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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令

2017-05-04卜卡

延河·绿色文学 2017年3期
关键词:乌鸦蜜蜂歌唱

卜卡

墓志铭

此人的一生无可炫耀。他想活五百岁,可八十八岁那年他死了。

不是死于空中的飞机,他死于地上,死于老年痴呆。

他的痴呆开始得早。三十岁那年,他遭遇了“中年”,却拒不承认。跑上了一座山,以为就可以摆脱人类,摆脱时间了,到了晚上,他又怕鬼类追上来拍他的肩膀。他对人类说:其实他才十八!

一场春雨浇灌了他,他说可以承受一场爱情了。

一切都该追溯到出身,才能得到更妥贴地说明。他的出身卑贱,可惜,没能出生在马厩里,这成了他终生的一道遗憾。

童年他喜欢吃蜂蜜,老年了,他被糖尿病折磨。他亵渎大地,说要把甜还回去。可蜜蜂在体内昼夜嗡嗡地飞,他知道:只要他活着就飞不出来。他的一生,成功地囚禁了一窝又一窝佩剑持戈的女妖精。

蜜蜂怎么飞,他在梦里就怎么飞。

少年时代他被干旱折磨。恋爱中,他的爱人五行皆水,这些姐妹让他明白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意思是不在你这一方。

他骂人最多的词是土锤。作为惩罚,他骂啥,他就变成啥。

因为四肢懒惰,他的职业是舌耕。他滔滔不绝,误人三千,其中八百在某一天准时发来微信花圈表示哀悼,他感动之余认为值得死了。

他耽于驰想,用书籍砌墙,把自己和花花世界隔离。在自己的寺庙里,他准备把两万册书籍一一翻过,然则他只看了看书皮,就把眼睛看瞎了。

他想遗世独立,但他还能认得倾国美女。美女们,是别人的老婆也无妨。他爱着别人,也就爱上了别人的老婆。他觉得他的爱在前,先有他的爱,然后成了别人的老婆。

这一生,背叛太多了,爱也太多了,太多了就是枉然。

他一生往来的人不足一个班,差不多都是诗人,差不多他都骂过,但没翻脸。他很想把朋友们都画下来,却又嫌画面人多,有几个不顺脸。

很长时间,即使下雨下雪他也不想再划船,去和戏子唱戏和酒徒喝酒了。

他把死去很多年的人叫兄弟,比如李太白,比如尼采,比如王靜安,这些人命都不好。

有时他把兄弟称为阶级敌人,比如某人,命真好!

最后,有什么还要再说?

他计划活够五百,结果因为匆忙,没有留下著作。

他生前嘲笑过所有的著作,除了《圣经》。

一生的大半时间,他觉得他是基督,在巨大的幻觉中,他在受难。

如今他死了,他解脱了。

能不能上天?对这个他自己没有太多的自信,为此,他的确做过好事若干,施舍啦放生啦,但这算数吗?

他还是说了:全在兄弟们怎么埋他了。

有的兄弟主张深埋,有的主张只压一块石板,有的说洒一层浮土几片枯叶算了,有的说埋在苹果树下,他欠苹果甚多。他的身后事让活着的兄弟们不安。

其实,谁都知道,他不想死。他临死的动作因过度恐慌而走样。他有所不安。

他的一生是不安的一生……

乌鸦令

第一只乌鸦不是世上的乌鸦,然则,胜似世上的乌鸦。

第一只乌鸦是寓言里的乌鸦。她肯定也是雌性的。

她先是口渴了。她来自甘肃,来自定西。她往瓶子里衔石子水就高上来了。作为干涸地带的来客,她是幸运的,她弄来的石子没把瓶底打破,轮到我的时候,往往会被打破,让水稀里哗啦白白流走。后来,她被一只狐狸爱慕。在拥有爱情的瞬间,她学会了歌唱。我从未体会过这种眩晕。与乌鸦相比,很多人类是可怜的。因为高处的歌唱,她忘记了飞翔,也忘了上升或下降的水。

