种不同意见分歧,拖延至1月17日恢复第二阶段谈判。这时俄方谈判代表团团长是外交人民委员托洛茨基,列宁以人民委员会主席名义叮嘱他,谈判拖延到德国提出最后通牒时就要忍痛签订和约。1月27-28日德方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在48小时内签订和约。列宁又电告托洛茨基必须立刻签约。然而托氏违背列宁指示,拒不签约,而且宣布俄国军队要复员回家恢复生产。他自1917年7月加入布尔什维克后,在十月武装起义、保卫苏维埃政权和解散立宪会议这三大战役中都紧跟列宁,立过大功。然而在这次谈判中他竟违抗列宁指令、擅自发表复员军队的自杀性声明,确是犯了严重政治错误。但是以往人们多是简单地谴责托氏的“叛卖行为”。斯大林主编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1938年版)就是这样说的:“虽然列宁和斯大林代表党中央坚决主张签订和约,但是托洛茨基作为驻布列斯特的苏维埃代表团首席代表,却叛卖性地违背了布尔什维克党的直接指示。他声明苏维埃共和国拒绝在德国提出的条件下签订和约,同时他又通知德方,说苏维埃共和国将不进行战争,并在继续复员军队。这真是骇人听闻。德帝国主义者所能要求苏维埃国家利益叛卖者的,无过于此了。”这里给托洛茨基扣上“叛卖性”“叛卖者”的政治帽子是不切实际的。托氏违背列宁指示是事实,但这是因为他认为列宁的指示违背党中央全会多数人通过的决议。原来党中央从1月24日到2月18日4次开会讨论是否签订布列斯特和约问题。列宁、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索柯里尼柯夫和斯米尔加5人所主张的立即签订和约的提案,均未能在中央全会上获得多数人认同,会上多数人都坚决反对同德国签订这种屈辱性和约。可见托氏不执行列宁指示是有中央全会多数人决议的合法依据的,不能说他是有意叛卖苏维埃国家利益。至于他通知德国不进行战争、要复员军队,是旨在唤起德国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当然他这种做法事先未经党中央同意,是严重的政治错误。
苏俄谈判代表团拒绝签约后,德军于2月18日发动新的全线攻势,继续扩占俄国领土,矛头直指首都彼得格勒。2月21日进而提出最后通牒和更加苛刻的和约内容,逼迫苏俄政府就范。于是党中央在2月23日召开紧急会议,第五次讨论是否签订和约问题。会场气氛紧张,可以说这是一次决定布尔什维克党和苏维埃国家生死存亡命运的会议,也可以说是党执政后面临的第三次政治危机。这次危机的深度甚至超过了前两次,因为党面临列宁辞职、免职和党中央分裂的危险。原来党中央就是否签订和约问题已经讨论过4次,结果列宁正确的意见均遭到多数委员反对,未获通过。第一次讨论是1918年1月11日,9票赞成托洛茨基“不战不和”的建议,7票反对;第二次是1月21日,5票赞成列宁的意见,9票反对;第三次是公历2月17日,5票赞成列宁的提案,6票反对;第四次是2月18日,6票赞成,7票反对。第五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讨论时,德军已经兵临首都城下,中央委员们焦急万分,不少人还想与德国拼杀到底。正如克鲁普斯卡娅所说:这时“列宁才声明说,如果再空谈革命的政策,他就要退出中央委员会和政府”。列宁这样坚决表态之后,又经过一番激烈争辩,最后“表决结果:七人赞成,四人反对,四人弃权”,这样才获得多数通过。会议争论与表决中的一些细节很值得记述,从中可以领会到当党中央高层在民主决策中遇到尖锐分歧时该如何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则来处理问题。当列宁急得提出要辞去党政要职时,在苏维埃政府中担任司法人民委员的阿·洛莫夫居然毫不惋惜、毫不客气地宣称:“既然列宁以辞职相威胁,用不着害怕,我们应当建立一个没有弗·伊(指列宁——引者注)参加的政府,尽力组织军队开赴前线作战。”布哈林更是在会上喋喋不休地鼓动立即进行神圣的“革命战斗”。看到会上这些左派共产主义者的言行甚嚣尘上,颇有影响,原先支持列宁观点的斯大林也有所动摇,他转而表示同意托洛茨基的“不战不和”不签订和约的方针。列宁当即指出:“如果你们不签字接受这些条件,那么三个星期之后你们就得在苏维埃政权死刑判决书上签字。”斯大林在会上又向列宁提出一个问题:您提出“辞职是否事实上意味着事实上退党?”列宁明确回答:“退出中央委员会并不意味着退党。”列宁这样做是表明他不能对中央错误的决策负责,他还要向党的最高权力机关党代表大会申述己见。在这种情况下,会场上出现了奇迹,托洛茨基眼见列宁的方案又可能难以通过,为了不让列宁辞职,他不再坚持己见,声明自己在表决中将弃权。托氏的转变极其关键。在他的带动下,主战派的捷尔任斯基、克列斯廷斯基和越飞3个人也投了弃权票,只有布哈林、洛莫夫、乌里茨基、布伯诺夫4个左派共产主义者投了反对票。斯大林接受列宁的批评,转回支持列宁、斯维尔德洛夫、斯大林、索柯里尼柯夫、斯米尔加这5人的主和派,季诺维也夫和斯塔索娃也转向支持列宁等五人。这样最后表决的结果是7票赞成,4票反对,4票弃权,列宁的方案最终获得多数通过。这次中央全会充分体现了在党的高层中自由、平等、民主和善于妥协的精神,列宁不是个人专断、以势压人,而是耐心、反复以理服人,以行感人,这样才避免了党的分裂,神奇地度过了又一次严重的政治危机。
2月23日中央全会结束后,列宁果断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措施。24日清晨他起草《人民委员会关于接受德国媾和条件的决议》,即向全俄中央执委会召开的紧急会议报告,尽管会上孟什维克、右派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无政府主义者以及大部分布尔什维克中的左派共产主义者均在发言中反对签约,结果还是以116票赞成、85票反对、26票弃权,通过了列宁提出的决议。同日列宁又商定派遣新的代表团赴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签约。但是德军依然继续进攻。早在2月21日列宁就以人民委员会名义向全国发出《社会主义祖国在危急中》的号召,要动员全国所有人力物力抗击德国庞大军队的进攻。1918年1月15日(公历28日)人民委员会决定将苏维埃俄国要建立的常备军命名为红军,这是保卫红色苏维埃社会主义祖国的铁军。它以十月革命前成立的工人赤卫队为基本骨干,到2月22日彼得格勒和莫斯科两市已有十多万人报名参军。2月23日新建的红军第一次在彼得格勒市西南的纳尔瓦和普斯科夫大举挫阻了德军的进攻,随后苏联就把2月23日定为建军节。2月24日列宁召开人民委员会,讨论决定把首都从地处边陲的彼得格勒迁回地处俄国中部的故都莫斯科。从3月11日起莫斯科成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红色首都。这是很有长远战略眼光的重大举措。
1918年3月3日苏俄与德国正式签订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和约。这个条约使苏俄失去126万7000平方公里领土,还要赔偿德国60亿马克巨款。与德国签约后,1918年3月6-8日俄国社会民主党(布)召开第七次紧急代表大会,在党内最后统一思想,解决是否应该签订屈辱性条约问题。以布哈林为首的左派共产主义者依然坚决反对签订丧权辱国的和约。在当时党内有正常民主的条件下,列宁代表中央委员会作正报告,布哈林代表中央委员会中的反对派作副报告。两个不同观点的报告提交党的最高权力机关代表大会审议。大会经过自由讨论和争辩,表决结果是:30票支持列宁的正确路线,12票反对,4票弃权。大会还通过一项重要决定:把党的名称由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改称为俄国共产党(布尔什维克),简称俄共(布)。这标志着共产党与社会党、社会民主党彻底分道扬镳。俄共(布)是20世纪新建立的第一个共产党,它继承并弘扬了1847年马克思、恩格斯创建的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共产主义者同盟的优良传统。七大之后一周,3月14日在莫斯科召开的全俄苏维埃第四次非常代表大会,以多数票通过了布列斯特和约。在会上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因反对签约而宣布退出苏维埃政府,这样就结束了布尔什维克与之联合执政两个多月的局面。苏维埃中的左、右派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依然认定这个和约是卖国条约,他们在会后继续诽谤布尔什维克是卖国贼,诬陷列宁是德国政府的奸细。我在上一个专题《第一次社会主义革命俄国十月革命一国首胜》中已详述过,在1917年七月事变中就有人造谣胡说列宁是德国政府奸细。到布列斯特和约签订后,又有人散播这个谎言。后来查明的事实真相是:德国政府当年想方设法资助布尔什维克确有其事,至于资助的具体数目只有列宁等几个当年党的领导人心中有数,现在已经无法查清。然而布尔什维克绝对没有因此而充当奸细并出卖俄国权益。连当年极力反对列宁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普列汉诺夫都对资产阶级临时政府的侦察员保证说:“列宁的不拘一格使我能够想象,他为了自己政党的利益会利用从德国弄来的钱。在这种情况下,我绝对排除列宁有任何个人的自私的目的。我确信,他所采取的……行动是为了他的政策的胜利。”美国学者拉宾诺维奇在其1989年出版的《布尔什维克取得政权:1917年彼得格勒革命》一书中也客观公正地指出:“现在已经清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人花了大量的钱用于在俄国的破坏活动,这些钱的一部分是专门给布尔什维克的。但是关于这个问题的已有材料表明,大多数布尔什维克领导人对这些经费毫不知情,更不要说普通党员了。尽管列宁本人看来知道‘德国钱,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钱影响了他的立场或布尔什维克党的政策。”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至今俄国和我国国内还有两种人各走极端。一种是思想保守者,他们旁征博引多种史料,硬说所谓德国政府资助布尔什维克是“伪造的文件”“捏造的神话”;另一种是思想偏激者,偏信“布尔什维克是卖国贼”“列宁是德国政府奸细”。我在这里必须稍带加以澄清的是:我国发行量很大的一本杂志在2014年第7期发表了一篇关于俄国总统怒斥“布尔什维克卖国贼”的署名长文,说“列宁默许接受德津贴”,“津贴总共花了4千万马克”,“列宁和布尔什维克为了保持苏维埃政权,不顾人民群众反对,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该文回避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即在1918年3月3日布列斯特和约签订后,只经过了8个月,当1918年11月11日德国战败投降后,苏俄政府随后于11月13日就郑重宣布废除这个和约。可见签订这个条约绝不能说明布尔什维克充当奸细出卖祖国,而是他们为了保卫工农大众政权被迫采取的一种以空间换取时间的斗争策略。苏俄广大工农民众都认同了布尔什维克的政治智慧。政治并非那么冰清玉洁、毫无污染。古往今来革命家在困境中常有接受敌方雪中送炭的先例,但是只要有利于革命事业,这不仅不是背叛,而且是一种政治智慧。
