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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婿

2017-05-04朱兴中

阳光 2017年5期
关键词:雇工葵花

朱兴中

白影河经过雇工村与对岸的雇工煤矿,流淌下去被大坝拦住了,形成了有名的白影湖。湖里边有无数的鱼虾。

白影河并不宽,也不深,可这是白影湖的上游,从山涧冲下许多微生物,引得贪嘴的鲤鱼常在这里打转儿。矿上和村里的钓鱼人都在这里下钩,无论春夏秋冬,两岸都插满了篱笆般的钓鱼竿。

过去每当遇到空气清新的日夜,鱼儿拼命吃食,海竿上的铃声便此伏彼起。可是,这几年水库让人承包了,承包人用两只船拉着大网跑(网上有电),所有的鱼虾一扫而光,人们已经很难钓到鱼了。

雇工煤矿二百公里周围还有几百个水库,也都用电网拖没了鱼。资源总是有限的,灭绝性的捕捞,就是竭泽而渔。没了鱼,人们还在钓还在捞。人们的欲望还在增长,有的有钱人钓鱼,已经跑到秘鲁和钓鱼岛了。

前几年矿上的大门口常贴出招工的小广告,像雇工村这样的乡村常有人去矿上干工,干的却是没有三险五险的农民工,一月挣不了几千元,除了吃喝剩不下几个,老来悲凉无保。而雇工村的农民在村头街口贴出小广告,却比电视还厉害,因为他们不是为招工,而是为了招女婿。

农村经多年计划生育,有女无儿的大有人在。农村也随市场上了些小作坊、小工厂,农民借此打了招工的旗号,却把矿上的农民工变成了他们的女婿或干儿子,比在矿上有保障了,于是农民的广告就有了含金量。矿上的农民工一批批被吸引,倒流到村里。

吃了病保的雇工矿职工小北屋(乳名),也是雇工村的人,他贴了小广告,也招了干儿子,实际上也是想变成女婿。

这天,夕阳摸着老人似的山头了,七月的天气仍旧闷热无比,离地面半人高的空间全是飞成一个团儿的小蠓虫,本来水库里就没有几条鱼,鱼儿在这样的天气下就是不咬钩。此时,小北屋不断在往鱼食里胡乱加什么油和料。市场造出了无数的鱼饵和各种鱼吃的油,黑坑饵、日本饵、美国饵……数也数不清,鱼也不知吃什么好了。

小北屋一边添加什么饵油,一边望着河岸上的石灰窑,心神忐忑不安。他还一个劲地暗自祷告:“鱼儿鱼儿快咬钩,不咬我就回家了……”

小北屋的石灰窑冒着滚滚的浓烟,正常地烧着灰。这个窑是他的命根子、摇钱树,由女儿和从矿上雇来的干儿子看管。最近,他发现这个干儿子与女儿你戳我、我捅你,似乎有了感情,一举一动都让他疑神疑鬼,可他并不想让干儿子发展成女婿。所以,他不时向窑那边看一眼,可他又惦着河边的鱼竿,不时看看铃儿响不响。看他忙的,似乎首尾不能相顾。

当他又看了一眼石灰窑时,见哥哥大南屋向窑上走去。他心说,他去窑上干啥?

不长时间,他哥哥大南屋又来到了他的跟前,很唐突地说:“你还有心钓鱼?你都快抱外孙子了,如今还蒙在鼓里……”

小北屋就似被人泼了一头粪水,愣怔了眼问:“你这是哪里的话?”

大南屋趴在小北屋耳朵上说:“我本想今晚上请你吃饭,到你家找你却没找着,就到石灰窑上找你,谁知你在这里钓鱼。可是,我到石灰窑时让我看到你那个干儿有田和你闺女正在窑屋子里……差点儿龌龊死人。”

小北屋的脸一下子紫了,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呼”地站了起來问:“他们还在那里不要脸?”

大南屋抬脸一想说:“恐怕这一阵儿早完事了。”

小北屋害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大怒:“这摊熊竟抢先一步……我去弄死这个流氓!”

大南屋忙拉住了弟弟,说:“你沉住气,反正早就木已成舟,就是你不知道罢了。你到我家,今晚咱喝一壶,合计合计……”

小北屋知道哥哥有点儿歪主意,村里人称“小诸葛”,立即答应了。他急急忙忙收了钓鱼竿,心神恍惚地跟哥哥往河岸上的村庄走去。

小北屋招聘有田来家干工,已经三年了。那时小北屋在矿上干掘进出了工伤,拿着了病保钱,便承包了村里的一个石灰窑。装窑、出窑的活儿不比下井打洞子轻松,他才不出这个牛力气哩!正好那几年村里人挂在嘴头上的是:“马不吃夜草不肥,农家不雇工不富。”雇工成了时髦。村里好端端的雇工变了味儿:很多独生女儿的家庭,雇一个小伙子来家干活,号称“干儿子”,管吃管住,没有工资,有的渐渐演变成倒插门女婿。也有不成女婿的,成了真正的养子。还有被雇主赶出门的,闹个不欢而散。总而言之,农民式的雇工一旦成风,有人称这样的雇工为“钓鱼”——像钓鱼一样把闺女当成了鱼饵。

