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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陪护

2017-05-05徐凤清

民间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老头金牌儿女

徐凤清

市人民医院有个金牌陪护,叫陈金龙,四十出头。这个金牌陪护不是吹的,一是力气特别大,百六十斤重的病人从床上抱上抱下,从来没有发生过闪失。二是脾气特别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跟着病人家属喊爹叫娘,嘴巴像抹了蜜。三是特别不怕苦,擦身洗涤,吸痰抠屎,把病人收拾得舒舒服服……尽管这个金牌陪护喜欢钻钱眼,谁出的陪护费高,他就陪护谁,可还是成了医院的抢手货。

不久,医院住进个脾气十分倔强的怪老头,叫朱松耀,喊这里痛那里痛,满身都是病。他生有二男一女,当官开厂做生意,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哪有工夫到医院照顾他?只得请陪护。

谁知道,子女前后替朱松耀请了五六个陪护,都被他一一赶出病房,定是要子女前来轮流着陪。那些被赶出来的陪护个个心有余悸,都说这个老头对陪护有着深仇大恨似的,眼睛瞪得铜铃大,拳头握得像石头硬,肚子里装着火药桶,不要说陪护他了,见到他那凶模样掉头就跑。老头的子女有时来看他,捎来的虫草、野生灵芝、百年野山参等,眨眼间被他扔沙袋似的扔出病房……

朱松耀的子女听到医院有个叫陈金龙的金牌陪护,想请他来试试。开价五百元一天,陈金龙眉开眼笑,满口答应。

可当陈金龙跟着朱松耀的子女刚跨进病房,朱松耀眼皮一抬,像发现了敌情似的,一掀白被子蹦下床,把陈金龙直推到门外:“去,去去,省着点心,我不要陪呀护的……” 又“砰”地关上了门。

面对这样的倔老头,朱松耀的子女束手无策了,眼巴巴望着陈金龙,说如果能够让老人接受他这个金牌陪护,陪护费再加三百元。

还没陪成再加钱,陈金龙拍拍胸脯说:“好咧,我这个金牌陪护不是吹的,如果不被老人家接纳,不要一分陪护费。”

说得这么牛,简直是立下了军令状!

朱松耀的子女离开后,陈金龙同朱松耀之间激烈的拉锯战当天就开始了。

“老爸,开门,开开门啊,您老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是您自己的,不值啊!”陈金龙一面敲门,一面轻声柔气地劝说。

陈金龙跟着病人的家属称呼病人,以前很奏效的,病人不是被叫得不好意思,就是心花怒放,脾气再也发不出。可这回朱松耀坚强如磐石,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不一会儿,朱松耀听得不耐烦了,拉开门,眼睛里迸着火星子:“喂,喂喂,我说你这个陪护,吃错了什么药,我有你这个儿子了吗?我承认你这个儿子吗?你作贱啊!”说罢脸一黑,又要关门。

陈金龙死死把门拉住,又一声叫喊:“老爸啊!”竟然掉下泪水来,“我是真心来陪您的呀,您老对我这个儿子咋这么狠心啊?”

朱松耀一看这个陪护不但喊他老爸,还落下泪来,心头不由得一震,关门的手放松了点。陈金龙一个侧身,趁机钻进病房,声情并茂地说出了喊朱松耀老爸的原因:“老爸啊,我五岁时就没有了爹,看您的年龄同我去了的爹差不多,我能叫您老爸、服侍您,是我的福气,在陪护您的日子里,让我天天喊您老爸,过过做儿子的瘾,您老开开恩答应我吧!”

这话不知是陈金龙编的,还是真的,反正在朱松耀听来,喊得比自己的亲生儿女还动情,再不好意思马上赶走他,点点头,暂时留下了陈金龙。

初战告捷,陈金龙暗暗喘了口气。

不过从朱松耀的脸色看,心里明白虽然留下了他,这个古怪老头还会对他一招接一招出的,逼得他离开,他得精神抖擞地做好迎战准备。

果然,过了一天,朱松耀出狠招了。他说,他从小在乡下种地吃苦,落下风湿病。他这病啊,就是痛,这里痛那里痛,像火锥子钻,医生的药都不管用。以前嘛,他一发病,只要老伴一双柔软的手替他按按揉揉,一会儿就舒坦了,可惜老伴去世后,这痛苦一直折磨着他,总不能叫儿女替他揉啊……

陈金龙一听,心领神会:“老爸,我当陪护的,练就了一手按摩的本领,我会天天替您按摩,保证像您老伴替您按按揉揉一样舒服。”

说来就来,朱松耀脸色立刻变得痛苦,说赶快替他揉吧。

朱松耀躺下后,陈金龙问哪里痛?朱松耀回答肩膀痛。陈金龙把外衣脱掉,捋上衣袖管,双手掌搓热,摆开架势,在朱松耀的肩膀上按、摩、捏、提、搓……一招一式,标准的理疗师手法。以往的病人都称他这一手为绝活,能让病人舒服得上了云端里似的,都赞口不绝。可这回,朱松耀哼哼唧唧不是喊按重了、骨头按断了,就是叫按轻了、三天没吃饭啊。而陈金龙呢,不急不恼,你喊得重了,他就揉轻一点,你叫轻了,他就按重一点。