二、拟定并实行和平建设计划,送别普列汉诺夫、制定第一部社会主义宪法
1.初步拟定和平建设的计划,从工人监督到全面国有化
签订布列斯特和约、退出战争,为苏俄赢得了和平建设的难得机遇,营造了有利的政治环境。同时,十月革命胜利后头半年采取的国民经济命脉社会主义国有化的措施,又为开展和平建设打下了初步的经济基础。苏维埃国家建立之初,于1917年10月30日公布了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的法令,11月16日又发表了几经讨论和修改的《工人监督条例》,这对于充分发挥工人阶级积极性主动性起了重要作用,并为实现工业国有化作了准备。十月革命胜利之初,全俄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的临时工农政府,吸取1871年巴黎公社没有占领法兰西银行的历史教训,于10月26日(公历11月8日)沒收了俄罗斯国家银行,为新生的苏维埃国家掌握了一定财源。由于私人银行家万般抵制苏维埃政权的监督,消极怠工,迫使全俄苏维埃中执委于12月14日(公历27日)通过了《关于银行国有化的法令》,把彼得格勒所有私人银行都收归国有,而且下达了极为严厉的规定:“凡属于富有阶级的人必须将其全部现金存入国家银行及其分行或储蓄所,每周取作消费用的数目不得超过100-125卢布(按照当地苏维埃的规定),而取作生产和商业用的数目,必须具有工人监督机关发给的书面证明。”这个法令公布后,引起资本家的一阵恐慌,不少人纷纷携资逃往国外。《工人监督条例》在私营工商业中也遭到资本家的抵制。苏维埃政府曾经想采用国家资本主义形式作为过渡措施,即在私营企业管理机构中工人名额占三分之一,私营企业主占三分之二。这仍然遭到私营企业主的反对,国家资本主义未能获得较大发展。为了强有力地打击怠工和各种投机分子,苏维埃政府只好从1917年12月7日起颁布法令,陆续将一些大中型重要企业没收归国家所有,到1918年3月已有300多家企业国有化。列宁在1918年3月总结工业国有化第一阶段的经验时指出:“现在,土地不再是私有财产,工厂也几乎不再是私有财产,而且无疑在最近的将来就会不再是私有财产(苏维埃政权在目前情况下要实行相应的法令是毫不困难的)。”的确,依靠法令到1918年5月底国有工业企业就增至500多个,到9月初更猛增到3000个以上。几乎全国资本主义私营工业企业仅靠法令都加速国有化了。列宁接着说:“任何一个代表着未来的政党的第一个任务,都是说服大多数人民相信其纲领和策略的正确。”“我们党的第二个任务是,夺取政权和镇压剥削者的反抗。”“现在,构成目前时局特点的第三个迫切任务提上了日程,这就是组织对俄国的管理。”从说服俄国、夺取俄国到管理俄国,这就是布尔什维克党的三大历史任务。管理俄国包括众多内容,首先是管理好国有企业。当时俄国经受了3年多世界大战的严重破坏,经济凋蔽,工业备受摧残,现代化工业从战前1913年约占国民经济42%下降到只占不到20%。私营工业对于恢复经济、发展生产力显然还有重要作用。苏维埃政权采取工业国有化举措并非由于私营企业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而是由于私营企业主不接受工人监督,不与苏维埃政权合作。尤其是列宁等人起草的《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发表后,在资本家阶级中引起极大恐慌。因为这个《宣言》明确宣布:批准工人监督法令,是“保证劳动人民对剥削者的统治,并作为使工厂、矿山、铁路及其他生产资料和运输工具完全为工农国家所有的第一个步骤”。这种不顾俄国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强行用国家政权行政力量急于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宣言,使全国所有资本家都感到末日临近,极力反对工人监督。他们明知:如果接受工人监督这第一个步骤,那么紧接而来的第二个步骤就是完全被没收国有。
可是,广大布尔什维克党员和普通工人都缺少管理现代化工业的实际经验,尽管党和政府提出了“精打细算,节俭办事,不偷懒,不盗窃,遵守最严格的劳动纪律”这些迫切的口号,再加上加强统计、组织竞赛等,却依然难以促进劳动生产率的大幅提高,难以迅速发展工业生产力。于是只好采用高薪聘请愿与苏维埃国家合作的工程师、技术和管理专家。这当然只是一项策略性的权宜对策,从长远战略来看还在于大力培养工农国家新型的科技和管理人才。布尔什维克党还认识到,社会主义首先在落后的俄国取得政权,要追赶发达、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必须实行对外开放的战略,以便于多方面借鉴、吸收资本主义文明的积极成果。列宁于1918年3月在《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这篇开展社会主义建设的纲领性论著的提纲中简明而又形象地列举出社会主义发展的方程式和路线图。他说:“乐于吸取外国的好东西:苏维埃政权+普鲁士的铁路秩序+美国的技术和托拉斯组织+美国的教育等等等等++=总和=社会主义。”可见列宁充分认识到:在俄国这样落后的国家要建设社会主义不能只依靠对私营企业实行国有化,还必须长时间、多方面、全方位吸取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文明的成果。
2.善待、敬终反对派首领普列汉诺夫,弘扬社会主义人道主义
按时间顺序,这里要穿插简述有俄国马克思主义之父尊称的普列汉诺夫的晚景和结局。在上一个专题中已提到,普列汉诺夫在俄国1917年二月革命胜利后赶回国内,创办了《统一报》,号召国民要统一在他的旗号下,支持资产阶级临时政府,继续把“保卫祖国”的战争进行到完全胜利,继续推进民主革命,召开立宪会议,使俄国成为西方那样的议会制民主共和国。他认为“俄国历史还没有磨好将来要用它烤成社会主义馅饼的那种面粉”,所以坚决反对列宁立即从民主革命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的理论与实践。可是实践证明:布尔什维克党确实领导十月革命使社会主义在俄国一国首先取胜。普列汉诺夫于1917年10月28日(公历11月10日),即十月革命胜利后3天,在他主编的《统一报》第17号上发表《致彼得格勒工人的公开信》,全文三千多字。信中没有对首都工人夺取并且掌握政权表示高兴,而是4次说到“使我痛心”。他为什么4次感到“痛心”呢?他说:在俄国正是他从1883年成立劳动解放社起,最早提出俄国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在于夺取并掌握政权,但是他坚持第二国际理论家的观点,即必须等到资本主义有高度发展、无产阶级占人口大多数时才能实现无产阶级专政。他说:现在“我国居民中无产阶级不是占多数,而是占少数。然而只有当它占多数时,它才能实行专政。这是任何一个郑重的社会主义者都不会反驳的”。可是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正是依靠工人和起义士兵(即穿军装的农民),依靠工农联盟的力量在彼得格勒夺取并且掌握了政权。普列汉诺夫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在信中又郑重提出:“诚然,工人阶级可以指望得到迄今都占俄国居民绝大部分的农民的支持。然而农民需要的是土地,他们并不需要用社会主义制度代替资本主义制度。其次,将来当农民得到地主的土地以后,他们的经济活动将不是朝着社会主义方向而是朝着资本主义方向发展。这一点,在掌握了现代社会主义理论的人中间大概谁也不会怀疑。由此可见,农民是工人阶级在建立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中完全不可靠的同盟者。”所以他預言:俄国工人在占人口少数时夺取政权随后“想要完成‘社会革命,那么我国的经济本身就会使它遭到最惨重的失败”。不仅经济会失败,而且会发生内战。他不相信从俄国开始的革命会有德国等欧美国家的革命来完成,因为在那里经济虽然比俄国发达,但是不存在发生社会主义革命和政治革命的条件,因为它们的社会主义政党都支持本国政府进行战争。所以他说:“德国人不可能去完成将由俄国人开始的事业。无论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都不可能完成这一事业。俄国无产阶级不适时宜地夺取政权之后,决不能完成社会革命,而只会引起内战,这场内战最后将迫使它从在今年2月和3月间所占领的阵地上撤退到很远的地方去。”他也反对苏维埃政权颁布的《和平法令》,认为这个法令是“颁布德帝国主义战胜我们、战胜俄国劳动居民的法令”。他接着说:“事变的后果现在已经非常悲惨了。如果工人阶级的觉悟分子不坚决果断地反对由一个阶级或者——比这更糟糕的是——由一个党夺取政权的政策,后果将更加悲惨。”那么出路何在呢?他奉劝工人阶级“政权应该依靠国内一切生气勃勃的力量的联合,即依靠所有那些不愿意恢复旧秩序的阶级和阶层”。也就是要工人阶级抛开布尔什维克党去联合城乡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去建立西欧式的资本主义议会制民主共和国。这封致彼得格勒工人公开信末尾落款是“完全属于你们的格·普列汉诺夫”,这表明他最后还是要俄国工人阶级走西欧资本主义发展道路,这显然是一厢情愿。普列汉诺夫主编的孟什维克《统一报》即便连续发表号召群众反对布尔什维克党掌握政权的言论,也并没有人响应其号召采取什么行动。1917年11月25日该报出版到第185号时,因订户越来越少而停刊。
