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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山月记》存在的不确定性

2017-05-09曹愫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7年2期
关键词:存在不确定性

曹愫

内容摘要:中岛敦小说名篇《山月记》的主人公李征通过虎变之后的自白完成了自我重建。在此重建的过程中,李征表达了对自身、甚至对万事万物之存在的怀疑。在《山月记》中,作者中岛敦通过建立拥有多层意义的“人心重现于虎身”这一设置,表达出了其作品主题“存在的不确定性”。

关键词:《山月记》 存在 不确定性

众所周知,中岛敦的名篇《山月记》的取材于中国唐代传奇小说《人虎传》,于是有学者将两者进行对比,分析两者之间的区别及其原因。主人公李征通过自白分析了自己之所以变成老虎是由于自己“胆小的自尊心和尊大的羞耻心”。其自我总结的这句话成为了名句,如何解读這一名句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多学者研究《山月记》时的重点所在。

对于中岛敦作品的研究,“存在的不确定性”一直以来都是着眼点之一。阎瑜指出,中岛敦的作品中,除《悟净出世》的主人公悟净之外,其未完作品《北方行》、《狼疾记》、《变色龙日记》中的主人公也都“对存在、命运的不确定性、偶然性感到不安与恐惧,为此种形而上的问题所烦恼”。此外,木村一信也论述道,正如中岛敦在《悟净叹异》、《变色龙日记》、《狼疾记》中所描述的那样,“他自身也在昭和12年前后表现出了对‘生而不确定的恐惧以及对‘存在问题上的苦闷”。关于《山月记》,木村瑞夫将其与志贺直哉的《暗夜行路》进行对比,并总结出志贺直哉在《暗夜行路》中将“自我”的“存在方式作为问题点”进行讨论,而《山月记》中关于“自我”的探讨“始于对存在进行再确认”,而后才追问“自我”到底是什么。

如上所述,对于中岛敦作品主题——存在的不确定性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悟净出世》、《狼疾记》、《变色龙日记》等作品,而针对这一主题在《山月记》中的表出的研究却稍显欠缺。

本文将把论述重点置于“存在的不确定性”是如何在《山月记》中表现出来的这个问题之上,并在论述过程中试图解决以下两个问题:1.《山月记》中是否存在关于“存在的不确定性”的表出;2.《山月记》中“存在的不确定性”是如何表出的。

一.“存在的不确定性”于《山月记》

主人公李征是相邻公认的“隽才”,少年及第却仕途受挫,辞官选择以“诗”扬名,却因此生活窘困,被迫重新回到仕途,成了一名地方官吏。可他却因为自身“胆小的自尊心和尊大的羞耻心”最终虎变。虎变后的李征开始了自省,并通过偶遇旧友袁惨而进行的自白完成了重建。在李征的自白中,他不但总结了自己虎变的原因,还表达了对于自身的存在、甚至万事万物的存在的怀疑。

李征在自白中表示自己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从人变为虎一事感到不解,而某一个瞬间却突然开始反问自己原来为什么是人类。这种反问所体现的是李征在追寻自身曾经作为人类存在过的根本原因之所在,即曾经为何作为人类(而非其他)存在过。需要注意的是,李征此时的反问仅仅停留在对(作为人类存在过的)原因的追及的层面上,是在对自身作为人类存在过这一事实承认的基础之上进行的。然而,这种反问逐渐发展成对“存在过”这一事实的怀疑。

随着自白的进一步深入,李征认为所有事物原本都是“别的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还记得,而后就会慢慢忘记”。这种对存在的怀疑可以从过去、现在、未来三个层面进行解读。其一,李征认为自己过去并非人类,成为人类之后逐渐忘记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其二,已从人类变成老虎的现在也正在逐渐忘记自己作为人类的过去;其三,暗示出未来将会忘记如今作为老虎的自己且不自知的可能性。此时的李征开始怀疑自己原本是人类这一事实,为自己是什么这个问题所烦恼,进而间接地指出当下自己作为老虎这一存在也是极不可信的,证据就是自己正在渐渐忘记作为人类的过去的自己,甚至也在暗示无论自己未来将会怎么变化发展,作为存在,依旧毫无确定性可言。而且,这种不确定性并非自己个人的特性,而是万事万物所具有的共性。任何事物不仅不是过去的自己,甚至不是现在的自己,更不是未来的自己。

