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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致富线

2017-04-29孙长江

安徽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阿紫

孙长江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楼下菜市场便嘈杂开来。若是刮东南风或是阴雨天,窗户缝隙里就会挤进鱼腥味、腐烂的蔬菜酸味以及浓郁刺鼻的家禽味。

就在这个点,女人会及时醒来,比闹钟还准时,沸反盈天的菜市场让她有一种裸睡在案板的错觉,既不踏实又生厌恶。

女人当初决定租这个房子就是看中它的便利,这儿离女人上班的百合商场刚好三站距离,步行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男人呢,更方便,男人的鱼摊子就在菜市场的最里面,正对着侧门。有时看见她上班路过会大声喊着捎句话,让浑厚的声响穿过层层讨价还价的买卖声传递到她的耳朵:晚上早点回家啊!有条鱼下班带回家!快,上楼帮我拿点零钱……起初女人会对着他的方向笑笑,抬手做个OK的姿势,女人知道自己的声音是无论如何也穿透不了厚厚的此起彼伏的吵闹声的。再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下楼路过侧门时会做贼似一闪而过,有意忽视男人的招呼。

有次在床上,男人问她怎么喊几次都听不见,而且走那么快。女人解释,怕上班迟到,没听见。

男人不傻,说她:“你是瞧不起菜市场吧,以前可不是这样,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俗。”“俗?呵呵。”女人低声嘲笑,“你是身在俗中不知俗,还有比菜市场更接地气的俗吗?”

“你别屁话,瞧不起卖鱼的吗?你穿上白衬衫,裹上包屁股的短裙子就不喜欢菜市场了?当初谁说菜市场既方便买菜又方便我上班的?”男人提高声音。

“说话真难听,那是工作服,上班需要。”

“什么工作服?不就在商场卖衣服嗎?又不是卖身,有必要那么穿?”男人对女人的工作服一直耿耿于怀,说卖衣服就卖衣服,有必要穿那么短的裙子?以前在酒店做服务员时那工作服多好,深蓝色的印花唐装,长长的袖子和裤腿,包裹紧紧的,看着就舒服。

女人真生气了,转过身,背对他说:“我还不是为了买房子多挣点钱,要不为什么去商场卖衣服。你以为卖衣服不受罪啊,你以为这样穿舒服?”女人一说起这些就觉得冤枉,莫名的冤枉。

搬家之前,她在酒店上班,当服务员,就中午、晚上吃饭那个点忙些。虽不是什么五星级饭店,但来吃饭的人也不少,每月可拿两千出头,对女人来说已经很满意了。但这两年,整个餐饮业不景气,“八项规定”弄得没人敢大吃大喝了,生意日渐清淡。最后,光头老板一气之下将酒店转让给了别人,她也就失业了。女人整整找了两个月,才在百合商场谋得一份工作。记得面试时戴金丝边眼镜的陈经理不停地摇头,说高中学历确实低了点,好在形象还不错,先留下试试吧。回家后,男人为女人找到新工作高兴,特意烧了一条大鲫鱼庆贺。女人却高兴不起来,凭什么高中学历就低了点?不就是卖衣服吗?还非得本科毕业?想起陈经理说话的神态和只顾往她身上乱瞧的目光,她就生气,那个家伙像极了“兔猫”,门牙突出,耳朵肥大,眼睛贼转,喜欢呶嘴,还穿花衬衫。

因为工作地点换了,正好男人以前卖鱼的菜市场进行棚户区改造,所以两人商议就从城东搬到城西。女人心细,还特意租了菜市场四楼的房子,说男人上班方便。另外,这种商居房,一般人嫌吵不愿住,所以租金很便宜。

男人就怕女人生气,一生气就会好几天不理他。男人只好从后面抱着她,想用一场性事来缓和一下气氛。女人反抗,扳开他的手用力甩开,男人又蛇般的缠绕过来。要是以往,反复几次,女人也就没了脾气从了他。但这次女人很犟,坚决不从。等男人再次想将她后背翻过来时,女人发火了,扭过头对着他:“搞什么搞什么?你想搞什么?”男人习惯了以前你来我往无声式的拉扯方式,突如其来的高分贝让他瞬间因思维短路而僵在那里,半晌,男人才反应过来,小声嘀咕,“搞什么,你说搞什么?夫妻之间在床上你说搞什么?我要干家务!”干家务原本是两人做爱甜蜜的替代词,这会儿却成了一个避讳的词语。男人为了壮胆,边说边伸手在被子里尝试脱她的睡裤。“滚!滚!”女人用力抓开他的手,提起自己的睡裤拽着不放,一副打死不从的样子。男人或许是手被抓疼了,也或许是女人少有的反抗太强烈,停了动作,僵尸般直挺着。