1917年11月上旬普列汉诺夫孤独地呻吟在彼得格勒郊区皇村的住宅里。年逾花甲(61岁)的他因虚弱的身体禁不住入冬寒风的侵袭而发高烧,首都多家反布尔什维克的报纸都发布了“普列汉诺夫的体温高达39度”的信息。列宁得知他得病后,即便工作极忙,还是大约在11月12日委托彼得格勒苏维埃军事革命委员会秘书、老布尔什维克古谢夫登门对他表示关切和慰问,并给他送去寒衣和多种食品。普列汉诺夫深感欣慰,他虽然反对布尔什维克一党独揽政权,但并不赞成用暴力来推翻布尔什维克的政权。他认为是工人们犯了错误,误受布尔什维克激进派的鼓励而急于由工人阶级去夺取并掌握政权。这时正好有一个不速之客也来造访普列汉诺夫,他叫波·维·萨文柯夫(1879-1925),是社会革命党著名活动家,他参加过该党战斗组织的恐怖谋杀活动。1917年二月革命后任克伦斯基政府陆军部副部长。十月革命胜利后他积极参与组织反革命叛乱,他拜访普列汉诺夫目的是请他出马支持这次重大举动,并答应普列汉诺夫事成之后将举荐他出任民主政府首脑。普列汉诺夫听后不为所动,当场拒绝,他明确表示:“我已经为无产阶级献身四十年了,即使它沿着错误的道路前进的时候,我也不会把它击毙,我劝你也不要这样做。”萨文柯夫当然不会听从劝告,但叛乱在11月13日即被粉碎,萨文柯夫当了阶下囚。
为了搜捕暗藏的敌人和武器,11月13日下午4时多,有3位工人赤卫队员奉彼得格勒军事革命委员会之命搜查了普列汉诺夫的住宅。赤卫队员询问这位正发高烧、躺在床上的老人:“你是属于什么社会阶级?”他理直气弱地回答:“我是一个革命家,四十年来一直献身于争取自由的事业。”普列汉诺夫当然自认为是属于无产阶级,是无产阶级革命家。这显然不是谎言,也不是他自我夸张,自吹自擂。可是其中一位赤卫队员毫不客气地说:“不过,现在你已经把自己出卖给资产阶级了!”普列汉诺夫肯定不以为然,然而他已经无力进行自我申辩了!随后又有另一批工人赤卫队员去他住处搜查,当然都没有查出什么异物。一些人得知普列汉诺夫住宅被赤卫队搜查后,曾给他去信去电慰问,他十分欣慰并表示感谢。《统一报》停刊后,他于1917年12月19日(公历1918年元旦)又另创办《我们的统一报》并担任主编。他在创刊号发表的《仍然在进展》一文中谈道:“我从俄国各地收到了相当多批评在沙皇村对我进行的几次粗暴搜查的电报、信件和慰问书。我趁这个机会也对它们的作者们表示感谢。”这些作者中“有不少工人团体和整个组织”,从这里他得出结论说:“虽然我们所经历的这个灾难和耻辱的时代是十分艰难的,我们的事业仍然在进展。”可惜事与愿违,后来俄国事业进展却是另一番景象。列宁得知工人赤卫队搜查普列汉诺夫住宅之事后,立即委托彼得格勒苏维埃军事革命委员会秘书古谢夫设法确保普列汉诺夫一家及其住宅的安全,严禁再发生类似事件。11月15日皇村工兵代表苏维埃委员会奉命立刻选派由奥布霍夫兵工厂工人组成的赤卫队前来守卫普列汉诺夫的府院。可是他因病情加重已于11月14日住进皇村医院,15日又转到瓦西里岛一家法国人开办的圣玛丽娅·玛格达林娜医院治疗。
普列汉诺夫尽管病重住院治疗,依然在不停地思考和写作。1918年1月11日和13日他在《我们的统一报》第14号和第16号还发表一篇万言长文,题为《BA-6a》,这是两个俄文字母“B”和“A”拼在一起的单词,意即最简单的道理。也可以说这是普列汉诺夫的最后遗言,因为他此后再也不能写作和发表文章了。那么他在这篇最后的遗言中究竟讲了什么最简单的道理呢?他在文章中开宗明义指出:“我们革命者在自己的实际活动中”“只应当有一个无条件的原则,就是人民的幸福是最高的法律。我不止一次地说明,把这个原则翻译成革命的语言,还可以这样来表达:最高的法律——这就是革命的成功。”换言之,普列汉诺夫认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成功就是为了实现人民的幸福。他在最后遗言中重复强调的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可以说这是他遗留下来的最重要的至理名言。这也是马克思主义最简单的道理,普列汉诺夫临终前还重复这个道理,表明他至死还是马克思主义者,不能说他背离和背叛了马克思主义。不过他从1905年起的确就开始教条式地对待马克思主义,认为俄国无产阶级无力领导资产阶级革命;随后他越来越主张无产阶级要支持资产阶级使俄国走资本主义道路,等待将来无产阶级占人口大多数时再掌握政权去实现人民的幸福。所以他在最后遗言中还说出了许多错话。他还指责布尔什维克按照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过早以暴力夺取政权,不代表多数人民而只代表少数集团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这表明他不能与时俱进地发展马克思主义。不过随后70多年的实践表明,布尔什维克党尽管在执政后取得了重大成就,但它最终未能实现人民的幸福,甚至只为自己的党政军高薪特权集团谋幸福,所以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到1991年就被人民彻底抛弃了。这验证了普诺汉诺夫最后的遗言中所道出的最简单的道理。普列汉诺夫在最后遗言中虽然通篇反对布尔什维在独掌政权,但是他所说的“人民的幸福是最高的法律”这个最简单的道理还是善意的,有价值的,值得我们记取。
普列汉诺夫被确诊为肺结核病加重后,于1918年2月10日又转移到芬兰的一家疗养院继续治疗。到3月18日开始咯血,病情恶化。持续至5月30日下午二时因并发心肌梗塞,溘然长逝!享年62岁。布尔什维克党和苏维埃国家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仪式和葬礼。6月4日在莫斯科大剧院召开的全俄中央执委会、莫斯科苏维埃和工会联席会议上,由托洛茨基代表俄共(布)中央和苏维埃政府致悼词,他对普列汉诺夫的一生做出全面评价。他说:普列汉诺夫“给工人阶级留下了无数锐利的弓箭,很多能制胜的武器”,“他逝世了,但是他黄金时期的思想是不朽的”。最后他要求大家起立为逝者默哀,包括列宁在内的数百名“全体与会者像一个人一样,静默无声地站立着”,为他致哀送别。普列汉诺夫的灵柩于6月5日由他夫人罗莎丽娅和“劳动解放社”的老战友捷依奇从芬兰运回俄国,停放在彼得格勒市自由经济联合会大厅内,让群众前往瞻仰悼念。同一天,俄共(布)中央机关报《真理报》以编辑部名义,在第1版左下角显著位置发表普列汉诺夫逝世的讣告。其中肯定“他的著作是为俄国无产阶级奠定了科学社会主义的伟大学说”。6月7日《真理报》发表俄共(布)中央委员季诺维也夫撰写的全面评价普列汉诺夫一生的长文。在6月9日普列汉诺夫的葬礼上,一群孟什维克想趁机掀起反布尔什维克的恶浪,但是成千上万的革命工人和革命知识分子悼念的洪流终于压倒了逆流,冲刷了恶浪。普列漢诺夫遗体被安葬在彼得格勒沃尔科夫陵园,与俄国伟大民主主义先驱别林斯基和杜布洛留波夫的陵墓并列。6月9日晚上以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的名义在人民宫召开了有数千人参加的普列汉诺夫追悼会。俄共(布)中央和苏维埃政府派党中央委员季诺维也夫、教育人民委员卢那察尔斯基从莫斯科专程赶到彼得格勒与会。追悼会由卢那察尔斯基主持,他宣布追悼仪式开始,哀乐低回,众人沉痛哀悼致意。季诺维也夫代表党中央首先致词,最后由彼得格勒市市长、老布尔什维克加里宁讲话。《真理报》于1918年6月11日刊登了记者从彼得格勒发来的报道追悼会详情的文稿。从以上简要记述可以看出,尽管普列汉诺夫晚年犯了严重政治错误,布尔什维克党还是尽力对他善待敬终,体现了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和社会主义人道主义情怀。
由于普列汉诺夫在俄国历史上有重大的思想影响,所以在他逝世近百年来俄国人对他依然评议不断,甚至不惜借他的威名编造一些不实之词来维护现实或者抨击现实。我在这里有必要举出两个各走极端的实例。其一,苏联《共产党人》杂志1973年第11期发表特拉佩兹尼科夫的《苏联历史科学及其发展》,该刊1979年第10期又发表明德林的《格·瓦·普列汉诺夫生涯》。两文都引用普列汉诺夫夫人的回忆录中讲的:普列汉诺夫在临终前曾对她说过:“是的,在我们所有的共同斗争中,列宁是正确的,而我,普列汉诺夫,则是错误的。”可是他们引用这句关键话语时都没有注明出处。普列汉诺夫夫人的回忆录从未有人公布和出版过,所以引用者都无法提供来源。从前文提到的普列汉诺夫1918年1月发表的最后遗言来看,他依旧认为列宁是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他在文中还引用奥地利社会民主党理论家阿德勒的一句话:“列宁是您的儿子。”普列汉诺夫这样回答阿德勒:“如果是儿子,那显然是不合法的。”意即列宁背叛了他的思想,是不肖之子。应该说,普列汉诺夫至死也没改悔认错。如果普列汉诺夫能够多活5年,到1923年(67岁)当他看到列宁实行新经济政策时,也许会认同列宁已经找到的俄国通往社会主义的新路。可惜我国的一些学者,包括一些研究苏联史的学者对上述说法都信以为真,以讹传讹。国内一位著名苏联历史研究者在《近年来学界关于列宁的几个争议问题》一文中照引俄罗斯科学院院士库库什金的话说:“普列汉诺夫在逝世前不久对自己的妻子说:‘在我们的争论中,乌里扬诺夫——列宁是对的,而我—普列汉诺夫错了。”如上所述,这既不符合普列汉诺夫临终前思想,又没有引文来源,显然是不可信的。另外一个极端例子是1999年11月30日俄国《独立报》发表的所谓《格·瓦·普列汉诺夫最后的想法》一文,通称《普列汉诺夫的“政治遗嘱”》。据说此文是1918年4月7日至21日他病危中口述,由他的密友捷依奇笔录,经过一位物理数学博士、副教授尼·尼热戈罗多夫长期秘密收藏最后公诸于世的。这篇长约3万字的口述笔录稿,引人注目之处在于普列汉诺夫提出了四条预见。第一,“随着高效能的复杂的新机器的使用”,“无产阶级本身也将变成另一个样子”,将来知识分子将变成一个异常有影响特殊阶级,马克思的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永远不能实现。第二,“列宁的无产阶级专政将迅速变为一党专政”,再变为“党的领袖专政”,“维持领袖权力的起先是阶级恐怖,后来是全面的全国恐怖。布尔什维克不能给人民以民主和自由,因为他们一实施民主和自由,马上就会丧失政权”。第三,“20世纪是伟大发现的世纪,启蒙和急剧人道化的世纪,将推翻和谴责布尔什维主义”,“到那时布尔什维克的社会主义将像纸牌搭的小房子那样倒塌”。布尔什维克的“这个政权危机,这一过程可能持续数十年,但这个结局谁也无法改变”。第四,国家的伟大不在于其领土甚至其历史,而在于民主传统和公民的生活水平,只要公民还在受穷而没有民主,国家就难保不发生动荡,难保政权不会垮台。由于这些真知灼见当今大都己被证实,所以《普列汉诺夫的“政治遗嘱”》在俄国发表后便引起轰动,人们都敬仰他的科学预见。但也有人对这个文件的真实性提出质疑,认为是后人伪造的。中共中央编译局马列部主办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研究》2000年第2期发表了这份文件的全译文后也引起我国思想理论界重视,网络上也纷纷转载,好几位名家在《随笔》、《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和香港的刊物上发表多篇文章,赞扬普列汉诺夫的“先哲遗言”和“惊人预见”。我在这里必须郑重说明:所谓《普列汉诺夫的“政治遗嘱”》完全是后人假托、利用普列汉诺夫的声望编造的。第一,普氏当时在芬兰疗养院中自1918年3月18日起开始吐血,病情恶化,根本不可能在4月17日至21日对人口授己见。第二,当时他不可能用今天的语言,说什么“高效能的复杂的机器的使用”“20世纪是伟大发现的世纪”等等。但愿我国读者不要信以为真。当然,我们只要善于从这份假托文献中汲取教益,加快改革苏联模式的弊病,就必能避免重蹈苏共覆辙。