半个多小时,陈金龙按完朱松耀的肩膀,朱松耀也不让他歇会儿喝口水,又接着叫他按腰,按完腰按雙腿,按完双腿按双臂……一刻不停地让他按,嘴巴不闲着,脾气发个不停。

面对这个古怪老头,陈金龙始终脸上挂着笑,半句怨言也没有。这回按摩,整整一个上午,可谓是马拉松按摩了,陈金龙累得浑身大汗,两眼发花,刚停下手,竟然眼前一黑,一屁股坐了下去。

朱松耀冷笑一声说:“像你这个样子,配当我的陪护?赶快离开吧,累坏了你,我可负不了责任!”说着掏出三张百元钞票,算是三个小时的钟点工报酬。

陈金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擦擦脸上汗水,心里暗笑,这天价陪护费,他能轻易放弃?他推开钞票,脸上仍堆着笑容:“老爸啊,我做儿子就是累断了筋,拆了骨,也心甘情愿,您老拿棍棒揍,我也不会离开的。”

三四个日子下来,朱松耀没辙了,陈金龙像江南的糯米团子,硬软不吃,牢牢粘住了他,让他恼怒又无奈。这天,朱松耀什么也不让陈金龙干,呆坐着一动不动,陈金龙隐隐感到,这个怪老头又在酝酿着什么赶走他的歪点子,暗暗保持警惕。

果然,第二天陈金龙双脚刚跨进病房,朱松耀就向陈金龙扑过来,一副同他干一架的凶样,让陈金龙大吃一惊,急忙用手把他挡住:“老爸,您怎么啦?”

让陈金龙意外的是,朱松耀并不是真要同他干一架,而是朝他“扑”地跪了下来,抱住他的双腿,悲痛地耸着削瘦的肩膀哭泣起来。

朱松耀这一招让陈金龙措手不及,竟然也慌张起来,不知如何对付,干脆也朝朱松耀跪下来,一面替他擦泪水,一面喊:“老爸啊,您为什么要对我下跪啊,您是长辈呀,我要折寿的呀,我哪里服侍您老不周到,尽管说,我抠心剜肺也答应您!”

朱松耀泪水哗哗流,说:“金龙啊,你服侍得比我的儿女周到一千倍一万倍,我哪里还有意见提?我只要求你赶快离开……”

陈金龙说:“为什么一定要赶走我啊?您总得说清楚个理由啊,再说了,我无缘无故被您赶出去,我这个金牌陪护也坏了名声!”

朱松耀长长叹了口气,说出了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赶走陪护的苦衷:老人为养大三个儿女吃尽苦头,但当他生病了,都推托没时间陪他,说几句话就离开,让他非常生气,请来的陪护,也一个个被他赶走。他为儿女累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累得满身是病,同时也感到自己活着的日子不长了,难道子女就不应该陪陪他吗?这要求不过分啊!

“我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他们轮着陪我一两回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他们竟然一次也不来陪我,找陪护来打发我,我心里苦,委屈啊……你走吧,你服侍得我越好,我心里越难

受……”

陈金龙听到这里,眼睛一红,竟然哭了起来:“老爸啊,您一定要赶我走,老爸就会死啊!”

“你咒我死啊?”朱松耀一擦眼睛,火冒三丈地跳起来,挥起了拳头。

“别别……”陈金龙急忙解释,“我不是咒您老死,是说我也有个老爸。”

“你不是说五岁时就没有了老爸,怎么又出来个老爸,你究竟有几个老爸?”

陈金龙见朱松耀对他说了实话,他也该把自己出来当陪护的缘由告诉朱松耀了。

陈金龙说他五岁时没有了老爸,不是说老爸死去,而是抛弃了他娘儿俩,跟另一个女人好上了。去年,他的老爸重病住院,一查是肝硬化,要换肝,二三十万钞票吓跑了后来的女人。而陈金龙不计前嫌,辞去工作当陪护,认真工作,成了金牌陪护,为的是挣足钞票,替抛弃他们娘儿俩的狠心老爸换肝救命……“老爸虽然抛弃了我和娘,我一直恨得他咬牙切齿,可是,我毕竟是他亲生的儿子,通着血脉啊,何况,社会上没有血缘关系的都在相互帮着呢……所以,老爸啊,你们出的陪护费那么高,我怎么舍得离开您,您就留下我吧,救我老爸一命……”

朱松耀听了号啕大哭,哭过了,才对陈金龙说:“我不赶你走了,还要替你加工资!”

第二天,让朱松耀想不到的是,他的三个儿女竟然一起来看他,红着眼睛说他们商量好了,一个个轮流来服侍他。

朱松耀感到奇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夜之间改变了态度?原来,昨天他同陈金龙对跪的一幕,被前来探望的大儿子看到了,听到了,心灵极为震动,哭着把弟弟妹妹召到一起,说陈金龙尚且能抛弃前嫌,来医院当陪护,为没良心的老爸换肝,他们呢,老爸为他们累了一生,病了一身,可推来推去不愿来陪护,太不应该了。他们商量,从今天开始,轮流陪护老

人……

原來是金牌陪护陈金龙的大爱之心,影响和感动了他的三个儿女。

“去去,你们忙你们的!”朱松耀明白了缘由,长长地吁了口气,感到浑身舒坦,指指身旁的陈金龙激动地喊:“我已经有这个儿子陪着,称心如意,你们不用来陪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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