小北屋有两枝花,一个十七八,一个二十出头,个个花枝招展。他一贴出小广告,就引得矿上“蜂缠蝶恋”。在矿上干的一个农民工有田欣然应聘。

开始,小北屋也想发展有田为女婿,但后来城里的一个女同学突然找到他,使他改变了主意,便只把女儿葵花作钓饵,吸引有田出臭苦力了。这有田倒是个实在人,又有的是力气,反倒拿定主意要当倒插门女婿。

让小北屋始料不及的是,有田先斩后奏,已和葵花生米做成了熟饭,搞得他没法收拾了。

小北屋扛着鱼具边走边气得咕哝:“钓鱼没钓着,反倒让鱼拖走了钩。”

大南屋提着小北屋钓的十多条鲤鱼边走边讥笑道:“岂止是被鱼拖走了钩,是被人家摘了你闺女的花!你看看你,愿把闺女给他还好,不愿给他不就亏死了。”

小北屋恨得吐了口痰,咬牙道:“我不把这个狗肏的弄死才怪哩!”

大南屋嘿嘿笑说:“到了这一步,你请来了神,送神就难了。你就是想打死他,恐怕葵花也不让你了。”

小北屋愤怒地叫嚷:“我连她也一块儿弄死!”

“你多么能!”大南屋不屑地说,“你听我的吧,我有一计,保证让有田不敢再留在咱家,也能断了葵花的念头。到家咱细细说说,保证……”

他们上了河岸,村子里和矿上的行人通过小桥来来往往,兄弟俩就沉默不言了,直向大南屋家走去。

大南屋家有北屋、西屋、东屋、南屋,是个严严实实的四合院,天井里还有几棵大梧桐树,天一擦黑,院子里便黑漆漆的,蝙蝠在树下、屋檐下乱飞。

兄弟俩一进大门口,北屋里就亮了灯,大南屋的老婆、女儿保翠、干儿建新都迎出了屋门口。

这大南屋不是吃病保的工人,是雇工村地道的农民,因为他张罗得家中井井有条,儿子又考上了南京大学,颇受村里人敬重。他在村里承包了一个石灰窑,据说是村里最早雇工的主儿,也是最早富起来的人。

这建新是他雇用的第三个青年人。前两个被雇的青年,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建新是个最好的,不仅在他家待的时间长,还叫大南屋两口子天天夸个不绝口。大南屋酒是饭饱之余常对人说:“养了个上大学的儿子满天飞,闺女是断线的风筝不知落哪里,就指望俺建新养老送终了。”

建新在他家里,吃的、穿的、用的,比亲儿还那个,就是没有工钱。村里人想,大南屋对他干儿那么好,自家人还要什么工钱。不过也有人说,大南屋“钓鱼”更是高手。

大南屋进屋对老婆说:“你看老二钓了这么多鱼,炸上一条、炒上一条、煮上一条、煎上一条……”

老婆戏道:“连你们兄弟也一块儿吃了。”

大南屋不吱声,小北屋嘿嘿笑。兄弟俩坐下来,喝着茶,看着保翠洗菜、建新杀鱼、保翠娘点火。

不大一会儿,五个小菜就拾掇好了。大南屋把老婆、女儿撵到了西屋里,单留下建新陪二叔。

大南屋拿出一瓶“撩倒人”,笑说:“这个酒太绵了,从来就撩不倒人。建新大胆喝,没事儿。”

建新平常不大喝酒,一喝就呛了嗓子眼,咳个不止。可大南屋一个劲儿地劝,似乎不是请他兄弟,而是请他的干儿子。

小北屋还指望哥出个对付有田的计策,可他哥一个劲儿地劝干儿子喝酒,似乎把正事忘了。

建新不胜酒力,喝下半斤“撩倒人”,早力不胜酒;小北屋钓了一天的鱼,又累又渴,喝过十余杯也昏昏沉沉的。这时,大南屋才不怎么劝酒了。

大南屋胸有成竹地对干儿建新说:“建新你,从矿上到我这里来干已经好几年了。在窑上干,也不比在矿上干轻松,我心里有数,咱也不会坑人。我原先就不指望保家回家养我的老,倒指望你和保翠能够成亲,可你另有高就。婚姻自由,咱就不说那么多了。这几年农民都向城里聚,我也看透了,将来我也跟着保家进城了。保翠早晚到人家家里,咱这四合院就留给建新你了。”

他这一说似乎很轻松,可小北屋心里不大相信,也不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小北屋怎么听,哥说的也不是对付有田的主意,他以为哥喝了几杯酒跑了题,把正事忘了。

建新更不相信:一则农民把经营了一辈子的宅子看得比自己的心肝还重,干爹会超凡脱俗?二则自己是团支部委员,在村里和团支部书记徐帆暗恋,虽说至今拿不准徐帆的心思,不过外边有了风声,这消息干爹一定耳朵里有;三则平时他也暗示过干妹子保翠,不打算当倒插门女婿,这会儿干爹为什么会这么好心?