过了一会,男人突然掀开被子,摸索着穿上拖鞋,边走边骂,“自从你穿上那个包屁股短裙就变了,不就是见识了几个有钱人,不就是没买房子吗?吵什么吵?”男人摸黑坐到客厅椅子上气喘吁吁。

黑暗中,阳台上的阿黄见男人在生气,就跑过来,然后“嗖”的一声跳到男人腿上,用胡须磨蹭男人的身体,安抚他,“喵”音绵延而悠长。若平时,男人就会拿它开玩笑,说你这骚娘们又闻到腥味了,明天带条鱼给你吃啊。现在,想起女人说他身上的鱼腥味,他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把阿黄打到几尺开外。女人的骂声从卧室传来:“别碰我的猫,它招你惹你了?”

独自躺在床上的女人仔细想想,也确实好长时间没和男人做那事了。

女人向同事兼闺蜜的阿紫说起此事,问自己是不是性冷淡了。阿紫和她上同一个班,长着一双妩媚的猫眼,年轻漂亮,比她早来商场一年,两人共同负责销售一个叫“纪梵希”的法国著名时装品牌。阿紫说:“正常正常,你天天看有钱人买奢侈品,天天待在中央空调里卖着世界名牌的服装,习惯了轻柔的音乐和优雅的刷卡姿态,当然不适应菜市场臭烘烘的吵闹了。干脆搬出去住吧,这后面就有公寓,彩福公寓高档住宅,精装潢,拎包入住,这么近,上班又方便。”

“我可住不起,那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女人急忙说。

阿紫又给她支招:“要不买个房子吧!别老住菜市场。”

“买房子?”说到买房子女人就觉得委屈、冤枉,难受,想哭。

女人其实一直在和男人讨论买房子的问题,可以这样说,从他们结婚到现在买房子是夫妻间永恒的话题。

开始几年,房价一直疯长,两人掐紧存款说等等等等的时候,房价已经高不可攀了。为了省钱,两人把5岁的儿子送回老家让爷爷奶奶养着。好不容易口袋有了十来万,够首付了,女人的父亲却查出了癌症,男人孝顺,拿钱给老丈人治病,做手术,一场病治疗下来,花了十几万。首付一下子就不够了,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不久,男人的父亲在老家工地上坠落,尾椎断了,又花上了一大笔,最后那点首付款不足五万了。女人心疼地说:“现在买最小的房子恐怕都不够首付了。”男人说:“没事,我估摸再干两年就能付首付,我多卖点鱼,你上班,慢慢来吧。”

两年下来了,可存款上金额离越涨越快的房价越来越远。上个月,女人听阿紫说政府出台了一个政策,农民工的孩子要想在城里读书,特别是要读好的小学,就得在那个学校附近买房,而且房产证要满一年。女人和男人一合计,决定到实小附近买房,但一盘算,把存款全拿出来还差八万,这也是女人最近心情一直不好的原因。

“我有一个办法!”阿紫眯着猫眼吸引女人的注意力,朝前呶呶嘴说:“向人家小玉学学嘛!杀开一条血路,开辟一条致富线。”阿紫自个儿摇曳着笑起来。

“晕!亏你想得出。”女人嘟嘴嗔怨。

小玉比她俩小几岁,和女人一起招聘来商场上班。去年才结婚,一开始是老公经常来接她,后来经常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开着奔驰来接。某天,有个同事发现小玉脖子上有几道被抓过的血痕,而且感觉小玉的穿着越来越有品位,就私下说她是杀开了一条血路,开辟了一条致富线。

