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得吃的诗人,值得同情(创作谈)
2017-05-04王西平
王西平
作为一个诗人,这几年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极品吃货,许多人不解,问,怎么突然写起了美食文章。
我说,万般皆下品,唯有口福高。人生不过一撮烟火,诗人不能活在高冷里,如若饮馔不精,朵颐不快,枉来此生。
好的文字,应该交由好的诗人来打理,这就好比烹饪,什么样的文字需要炝、炒、煎、炸,什么样的文字又需要慢火来细炖,这都得根据不同的语境来定。对此,法国学者吉雅德认识得很透彻,厨师和诗人都自有一套神秘的语言,而烹饪和写作的快感恰好都在于此。
美味对诗人的诱惑格外大,因此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个用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寻找光明的诗人顾城老带着帽子,穿的像厨师似的,据说那样的帽子是用一条破裤腿做的。用诗厨的形象来遮掩内心,这就是顾城的秘密。
20世纪90年代,诗坛上有一大批成名诗人弃文从商。重庆诗人黄珂就是其中之一,他做菜讲求简单和不安分,一锅清水、几片肉,加萝卜一炖,什么调料都不放,就是赞不绝口的连锅汤。写诗最忌一成不变,做菜也一样,黄珂喜欢炒回锅肉时丢两片苹果在里面,炒鸡蛋也要放点醋……如果说黄珂是用意气在做菜,那么在成都开餐厅的诗人李亚伟则是用意念在享受菜。一次关于诗歌的对话中,李亚伟向我阐述他与黄珂的不同,他说:“在美食问题上我确实想做到心素即佛,但现在境界低,贪恋肥嫩香鲜。”
与黄珂、李亚伟都不同的是,诗人、美食家、专栏作家二毛,对美食的理解却更精道,他认为“凡是尖尖角角的部分,都是最好吃的”。想想也是。江南詩人车前子,更是深谙“味言道”:“饮食就是梦游,那么写所谓饮食文章,就是痴人说梦,说不尽的云山雾罩,不见味,也不见道,或许自有一段华丽的凄凉豹隐南山……”,语伞、王妃、舒丹丹等几位当下女诗人,个个都是厅堂厨房来回转的大吃家。
在外国诗人中,也有贪吃的大师。智利聂鲁达算是“知味、知烹”的奇人。他写过一首歌颂鳗鱼汤的诗:“在智利的汤歌里/远海岸/熬鱼羹……现在只需加一勺奶油/油汤里/沉重的玫瑰/在温火下/缓慢释放出香浓美味……”这几年还流行一种菜谱诗,“要做菜了,可别失败,你需要的/是一只碗,一个深口炸锅,面粉和麦芽酒……”这是英国第四大连锁超市的“食品桂冠诗人”莫尔的菜谱诗。其实在中国唐朝,就有人写菜谱诗了,据说有位高明的厨师,喜欢用名人诗句做菜名。每当他烧好一个菜,都要配上一句名诗,天长日久,大家都称他为“诗厨”。后来,更有宋代诗人苏东坡、南宋诗人陆游、清朝诗人袁枚等美味居上,不在少数。
我记得新加坡籍华人诗歌翻译家范静晔在他的博客中写了一首《烧茄子》,有细节,有想象,有情节,有气势,将整个烹制烧茄子的过程再现了出来,读后令人口生津而心欲醉:
“……接着,我在莫扎特的弦乐中准备配料,切了五花肉片腌下/再将蒜瓣剥去蝉衣……我在犹豫怎么用葱姜辣椒和香菜,是在开始时油焙/还是出锅前撒上去提味,这关系到首要满足的是哪种感觉……”
自命诗人的焦桐说过,“不懂得吃的人值得同情”,我说,不懂得吃的诗人,更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