小北屋和建新都默然无语。

半晌,建新笑说:“爹,你还光在城里住?说不定哪一天在城里住够了,还惦记咱白影湖的山水呢。”

大南屋点头称是,这才说出他的计:“建新,你比我亲儿还贴心。我今晚有一事相求:你二叔瞎了眼,招了个丑八怪干儿子有田,他偷摘了你二叔心上的花,快把你二叔气死了。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好办法,要么你拿咱家的土枪给有田一家伙,要么你就在你二叔的瓜地里装上土炮让他绊了线,死了是他误踩了地炮,不死也吓跑他。”

小北屋一听,心里一怔,心里话,这是什么狗屁计。

大南屋轻描淡写的一说,建新听来却如五雷轰顶,立即吓醒了酒,马上说:“爹,不论是用土枪打有田,还是让他绊了地炮线,都是犯法。咱可是个法制社会,公安局也不是吃素的,你这是送我到地狱。依我说,既然有田和葵花已经好了,就让他们自由。千百年来父母按自己的意愿决定儿女的婚姻铸成了多少悲剧,二叔你可千万别蹈前人的复辙啊!二叔,村里多少人招了倒插门女婿,不是都很好?有田很能干,你何乐而不为呢!你实在看不上有田,非赶他走不可,至少也要给他工钱。”

小北屋正烦哥出的不是个好主意,又听建新这么说,他是有名的“钱虱子”,一听就大怒:“我还给他工钱!他这几年白吃白喝?”

建新有意為有田打抱不平:“二叔,你可千万别糊涂,现在有《劳动法》。有田来时就是为要当倒插门女婿的,如今你反悔,既不给他工钱,也不让他和葵花好,还叫人家光腚走,有田不起诉你才怪哩!”

小北屋急得叫起来:“我跟他许诺过什么,他凭什么告我?”

大南屋见建新这么清醒,不中他的圈套,并且也觉出这些话暗中也是冲他来的,因他也没给干儿建新工钱,便勃然大怒:“杂种,看你天天夜夜的读书,就你懂的多!你去不去打有田?”

“我决不去违法。”建新坚决地说。

一时大南屋气得眼里冒火,一言不发。

屋里沉寂了,三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小北屋思忖:大哥为什么想出让建新用土枪打有田这个下策?恐怕建新又成了哥哥家的祸害,他又想赶走建新。大哥原先雇用的两个青年,那个死了的,就是小伙子天天劳累不堪,累病了哥不给他看,转成了肺炎才死的。

小北屋这心思一闪而过,先打自己的小算盘:他不愿建新一枪结果了有田,恐怕这么干自己也难脱干系;他也不愿给有田钱,钱是他的命根子,他就指望钱和葵花作钓饵,钓到他那个女同学——他和女同学说好,等长病的妻子一命呜呼,葵花嫁给同学的儿子,他也带自己的钱进城和同学过好日子。

向城里聚的农民千千万,小北屋独辟蹊径。

可如今葵花与有田抱作一团,看来很难拆散他们,这真是没有钓到鱼,还让鱼咬了钩去。

他又想起有时女儿偷他的钱寄给有田老家,心里一乱,忽然又想起自己放在枕头底下的石灰窑上月的收入一万元,立马心里不安起来:可别让女儿和有田偷了去。如果那样,不仅是钓鱼丢了钩,连鱼竿也拖跑了,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北屋焦虑起来,酒也不想喝了。

大南屋心里却想:找了个干儿太精了,比自己还精,这可怎么办?不如今晚上翻了脸,赶他滚蛋。他就像钓到了大鱼,但拖不上来,就想割了线,丢鱼保竿。

建新心中惴惴不安:恐怕这个家是待不住了。他十分后悔当初选择到大南屋家,如今想再回矿干工也来不及了。让他忧心的是,跟徐帆还没谈好,下一步如何生活?

“建新,你腚门子朝外?”大南屋爆发了,“我叫你用土枪打有田你就打,不打就滚蛋,连衣服也给我脱下来!”

建新也不示弱:“我就是不在这家里住了,也不去犯法。我再到矿上去干农民工,你必须给我这几年的工钱。”

小北屋见他们父子翻了脸,正想劝说,却听到“啪”的一声,大南屋的耳光早上了他干儿子的脸。

大南屋吼道:“你这个狗肏的,我算是养了个白眼狼,你立即就给我滚!”