百合商场是小城最大的商场。卖的都是些高端的商品,黄金、玉器、手表、高档服饰。这是有钱人消费的地方,经常能看见大款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阿紫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种现象,来买奢侈品的有两种男人,一种是大款,甩现金刷金卡,豪气十足。一种是斯斯文文温文儒雅的男士,刷的都是咱们百合的现金卡,一打一打地刷,淡定自若。”阿紫问大家:“知道这叫什么吗?”大家摇头。“这叫有权有势!”阿紫说。“有两种女人,一种是浓妆淡抹的妙龄女子,一生气就来狂购,什么卡都有,刷爆的信用卡都不是自己的名字。还有一种年龄稍大的女士,看似低调十足,尽挑贵重的买,刷咱们百合的现金卡神情稳重不露声色。”大家抢着回答:“这叫妻妾争宠!”营业员们经常在开玩笑,说我们身处前线,是最容易被腐蚀的一批姑娘,整天耳染目睹的,说不定哪天就被有权有势的拉上床。

女人说:“你怎么不去开辟致富线,想教坏我。”

阿紫嘻嘻笑,像一只风情万种的波斯猫,“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致富线呢!”说着,阿紫就要拉开衣领给女人看。女人就过来拉扯,说我倒要看看致富线有多长。

两人正嘻嘻哈哈时,戴金丝边眼镜的陈经理走了过来,两人立即收敛起来,立在原地,摆出欢迎光临的姿势。

陈经理来到女人和阿紫面前说:“晚上纪梵希的供货商要来,你俩谁留下来陪吃饭?说说销售情况。”女人忙说:“阿紫去吧,她熟悉销售情况,我晚上回家还有事情。”阿紫白了她一眼:“上次也是我去的,怎么老是把我往虎口送?我晚上有朋友请吃饭,你今天早班,正好下班去接客。”女人说:“去你的,你才接客呢。”

“怎么說话的,供货商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让他满意。那这次就你去吧,不就陪吃个饭嘛。”陈经理开始呶嘴,一本正经地对女人说。

女人本想再推辞,但想到回家和男人的冷战,也就同意了。陈经理看了看女人,然后走向小玉的销售区域。

阿紫用胳膊捣捣女人:“珍惜机会啊,供货商可有钱了,向人家小玉学学。”

女人想想还是给男人打了手机。电话刚接通就充满了鱼腥味,男人应该是在剖鱼,用肩膀抵住手机说:“晚上不回家吃饭?嗯!我在剖鱼,阿黄……我给它带点吃的吧……”女人怕鱼腥味传进来,赶紧挂了电话。

晚上,女人按时赴约,酒桌上,陈经理向女人介绍说这是纪梵希的夏总,夏总就起来伸手握住女人的手不放,笑眯眯地说:“夏晓健,喊我晓健就行。”女人心想:“真实诚,确实有点小贱。”

夏总比女人高不了多少,估计不到1米65的样子,但宽度是女人的几倍,凸起的大肚子一点不比临产前的孕妇小,秃顶,四周仍残余一些黑发,前额有一小撮头发从右边绕到左边,像一个黑色包围圈。

酒宴上,女人坚决不喝酒,陈经理只好给夏总赔不是,说她从来不喝酒的。

酒过三巡,男人们开始讲起荤笑话。先是陈经理说,接着是夏总,而且越说越黄。在众人哈哈大笑时,女人表情僵硬,一动不动。这个场合先是让她陌生、羞怯,继而是莫名的兴奋。

临走的时候,陈经理示意女人送夏总下楼。在电梯里,夏总借着酒兴把胳膊搭在女人的肩上,有把女人揽入怀中的意思。女人忙躲开,夏总眯着眼睛问:“你……你什么意思啊你,怕我啊。”女人只好扶住他的胳膊,说您慢点。出了电梯,外面已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行人和被城市的风搅动得很不安分的夜晚显得暧昧十足。夏总有意无意地呈酒醉状态,暗示让女人送他回酒店。酒店不远,女人送到大厅就放手说:“夏总再见,我回家了。”

“不上去坐坐?”夏总睁开眼睛看着她,脸上的贪欲之情一览无余。

女人撒谎说:“孩子一个人在家。”

夏总摇头笑笑:“你没有那个阿紫会来事。”

“阿紫?什么意思?你和她?”女人问。

“哈哈,哈哈,她是你们陈经理的菜,我不要。”

女人诧异,匆忙离开。

回到家,阿黄听到开门声响跑过来用爪子撩了一下她的鞋带,就算打了招呼,都没有“喵”一声。洗刷后上床,不知咋地,女人原本有些想法,看到男人已熟睡,就忍了忍。

第二天,阿紫问她昨晚伺候夏总怎么样,女人说了大致情况。阿紫告诉她:“昨晚我可是特意给你留机会的,夏总可有钱了,家就在南京离T城不远,来去都方便。”阿紫还说:“陈经理说夏总很喜欢你,就看你的意思了。”