3.第一部苏俄宪法的得失利弊
俄共(布)深知要管理好俄国必须依法治国,首先要依宪治国。所以自1918年1月6日宣布解散立宪会议后就着手草拟维护工农大众权益的宪法。1918年7月4日召开的全俄苏维埃第五次代表大会,经过民主讨论和表决,于7月10日通过了第一部宪法,定名为《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宪法》。这是世界社会主义历史上第一部社会主义国家的宪法,其利弊得失很值得我们重视和评析。宪法全文近3万字,分6篇、17章、90条,其新特点,我认为有以下十条。
第一,宪法开宗明义第一条规定:“俄国宣布为工兵农代表苏维埃共和国。中央和地方政权全部均归苏维埃掌握。”这表明俄国是工农大众当家作主的共和国,这就区别于俄国沙皇统治时期地主贵族阶级掌权的君主国和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时期资产阶级掌权的准共和国。宪法文本中使用“工兵农”而不用“工农兵”,是由于旧军队的士兵转向起义在1917年十月革命中起了重大作用,士兵多为农民出身,10月25(公历11月7日)掌握全国政权的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正是工人与士兵代表苏维埃代表大会。在全俄农民苏维埃第一次和第二次代表大会于11月中旬和12月初召开之后,农民代表也加入工兵代表苏维埃,所以自1918年1月中旬召开全俄苏维埃第三次代表大会起,工兵代表苏维埃即改称工兵农代表苏维埃。在俄国工兵农当家作主不采用西方的议会形式,而以俄国工兵农自己从1905年革命起至1917年十月革命胜利时所独创的苏维埃作为国家政权机关。
第二,宪法第二条规定俄国是建立在各自由民族自由联盟基础上的各苏维埃共和国的联邦。也就是确立俄国不是单一制中央集权的国家,而是复合制的联邦国家。本来十月革命前布尔什维克党的民族纲领提出民族自决权,允许俄国各民族自行决定自己的命运。十月革命后,芬兰、波兰和波罗的海沿岸三国(即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都自行决定脱离俄国,各自成为独立的主权国家。对于愿意留在俄国主权国家之内的各民族,原来党的政策是主张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反对联邦制,因为联邦制的各邦分权较多较大,不利于国家的统一集中领导,不利于全国一盘棋的协调发展。但是在十月革命胜利后鉴于俄国民族结构与民族分布的复杂情况,布尔什维克党改为采取联邦制与区域自治制相结合的方案。即各民族聚居的区域成立自治省,各自治省建立自治省联盟;各自治省联盟加入俄罗斯联邦。当时采取联邦制本来是把它作为一种过渡形式,将来再转变为单一制中央集权国家。
第三,宪法规定国家的基本任务是确立“城乡无产阶级与贫农专政”,而没有提出无产阶级专政。这是因为考虑到当时因世界大战破坏,工业凋敝,俄国产业工人数量锐减,改称“城乡无产阶级与贫农专政”更能扩大其阶级基础。
第四,宪法并没有规定俄共(布)是苏维埃国家的领导力量,这是正常的。宪法主要是规定国家政权体系中各个机关的职权及其相互关系和公民的权利与义务。政党不是政权机关,所以没有提及。实际上当时苏维埃国家是在俄共(布)领导之下,至于党怎样领导国家,这是一个有待探索的重大问题。
第五,宪法规定了公民的各种自由权利,包括宗教信仰自由、言论出版自由、集会结社自由和免费教育等。俄罗斯原是政教合一的国家,宪法第十三条规定:“为保障劳动者享有真正的信仰自由,实行教会与国家分离,学校与教会分离,并承认全体公民均有进行宗教宣传与反宗教宣传的自由。”这样规定既保护了宗教信仰自由,又保护了无神论者反宗教宣传的自由,显示出科学社会主义无神论的特点。对言论出版和集会结社自由,宪法还规定国家要给予物质上的支持与保证。这样规定是周到的,执行却困难重重。
第六,宪法规定了苏维埃国家的权力结构,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及其选举产生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负责立法、号令和监督工作;享有修改和补充宪法、总的领导对内对外政策、对外宣战和媾和、批准人民委员会主席和任免其各部委员等17项职权。人民委员会负责“一切政务总的管理”,即最高行政管理的政府,人民委员会应将其一切决定和决议立即通知全俄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中执委有权废除或停止人民委员会的任何决定和决议,人民委员会分设内务、司法、粮食、农业、财政、教育、劳动、保健、保险等11个人民委员部,分管各方面的工作。地方苏维埃组织分省、郡、县、乡四级,也分设地方苏维埃代表大会及其执行委员会,但不另设人民委员会那样的行政管理机构,而是在执行委员会之下设立若干处和科,分管财政、农业、粮食、司法、教育、劳动等事务。
第七,宪法第二十五条规定了全俄苏维埃代表的选举,市苏维埃按选民每25000人选派代表1人,郡苏维埃按选民每125000人选派代表1人。这表明当时城乡之间、工农之间的选举权是有差别的。但是在地方苏维埃代表的选举中则对农村有格外照顾。即宪法第五十七条规定:市苏维埃代表按人口每1000人选出代表1人,村苏维埃代表按人口每100人选出代表1人。关于公民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宪法第六十四条规定:男女公民不问其信仰、民族、居住情况等等情况,年满18岁者均享有选举权与被选举权,这充分体现了男女完全平等的原则。宪法第六十五条又规定:凡是工商业资本家、僧侣和宗教祭司、旧警察宪兵保安人员和旧俄皇族以及服刑罪犯和神经病患者不得参与选举和被选举。当社会主义首先在一国取得胜利之初,剥夺资产阶级分子等等的选举权是必要的。
第八,宪法规定国家在过渡时期的财政政策,即“剥夺资产阶级并准备共和国公民在财富的生产与分配上实现普遍平等”。同时国家还确定“何种税收应列入全国预算,何种应归地方苏维埃处理,并规定征得的范围”。这表明苏俄作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其财政收入除依靠剥夺资产阶级外还要征课税收,其财政支出要实现劳动者的普遍平等。宪法还规定国家的预算收支原则、税收标准、国库开支和中央与地方开支的分配,等等。总之,国家财政开支贯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原则。
第九,宪法规定了体现社会主义特色的国徽和国旗。国徽形式是在阳光普照的红色背景下绘有金色镰刀和铁锤,两者手柄朝下,十字交叉,四周為麦穗圈,并写有下列字样:(1)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2)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个象征社会主义国家以工农联盟为基础又面向世界社会主义的图案,是由文学艺术家、教育人民委员卢那察尔斯基领导的一个专家小组从1918年初起精心设计、反复修定的。国旗是用红色布料制成,其左上角靠近旗杆处有金色的“苏俄”简写字母(PCφCP)。或“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字样。到1924年制定第二部宪法《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根本法》时,又把国旗改为在红布右上角近旗杆处饰以金色镰刀和铁锤,其上镶有金边的五角星。红布上角镶有金色镰刀和铁锤,这本来是布尔什维克党自1905年革命中出现工农代表苏维埃后使用的党旗。在党领导工农大众取得国家政权后,党旗变为国旗,以后苏共就没有再用党旗,这也许是体现了党国一体。
第十,苏俄宪法洋溢着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宪法第三条写明:苏俄的基本任务不仅是在俄国建立社会主义,而且还要“使社会主义在一切国家中获得胜利”。第四条接着写明:苏俄决心要把人类从造成此次空前罪恶战争的帝国主义的血爪下解救出来,因此要执行促进各交战国工农广泛联系、实现不兼并不赔款的民主和平的政策。宪法第二十条规定:对于居住在苏俄的从事工农业劳动的外国人民“给予俄国公民的一切政治权利”和俄国国籍。第二十一条接着规定:苏俄“对于一切因政治及宗教犯罪而遭受迫害的外国人民,给予居留权”。宪法还在国徽的图案中加写:“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其划时代的世界社会主义文献《共产党宣言》末尾提出的为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而斗争的激动人心的战斗号召。
第一部苏俄宪法由于具有以上十个新特点,所以它通过、公布并付诸实践后给予全俄工兵农大众以莫大的精神鼓舞,增强了他们当家作主的信念,激发了他们建设社会主义的热忱,为在苏俄实现依宪治国提供了宪法的保障,同时也广受各国工农大众和进步人士欢迎,使人们初识社会主义宪法比之资本主义宪法的进步性、创新性和优越性。