建新捂着被干爹打肿了的脸,眼神冷峻,说:“爹,我跟你几年了,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对的。我感激你和娘的教养之恩,只要正当的我一定去办;可你逼我去犯法,这不是对我爱护,恕我不能从命。”

大南屋恼羞成怒,拿起腚底下的板凳狠狠砸在了建新的身上。“咔嚓”一声,那板凳腿就断了。大南屋又跑上去,对建新拳打脚踢,打得建新“哇哇”哭叫,挣跑出门外。

大南屋下了狠心,又追出来打。

这时惊动了保翠母女,她们一起拉住了大南屋。大南屋成了一条疯狗,拳头错打在了老婆身上。老婆骂,女儿哭,突然天空一道亮闪,雷声就跟了过来,像劈了什么东西。接着,雨点打在梧桐叶子上,“劈里啪啦”的响成了一片。大南屋兄弟和保翠娘进了北屋,保翠拉了建新躲到了大门楼子底下。

门外大雨倾天,屋里一片沉寂。保翠娘想了很久,对丈夫说:“大南屋,你别自以为精明,起那歹心,没好下场。建新就是牲口,给你干了几年活儿,你杀他还心疼呢,况且他是个听话、肯学习、有头脑、能吃苦的孩子。你别不知好歹,对建新要像对保翠一样,将来给他盖房娶亲,一样不能少。”

大南屋冲老婆吼:“他是你爹?”

“他是你招来的干儿子。”保翠娘反击。

“别吵了。”小北屋劝说:“咱不要干儿了,统统赶他们滚蛋,什么话也别说,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保翠娘冷笑说:“你们兄弟俩,一个‘狗头军师,一个‘钱虱子,出得这等坏主意:想把建新送进大牢,把有田送进地狱,想得美!”

大南屋似乎被老婆戳穿了阴谋,自圆其谎道:“我……我……我就是看不上有田,是他偷了葵花,不能不赶他走。”

老婆奚落他:“你看不上,有田是老二的干儿,又不是你的。我看他们很般配,是老二两口子的福气。你让建新打死有田,老二家的黄金顶着北斗,你也捞不着。”

老婆越说似乎越戳穿了大南屋的心计,可把大南屋气坏了:“你胡说什么,是不是要挨打?”

保翠娘知大南屋狠,吓得不敢说了。

小北屋心里惦着枕头底下的一万元钱,说声走,就走进了风雨中。到家本该摸摸枕头下的钱,可喝了酒,又钓了一天鱼,一挨床沿就睡着了。

雨下到半夜之后,就成了霪雨,风不刮了,电不闪了,雨丝子长长的像凉粉,黏黏糊糊的不断头儿。这样的天气,人会越睡越香。小北屋做了一个梦,他在河边钓鱼,从上游下了山水,把他的鱼竿也冲走了。鱼竿可是他的宝贝,心疼得他醒了。

他一睁眼,听到老婆有气无力地说:“花她爹,你脱了衣服吧,盖上被子,这阵子凉了。”

小北屋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方记起昨天晚上喝酒的事,急忙问:“葵花从窑上回来了吗?”

老婆病了几年,说话像只蚊子哼哼:“你听外边的雨……她又没带伞,怎么回来?”

小北屋心里一下像失了盗似的,知有田和葵花一定又混在一起了,一时又恨又急。他往枕头底下一伸手,果然那一万元不翼而飞,更是慌了,便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你……上哪儿?”老婆伸着手问他。

小北屋说:“我要去窑上……”

老婆有气无力地阻止他:“你别去……”

丈夫頭也没回,已经走进了风雨。

葵花娘知丈夫到窑上的结果,可她得了那种“崩漏”的病,由于丈夫钱攥得紧,从没上心给她买药看病,她如今已病入膏肓、气如游丝。此刻,她没有一点儿力气,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出洋相去了。

小北屋恨有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忧心地想,本来女儿是要嫁给同学的儿子的,可成了残花败柳,人家还要不要?他一气跑到了村头亮灯的窑屋窗户前一看,惊得都没魂了。葵花和干儿子都赤身露怀四仰八叉地躺着,有田的一只手还捂在葵花的胸前,俩人都睡得像死猪似的。小北屋迟疑了片刻,就咬着牙四处找,找到了一条棍子。本想动手,可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就学开了刺猬咳嗽。

这有田和葵花干了一天,雨太大,回不了家,就到瓜地里摘了几个瓜吃了,亲热了一番,不知不觉睡着了。葵花梦里听到有刺猬咳得厉害,先醒了,细一听才猜到是她爹。她忙穿了衣服,也叫醒了有田。夏天的衣服少,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这时小北屋冲了进来,一棍子就把蚊帐扫倒了,又一棍子上了有田的头上。有田大叫一声,头上早流下血来。葵花一看爹下狠的,奋力夺爹的棍子,不能得手,棍子反倒扫在了她的屁股上,她也大叫一声。有田急忙拉了葵花,俩人夺门而逃。

小北屋咬着牙追出来,大叫:“葵花,你只要放下我枕头底下的钱,我就饶了你。”

风雨很快把两个年轻人遮藏得无影无踪了。

再说那保翠和建新在门楼底下,两个人在感情上也不一致,一个爱,一个另有所爱,此刻展开了较量。

保翠悄悄地说:“建新,天这么黑,又下这么大的雨,你准备上哪儿呀?”