“你真是陈经理的菜?”女人突然问阿紫。

“什么菜不菜?谁是谁的菜不重要,关键是要活得舒坦。”阿紫说得一脸坦然。

女人只知道陈经理有时带阿紫去饭局,没想到阿紫真和陈经理在一起了。

阿紫又拉着女人到柜台边,轻声细语地做她思想工作。“有什么关系啊,现在有钱人都喜欢找情人,他看上我了,我也不反感,就做他的菜了。”

“什么情人,那是当二奶!”女人忍不住打断阿紫的话。

“看你说得多难听,男人不就喜欢这个嘛!”阿紫嘻嘻地笑着,轻轻地捣了一下女人丰满的胸。“你看我的那个包,是真LV,老陈买的。我回家说是在淘宝买的高仿,我老公还真信,说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阿紫的老公是654队的钻井工人,常年在山区探矿,一两个月吃住在山上是常有的事。

女人有点不明白,问阿紫:“有钱人不是喜欢找年纪小的,找女大学生吗?”“这你就不懂了。”阿紫老道地说:“有钱人都是成功人士,时间比金子还贵重,稚嫩女学生难调教不说,还可能白费精力。良家妇女,经验丰富,动作熟练,还容易上手。”说完,阿紫用手指勾起女人的裙摆往上掀。女人一把打掉她的手,忙按住了裙摆。

阿紫这样推心置腹,让女人还是难以接受,这不就是背叛吗?不就是出轨当二奶吗?这要是让男人知道了,非用剖鱼的大菜刀劈了她不可,想起男人的大菜刀和案板上鲜血淋漓的草鱼,女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阿紫继续劝她:“你整天住在菜市场上面多难受,臭烘烘的,怎么对得起你这性感的短裙。你自己难道没有不适感吗?不要以为对不起老公,红颜易老,过得不好能对得起自己?你没有感觉到吗?心情舒畅了,生活才有滋有味。老是说性冷淡,女人哪有性冷淡,扯淡!女人是水,没有旺盛的柴火在下面熊熊燃烧哪能沸腾起来?你那个卖鱼的,一身的鱼腥,回到家就累瘫了,哪有力气沸腾你。”

女人不许阿紫说自己的男人,说自己做不到,再说夏总都走了,说这些干嘛。

“哈哈,走了还可以回来啊,关键是你敢不敢?”阿紫问。

女人不回答。

“是不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阿紫明知故问。

穷人的生活每一天都是一道坎。

晚上,儿子打电话来要买溜冰鞋,说隔壁胖娃他爸上次回家就给胖娃买了一双金光闪闪的溜冰鞋,一下子能刺溜老远。女人知道那个鞋底带一排滑轮的溜冰鞋,她们商场七楼童装世界里就有,最低160元一双,还不是儿子说的金光闪闪那种。女人在电话里说好好,你乖乖听爷爷的话,放假就给你带回去。

男人正为今天死了一条胖头鱼懊悔。听到女人轻易就答应儿子的要求,就嘟噜:“要什么买什么啊,那些不便宜吧。”女人说:“我们商场有,最少要一百多块。”男人跳起来,激动地说:“一百多块你就随口答应?我卖一天鱼都挣不到一百块!你就乱花钱!”

其实女人自己也舍不得,但听到他这么说,就生气了。说:“那是你没本事挣钱。”

“老子就没本事,你有,你买去!”男人终于把死一条胖头鱼的怨气发了出来。

“哼哼,我明天就买。买不起房子,一双鞋还买不起?”女人委屈极了。

男人被激怒了,沖到女人面前,指着女人的脸喊:“老子不买房子怎么着?受不了你滚蛋!”

男人怨气没有发泄完又被女人讥讽,恼羞成怒,扬起手掌对着女人的脸。没想到女人毫不躲闪,把脸贴上去说:“你打你打,你还真有本事。”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最终,男人还是缩回了手,皱着眉头,转身走进了卧室。

