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狮子座的守护星

刘怿婕

一

“看什么看？你这穷光蛋！你买得起吗？买不起就给我快点滚开。”珊迪从店里跑出来，将我狠狠地推倒在地。

珊迪是我的同学，只不过，她是守护星机器人店主的女儿，而我是来自孤儿院的孤儿。她向来瞧不起我，最爱找我的麻烦。而我也瞧不起她，因为按照斯特蓝的法规，年满14岁我就搬离了孤儿院，有了自己的住处（由政府统一安排的一个小房间）和工作（政府提供的勤工俭学职位），算是一个独立的成人了，而她还得靠父母养着。从小没人陪伴的我很希望拥有一个与我相配的狮子星座的机器人，所以总是忍不住去珊迪家的店门口看那些机器人。我并不怕珊迪，敢和她针锋相对。

守护星机器人是十年前被斯特蓝科技研发中心开发出来的机器人保姆，他们之所以被称为“守护星”，是因为他们是根据星座特征设定性格程序的。那些忙于工作而无暇照顾孩子的父母可以选择和孩子性格相适应的守护星机器人，陪伴孩子。出于这一考虑，这些机器人的年龄多设定在10～18岁之间。当然，他们的价格也是极为昂贵的。我自然是买不起。不过，现在，我有了安迪，比我小两岁的安迪。

看着盛气凌人的珊迪，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她针锋相对，而是从地上爬起来，用像看一条疯狗一样的眼神瞪了她一眼，转身向着家——是的，是家，而不是住处，因为有了安迪——的方向快步走去，安迪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二

安迪是众多守护星机器人中最廉价的一种，他的守护星是狮子座，和在七月尾巴上出生的我刚好相配。他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他赖上了我。

政府统一分配的房子终归好不到哪里去，在我住所的旁边就有一个垃圾处理场，全市所有的垃圾都会聚集到这里，而我每天放学打完工回家都要经过那里，有时还能从那捡回些有用的东西，这也让我养成了每次走过都会将那里巡视一遍的习惯。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巡视着我的“王国”。“哗啦——”倒塌的垃圾后面，出现了一个缩成一团的球状物，只有金色的头发在告诉我，这是一个人。我忍不住走到他面前，有些好奇，更多的是同情，问：“你是谁？你怎么啦？”他似乎被惊吓到了，“啊”的一声，从垃圾堆中弹跳起来。他有一双红红的眼睛。

“你哭了？”我关切地问，伸手想要安抚他。

“谁哭了？”他抬手推开我，用饿狼般的眼神瞪着我。

火红色！像七月炽热的太阳！我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无数个画面在我脑中闪现，又归于平静。看着他那双火红色的眼睛，我无意识地说了出来：“你是狮子座机器人。”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他双手紧紧地环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我。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连连解释：“我不会干什么，我就住在旁边，只是经过这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行踪，不过，你还是快回主人家吧！要不然……”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很想把他带回家，可是非法占有他人的守护星机器人可是重罪，而且我也养不起他。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克制住心中的欲望，匆忙离开。谁料他竟远远地跟着我回了家……

三

“安迪，我回来了！”我扬了扬手中的包装袋，“快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啊？黑面包！快给我，我快饿死了。”他接过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我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你真是奇怪，明明是机器人，怎么比人类还会吃？”

安迪怔了一下，眼睛往下翻着：“我体内安装了消化系统，可以将食物转变为能量，这样更仿真，不是吗？你难道不知道？”

我低下头去。安迪真的很仿真，他一点也不像我想象中的守护星机器人那样乖巧懂事，反而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弟弟。他打翻我的玻璃瓶，偷吃家里一个月的备粮，还把邻居杰瑞叔叔种的花挖出来，气得叔叔跺着脚大骂：“童稚，你从哪弄来的野孩子？”我一边连连道歉、解释，一边狠狠地瞪着安迪说：“这是我的弟弟——安迪。”我不顾杰瑞叔叔惊讶的目光，硬生生把他拉回了家，用清水洗去他脸上的泥巴。他用手擦了擦脸，扭过头去，特别别扭地对我说了一句“谢谢”。我先是一愣，而后呵呵地笑了起来：“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虽然你很不像守护者，但你知道吗？正是你的依赖，让我的每一天都充满力量。有人依赖自己的感觉真好！”

“童稚，童稚。”安迪的呼唤将我拉回到眼前。许是我的出神让安迪不安了，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说，“童稚，你会不会有一天不想要我了，就像我上一个主人一样，想用机器人开关消除我所有记忆？”

“机器人开关？”我从来没问过安迪过去的事。

“机器人开关对我来说就是我的生命，等于你们人类的心脏。”说着，他抬起我的手，贴在他胸口，“它就在这，童稚，現在，我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你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十分安稳，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里安迪和我在花园里种花，有说有笑，我听到他甜甜地叫我“姐姐”。安迪，你不像是我的守护星机器人，更像是我的同胞弟弟，我是永远都不会触碰你胸口的那个开关的！永远！

四

“砰砰砰！”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安迪蜷在我身边，睡得正香。我连忙起床打开大门，门口站着两个警察，还有珊迪。她一看见我，就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嚷道：“警官，就是她，她家里藏了一个逃走的守护星机器人。”

我怒视着珊迪，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昨天一个轻蔑的眼神，她竟然偷偷地跟踪我，还带着警察找上门。珊迪得意地看着我，一边催促警察进屋搜查。

“小姐，很抱歉。我们必须把那个机器人带走。不过带走之前，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由你自己按下他的生命按钮销毁他的记忆，二是由我们改造他的身体进行重组。”警官面带歉意，但语气却很坚决。

“能给我几分钟时间考虑一下吗？”“不能给她时间，她会让那个机器人趁机逃走的！”我愤怒地瞪了珊迪一眼，又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警官。

“珊迪小姐，请少安勿躁，”警官对珊迪说完，又转向我，“我们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考虑。”

“谢谢！”我转身回到卧室。安迪依然熟睡着，身体像猫一样蜷缩着，金黄色的头发散落在他如天使般安详的脸庞上。我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拂开，想再看看那双火红的眼睛，可要是看到他全身心信任的眼神，我肯定不忍心按下他的生命按钮，那时……安迪，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安迪，我亲爱的弟弟！安迪，再见！

五

五年后，我开了一家面包店，只卖黑面包。

我只希望，某天，一个少年会到这里来买他最喜欢吃的黑面包，而他有一头金黄的头发和一双火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