建新沉重地说:“姐,我能上哪儿,这儿就是我的家。”

保翠温和地说:“建新,你先到我屋里去吧。”

建新摇头道:“我不能去。今后我对你也要注意了,别像有田似的……被误认为什么……在家待不住了。你看,姐,我这无辜的人被卷进这件事里,咱爹让我去杀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保翠不假思索地说:“爹是生有田的气,过几日他消了气,也就没事了。你不该顶撞他……过天你向他认个错。”

建新非常反感:“姐,我要是认了错,就得照爹说的去杀人,我还有理智,决不认这个错。”

于是两个人无话可说了。

建新琢磨了半天,想起了团支部书记徐帆,不再问保翠怎么办。说:“我要去找徐书记,问问她,我该怎么办?”

保翠知道建新和徐帆常在一起开会,心里酸溜溜的,阻止道:“你别去!她能管咱家的事?”

建新说:“家务事处理不好,也会出人命。这个危机对我来说,就是生死存亡,她作为团支部书记,应该管。”

保翠心眼也不少,强烈阻止建新去徐帆家:“建新,你还是别去了,天晚了,人家恐怕早休息了。”

建新似乎是故意的:“不晚,徐帆读自修大学,夜夜读到十二点。听说她读的还是你哥大学里的书呢。”

建新说着走进了风雨,保翠想叫住他,但不能了。她在大门楼底下委委屈屈想了很多,对建新恨恨的。

徐帆家里一大家人。建新进了院,见她和奶奶住的西屋里还亮着灯,就敲了门。果然徐帆一人在屋里读书,她奶奶在北屋里和儿女们说话儿。

徐帆一见建新,脸上浮现的还是那种特别爽朗的笑,说:“建新,喝酒了?”说着就倒水,异常热情。

她的热情,总让建新猜不透,却让建新想入非非。建新点了点头,笑着坐下了。

徐帆笑说:“我正想找你,咱团支部准备开个会,研究一下年轻人怎么学法守法。你看看,咱村徐根儿认为有人拔了他萝卜苗,他就毁了人家大棚,让派出所抓去了。”

建新苦恼地说:“我也遇到了一个法字……”他就把今晚上的前因后果说了,多少帶有点儿试探徐帆的话音。

徐帆听了很生气,说:“保翠她爹是个有心计的人,怎就这么糊涂?建新你做得好,我支持你。”

建新皱着眉说:“你仅仅支持我可不行,要帮我做做工作,我没法回家呀!”

徐帆说:“今日晚了,明日我去找保翠她爹。”她想了想又说,“也许保翠她爹不是让你真去用枪打有田,而是想把有田吓走。”

建新坚持说:“徐书记,我看不是那么简单,我爹是有预谋的。”

徐帆一时搞不清,不再多说,把她哥过去住的东屋拾掇了一下,准备让建新住一夜。他们说起读的书,一说就是半夜。建新觉得,和徐帆在一起,志同道合。

感情却不是志同道合的就行,常常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翌日,徐帆踩着满街的泥泞来到了大南屋家。大南屋刚刚起床,一见来了村里的团支部书记,满脸是笑。他听说读大学的儿子和这位团支部书记通信,心下说,可别保家上了大学还找个庄户妮子。

徐帆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大南屋马上笑说:“是这事呀。我喝了点儿酒,生老二家有田的气,想让建新吓走他。没事了,你让建新回来吧。”

徐帆听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也就放了心。再说,她也见惯了农村里一堆堆的疙瘩事,就像扁豆葫芦蔓子缠在一起,纠缠不清。她临走时说:“大叔,青年人恋爱是自由的,老人们不能做违法的事。”

大南屋口口声声答应着,徐帆回家后对建新说:“没大事,搞不好是你爹想成全你和保翠……”

建新如坠五里云中,红着脸回了家。

建新一回到家,大南屋就不像和徐帆说的那样了,拿起顶门棍,气势凶狠地说:“好哇!你比你爹能了,敢把家丑外扬,我成了大坏蛋,你成了大好人。我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是不是照我的话去做……”他边说边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咬了咬牙就要动手。

建新看事不好,战战兢兢地说:“你把枪里装上砂子和药,我立即就去打有田。”

大南屋愣了一下,半晌才说:“你真去?”

建新冷冷地说:“你让我去,我顶多一个死。反正你也是教唆犯,横竖也是要坐牢的,我怕什么?”

大南屋知干儿子口服心不服,也不好斗,又瞪起眼来,厉声问:“你还是不想去,是不是?”