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这部宪法存在重大缺憾。主要是其中反映了俄共(布)急于求成的过左的指导思想。
俄国是较为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又备受世界大战三年多的严重破坏,1918年刚处于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过渡时期的初级阶段,可是俄共(布)却急于通过宪法立即用法令手段把所有工农业生产资料都全部实行社会主义国有化。宪法第三条规定:“全国性的一切森林、蕴藏与水利、全部牲畜与农具、实验农场与农业企业均宣布为国有财产。”还要通过工人监督“使工厂、矿山、铁路和其他生产和运输手段完全转归苏维埃共和国所有”。这样连“全部牲畜与农具”都要国有化的决定岂不是要立即把资本主义私有制和个体户斩草除根吗?资本主义私有制与现代化的私营工厂和农场在当时的俄国显然对于恢复和发展生产力、对于国计民生还有积极作用。宪法还规定:“为了消灭社会中的寄生阶层和组织经济起见,施行普遍义务劳动制。”宪法还宣布“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原則,我认为这也是操之过急的规定。俄国的地主、贵族、官僚和大批资本家都是长期甚至世代不劳动的寄生阶层,要他们参加体力劳动、自食其力必须经过一个由国家和社会来逐步组织和改造的过程,不能用行政手段要他们立即成为自食其力的体力劳动者,不能骤然对不参加体力劳动者就不发给面包口粮。宪法中由于有上述这些过左过激的规定,在全俄苏维埃第五次代表大会上讨论时,就遭到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人以及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强烈反对。但是布尔什维克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而是依靠占三分之二绝对多数的优势通过了。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对布尔什维克的种种过急主张恼羞成怒,7月6日全俄苏维埃第五次代表大会还在进行中,他们就派出两个刺客闯入德国驻俄大使馆,当场炸死德国驻俄大使米尔巴赫,妄图挑起国际事端。同时他们还组建叛乱队伍占领全俄肃反委员会警卫部队驻地的三仙巷,甚至策划炮轰党政中央所在地的克里姆林宫。苏维埃红军部队果断出动,7月7日下午4时就粉碎了这次叛乱。一不做,二不休,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卡普兰(女)于8月30日趁列宁到莫斯科河南岸区一个工厂参加群众大会时(那时列宁身边没有带警卫员),开枪刺杀列宁,列宁身中两枪,险些丧命,健康大受损害。
总之,第一部宪法在制定中充满斗争,通过后在依宪治国道路上仍然出现尖锐、复杂的政治斗争。
三、1918-1920年苦难应对因经济困境和军事斗争造成的第四、五、六、七、八次政治危机
1.克服因粮荒引起的第四次政治危机,从中立中农转向联合中农
1914年7月开始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使俄国工农业备受破坏。到1917年二月革命后,城市粮食供应越来越紧张,所以布尔什维克是在“和平、土地、面包”这个反映人民群众迫切要求的三大口号下,动员组织人民群众取得十月革命胜利的。“全部政权归苏维埃”后的10月26日(公历11月8日)首先通过了列宁起草的《和平法令》和《土地法令》,就是为了解决和平与土地问题。然而粮食、面包问题却难以用一道法令来解决。苏维埃国家用好几年时间、采取一系列举措才逐步解决了这个老大难问题。初步克服粮食危机也花了好几个月时间。11月5日列宁在《答复农民的问题》的重要谈话中就表示:“工人将尽一切可能全力支持农民,安排好机器和工具的生产,但请求农民供给粮食。”不少农民不愿供粮,苏维埃政府只好派出很多工人小分队下乡征粮,甚至强制收购以应军队和城市断粮急需。12月上旬苏维埃政府颁布法令指出:“面临粮食的恐慌情况,以及由于投机行为、资本家和官吏的怠工和一般经济破坏所造成的饥荒威胁,必须采取非常的革命办法来制止这种祸害。”最重要的办法就是“为了正确地统计和分配粮食及其他必需品,全国公民都必须加入一个消费协会”。粮务局、供应委员会、铁路工会、运输工会等机构要保证完成这一任务。凡违抗这个法令者就要受到严厉惩罚,如拘禁、罚做劳工、押往前线、没收财产等。1918年4月13日和16日在《真理报》和《全俄中执委会消息报》分别公布由列宁起草的《关于消费公社的法令》指出:战争“使经济破坏更加严重,使几十万几百万人遭到饥饿失业的痛苦,现在必须采取非常措施来救济饥民并且同投机倒把分子进行无情的斗争,因此工农政府制定下列条例,作为俄罗斯共和国的一项法律”。这项法律的主要内容是全国公民都必须参加当地(村、乡、镇或城市某一部分、街道某一部分)的消费合作社;在这些社中工农户数应占三分之二以上;现有的消费合作社一律国有化,并且必须无一例外地接受当地全体居民入社;消费合作社负责产品采购、分配和销售,还要设立若干供给委员会,负责产品运输、管理等事项。为了加强粮食工作和组织领导,1918年1月14日全俄苏维埃粮食代表大会在彼得格勒召开,决定由苏维埃政府集中统一领导与饥荒作斗争的工作。主要是实行粮食垄断,从征集、运输、储存到分配、供应、消费,全部由苏维埃政府包办,不许私商插手,严厉打击粮食投机商。为此专门动员工人和士兵组成几千个检查队(每队至少10-15人),责成他们每天要用3-4小时来做粮食工作。首先要到每个火车站、仓库以至私人住宅搜查藏粮,检查队有权就地枪决证据确凿的粮食投机倒把分子。在供应城市居民口粮时,对于“富裕的居民,应当3天不配给粮食,因为他们都有存粮和其他食品,并且可以用高价向投机商人购买”。到1918年5月8日,人民委员会进而公布关于粮食专卖的法令,其要点是:“要摆脱饥荒,必须向囤积余粮的农民资产阶级和其他资产阶级展开无情的恐怖的斗争”;“凡有余粮而不把余粮运到收粮站者一律宣布为人民的敌人,判处10年以上的徒刑,没收全部财产,永远驱逐出村社。”5月9日又对粮食专卖法令作了补充:滥用存粮酿造私酒者也一律宣布为人民的敌人,要处以强制性社会劳动,或者也要“判处10年以上徒刑,没收全部财产,永远驱逐出村社”。俄国农民素有以存粮酿造私酒、痛饮伏特加酒的传统习惯,这一条补充法令是更加严厉的举措。1918年5月24日《真理报》以《论饥荒》为题发表列宁写给彼得格勒工人的信,其中讲到当前粮食投机活动十分猖獗,指出这是在粮食这个最尖锐最重要的问题上资产阶级“同工人国家,同苏维埃政权作最后的斗争”。他们不惜采取贿赂,收买的办法来破坏国家的粮食垄断。例如富农以一普特粮食只收3卢布(定价是6卢布)的低价卖给贫农,再让贫农以100卢布的投机价格出售而发小财,然后煽动贫农反对苏维埃政府的粮食专卖,要求政府允许私人买卖、抬高粮食价格等等。敌人使用各种手段造成的破坏和危害极其严重。列宁说:“灾难就在眼前,已经非常逼近了。在非常艰苦的5月之后,还有更艰难的6月、7月和8月。”“国家的状况危急到了极点。”为了克服粮食危机,必须加强工人阶级的先锋模范战斗作用,组织出动强大的工人征粮队,按国家固定价格征集粮食,在全国范围内肃清隐藏余粮或尚未充交余粮的现象。彼得格勒的工人读到列宁殷殷教诲的来信后,当即于1918年6月初组成了400人的第一个征粮队开始行动。政府为了减少在强制征粮活动中的阻力,也适时对征粮政策作了一些调整。例如,6月间要求征粮时一定要给农民带去他们需要的农具、纺织品、纱线和日用品,为此要大力加快农具和各种轻工业品的生产。从8月6日起政府采纳列宁的建议,把粮价再提高两倍,达到每普特30卢布,以鼓励农民售粮。粮食供应最困难时,在彼得格勒每个工人和士兵每天只能供应四分之一磅面包。工农政府要求国家机关干部不论职务多高,都要与平民百姓同艰共苦,共渡难关。工农政府粮食人民委员瞿鲁巴掌管全国粮食大权,可是他竟因挨饿在办公室昏倒。斯莫尔尼宫和克里姆林宫的中央党政机关食堂经常清汤寡料,没有什么像样的食品。列宁、托洛茨基、斯尔维德洛夫等领导人中午都在那里简单吃两片面包。领导干部以身作则,不搞特殊化的公仆形象深深感动了亿万知情的工兵农大众。当时反革命派一直恶意攻击布尔什维克派出征粮队是对农民进行“掠夺”。可是当所有党政领导人都过着与平民一样的艰苦生活,没有一个领导人是肥头胀脑、养尊处优,他们也就难以造谣生事了。到8月秋收后,粮食危机才算初步度过。为了应对来年还可能会有更大的粮食危机,党需要改变战略。
在克服粮食危机的进程中,俄共(布)深感要调整农村的阶级政策,要从中立中农转变为联合中农。斯大林于1927年4月15日在联共(布)中央机关刊物《布尔什维克》杂志第七、八两期合刊上发表《论党在农民问题上的三个革命口号》一文,对党的农民路线作了总结和阐述。他指出:在俄国革命的第一阶段。即从1905年革命至1917年二月革命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布尔什维克党的革命路线是无产阶级“联合全体农民,中立资产阶级,反对沙皇和地主阶级。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胜利而奋斗”。俄国革命的第二阶段,从1917年二月革命后至1918年十月革命胜利初期的社会主义革命阶段,党的基本路线是无产阶级“联合贫苦农民,中立中农,反对城乡资本主义,为无产阶级政权而奋斗”。俄国革命的第三阶段,即1918年春天开始的社会主义建设阶段,关于党的基本路线,斯大林只说到无产阶级“联合中农”,并没有把党的基本路线全面完整地概括表述出来。依我体会,似应表述为:无产阶级依靠贫农、联合中农、反对富农,为消灭城乡资产阶级、建设社会主义而奋斗。列宁在1918年8月上旬写的《工人同志们!大家都来进行最后的斗争》一文中指出:俄国约有1500万农户,其中约有1000万户是贫农,中农约300万户,富农、财主和粮食投机商不超过200万户。他说:工人政权从来没有欺负中农,也决不会欺负他们,过去沙皇、地主、资本家的政权不仅欺压中农,而且扼杀他们、抢劫他们,使他们破产。工人政党的纲领和政策是:“同贫苦农民结成最紧密的联盟,同他们完全打成一片;对中农让步、妥协;无情地镇压富农,镇压这些吸血鬼,吸血蝙蝠,抢劫人民的强盗,利用粮荒发财的投机分子。”早在1918年6月在农村建立贫农委员会作为无产阶级专政在农村的据点时,党就指示在贫委中必须要吸收中农参加,到同年11月贫委完成任务并入乡苏维埃时,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又指示必须让中农代表参加乡苏维埃。1918年8月17日由列宁签署发给各省工兵农代表苏维埃和粮食委员会关于巩固工农联盟的电报中明确指出:“苏维埃政权从来没有在任何问题上宣布过要同中农作斗争,也没有进行过这种斗争。”“社会主义政府必须实行同中农妥协的政策。”到1919年3月俄共(布)八大才正式做出关于对中农态度的决议,指出:“现时具有特别重要意义的是更正确地执行党对中农的方针,更关心中农的需要,消除地方政权的违法乱纪行为,力求同中农成立协议。”为此要求严格区分富农与中农,坚决反对把中农当作富农对待,要认清中农是自食其力的劳动农民。也就是说不剥削他人劳动是中农的本质特征,不能把较为富裕者视为富农。要切实联合中农就要减轻中农赋税,给予农具、种子、各种物资和技术的援助,按照自愿原则鼓励中农成立各种合作社,增加援助中农的国家财政拨款等等。总之,党从中立中农转变为联合中农的路线扩大了工农联盟的对象和内容,更加巩固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基础和阶级基础。