我们把喝水的乌鸦叫少女。她一定水灵灵的,拥有弹指可吹的身子。她聪慧,她干散,她扑哧一笑灯打翻。

我们把歌唱的乌鸦叫少妇:她得到了一厢情愿的爱情,她唱着歌看着狐狸把小小的肉片叼回了他的家给了那个千年的狐狸就突然闭口不再歌唱了,她流了泪。

后来她是怎样独自飞走的,已不可考究。

再后来,第一只乌鸦是不是嫁给了另一只乌鸦或者还是一只狐狸,众家兄弟一直没有一致的意见。

学会原谅吧!在天上的眼睛看来,那只狡猾的狐狸其实也是可怜的狐狸。

会丢石子的乌鸦终归还是丢掉了衔着的肉,她如果知道那只主动的狐狸原本就是先前那只被动的瓶子,她会释然的,她就不会再变为乌云把喝进去的水吐出来凝成劈头盖脸的冰雹。

第二只乌鸦是非虚构的乌鸦。

他在一场大得罕见的冰雹之后出现。

命里的第二只乌鸦是一只两只三只四五六七……他的仇恨积蓄了那么多。那么多,披着褐色的斗袍,裹住颜面,我还以为是石头哩。

在祁连山下,逐水草而居的第二只乌鸦溺水而来,自河底趁着水之咆哮潜行上岸。那咆哮给足了你情报,然则在缺氧地带你浑然不觉。你想把山坡上草地里那一束不知名的野花采摘给意念中喇嘛。

猝不及防间,第二只乌鸦偷袭了我。不是从天上。像漏勺之孔眼,河边草地上蹲着乌鸦,一只与另一只之间的距离精确到刚好让你恐怖到可以颤栗:

撒旦的石头!

还有十几只在你抬头之际在树上也把你瞅。“像老乌瞅死狗”。我是那一尾有过爱的白狐吗?

第二只乌鸦泠然出现,只有你知道已有什么被砸伤,第一只乌鸦在体内发出哀怨的呻唤……

然而在体外,鸦和雀都无声。水在大声地叹息。

你跌进往世的年辰里。你无可报复,也没惊动这真实的第二只乌鸦。体内另有第三只乌鸦说你上车走吧。是啊,冤冤相报何时了。

然则,主要还得凭你一世的善言善行,规训这只体内的乌鸦,同情他,感化他,安慰他,让他的报复静下来。让他忘掉报复得先让他忘掉伤痛。

第二只乌鸦的苦恼也许是他要变成她已不能够。

第三只乌鸦是作为考据的乌鸦。

它知道你也有苦恼:我也不能把乌鸦之他(或乌鸦之她)从体内赶出来。赶得远远地,好像命里没有乌鸦,世上也没有乌鸦。

其声乌乌。

我们认识乌鸦不是因为羽毛,而是冰雹。

冰雹,方言里称呼它们为冷子或冷子疙瘩。这是父母之上的他们使用终生的唯一语言,也是你夹杂在生活中的语言,诗歌中想不夹杂已不能够。让你在张苏摊的商贩中仅凭耳朵就能辨认出老乡的语言,在石家庄被一位山西人听出来,他认定你来自运城。

那棵老槐树上还有个六百年的老乌窝。

噫,六百年前。噫,洪武年间。

噫,同治爷手里。噫,民国十八年。噫,五八、六〇年……

父母之上并我已非逐草而生,所以冷子或冷子疙瘩是恐怖之物。

当冰雹从山那边接踵而来在我们的头顶沉重掉下,在我家的瓦片上弹跳,哭瞎了双眼的那位老人还会在一层水雾里再次哭喊:天打了。

“此地冰雹大而猛,五谷频频受损,不宜农耕,只宜放牧。”