“不是。你去拿枪,我立即就去。”建新赌气似的说。

大南屋果真从一间屋里找出了一杆土枪,交给了建新。建新接过土枪,到了天井里就扔了,脚不沾地的跑到徐帆家去了。

徐帆一听大南屋口是心非,怒从心头起,说:“建新,不用怕,我们去找刘书记,看刘书记咋说。”

他们立即找到了村党支部刘书记,谁知大南屋早跟刘书记说了些什么,有了“先入为主”的效果,刘书记漠不关心地说:“你这个团支部书记,你能管得了家务事?让治保主任、妇女主任去管。我听大南屋说了,他本想是让建新娶保翠,逼他说话,你掺和啥?你有心和建新什么的话,就让建新去你家住。”

徐帆听完,又羞又恼又气。她是个说得出道得出的人,马上说:“刘书记,我声明:我和建新是一般的工作关系,绝对不是为自个儿才掺和的。建新的干爹的确是逼着建新去犯罪……”她本想和书记说明前因后果,但书记不愿听,说承包了公路工程,扬长而去。

徐帆气得眼里冒火,和建新一前一后回了家。

她问建新:“你爹是为了你和保翠的事吗?”

建新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没有……”

徐帆再问:“你对保翠啥看法?”

建新脱口而出:“她像我妈。”

徐帆笑了,脸也红了。两个年轻人互相对看了一眼,立即又把目光移开了。

徐帆叹说:“你不去犯罪,大南屋不让你待下去;你听他的,死路一条。现在我问你,你说怎么办?”

建新悲哀地说:“我不和他纠缠了,工钱也不要了,我再去矿上下井,当一个农民矿工。”

徐帆愤而说:“那太便宜你干爹了。不如咱去镇上法庭告他,要出你几年苦干的辛苦钱。做了干儿子,也不能无私奉献。雇工就是雇工,你爹玩出这样的花样,不像话。”

第二天一大早,徐帆就和建新去了镇上法庭。

大南屋怎么也想不到,社会在进步,青年人有理想、有知识,他那点儿歪主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建新和徐帜到了镇法庭,他还蒙在鼓里。

葵花和有田挨了他爹的闷棍,当晚跑回了山里的老家。住了些日子,感到不是办法,就又回到了家里。可是葵花一到家就被她爹捆了起来,关进了黑屋子。有田被大棍打出门外,再也不准进家门。这有田是个犟脾气,急得总跑到家门口找葵花,可小北屋在河边钓鱼,两眼单瞅着大门口,只要有田一靠近门口,他就拖着棍子赶来打。

葵花好不容易在黑屋子里挣脱了捆绳,就在这间黑屋子里乱摔东西,发泄对她爹的气。墙上一个相框子,装的是她爹“文革”时期中学毕业时全班同学的合影。她没好气地摘了下来,狠狠摔在了地上,玻璃和木框全碎了。她还不解恨,又踢了一脚。

这一脚下去,踢出了个天大的秘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上分明是爹和一个年轻姑娘的合影。

葵花大为惊奇,借着窗口的亮光一看,这个姑娘不是她娘,而是本村一个叫田喜的女人。田喜曾被大队推荐上了中专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城当了工人。五六年前,她丈夫开车出车祸死了,留下了一个男孩,而田喜一直没找。葵花想,爹这个老土,原来还有罗曼史。

她细看这张老照片,见田喜扎着两条小辫,穿着那个时代流行的军装,虽然板着脸儿,但眉眼间分明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悦;而爹土头土脑,笑得颧骨很高,眼弯成月牙……这笑分明是从心里发出来的。葵花又想,爹肯定喜欢田喜,他们一定是情人,要不爹不会珍藏这张有“历史意义”的老照片。

忽然,葵花想起有一年爹去城里,回来时给她捎回了一块花布。那时她才十五岁,正读初二,娘用那块布给她做了一个很時髦的衬衣,女同学都问她这布是从哪儿扯的,她回家问爹,爹说城里一个田姨给的。此时,她深信爹和田喜平时一定有来往。说不定是在爹进城时,或因什么事田喜到村里……她这才考虑到,爹和娘的关系一直不好,前几年他们还闹了一场离婚,想来正是田喜失去丈夫时。从那,娘就得了病。爹却不给娘治,任娘的病一天比一天重。

葵花反复想来,家里的灾祸、他和有田的灾祸,已经潜伏很久很久了,说不定就是这个田喜作的怪。

葵花正在胡思乱想,听到在河岸边钓鱼的爹又大喊大叫着追赶有田,死命阻止有田来家找她。

这时门开了,娘颤巍巍地站在门口说:“花,你爹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你快跑吧!你和有田先到你小姨家住一段时间,就在城里打工,别回来。”

葵花见娘骨瘦如柴,如油干灯枯,心里恨爹,也恨田喜。她本想把爹和田喜的照片送给娘,又怕娘顶不住打击,顺手把照片撕了。

娘给了她一大把钱,又催她快走。她把老照片的碎片扔在了地下,娘弯下腰拾了起来。

葵花说:“娘别看……”