2.击败外国武装干涉和国内反革命叛乱,战胜第五、六、七、八次政治危机
苏维埃国家自1917年建立后遇到的最严重最致命的危机,是1918年3月至1920年11月的外国武装干涉者的四次入侵和国内反革命的多场叛乱。在近三年内战与外战交错中,苏维埃政权战胜了四次政治危机。
1918年3月3日苏俄被迫与德国帝国主义签订丧权辱国的布列斯特和约,旨在退出战争,巩固新生的红色政权。这极大地激怒了协约国的英、法、日、美等国政府。他们几经磋商,决定武装入侵苏俄,同时竭力支援俄国国内的各路反革命残余势力,里应外合,妄图共同推翻苏维埃政权,重新把俄国拉入反对德国的世界大战。协约国对苏俄的第一次武装干涉从1918年3月开始。在俄国北方,英国海军陆战队首先于3月9日在摩尔曼斯克港口登陆,随后法国和美国军队也接踵涌进,在他们的占领区建立了傀儡政府。日本、美国联手从俄国东部西伯利亚防务薄弱地区入侵。4月5日日军从海参崴登陆,占领苏俄远东地区后进而扶持盘踞在外贝加尔湖一带的以谢苗诺夫为首领的哥萨克白卫军,猖狂袭击苏维埃政权。8月美国军队也在海参崴登陆,参与武装干涉。协约国第一次武装干涉特别策动集聚在俄国中部喀山一带的捷克斯洛伐克兵团进行暴乱。这个兵团原是跟随德意志帝国入侵俄国的奥匈帝国军队的一部分,由捷克斯洛伐克人组成(当时捷克斯洛伐克隶属奥匈帝国),约4万多人,他们是被俄国俘虏或自动投向俄国的。俄国在1918年3月布列斯特和约签订后本来允许把他们从远东转送到法国。可是帝国主义武装干涉者却对他们散布谎言,胡说苏维埃政府要把他们关进集中营,并且再送回奥匈帝国,以此蛊惑他们于5月末发动反苏维埃政权叛乱。他们另招募俄国国内白卫分子1万多人作为志愿兵,提供精良武器,到处攻城掠地,与英、法、美、日武装干涉者以及立宪民主党人、社会革命党人、孟什维克勾结一起,在俄国东部、中部以至北方、南方建立了十多个反苏维埃的地方性白卫政权。德国本来从布列斯特和约中已得到俄国大片土地,并且受条约约束不得干涉苏俄内政,可是它贪得无厌,于1918年夏天又趁机占领了芬兰和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以至顿河地区,也在那里建立了傀儡政权,还扬言要把军队开进莫斯科。
到1918年夏、秋,苏维埃国家的领土已有四分之三被国内外敌人占领,真是陷于四面楚歌极其危险的困境。这是由协约国第一次进攻而造成的十月革命胜利以来的第五次政治危机。俄共(布)中央没有惊慌失措,一筹莫展,而是镇定自强,当机立断:依靠马克思主义指导和人民群众威力,终于战胜顽敌。1918年7月29日列宁在全俄中央执委会等单位联席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他明确指出:“现在这个危机必须由苏维埃俄国的广大群众来解决,因为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危机是一场保卫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斗争,不仅要粉碎捷克斯洛伐克军的反革命阴谋,粉碎任何反革命阴谋,而且要打退整个帝国主义世界的进攻。”在这篇重要的应对战争的动员演说之后,苏维埃国家立即采取坚决措施。首先是扩建和加强红军建设,在广大工人和先进贫农中招收大量志愿保卫社会主义祖国的新兵。1918年7月时红军只有近50万人,到11月间已扩展为百万雄师。9月2日全俄中央执委会宣布全国变为军营,国家进入战时轨道,提出“一切为前线,一切为共和国国防”的战斗号召。9月6日成立共和国革命军事委员会,以加强对红军和军事斗争的领导,任命陆海军人民委员托洛茨基为国家军委主席(俄共和后来的苏共中央都未设立军委,但从1918年9月起设立了国家军委,它仍然是在党领导之下)。托洛茨基领导过彼得格勒十月武装起义,有实际武装斗争经验,由他出任国家军委主席是恰当人选。由于红军扩建后缺少军事指挥官,除了加速培养工农指挥官外,托洛茨基主张大胆使用愿意为苏维埃政权效劳的沙皇军队旧军官,以济燃眉之急。党又决定在红军中设立政治委员制度,以加强党对军队的政治领导。从国外买不到装备,只好充分利用沙皇留下的兵工厂和工程师加紧生产武器弹药。仅在两个月时间内红军就在东方战线建立了5个集团军,在北方战线建立了1个集团军,在其他战线另建立了20个集团军。红军整装出击,首先重创东方战线的捷克斯洛伐克军团阵地,并且早在1918年5月俄共(布)就在该军团内部先进分子中发展了共产党员,秘密召开过共产党成立大会,动员一批官兵倒向支援苏俄红军。在里应外合、外力强攻之下,9月10日红军攻克了该军团老窝喀山城,12日解放了列宁的故乡辛比尔斯克,10月7日又解放了萨马拉。至此该军团已溃不成军,陷于瓦解,其余部直到1920年春才集中到海参崴撤离俄国。在西部被德国入侵强占的乌克兰、白俄罗斯和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德军屡遭当地工农游击队打击。1918年11月13日德国战败与协约国停战议和后,仍然占领这些地区,但是迅即被红军收复。南方战线的军事斗争经历了曲折变化,伏尔加河下游重要港口城市察里津城是连接俄国东部与南部的重要据点。外国武装干涉者与国内反革命势力当时妄图攻下这个城市,以便使南部与东部连成一片,对苏维埃政权构成铁壁合围。托洛茨基于1918年7月初奉命亲自到察里津前线指挥战争,却遇到先已在这里守城的伏罗希洛夫等人的反对。这些人反对托洛茨基任用众多沙皇军队的旧军官,反对托洛茨基运动战阵地战的战略,反对集中统一的领导和严明纪律。他们形成了“军事反对派”,主张分散的游击战,主张由士兵委员会民主管理军队。这个“军事反对派”得到斯大林的幕后支持。本来6月间斯大林被中央派到察里津负责征集粮食工作,他没有领导过军队和战争,却自告奋勇要插手军事斗争,并要取代托洛茨基掌握察里津前线军事指挥权。他于7月10日给列宁去信提出:托洛茨基如不改变他那一套做法,我们的一切将全部垮台;粮食问题与军事问题交织在一起,从工作着想,“我必须有军事全权。这一点我过去提过,但没有得到答复。好吧,在这种情况下,我将自己做主”,“我决不因为没有托洛茨基的公文而不去行动”。斯大林当时就以这样强硬的口气向列宁索要军事指挥的全权,而且不等列宁批准就径自宣布“自己作主”,拒不遵守托洛茨基的指令。托洛茨基对斯大林支持军事反对派抗拒军令、越权干预甚至剥夺他指挥权的行径大为不满,他于10月4日给列寧和斯维尔德洛夫去电话:“我坚决主张把斯大林调回莫斯科,尽管察里津前线兵力充足,但前线情况很遭。”很多人不听他指挥。列宁深知斯大林与托洛茨基这两个人都自以为是、性格倔强,为了调解他们之间的尖锐矛盾,列宁先把斯大林调回莫斯科,他听到斯大林的汇报后认为他的作战计划有可取之处,然后任命他为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再派他去察里津前线,要求他们以大局为重,共赴国难。托洛茨基与斯大林暂时勉强和解合作,终于在1918年年底粉碎了敌人的两次进攻,取得了察里津保卫战的胜利。可是后来斯大林在他主编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中却把察里津保卫战胜利的功劳全部归己,又把托洛茨基狠批一通。
接着,更加严峻艰苦的危机是1919-1920年协约国的三次武装入侵及其与三股国内反革命势力纠合在一起的武装暴乱。1918年11月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协约国终于可以集中全力打击苏维埃俄国。用当时英国陆军大臣丘吉尔形象的说法,就是“要把苏维埃政权掐死在摇篮里”。可是帝国主义者没能看到,躺在这个苏维埃摇篮里的决不是幼小无力、任人摆弄的普通婴儿,而是神奇的天使,他具有呼风唤雨、召来天兵天将的神力,他能动员、组织千百万人民群众打败各种天敌。
1919年3月18日至23日,俄共(布)在敌人大规模进攻前夕抓紧在莫斯科召开第八次党代表大会,这是党执政后举行的第二次党代会年会。出席有表决权的代表301人,有发言权的代表102人,代表全党约35万党员。大会在列宁作了简明的中央委员会工作报告之后,主要讨论了列宁起草的新党纲。大会最重大的成就是通过了新党纲。1903年党的二大制定的党纲主要是关于民主革命的最低纲领。新党纲则是如何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纲领。为团结广大劳动群众建设社会主义,党决定实行由中立中农转变为联合中农的政策。党纲规定:“要以尽力提高国内生产力作为决定苏维埃政权全部经济政策的主要点和基本点。”同时我们也要看到,新党纲对当时世界革命形势估计过高,它仅依据1918年德、奥等国革命运动初步发展的情况就认定“全世界无产阶级共产主义革命的纪元已经开始”。新党纲对国内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两个阶段的不同任务没有加以区别,存在急于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思想,如规定要把货币存入银行,减少货币流通,准备消灭货币,等等。八大还通过了关于组织问题的决议。最重要的新内容是第一次规定中央委员会由19名委员(8名候补委员)组成,在中央内部设立三个机构:(1)政治局,由5名中央委员组成;(2)组织局,由5名中央委员组成;(3)书记处,由1名责任书记、1名组织局委员和5名承担日常事务的书记组成。党中央这三个机构是平行的,各司不同职权和职责,这表明党中央内部权力有分工和制约。这个组织问题决议的缺点是没有规定党中央委员会设主席,俄共中央及后来的苏共中央,始终未设主席一职,我认为这是一个重大疏漏。八大是在战云密布的严峻形势下召开的,大会还就军事问题作出新决议,其中强调要建立工人和贫农的军队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强大的常备军,同时还要保留苏维埃民兵制,这就改变了第一国际、第二国际要以全民武装取代常备军的传统观念;为了扩大红军队伍,就要从志愿制改变为义务兵役制;批判了军事反对派崇尚游击习气、反对利用旧军官的陈旧观点,主张要在利用旧军官时加强军队中政治委员的作用,在部队中建立共产党员士兵委员会,大力创办各类军事院校,加强培养新一代军事指挥人员,等等。这些决议在反击外国武装干涉和国内反革命匪帮中有重大现实意义。