这一夜,男人和女人在同一张床上想着各自的心思。

今天,女人上晚班,刚到商场就受刺激了。阿紫上午偷空到七楼给女儿买了一个全套芭比娃娃,398元,还是员工价。阿紫轻描淡写地说:“促销,便宜,就给女儿买了。”天!四个布娃娃398还便宜,阿紫确实越来越舍得。拿她的话说,“老陈有钱,又不是亲老公,不用白不用。”自从女人知道阿紫的事后,阿紫毫不避讳她,只见她打开苏格兰红的小包,在一沓百合现金卡里抽出一张面值五百的塞给女人,“今天商场促销,你也去给儿子买个玩具吧。”女人推让了一会儿,就收下来。“又不是亲老公,不用白不用。”女人心里想起阿紫的这句话,不禁脸色红了。

以前,阿紫和她差不多,都是出来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两人是闺蜜,以前也相互送过东西,不过是小首饰、家乡特产之类的。现在阿紫送一张五百的现金卡眼睛都不眨一下,够大方。女人心里对阿紫有了羡慕和嫉妒。

女人去七楼给儿子买一双溜冰鞋,还是滑起来金光闪闪的那种。凭什么不能买好点?女人心想。拿卡的时候,女人也学着那些有钱人轻盈而又随意地丢在收银台上。但回去和男人怎么解释呢,昨晚为一双鞋差点打起来,今天还买了个金光闪闪的。女人开始犯愁。

晚上九点多回到家,男人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这是他心情不错的表现,要不早就熄灯睡觉了。果然,男人主动找她说话,“回来了啊?下午还下了一阵子雨吧。”这是冷战一个多月来他首次这么主动。女人不说话,把准备悄悄放进鞋柜的溜冰鞋就随手放在餐桌上。男人又说:“明天你给儿子买一双溜冰鞋吧!”女人诧异,他昨晚火冒三丈,今天又主动提买鞋,哪根筋坏了?女人答:“买过了,我答应儿子的就要做到。”“嗯,买了就好。”男人附和。

其实,今天男人是有好心情的。早上鱼价喊高了一点,直到中午还剩下半篮子草鱼。男人急急吃完午饭就去各个小区叫卖。吆喝了几处,毫无收获。正从一个小区大门口出来,慌张中撞上了一辆小车。碰撞间,三轮车一个侧翻,把剩下的大草鱼横七竖八地扔到地上。男人本想找人家理论,忽然看到车上绕在一起的黑色四环标志,还有被自己的车把手擦出的痕迹,就不说话了。他默默地扶正三轮车,开始弯腰逮鱼。“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下车的司机是个女的,香水味比声音传递还快。男人瞅瞅面前红色的高跟鞋,直起腰,抱着鱼说:“我没事,就是鱼……”女司机三十岁左右,戴副眼镜,盘着头发。她一看男人没撞伤,呵呵一笑说:“你这有多少,全卖给我吧。”

男人愣了。女司机说:“你把鱼装起来,送到前面的希尔顿酒店去,我在酒店等你。”说完,女司机把车子倒出小区大门,开走了。

在酒店,男人才知道撞车的女司机竟然是副总经理,工作人员都喊徐总。徐总问:“这些鱼怎么样,新鲜不新鲜?”男人说:“不新鲜,早市卖剩的,又被撞晕了,还有几条没气了。”

徐总点头说:“你倒是很诚实!”

男人看徐总买了自己的鱼,又没有怪罪自己,给她出主意:“这些鱼都是江鱼,其实死了也没有关系,现在让厨师宰杀,放置一下午,晚上烹饪口感会更好。”徐总问,“说说,这怎么就是江鱼了?为什么宰杀放置一段时间再烹饪口感更好。”

男人就把自己的经验和在网上收集的有关知识口述了一遍。

徐总对男人的介绍很感兴趣,让财务给他结了账,还要了他的电话号码。“酒店每天鱼的需求量很大,我们餐饮这一块主打的就是江鱼,材质比什么都重要。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合作的事情。”送他出大厅的时候徐总是这样说的。

在床上,男人把这些说给了女人听,趁着热乎劲还和女人干了一次“家务”。

“五一”小长假是商场很重要的收益增长点。

阿紫说所有人员都要加班,她和女人要全天候上班。女人说这怎么行啊,我儿子一放假就要从江北过来玩,T城节假日回来过节的人多,都喜欢吃江鱼,老公在菜市场比我还忙,还指望我带儿子去公园。