我也曾经放过羊牧过牛。牛羊把前天啃过的蒿草隔夜之后再啃一遍。蒿草长不高不像蒿草我们叫蒿蒿,犹如我们把跌了年辰没赶上发育的侏儒的男人叫大大,而不是父亲爸爸爹爹。

有时间一种叫法就是一种活法。在秦曰鸦。其声哇哇。

我们认识乌鸦不是因为冰雹,而是秦声哇哇。

然则三十年后,你几乎记不起了还有第四只乌鸦。

嘎——,第四只乌鸦还在秦。

在秦之故地,在秦安。在秦安某个小小的无河之湾远离乡庄卑居于崖。

你我之间,乌鸦诞生。你我之前,乌鸦诞生。

这只能动的乌鸦就是你。

我们称呼乌鸦为鸦儿,我们称呼乌鸦为老乌,我们称呼乌鸦为乌鸦,老乌和鸦儿就纷纷羞愧,就纷纷离穴,从你体内飞走,飞空你。

空空焉的人们,口中自有雄兵百万。

人们把母语赶到海边,然则不准备某个岛屿。亲爱的乌鸦,你在乱飞,你在乱叫。你在乱里等我生下来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并我到哪里去。

我听到秦安某个山湾深处,乌鸦在哭泣:其歌乌乌,其歌哇哇。

在秦安。在秦安种姓有三,其上在街,次居河川,最卑崖山。街上人并川里人称谓我们为山上的老乌,称谓铿锵,曾击败了某人新婚的能力。他们吆喝:嘚,嘚嘚,山上的老乌,你给学个鸦儿叫唤的,同类讪笑曰:嘎——,兀——,我还不会……

在老坟湾,乌鸦是青衣绅士。

你是神秘之物,居于穿山甲打通的山崖腹地,不与麻雀、喜鹊、黄鹂、杜鹃和燕子等辈唱和。它们与人亲密,你与阳世三间亲近。

你是被忌讳的神职人员。你通报亡灵的消息。

你和鸽子同巢,然则人们还是不理解乌鸦的和平。他们其实一直和你作战。你哇哇的歌唱曾经启迪了秦人的抒情,然则他们早已不知道这是最古老的橄榄枝子。

一切都因为你是人们逃避的然则又被祭起的一篇黑色的诔文。

第五只乌鸦在轮回的途中变成了那只狐狸。

那只狐狸爱上了另一只狐狸。另一只狐狸不知道那只狐狸是怎样地爱着她。那只狐狸想像人一样拥抱她,甚至还想到要像人一样吻她和亲她。

想到這些,那只狐狸就像人一样地羞涩。趁着夜色,他才敢到她的洞口去歌唱。那只狐狸想像人一样歌唱我爱你。又因为羞涩,那只狐狸到底还是没有任何的歌唱。他悄无声息地用狐狸的四肢,在她的洞口,独自踱着充满玄机的步伐。

浮世上,四个一组一组的足迹越来越像一双亲密的人类遗留下的奥妙音符。无言的夜里,激荡着有越来越清晰的旋律。

第二天晚上,那只狐狸来到老地方,他从头演练人类亲密的足迹。一遍又一遍,夜夜如此。

多年之后,那只狐狸娴熟于两人亲密的步法,有甚于一个胸膛里拥有两颗人类的心脏。狐狸沉醉于人类的心脏,不能自拔。甚至,忘了早上另一只狐狸出嫁时,他应该心疼一下或者痛哭一声。然则,没有的,对于她,那只狐狸能明确地拥有的只是一点点隐隐的愤恨罢了:其实,她和其他成群的狐狸一样,不懂得他用狐狸的四肢和轮回中的一生,只演奏了一曲惊世骇俗的《乌鸦令》。

第二只狐狸出嫁后的晚上,第一只狐狸明显衰老,他步履蹒跚,深夜去空洞的洞口,带着灯枯油干的老病,继续用狐狸的四肢演奏只有自己能懂得的《乌鸦令》。那一夜的曲调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脚法比前一夜更为纯熟。