1918年苏俄加速实行工业国有化,到年底已有3000多个大、中、小私营企业被苏维埃国家无偿没收归为国有。这更加深了资本主义列强对社会主义的仇恨,加上1918年11月世界大战已经结束,协约国集中力量对付苏俄,于1919年4月开始对苏俄进行第二次武装干涉。因为它们在战后疲惫不堪,需要休养生息,所以转而策动、资助俄国内部的几股反革命势力打头阵。重点是由原沙皇海军上将、黑海船队司令亚·瓦·高尔察克(1873-1920)纠合了30万军队集结,从4月初起开始在东线进攻,占领了东部众多地区,大军逼近中部伏尔加河岸。他自封为俄国最高执政官,气焰十分嚣张。这就给新生的苏维埃国家造成了十月革命胜利以来的第六次政治危机。紧接着在1919年下半年协约国又进行第三次进攻。这一次进攻的重点改在南方。1918年秋天,南方战线由原沙皇将军安·伊·邓尼金(1872-1947)率军出击,他自封南俄武装部队总司令,兵分三路围攻莫斯科。西线由沙皇将军尼·尼·尤登尼奇领军两次向彼得格勒进攻。协约国的第三次武装干涉有一个新特点,那就是策动从俄国闹独立的乌克兰以及俄国西部的芬兰、波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五小国向俄国进攻。1918年这五国从俄国分立出去以后都由地主资产阶级掌权。协约国还策动南高加索的阿塞尔拜疆、格鲁吉亚、阿尔明尼亚三国反动政府反苏。所以英国陆军大臣丘吉尔夸大其词地说:我们组织了“十四国的进攻”(主要是英、法、意、美、日五国)。结果当然都被新生的苏俄打败了。1919年俄国又遭遇斑疹伤寒病蔓延的灾难,意外死亡几万人,导致部队战斗力下降。这可以说是因协约国的第三次进攻造成的十月革命胜利以来的第七次政治危机。为战胜危机,以列宁为首的党中央异常艰苦地动员全民全军投入战斗。工会动员了6万多名工人上前线,在几次“征集党员周”活动中有20万先进工农和学生成为新党员,其中大部分人都走上战场。在1918年10月29日至11月4日召开的全国青年第一次代表大会,宣告建立的俄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是俄共(布)的得力助手和忠诚的后备军。共青团员中有7万人成为红军新骨干。红军队伍从1918年底的百万雄师,到1920年底扩展到530万人。党中央派到前线指挥战斗的有托洛茨基、斯大林、邵武勉等,红军中新涌现的指挥官有伏龙芝、古比雪夫、布琼尼等,旧沙皇军队中转向革命方面的指挥官有加米涅夫、吉蒂斯、叶戈罗夫等。红军共使用了3万名旧沙皇军队的军官,这是托洛茨基的主意。实践证明这个决策在红军建立初期起过积极良好的作用,“军事反对派”完全排斥旧军官的狭隘阶级观点是不对的。
红军打败外国武装干涉者和国内反革命顽敌还得益于国际无产阶级和进步人士的帮助。英、法、美、日等国很多工人组织和进步团体纷纷反对对苏俄的武装干涉,成立“不许干涉俄国”委员会,阻止外国干涉者往俄国运送军火。在俄国的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捷克斯洛伐克人中都有参加红军为保卫苏维埃政权而战斗的志愿者。我在这里要简要介绍一支鲜为人知的为苏俄而战的中国志愿军。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北洋军阀政府于1917年参加协约国一方,中国政府无力出兵,采取以工代兵方式输送数万劳工到俄国参与各种苦役劳动,连同1917年以前被招募或流亡到俄国的华工共有近50万人,其中多有死于非命。十月革命胜利后,约有15万至20万人参加了红军,成为红军中一支独特的华人战斗队。我长期留心收藏了当年亲历者和后来俄、中知情者撰写的5本有关这个专题的著作。这里简述如下。当时华工分散在俄国东西南北各地,他们踊跃参军,所以在红军中中国志愿军并非统一建制,而是在各地红军中有中国排、中国连、中国营、中国团、中国旅、中国军团,还有众多分散的中国游击队和中俄混合游击队等。中国志愿军的团队不论在西伯利亚的旷原、伏尔加河岸或顿河草原、高加索山区,在彼得格勒或莫斯科保卫战中,都以英勇善战、艰苦奋斗、不怕牺牲,博得了苏俄人的普遍赞扬和红军的通令嘉奖。例如懂得英语、日语和俄语的任辅臣(1884.4.28-1918.11.30),1914年他作为翻译同一万名华工来到乌拉尔,以劳工身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1918年初他组织当地华工千余人成立中国独立团,一年之中轉战东线战场,在零下35度的严寒中坚持战斗,杀伤顽敌不计其数,被称为铁团,到年底中国团全部壮烈牺牲。苏维埃政府当时把任辅臣的夫人张含光及其子女从哈尔滨接到莫斯科居住,给予许多照顾。列宁于1920年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任辅臣的夫人张含光及其子女,给予任辅臣以很高的评价,说“伏龙芝独立团”团长任辅臣是“杰出的指挥员和真正的布尔什维克”。还有一位中国志愿军的营长,他是苏俄高加索军区中国营营长包其三。他1887年生于沈阳,小时候机灵可爱,被一个俄国人(沙皇将军,或地质学家、旅行家)带回高加索收养,之后被送到首府第比里斯一个教会中学读书。据说他后来在远洋轮船上当海员,又在彼得格勒一家工厂当工人。1918年7月北高加索苏维埃共和国成立后,遭到邓尼金匪军进攻,当时原有中国支队在包其三等人加入后扩大为中国营,下设3个连,归红军高加索军区管辖。包其三以其丰富的阅历和熟练俄语、英语,被任命为营长。他率领官兵浴血骁战,战果辉煌。中国营缴获的两辆装甲车参加了符拉季高加索庆祝十月革命胜利一周年的庆典和检阅,两辆车上分别高悬着“为世界革命而战!”“为红色的中国而战!”的标语,既引人注目,又鼓舞人心。包其三领导的中国营人数最多时曾发展到有800个中国人和20个俄国人。在长途辗转作战中、在掩护红军撤退或突围中牺牲良多,以致有的俄罗斯人说:“苏维埃政权只不过是靠中国人来维持的。”1920年战争结束后,包其三坚决表示要“奉命去中国搞革命”。据说他不是回沈阳,就是去了广州,此后不知所终。还有一位给列宁当过警卫员的李富清,他1898年生于沈阳一个木匠之家,1916年被招募到俄国当劳工,1918年参加了一个为保卫苏维埃政权而战斗的中国支队。由于他在作战中英勇果敢,1919年初被挑选到首都彼得格勒斯莫尔尼宫守卫列宁的办公室,迁都到莫斯科后,他又守卫克里姆林宫。他经常见到列宁,还教列宁说中国话:“您好”“吃饭”“喝茶”等等,列宁都用小本子记下这些词的发音。列宁的和蔼可亲、直率朴实、真诚善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1919年夏天他又上前线作战,1924年列宁逝世时他还为列宁守灵。
这一时期,中国志愿军共有15万-20万人为保卫苏维埃共和国浴血奋战,给了新生社会主义国家以有力支持。强大的红军在俄共(布)中央领导下于1919年克服了内部矛盾,各个击破了四面八方顽敌的围攻。先是击溃了南线邓尼金、西线尤登尼奇的军队,这两个反革命头目都逃往国外;后又挫败了东线的高尔察克,此人被俘虏后经审判予以处决。
在之后的第四次武装干涉中,协约国全力武装了波兰74万军队入侵苏俄。波兰于1918年2月脱离苏俄独立后,以毕苏斯基为代表的地主、资产阶级的波兰共和国因边界问题与苏俄发生冲突,波兰要求恢复1772年被沙俄瓜分去的领土,妄图占领苏俄西部,建立大波兰国。波军于1920年4月发动进攻,5月占领了乌克兰首府基辅及部分領土。这时苏俄国内有邓尼金残部弗兰克尔在克里米亚半岛叛乱,作为波兰军队入侵的内应。这可以说是因协约国的第四次进攻而形成的十月革命胜利以来的第八次政治危机。红军已有三次打败入侵者的经验,军委领导当即组织新的强有力的反攻。6月即打退波兰军队,7月间英国外交大臣寇松眼看波军难以招架,就提出以布格河为停火线(史称寇松线)建议双方停火谈判。因这个停火线有利于波兰,故被苏俄拒绝。7月底红军南下逼近波兰首都华沙。列宁本想乘胜追击,攻克华沙,促进波兰甚至德国的无产阶级革命,然而遭到波兰广大民族主义者、爱国主义者(包括许多工人在内)的强烈抵抗。托洛茨基和斯大林本来都提出不要进攻华沙,可是列宁没有采纳他们的忠告。随后列宁承认并且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实践证明,社会主义国家的自卫战争如果越界超标变为输出革命,那是难以得逞的。红军最终退兵与波兰议和,10月20日签订和约。至于国内,弗兰克尔部队被击溃后,红军于11月17日解放了克里米亚,弗兰克尔带领残兵败将乘英国舰艇逃亡。
苏俄在军事战线节节反攻、步步取胜的同时,也在外交战线采取灵活战略策略,避免与周边国家冲突,力争和平共处。在西部,苏俄政府于1920年2月、4月、8月、10月先后与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芬兰四国签订友好条约,并且尽量在经济利益方面给予关照。这四个小国都是1918年从苏俄分立出来的、由资产阶级掌权的民主共和国。它们在独立后都参与了反苏维埃共和国的活动。随着和约的签订,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和平共处的新型国际关系确立起来。在东部,同年4月6日,由列宁倡议在西伯利亚至贝加尔湖广阔地区创造性地建立一个远东共和国,作为苏俄与日本以及西方列强之间的缓冲国。远东共和国首都是赤塔,它名义上不是社会主义共和国,而是民主主义共和国,这样就能免于资本主义列强的嫉恨和进攻,实际上它仍然在俄共(布)中央领导下,其主要领导人都是俄共(布)中央选派的。但它在政治上实行的不是苏维埃体制,而是接近西方三权分立的体制,经济上允许资本主义成分的发展,外交上有独立主权,当时的中华民国政府还与之建交。我认为这可以说是列宁对“一国两制”的首创。可惜它只存在两年半多一点时间就被取消了。随着苏俄国民经济的恢复和远东共和国人民革命军击溃盘踞在远东一带的谢苗诺夫一卡彼列夫匪帮,1922年2月22日攻克重要城市伯力,同年10月25日苏俄红军又与远东共和国游击队联手驱逐了日本武装干涉者,解放了海参崴,于是11月14日远东共和国人民代表大会向全俄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申请加入苏俄,翌日就得到批准。远东共和国成为历史上昙花一现的“一国两制”的萌芽。