她娘拼对了还是看了,喃喃地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她后边的话没说完,就瘫坐在了地上。

葵花急忙拉娘,娘眯着眼喘着说:“花,快……快……”

葵花已顾不了许多,撒腿就跑。她找到了被爹追得像免子似的有田,俩人就进城了。

葵花和有田在小姨家住了下来。小姨和小姨夫都在工厂上班,小姨的孩子在外地上大学,白天家里只有葵花和有田。两个人在屋里转来转去,几天后便感到无聊。

这天葵花说:“我们出去玩玩吧,或看看电影。”于是俩人下了楼。

他们在满是车流人流的街道上穿行,见这个城市的人好焦急,不知有多少钱让他们挣。他们却没事,好歹找到了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第二天,小姨说:“葵花你在家没有事,不如跟我去上班。我看仓库,你陪我说话儿。”葵花答应了。

早上刚露太阳,小姨就带她去上班。走到菜市场的时候,葵花见一条小胡同口站着一对男女,颇似爹和什么人。她从车子上跳下来,悄声说:“小姨小姨,你等会儿……”她小姨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也就下了自行车。葵花悄悄转过墙角,对面一看,竟是爹和田喜。她绕到了墙角一侧,听到田喜和爹“最后告别”。

爹说:“这段时间我总是找不着你,你在忙啥?”

田喜叹说:“唉,你别找我了,咱俩没缘。我本想让葵花和我那个小子成亲,把房子给他们,咱们再买一套,过好下半辈子。谁知,我回了一趟家,才听说你家的葵花跟你的干儿子私奔了。这头不行了,最近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老伴,是铁路上的。”

爹说:“葵花不指望她了,还有咱俩呢!”

田喜恼说:“算了吧!人拗不过命,命中注定了咱有情无分。”

…… ……

她小姨也过来了,听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姨要和她爹理论,被葵花拉住了。

她们到了仓库,小姨就大骂起来:“原来你爹是这么一个花花肠子的,怪不得你娘长病他不管不问。依我,当场我就给他抓烂了脸。”

葵花伤心地说:“我过去以为爹仅仅是个‘钱虱子,谁知他感情上还会放长线钓大鱼。”

小姨愤怒地说:“葵花,咱抓住了你爹的把柄,你再也不用害怕。明天我就请假和你一块儿回家,让他还你和有田一个公道,也还你娘一个公道。”

葵花和小姨在仓库里嘀咕了一天,葵花哭了几次。第二天一大早她们就离开了这个为钱而焦躁得发疯的城市……

再说那大南屋被镇法庭一纸传票传了去,守着建新和徐帆还是黑的说成白的,不过庭长早知前因后果,不听他胡说八道。

庭长问:“听说你逼你的干儿子去杀人?”

“是有这个事。”大南屋点头哈腰地说:“不过,我的目的是让建新说个话,才出此下策。”

庭长问:“你让他说个什么话?”

大南屋厚颜无耻地说:“庭长,守着你和徐书记,我就挑明了吧:我就是想让建新娶了俺闺女保翠。俺村里大凡雇工的,雇工是假,十有八九是找个女婿或是养老的干儿。为人不图三分利,谁去起个早五更?我养了建新几年,他至今想三想四,我不用棍子开出他去才怪哩!”

徐帆马上站起来说:“大叔,你可是堂堂的男子汉呀!你要是真心让建新和保翠成亲的话,还用逼建新去杀有田?更犯不着拆散葵花和有田。再说,你往死里打建新,这是疼建新?”

大南屋支吾道:“这事儿……都凑成堆了。有田和葵花的事不出,我也没法逼他建新……我想一箭双雕,却弄巧成拙。”

庭长问:“建新同志,你喜欢保翠吗?”

建新心里暗恋徐帆,偷看了一眼徐帆,没有吱声。

庭长知建新不愿意,说:“你干儿不愿当插门女婿,怎么办?”

大南屋转得非常快:“他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再逼他。他若愿在我家,还认我这个爹,将来我给她娶亲,当亲儿子待。他想走,几年的工钱我给他两万元。”

建新没有家,只能暂时住在大南屋家,也只好圆和地说:“爹,我在家里很好,你和娘平时对我不薄,保翠姐就是我的亲姐,若不是有田和葵花的事,咱父子也不会对簿公堂。”

大南屋说:“我向建新认个错,从今咱还是好爷们儿。”

看大南屋的态度再也无可挑剔,总而言之,大南屋是非常通情达理的,这还有啥问题?

徐帆不大信大南屋的话,将他的军:“大叔,你看见了,庭长作了记录,通过了法律,你再对不住建新,论起违法犯法的理可就不是这次了。”

庭长也严厉地说:“法庭进行民事调解,也是备案的。你回去再打人,我们再次在这里见面,面子上就过不去了——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大南屋说:“我岂是无法无天的人。回去俺和建新共奔那红火小日子。”

徐帆外号叫“小辣椒”,她冷笑着说:“叔,我觉得你又无知、又笨。怎么说,你外号叫‘小诸葛,如果你是‘小诸葛的话,出的主意就是有利于别人,有利于家庭,有利于自己的,对谁也是善良和友好的。可你出的主意,是無法无天的、损人利己的,这算什么‘小诸葛?你别丢人了!”