这只变态的狐狸,也可以换成另一只奇葩的乌鸦。在同一出故事里,乌鸦在羞涩的夜晚想变成一朵不带一丁点黑色的花。为此,这只乌鸦不惜泣血折断翅膀,而那一声忍不住的痛苦的呻吟暴露了他:只不过是一只乌鸦。

不了然传

不了然就是错过很多好女子之后,你爱不够,扶着未老先衰的中年的灵魂喃喃自语:赶在那场初恋之前,她还会来,她还会来。树上花儿脱了,鸟儿还会衔枝垒不透风的巢,给树们抱了一窝又一窝会鸣叫会歌唱会飞出去又飞回来的花儿。

不了然还会是那年你在河西一带远远望见的土蒸熟的褐色边墙执意向西、掉头而去的表情愤怒的祁连和他们头顶已落和未落的霜雪,是众奶奶们连续念叨了你整个天舌的童年的饥饿、苦情和比王宝钏还可怜。

她们说薛郎转回的时候,三姑娘两只眼睛哭瞎了,三姑娘其实死在了十八年里戏上苦得不能唱就改了。她们说世上已无王宝钏。王宝钏,她不了然。

她们说她们有过于窦娥冤,然则无可伸冤。她们说做人要做尤三姐,打铁要打镰刀铁,说出门人苦,人在本钱在,说野毛人被戏弄的古言和三枚永远也煮不熟的沸水里滚上滚下的鹌鹑蛋,说月亮月亮亮光光,尕豆妹好难肠,说着说着就没牙没舌地笑,笑着笑着就哭,哭着哭着就没有了声息。

她们听见咕噜雁飞过晚秋的天空就举头望着崖茬忘了时间忘了手中的毛线忘了眼泪怎么流下来,她们手抓老坟上的土,哭嚎曰伤心的大大妈妈把可怜的娃娃遗在了世上,遗孽障了,遗恓惶了啊,问因何还不带走你惜疼世上的啥。

不了然还会是读到子在川上曰时你的废书神伤:有人想了想黄河,什么也没说;是你在黄河沿上坐着的孤单和坐着坐着坐湿了的石头、涨潮时冰凉如脂的河头。某年你打开《旧约》,勉做新人,大洪水它就这么来了。洪水过后,万物同尘,阿谁唤喊着门开了没有,门开了没有。白鸽子会飞之前的那个妹子你见了你睡了但好像从没见过从没有睡过就一水冲干净了,一了百了,你还在命里悼念什么有甚不了然的?

三个我

这是在植物园。

看到了迎春的花。从路边追到园子里,亲眼确认了,她们真是开放的花朵。早啊,像不醒的美梦。该有名字,丁香吗?叫不上。罢了,暂且叫她们为花朵。还有那么多,没有跳过冬寒夯实的高墙来,也就没有红尘的遍地花开。

一只蜜蜂它不会冬眠。一只初次出巢的蜜蜂,与其说在花朵上采蜜,不如说她们在彼此打着问候:好久不见。经过漫长的冬天,这只工蜜蜂双翼疲惫,动作笨拙,从左边的花朵飞到右边的花朵,像个上了年纪的信使,缓慢、犹疑而孱弱。哦,那位刚刚复活的人,在自觉地模仿行动不便的斑马。这树花,蜜蜂采访得持久,像不厌其烦的教科书,似乎要努力以时间来表白什么道理。直到想到掏出手机拍照的时候,蜜蜂才飞着离开了花树。没有嗡嗡声,也没有嘤嘤声。没有风。像领了新的任务,蜜蜂绕着拍照的手机飞。蜜蜂向一张脸扑近。想辨认什么?某人的脸谱定然离花容最远。紧贴着一副五官,蜜蜂像轰炸机,用持重的飞翔,挽着隐含启示的符箓。这次他的使命完成得不算完美,却还是飞走了,像躲避乍暖还寒的寒一样,不再逗留。她或许是运灵者,先也无必躲闪,再也无须去追拍。在人间,某人满脸的迷茫,把手机收起来。