总之,从1918年春天至1920年底,新生的苏维埃共和国经过近三年艰苦卓绝的军事武装斗争与和平外交努力,才战胜了国外凶恶的武装干涉者和国内残暴的反革命势力,保卫了工农政权,为社会主义国家的和平建设创造了和平的环境。
3.实行“战时共产主义”政策
为了从物质上保证1918-1920年这三年能够战胜国内外敌人的武装进攻,苏维埃国家创造性地实行了名为“战时共产主义”的经济政策,这一政策是在实践中逐步丰富发展起来的。在1918年初苏俄本想采用国家资本主义方式逐步建设社会主义,可是国内阶级斗争和外国武装干涉的加剧,迫使苏维埃政权不得不改变和平渐进的方针,转而实施强力的激进政策,列宁称之为“战时共产主义”政策。之所以用这个名称:第一,这些政策大都是只适用于战争时期的权宜之计,而并非和平时期的惯常之举;第二,这些政策大都是由国家实行统制经济的政策,并不具有共产主义性质。但是由于俄共(布)当时急于求成,希望一步登天进入共产主义,所以把它称为战时共产主义,意为在战争特殊环境下可以通过这些政策而不必经过漫长的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直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
“战时共产主义”政策主要包括以下六个方面内容。
第一,由国家统一集中、有计划地管理国民经济,反对各地方各自为政,反对企业独立自主。1917年12月2日全俄苏维埃中央执委会决定在人民委员会之下设立国民经济最高委员会,由党中央委员、人民委员会副主席李可夫担任主席,总管全国经济发展的年度计划、季度计划以至月度计划。1918年春季战争开始后该委员会增设石油、煤炭、水、电、铁路等等24个管理总局,把经济各部门从中央到地方、到企业统一管起来。
第二,加快工业国有化进程。如上所述,从1918年6月到11月,国有大中企业已从500多个增至3000个以上。到1920年11月底,国民经济最高委员会已下令把全国雇有工人5名以上、拥有机械动力,或雇有10人以上并无机械动力的所有小型私人企业全部收归国有,苏维埃政府之所以如此急于把大、中、小私营企业全部国有化,并非由于资本主义企业已经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而是为了国家能够全面掌握占有这些企业的各种产品,以满足社会各方面的急需。
第三,实行国家对粮食买卖、分配、供应的垄断。粮食都掌握在农民手中,所以国家组织强大的工人征粮队分头下乡征购粮食。富农多征,中农少征,贫雇农不征。农民不愿意卖粮,国家只好提高收购价格,多向农村输送工业品以求多征到粮食;当征购余粮不能满足国家需要时,只好把农民自用的口粮也征收了。由于征粮难以满足国家需要,国家又在农村建立国营农场和农业公社,力求国家直接掌握农产品、增产农产品,尤其是粮食。
第四,实行贸易垄断。十月革命胜利初期实行限制贸易自由的政策,城乡之间的商品交换市场依然存在。随着1918年战争形势日益严峻,就不得不从限制自由贸易转变为完全禁止自由贸易,严禁私商插手粮食买卖与运输,严厉打击投机商人。1918年的粮食垄断收到效果,大为缓解了粮食危机。到1919年贸易垄断进而扩大到燃料和日用品,1920年更是完全取缔了农贸自由集市。在莫斯科苏哈列夫卡塔周围有一个名扬遐迩的苏哈列夫卡自由市场,在1920年12月13日也被莫斯科市苏维埃下令取缔了。实行贸易垄断是为了便于国家掌握各种产品,以应社会急需。
第五,建立消费公社或消费合作社。从1918年初起国家就要求全国城乡居民都要就近加入消费公社或消费合作社,以便于统计人数,实行消費品定额分配。消费者应付产品的价款,记入他本人在当地人民银行分行的个人往来账户上。不要货币流通,号召居民把个人拥有的货币存入当地银行,准备取消货币,实行直接的实物分配。早在1917年12月29日苏维埃政府就下令禁止股票转让,持有股票者必须及时登记才能在工业国有化时得到补偿。1918年1月11日下令关闭股市、取消有价证券市场,也就是取消金融业。
第六,实行“不劳动者不得食”原则和普遍劳动义务制。强迫有产阶级分子参加体力劳动,否则不对之供应粮食和日用品。1918年12月11日下令:16岁至50岁的公民必须完成一定的劳动义务,否则就要强制劳动。从事体力劳动对于广大劳动人民习以为常,对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剥削阶级分子却是艰难的转变。劳动人民的惯常劳动在战争环境下又创造出新的形式,1919年5月7日莫斯科一喀山铁路分局共产党员和同情分子大会积极响应俄共(布)中央于4月11日发出的“用革命精神从事工作”的号召,倡议铁路工人在星期六这一天志愿地把工作时间延长一小时,作为义务劳动,不领取报酬。于是“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成为一种群众性运动在全国开展起来。列宁于1919年6月8日以《伟大的创举》为题发表文章给予高度评价。
包含以上六项内容的“战时共产主义”政策的实现,的确激发了广大劳动人民的革命热情,以最有效的方式由国家集中调动了人力、物力和财力,支持保证了反对外国武装干涉和国内反革命势力的正义卫国战争的胜利。应该说,“战时共产主义”政策有重大历史功绩,它确实创造了奇迹。以致列宁和布尔什维克的众多领导人都误以为凭借“战时共产主义”,落后的俄国就可以一步登天直接过渡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
在1919年底和1920年初,俄共(布)还召开过两次重要会议,做出了有关加强党和国家建设的决议。1919年12月2-4日召开的党的第八次代表会议,最重要的是通过了新党章,这是第六个党章。其中第一次正式规定:党“中央委员会设立政治局——负责政治工作,组织局和以书记(中央委员会组织局委员)为首的书记处——负责组织工作”。这表明党中央的三个机构分管政治与组织两项工作,但是关于组织局与书记处的分工并不明确。到1920年4月党的九大通过的关于组织问题的决议才进一步明确规定:“把组织性和执行性的日常问题移交上述的书记处处理,组织局(由5名中央委员组成)则对中央委员会的组织工作进行总的领导。”新党章还第一次设立预备党员,规定新人党的党员要经过预备期,以使其切实了解党的纲领和策略,同时便于考察其个人品质。工农分子预备期为两个月,其他人员预备期为半年。这项规定表明党对新党员的要求更为严格。1920年3月29日-4月5日召开的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出席有表决权的代表554人,有发言权的代表162人,代表611978名党员,表明一年来党员数量翻了一番,党的实力大为增强。鉴于要进一步发挥工会在社会主义事业中的作用,大会着重讨论了党与工会的关系。大会批评了两种错误看法:一种是托洛茨基提出的“工会国家化”的主张,即要把工会变成苏维埃国家政权机关的一部分;另一种是以萨普龙诺夫为首的党内“民主集中派”,他们反对党和苏维埃国家机关对工会的领导作用,反对在企业中实行由厂长负责的一长制,主张工会独立自主和“集体管理制”。这实际上是要国家工会化。这与托洛茨基的工会国家化异曲同工,都是歪曲了工会与国家的关系。大会决议正确说明了党、苏维埃国家和工会三者之间关系。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是工人阶级的最高组织,苏维埃是工人阶级的政权组织,工会是工人阶级的群众组织和经济组织。党要领导苏维埃国家和工会,但是党并非国家政权机关。工会也不是国家政权机关,然而工会要参与国家经济建设,工会又是工人阶级的学校,工会要帮助工人学习管理企业,学习共产主义。因此,“把工会这个工人阶级的经济组织同苏维埃这个工人阶级的政治组织对立起来,是极其荒谬的,是离开马克思主义而附和资产阶级偏见、特别是附和资产阶级工联主义偏见的倾向”。“随着群众的共产主义觉悟的提高和创造精神的发挥,工会应当逐步变成无产阶级国家的辅助机关;而不能是相反”。当时为了强调工会在协助苏维埃国家发展经济中的作用,突出了工会的经济职能,而忽视了工会既然是工人阶级的群众组织,它又具有维护和增进工人阶级群众权益的职能。代表大会特别强调要恢复国民经济必须制定“贯彻执行最近一个历史时期的统一的经济计划”,其中居首要地位的是“制定国民经济电气化计划”。电气化是继蒸汽化之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带头掀起的第二次科技革命的新浪潮。列宁很有战略眼光,他于1920年2月就倡议成立电气化委员会,这个委员会于2月21日正式成立,3月20日开始工作。党的九大后,国家电气化委员会加紧编制出10年至20年的国家电气化总规划。列宁于1920年12月在全俄苏维埃第八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进一步提出:国家电器化委员会编制的俄罗斯电气化总规划,“在我看来,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党纲”。1919年党的八大制定的新党纲“是一个政治纲领”,现在“应当用第二个党纲,即重建整个国民经济并使它达到现代技术水平的工作计划来补充。没有电气化计划,我们就不能转入真正的建设”。接着,列宁发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共产主义就是苏维埃政权加全国电气化。”既然资产阶级政权加全国电气化是现代资本主义,那么工农联盟的苏维埃政权只要善于利用现代资本主义文明成果,加全国电气化岂不就可以一步登天实现共产主义?这是列宁于1920年提出的远大理想,它对于苏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具有纲领性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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