“噢,想起来,五一你还有一件事情!”阿紫一惊一乍,指着女人大呼大叫。

“还有什么事,你怎么跟老板娘一样。”女人笑话阿紫。

“有人不死心,要过来看你。”阿紫压低声音,坏笑。

“谁?你说的是……”女人难以相信。

“哼哼,你第一感觉想到谁?”阿紫逼问。

“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女人生气。女人立马就想到了夏总。阿紫说:“人家有这个心,想在这个地方安个家,早些年前就在彩福公寓买了一套房子,就等找个人送。”女人反驳她:“那叫安个家?那是包二奶!”阿紫说:“最多算是金屋藏娇。”女人问她:“是不是你跟陈经理说我什么了。”阿紫笑嘻嘻地对她说:“我跟老陈说你性冷淡,需要找把大柴火烘烘。”女人真生气了:“你把我当什么人,我不愿意。”阿紫连忙解释:“‘五一小长假,咱们单位不是搞活动吗?人家夏总过来督战,顺便看看你。”

第二天,夏总来了。夏总来的时候和前面几次明显不同,穿咖啡色休闲服,拿手包,皮鞋也是休闲款,这是存心要把“老牛”变“小牛”的节奏。

“美女,中午请你吃个饭!”夏总对女人说。仿佛两人关系很熟。女人拒绝说:“中午在商场吃,这几天都在商场加班。”“哈哈,那么辛苦,那中午给你放个假,出去吃吃饭,我来和陈经理说。”

“你们去吃饭吧,中午人不多,我一个人顶着。”一旁的阿紫鼓励,又用她波斯猫般的眼神鼓励女人要勇敢。

12点,女人刚走出商场,身后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她看见夏总开着宝马上来了。

“上车,快点,后面有车子。”夏总说,侧身帮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想吃什么?”女人上车后,夏总问她。

“随便。”她说。

“怎么能随便呢,西餐还是中餐?这儿你熟悉。”夏总满面春风。

“马上还要上班,就在附近吃点吧。”女人说。

“那怎么行,我是第一次请大美女吃饭,得隆重啊!去希尔顿吧,那儿西餐还不错。”车子悄无声息地拐出停车场,又急速绕到对面的马路上。

在四楼西餐厅,夏总选择了一个偏僻的拐角,要了红酒,两份牛排,点心和果盘。

女人第一次进西餐厅,餐厅内,奢侈豪华,优雅静谧,头顶上的一盏水晶灯闪烁出无数的光芒。和一个男人温馨浪漫地吃西餐,这是她少女时期常常幻想的场景,虽然对面的白马王子和想象的差距很大,但还是让她心情大好。

“我可是从南京特意赶来的,你看,我这身行头,都是为了和你见面准备的。”夏总笑眯眯地盯着她说。

女人有点眩晕,虽然坐在对面的不是梦中的白马王子。

这时,夏总要来醒酒器,开了一瓶红酒倒进去。那些紫红色的液体在宽底玻璃器皿中慢慢复活过来,红酒的醇香迷醉了空气,又顺着高脚杯的边沿侵入到女人的心扉。

女人没话找话:“你很忙吧!”绕开“夏总”两个字转用“你”,红酒的醇香功不可没。

“哪有,都是瞎忙,华东地区好多城市都要跑,累,事情太多。整天跑,都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夏总把玩高脚杯,忽视了她用“你”的变化。

她懂他的意思,阿紫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她笑着说:“你可以回家啊,南京又不远,你太太和孩子都在家里吧。”

“男人不能老是待在家里啊,再说了我还想在这里安个家呢,你们商场后面的彩福公寓我就有一套房子,120多平,一直空着。”夏总嘴上老是离不开他想表达的意思,而且想表达的意思越来越直接。

“尼玛,120多平,一直空着。”女人心里恨恨地想,她和男人准备买房子好多年,从未想过买100平方以上的。那太奢侈了!而他,竟然云淡风轻地说一直空着。女人的脸色转阴,低头不语。

“怎么啦?你住哪儿?你房子买了吗?”夏总拿起纸巾轻轻摁了一下嘴角。想起男人从快速地抽纸巾到胡乱的擦嘴巴再到扔进垃圾桶不过几秒钟,像刀角勾起鱼的五脏六腑一样利索。女人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夏总装斯文。

“嗯,没有,正准备买呢!”女人叹口气,低头说道。

“听老陈说你住的地方特别吵,上班又不方便,要不我把房子给你住?”