大南屋一时羞得差点儿钻到桌子底下。

临从镇上回家,徐帆对大南屋还透了个信:“大叔,保家来信说,他快毕业了,不准备去城里,而是要来家大干一场。”

她说完脸上有点儿红,就像早晨还没出太阳,出了一点儿红边。

大南屋和建新都看到了,两个人的脸却一下子都黄了,黄得像黄表纸。

建新心里想,怪不得自己和徐帆感情上总没有进展,原来她是和保家呀!

大南屋想,难道保家真的和徐帆成了一家人?好处是建新不用瞅着徐帆了,倒是能和保翠成亲了。孬处是,这个“小辣椒”要是真成了自己的儿媳,自己这辈子就不用过了——栽到底了。

小北屋更惨,他和田喜的事吹了,一场黄粱美梦醒来了。

他从城里回到家,浑身就像散了架。他想,有时钓鱼,突然铃声大作,看似鱼儿咬上了钩,可当你提鱼时,也许是空的。他痛苦地想,人生如梦,感情多么像钓鱼呀。他感到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心下说,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想入非非了,和老婆好好过日子吧。

他想到老婆的病,下了狠心:不管花多少钱,也要给她治好。他还想到有田和女儿的事,也突然原谅了他们,并且觉得亏心,心想,今年就给他们办了婚事。

小北屋似乎立地成佛了,可是人过去一念既生,犹如撒下了恶的种子发了芽,常常祸不单行,一步错,步步错。

小北屋平时钱攥得很紧,本想一把交给田喜买房子,可田喜为了葵花作她的儿媳妇 ,一直不和小北屋说死话。小北屋为了随时把钱给田喜,一直把钱放在一个墙坎子里。此时心想,钱再也不会交给田喜了,该存银行的就存银行了,该治病的就治病了,现在得拿出来看看。当他从墙坎子里掏出那个装有二十万元的大塑料袋子时,一下子直眼了。原来老鼠在钱里做了个窝,养着一窝红红嫩嫩的小老鼠。这窝老鼠太富有了,太奢侈了,那百元大钞都咬碎了。

小北屋愤怒地摔死了那些小老鼠,他顿足捶胸,呜呜大哭。

当他伤心够了的时候,天快黑了。他想给妻子泡碗面吃,但叫了几声没有动静,就走到床前拉妻子的手,一拉才发觉妻子的手僵硬如柴。

他大惊失色,伸手摸她的鼻孔,哪儿还有气儿。他一掀被子,妻子的身子底下全是血。他晕了过去……醒来时,他感到太亏了,一个不太现实的欲望,让他付出了这么这么多……

大南屋活该倒霉,儿子保家真的上完大学回到了农家门,坚决不到城里发展,说什么也要在农村发展现代农业。

徐帆天天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几乎形影不离。成立了“家帆农场”,里边包括花木、养殖、果品等产业……大街小巷又贴满了招工的小广告。凡在这农场干的都有“三险”“五险”,把雇工矿的大部分农民工都吸引了过来。

大南屋一听到她那“咯咯”的笑声,就手心出汗。每每想起镇法庭上的较量,他见了这位未来的儿媳竟大气也不敢喘。这真是“南屋变北屋,公公成了儿媳妇”。

让他非常苦恼的是,白供儿子读了大学,他梦想进城的计划也付诸东流。他感到儿子太无能了,太没出息了。所幸的是,一向不愿倒插门的建新,倒是娶了保翠,了结他的一个心愿。

建新是雇工村最后一个因雇工而倒插门的女婿,从此雇工村再也没有适龄的姑娘可供矿上的青年倒插门。矿上的青年依旧瞪得眼如牛蛋,在村里到处搜寻小广告,并且喝醉了唱:“雇工村的姑娘白又香……”

小北屋很快为有田和闺女操办了婚事,就到河边天天钓鱼。但他不像过去,恨不能把河里的鱼一天全部钓上来,而是钓一条放一条,有时天黑时就拿一条回家,红烧或清蒸,很有点儿佛家“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意思。

大南屋等到儿子保家和徐帆成亲之后,觉得村里的一群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强,自己再也不敢妄称“小诸葛”, 天天眯着眼,事事装傻卖呆,处处闲事不管,也加入了钓鱼的队伍。他学着老弟小北屋,钓一条放一条。

兄弟俩拿个小凳,坐在河边,喝着茶,闻着河岸飘来的花香,欣赏着缓缓流动的河水,等着鱼儿咬钩。虽然河中的鱼儿很少,但鱼竿上的铃儿只要一响,似乎胜过黄金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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