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镇
2017-05-09薛涛
薛涛
创作谈
书中的风镇、细墨河、桃花吐是晓笛必经的三个世界,统统被赋予了鲜明的象征色彩。风镇是一个奇怪的镇子,进去容易出去难,要设法让灵魂变轻才能被风吹出去;细墨是一条奇妙的河,如果你不能克服寂寞,就无法到达彼岸;桃花吐是一片荒枯、沉睡的桃林,等待歌声的唤醒。风镇、细墨河、桃花吐,象征成长可能面临的三个困境。
1
汽车停了,司机扭回头懒懒地说了一句:“风镇到了。带好行李,下车。”
窗外不见小镇的影子。
晓笛问:“风镇在哪啊?怎么看不见啊?”
司机终于多说了一句:“我也看不见。反正到风镇的都在这儿下车。”
晓笛跨上背包,捧着小尾巴下车。汽车一秒钟都不愿意停留,呼啸着闯进一片密林,密林很快就把公路和汽车一起吞没了。晓笛就这样被汽车抛弃了。
一座铁桥跨过一个清潭,另一头远远地连接着一个小镇,小镇的入口飘着一面旗帜。铁桥、旗帜,这些都是少年的信中提到的标志,想必那里就是风镇了。
晓笛试探着走上铁桥。少年说过,独自跨过这座桥能加十分。不过犹豫超过五分钟的话,会扣掉五分。栏柱上的黑煤球肯定就是裁判了。晓笛不想丢分,决定快速通过铁桥。乌鸦坚定地立在桥头,朝晓笛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乌鸦一叫,青蛙的合唱突然稀稀拉拉,赶紧住嘴。最后一只青蛙勉强唱了一句,也闭上嘴巴。坚持到最后的青蛙一定是小尾巴了。乌鸦是这一带的霸主。它叫了,别的虫子和鸟都赶紧闭嘴,不敢吭声。
晓笛心领神会,朝乌鸦说:“我按规矩过去。”
乌鸦就等晓笛这句话。晓笛说完它便飞起来,在铁桥上空盘旋一圈,朝镇子飞去。最后乌鸦落在一棵桦树的顶端。晓笛观察了,镇子入口光秃秃的,既没有墙头,也没有电线杆,唯一的桦树梢儿是最好的落脚点了。
乌鸦仰头望着空中的云彩,不再监视晓笛。一阵风吹过,一面蓝色的旗子随风摆动,显出几个字:“太重的,留下。”晓笛不懂这几个字里的含义。街道从桥头开始,伸进小镇,弯弯曲曲没了踪影。街道被小镇吞到肚子里去了。晓笛刚要迈进小镇时,乌鸦突然“呱呱呱”地叫了一阵,像是大笑。
乌鸦的笑声里似乎藏着一分得意。这分得意意味深长,让晓笛匪夷所思。
2
风镇安静地蹲在铁桥的另一端。晓笛顺着街道乖乖走进小镇,一路顺利,没发生任何事端。没有怪兽出没,也没有从天而降的大门。这样走下去再有十几分钟就能通过了,晓笛有些失望。假如这样顺利就太没意思了。这时,晓笛的耳边又响起乌鸦意味深长的大笑,心里又产生一丝期待。但愿乌鸦的笑声中藏着玄机。
街道两旁闪出的一家小店名字很特殊,叫“测心吧”。牌子上还写着:“五秒钟知道你有多少杂念,心事有多重”之类的广告词。小店的生意很兴隆,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比旁边的饭店都好。晓笛好奇,凑过去看热闹。
晓笛问一个正在排队的旅行家:“这个小店是干什么的?”
怎么知道是旅行家呢?从装备和衣着就能看出来的。
旅行家上下打量晓笛:“小孩,你是新来的吧?”
“是啊……”
“你一个小姑娘乱跑什么啊?跑到这地方来,还怎么出去?”
“怎么出不去呢?顺着大街走出去呗。”晓笛的心跳加快了。很明显,旅行家的话里有话。
“刚来的人都这么认为。其实不是这么回事。这条街绕过来绕过去,绕上三天还在镇子里。”旅行家沮丧地说道。
“你真笨。过不去就往回走,跨过铁桥不就出去了吗?”