从追及存在过的原因到怀疑存在过这一原本确信的前提;从对过去产生疑问到否定过去、现在甚至未来;从对自身存在的怀疑到对所有事物存在的不确定,李征对存在所表示出的疑问是一个由点到线进而及面的三维式的、不断延伸、拓展的过程。《山月记》正是通过主人公李征自白的深入逐步体现出了“存在的不确定性”这一中岛敦作品的主题。换言之,《山月记》对“存在的不确定性”有所体现是毋庸置疑的。

二.“存在的不确定性”之表出

如前文所述,《山月记》的主线条是虎变,即过去之人与现在之虎之间的对立。作者中岛敦进而通过“人心重现于虎身”这一设置,让其作品主题“存在的不确定性”借由主人公李征之自白在《山月记》中得以体现。当然,也让小说本身的整体构造更加立体、丰满,这自无需赘言。

在“人心重现于虎身”这一设置中,有以下三层含义:

第一层,虎身对人心。虎身中存在的本应是虎的兽性或动物的生存本能,然而作为老虎的李征却能够在扑向袁惨的一瞬间认出旧友并反身折回草丛进而进行自白。换言之,虎身中存在了与虎身并不相符的可以进行思辨、进行自我反思的人类之心。

第二层,虎性对人心。人心出现在虎身中之后并没有因此固定下来,而是“每天出现数小时”,即人心与虎性处于不断切换的极不稳定的状态。在虎性与人心的切换中,人心的反思随着虎性残暴行径的累加而不断深入。

第三层,人心出现时间之长对短。人心与虎性不仅每天相互切换,且人心在虎身中每天能够维持的时间逐渐变短,最终将彻底消失。虎身中偶然出现的人心不仅对虎性的残暴进行反思,另一方面也不得不直视源于自身(人心)终将消失的恐惧,并且接受这一事实。简言之,人心在虎身中的出现具有偶然性,呈现出出现与消失的循环模式,且这个循环本身也在处于正在消失的进程中。

在以上这三层含义中都有相互对立的事项存在。这些对立项的存在以及对立项之间的不稳定性正是中岛敦借以体现其作品“存在的不确定性”这一主题的方法。而这一方法得以实行的前提条件就是“人心重现于虎身”这一设置。不妨进行假设:主人公李征仕途受挫,决心以诗扬名,却为生活所迫重回仕途成为一名他所蔑视的官吏,因公夜宿如水畔却莫名虎变,其后偶遇旧友袁惨——不难发现,如果没有“人心重新于虎身”这一设置,小说下文只能是——虎变后的李征残忍地吃掉了昔日好友。所以,可以说中岛敦在小说中进行的“人心重现于虎身”这一设置是《山月记》成其为《山月记》的关键所在。如果没有这一设置,占据小说大部分篇幅的自白将无法展开。而没有了主人公的自白,小说《山月记》本身只会沦为一个虎头蛇尾的聊斋故事,中岛敦作品主题“存在的不确定性”也就无法借由上文所分析的对立事项之存在得以表达出来。

此外,以虎变这一小说主线为背景,上述各对立事项与“过去”、“现在”、“未来”此时间线条也存在紧密联系。在以虎身进行的自白中,李征叙述道:“当意识到自己真正已经虎变时,(自己)很茫然。继而很恐惧。当发现世上真是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的时候,我只有深深的恐惧”。这里的“恐惧”来自于自己从人变成了老虎这一无论如何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的过去,同时还来自于无法预知的未来。而人与虎的对立即是过去与现在的对立,人心的存在与否便是现在与未来的对立。可以说,与“存在”这一哲学问题一体化了的“时间”概念也存在《山月记》中,且小说中所体现出来的对立项均以其作为不言自明的背景不断表达着中岛敦作品的主题“存在的不确定性”。

三.结论

《山月记》的主人公李征变成了老虎,但是每天能够有数小时恢复人心,进而思考、反省。李征思考所得到的答案就是包含自身在内的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是不确定的。作者中岛敦通过“人心重现于虎身”这一设置,不仅增加了小说的可读性与深度,且从多层面建立对立项,使这些对立项与时间线条上的过去、现在、未来相重合,相互构成了一个空间与时间的三维立体,由此表现出了其作品主题“存在的不确定性”。

(作者单位:福建福州阳光学院外经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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