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龙点睛

季明

这次出差回来，男人给女人带了份礼物，让女人很意外。

多年来，男人经常出差，但极少给她带礼物，女人早已习惯了。男人外出公干，应酬多，累，再者说，男人不喜欢逛街，尤其不喜欢逛商店。

礼物，装在一个精美的长条形包装盒里，当男人把它递给女人时，女人略带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男人漫不经心地淡淡一笑，说，打开看看。

打开，是一支口红。

男人说，香奈儿的最新款产品，桃红色的，好几百块一支哩。

女人把玩着那支口红，忽然很奇怪。她说，一直以来，你不是不喜欢我涂口红吗？

多年以前，当女人和男人谈恋爱时，男人还是个穷青年，经常夸奖女人天生丽质，不需要化妆，就很美，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新之美。男人从不喜欢涂口红的女性，他认为那样十分艳俗，所以，自从认识男人之后，女人就再也没有涂过口红。

男人笑了笑，说，人是会改变的。

男人又说，你看，我们人到中年了，尤其是你，再不打扮就老啦。

男人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女人的痛处。近年来，她时常无端的感到烦躁，慨叹韶华已逝、青春不在，更害怕的是人老珠黄。

男人接着说，女人，可以不施粉黛，可以素面朝天，但至少要涂口红，涂了口红，就能让整张脸光鲜起来，会重新变成花朵。

男人用手指敲敲脑门，想了想，说，这就是所谓的画龙点睛吧。

画龙点睛？女人突然发现男人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女人盯着男人的眼睛，说，这一套一套的，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男人把漂忽的目光移向别处，呵呵一笑，说，这次出差，我碰上个推销化妆品的，特能喷！这是他的理论。

于是，女人就坐在化妆镜前，开始涂口红。

女人涂罢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很别扭，毕竟远离口红多年。男人却在旁边仔细打量着她，左看看，右看看。

男人赞叹说，好，这就对了。

可能真的是口红掩盖住了岁月的风霜雪迹，使女人重新靓丽起来，男人拉过女人，轻轻拥在怀里。

女人静静依偎在男人的胸前，她记不清有多长时间，男人没有像这样拥抱过自己了，瞬间，一种久违的幸福感，漫过心头。

或许是口红画龙点睛的作用，从这一天起，男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紧紧拥抱一下女人。这样一来，恍惚间，女人仿佛又回到了恋爱时的青葱岁月，又回到了新婚时的甜蜜时光。

从这一天起，女人重新爱上了口红，再逛街，或再到外地办事，热衷于购买和收藏各类品牌的口红。

但是，看到这些口红，男人却皱起了眉头。

男人说，我只喜欢香奈儿的。

男人说，我只喜欢桃红色的那种。

于是，女人就只用香奈儿，桃红色的。只要男人高兴，只要男人喜欢，女人愿意改变自己。

再给男人洗衣服时，女人时不时发现，衣服上有口红印，她知道，这是男人拥抱她时，自己不留神蹭上去的。虽然洗掉这些印痕十分麻烦，但女人从内心里觉得高兴，毕竟，这是件非常快乐幸福的事情。

有一次，女人去一个大城市参加培训，突发奇想，做了漂唇手术。天天涂口红，她嫌麻烦，漂了唇，不仅一劳永逸，而且还能让那抹温暖的桃红色，长久的留在唇上。

回到家，女人兴奋地对男人说，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男人上下打量著女人，摇了摇头。

女人努力地嘟起嘴唇，说，再仔细看看。

男人皱起眉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女人，仍然是摇了摇头。

女人忽地很泄气，充满了挫败感，就赌气什么也没说。

这天，男人回到家，发现女人坐在那里，背对着他，肩头一耸一耸的，在抽泣。听见男人回来，女人转回身，把一件衬衫，“呼”地扔进男人的怀里，说，这就是你所谓的画龙点睛？

男人很奇怪，说，你这是……怎么啦？

女人说，这上面的口红印，是怎么回事？

男人一看，衣服上果真有口红印，便说，这应该是你蹭上去的呀。男人又说，你闻闻，这香型，是香奈儿的啊。

其实这么说，男人很心虚，他在外面养了个年轻的情人，每次分手时，情人总是粘在他怀里，用脸在他胸口上蹭，留下了口红印。

情人说，这是我的印章，我要给你打上我的印记。

这让男人烦不胜烦，总觉得，情人是别有用心。

听见男人这么说，泪流满面的女人，压抑着愤怒，说，我漂了唇，很久没涂口红了！

男人只觉得“轰”的一下，双耳有雷声在响。

女人流着泪，跑到窗前，把那件衬衫狠狠扔了出去。这件白色的衬衫，像只被随手丢弃的大塑料袋儿，被夜风鼓荡起来，飘扬着，飞向远处，而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