“无知,无知。那座铁桥只能进不能出。我们试过多少次了,再试要发疯了。”
“真长见识啊!”晓笛半信半疑。不过旅行家一副认真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拿小孩取乐的人。
“跟一个新人交流,真费劲。”旅行家叹了口气。
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从小店里出来,无奈地摇着头。
旅行家拉了他一下:“啥情况?”
蓬头先生说:“还是超重……我已经够超脱了,检测结果还是超标。我怀疑那个仪器不准。”
旅行家说:“到时候试试不就知道了。”
蓬头先生说:“试过了。前天那场大风,我试了。我像一根树桩子纹丝不动。”
旅行家说:“那就别怀疑仪器。你心事重重还能不超重?放下你的心事很难吗?”
这时候,排到旅行家了,旅行家回头看了晓笛一眼,说:“你也过来测量一下,我估计小孩不会超重。下一场大风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旅行家拉过晓笛时,后面一个愁眉苦脸的家伙不高兴了:“小孩也不能搞特殊,去后面排队。”
旅行家对后面的家伙说:“你的问题是不能放弃手中的权力。放下吧,再不放下你就得在这里熬到退休了。”
晓笛站在小店门口,欣喜、紧张,四处张望。她确信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古怪的小镇了。晓笛没跟旅行家去称量“心事”。跟那些心事重重的大人一起排队太乏味了。晓笛沿街走下去,她想探索一下小镇的出口。晓笛更喜欢玩迷宫游戏,找不到出口的感觉才有意思。
这个小镇拥挤不堪,到处是惶恐的人们。他们都是误入小镇滞留下来的人们。晓笛在镇子里转了半天,果真没找到出口,那些看似出口的地方实际上都走不通。晓笛向路人打听出口时,人们都愣愣地看着她,把她当做无知的孩子。风镇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晓笛不知不觉又走回到镇子的入口。乌鸦仍旧立在树梢儿顶端,见晓笛过来“嘎嘎”叫了两声。晓笛试探着接近桥头,尝试通过铁桥原路返回。晓笛的脚刚刚迈上去,铁桥没有什么异样。晓笛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了几步,并没有发生什么怪事,铁桥仍旧是铁桥,树梢儿仍旧是树梢儿,蛙声继续演唱。晓笛再低头看脚下,怪事还是发生了,她的左脚仍旧踏在第一级石阶上,原地未动。晓笛不服气,跑了几下,低头再看,左脚还是踏在第一级石阶。她的脚步被固定在第一级台阶上了,这确实很奇怪。
乌鸦又发出一阵大笑,蛙声戛然而止。乌鸦的笑声给风镇营造出幽闭、怪异的气氛。
晓笛这才意识到,这个迷宫一样的小镇并不好玩。
3
晓笛连续在几个胡同中穿行,没找到风镇的出口,却把一个老人碰倒了。
只是輕轻一碰老人就倒了。她又瘦又小,单薄得像一张纸,一阵风便能把她吹走。所以,晓笛一碰,她就倒了。一个药瓶子从老人的衣兜里掉出来,被匆匆而过的车轮碾碎了。晓笛吓得大叫一声,伸手去扶老人。
老人嘟囔着:“我自己来……自己来……自己的事不麻烦别人。”
晓笛说:“好像是我把您撞倒的,我得管。”
“我来这个小镇三年了。三年前我下车透气,跨过铁桥就回不去了。是好奇心害了我……”老人费力地站起来,又顺势坐在街边的一个竹篓上。
“听说能随一阵风飘出去。你那么轻,不难吧?”晓笛说。
“我是个又轻又重的怪人。身子薄得像纸,一碰就倒。风还嫌我太重,不带我走。”老人无奈地摇摇头。
晓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懵懂地看着老人。老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搭了晓笛一把,重心终于稳定了。
“我心事太重,风带不走我。”老太太苦笑一下。
“让心事少点嘛。你们大人们的心事太多,何苦呢?”晓笛非常好奇,风镇里的大风不在乎体重,在乎心事,真是古怪的风。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姑娘。风镇有个气象站,气象站不预报别的,只预报大风。大风来的时候,广场上的喇叭就响了。它一喊,人们都跑出来。”
“幸运的人多吗?”
“大风真管用,每次都卷走几个人,他们真幸运。你说,什么时候轮到我呢……”老人叹口气,望着空荡荡的天空。
晓笛从老人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情,有的事情好玩,有的事情古怪。晓笛明白,少年提到的风镇确实是一道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