三月八日,大西北。节日的阳光暖暖的,是乍暖还寒的暖。凡事不可自了自断。上一场沙尘暴尚未过去,下一场沙尘暴,也许很快会到来。左转弯处的人工湖面,沿岸犹有残冰,踩在上面,白色的粗糙的冰就咯吱咯吱地叫,像知道疼痛的动物,裂开不规则的缝隙。冬之符号:冻冰不应是被审美贬黜的,但它不潜藏于人心深处便无纾目前之虞。

晚上回家读一卷让人感怀的植物学教科书。有心有心如冰裂。读着读着就想起下午在植物园,花、蜜蜂、消融中的冰。在虚空中把它们三者用各种人称组合,不想用比喻,就想让它们是三个我:有个我花开,有个我飞,有个我是暖中消融慢慢没的冰块。

一种

一种,不对,是几种,是一束,是一束接着一束,是根本无法量化的那种奇异的,不妨称之为音乐的响动,贴着地面,又随着风扬起、高飚。让裹在其中的尘埃相互奔跑、碰撞,像皮影戏中的幻影,像那年你们活过的日子:呼呼兮,呜呜兮。

人啊,活在世上,随着风。

它们就是风。

谁的手在握着巨大的、細小的、数量海一样多的扇子?

风猛烈地摇晃一阵树干,再去摇晃树枝,摇晃齐腰身的蒿草,以不同的频率摇晃各种硬扎的、柔软的植物,摇晃过地埂、你家屋顶上瓦与瓦的缝隙,摇晃着生活中弯腰低行的人,摇晃着不同的内心、梦想和冰,摇晃六道轮回,最后还将摇晃形而上的人间、空间和时间,摇晃不动某人给地球写下的情诗,但还是要摇晃,像不可能者摇晃不可能,像绝对者摇晃着绝对,像按需分配的神话,公平极了,把哪个都没有落下。

摇晃一遍就是抚摸一遍。抚摸就是愈合,就是突然又把眼睁开,看了看就不忍再看。

如若你听惯了二胡,听啊——现在给你拉起的就是那苍苍茫茫的二胡,让你这根时而紧绷时而松弛的恰好也正是二胡的弦,醒悟作为弦你是特殊的,但不比一根蒿草更特殊。你的最自在、最纯粹、最真实的歌唱以及伴随歌唱而来或是先于任何歌唱的更加有力地刮起的沉默,和那根蒿草的歌唱和沉默本质上没有二致,甚或一模一样。

五柳亭先生

这里曾经是一个叮叮当当的工厂。工厂之前曾经是什么,良田还是荒滩,我已不想再去考究了。现在,她是我栖身的桃海小区。我被老家开除,转了粮户关系在此,就权个当这里是小家或者新家吧。桃海的桃和海都有点抽象。小区没有桃树桃花,其他树倒是不少,可还不是森林。我现在就在柳树下,一座四面敞开的木头亭子里纳凉。四棵披头散发的柳树守着我。如果我能凑数(有时间,我觉得自己就是与其他四棵并无二致的第五棵。),真可自号五柳先生的。我读书,但不求甚解,做小吏,一纸申请辞了。朋友们的酒我也喝了不少,但醉得少,现在戒了。我也种菊花,种在自家窗台的花盆里。只要雨过天晴我也能看见南山,北山楼房不断地遮挡,但我还是能看见不少,豁豁裂裂。南北我都不悠然。可我能听到蛐蛐不厌其烦在叫,现在就在我新命名的五柳亭四周划破夜空她们急促地叫啊叫。乡下的蛐蛐怎么叫,当时没在意,她们在城里,在夜空低处叫的,确是强哥——强哥——。越叫越听越真切。我不得不在心里应承,并深情一问你们可好,她们就变为欢快的调子说好啊——好啊——。我在这里十年,被各种铁锤的声音惊诧,安不了神,但一想这里原本就是车间,我原本就是寄宿,也就坦然接受各种不如意的捶打了,并上奏章给各种皇帝曰强哥——强哥——好啊——好啊——。在这里,今晚我既是树也是蛐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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