“不不,那怎么行,怎么能住你的房子。”女人想阿紫把什么都告诉那个“兔猫”了。

“你也可以住我的房子!”夏總意味深长地说。

“不行!”女人的脸红到了脖子。

夏总一把抓过女人的手,“我喜欢你很久了,上次来就特意让陈经理喊你一起吃饭。”

女人挣脱夏总:“不行,我有家。”

“哈哈!那有什么关系,你看阿紫和老陈不是好好的吗?有次吃饭老陈带老婆来,阿紫也在啊,两人相处其乐融融。我来的时候不多,那套房子就给你住了。”

这么直接,让女人措手不及。

夏总接着说:“房子你住,你用的钱我给,你买房子差多少钱告诉我一声就行。”女人知道,只要一点头,她就可以安静地住那么大的房子里,有着用不完的钱,没有菜市场的吵闹,可以很小资惬意地生活。

女人以为自己能立马说“不”,但竟没有说出声响。

“这样吧,你考虑考虑,咱们也可以交个朋友嘛!”夏总说。

吃过饭,夏总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上去坐坐。”坐坐?做什么?上去是客房,五星级的客房!看时间,快两点了。“回去吧,阿紫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女人说。“没事!我来给陈经理打个电话。”夏总很霸气的样子。

“不不,我走了。”女人起身。再不走出红酒的醇香,也许就迟了,女人心里很清楚。

夏总没再阻挡,显示出成熟男人的稳重。

走出大厅时,就在旋转门把她和夏总放在一扇门里绕来绕去的时候,一个身影匆匆地从侧门走进去,隔着几层玻璃,女人都熟悉这个身影,明显是从菜市场匆匆赶过来的,随便换了一件上衣,裤子上还有鱼鳞粘过的痕迹。他来干什么?不会是跟踪自己而来吧?女人紧张万分,往前走,差点撞坏玻璃门。

他一打开车门,她就拉开副驾驶的门钻进去,然后啪地关上门。车子启动的时候,女人发现男人的三轮车就停在宝马的后面。

“怎么了?”夏总问。

“一个熟人吧!”女人有点语无伦次,失魂落魄。夏总看了女人一眼,安心开他的车,过了会,他说:“是鱼儿就该畅游江河,是鲜花就该开在万花丛中,是美女就应该众星捧月,而不是委屈在菜市场。”

车很快就到了百合商场。此时,女人靠在座椅上,还未从刚才的惊险中走出来,她定定神,欲起身下车。夏总说:“等一下!”说着,拉开皮包拉链,拿起一堆卡,也不数,就放到女人手背上,女人说不要。夏总肥嘟嘟的厚手掌压住女人的手和卡,也压住了女人白皙的大腿。“不要什么!给你儿子买玩具,快放到包里,这儿人多。”女人脑子一片空白,就将那堆卡放到包里。

转身开门的时候,夏总很自然地摸了一把女人的大腿侧面,像阿黄撩骚一只顺服的小老鼠。

在卫生间,女人数半天才加出金额,面值八千元。天,吃一顿饭,就随手拿出这么多。若给个十次,房子的首付就可以轻松交付了。女人小心地把这些卡藏在自己的衣柜里。

在柜台,女人还心有余悸,对阿紫说今天跟夏总吃饭时看到自己男人了。阿紫也吓一跳:“你老公跟踪你?你不会这么苦命吧,第一次出轨就被老公逮住了,看来你要在菜市场住一辈子了。”女人气急了:“什么出轨,就是吃一顿饭。”阿紫说:“还是咱老公在山上打洞好,老陈怎么也不会跑山里去。”

其实是误会。节假日,酒店生意好,徐总打电话给男人,让他来酒店谈谈买鱼的事情,结果巧遇了夏总的宝马。

女人一下班,男人就眉飞色舞地说出徐总要和他合作的事情。女人长长舒口气,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

吃过晚饭,男人很高兴,和女人带着儿子去附近的公园玩,放假人多,公园里人山人海。玩了一会儿,男人主动去小吃摊给女人和儿子炸小吃。看到挤在小吃摊人群里的男人,女人鼻子一酸,此时,她想起了中午在希尔顿旋转门看到的男人的身影。

必须趁着节假日人多,把卡兑成现金。女人拿定主意。

这样的事情阿紫经常干,一开始她还遮遮掩掩,后来女人知道她和“兔猫”的关系后,她就不避讳女人了,说老陈给的百合现金卡,多得用不完,這玩意儿只能在百合商场花,要想买一只鸡一条鱼还真不管用,所以要想办法兑换出去。当然,偶尔她也给女人一两张,让女人放假回家给儿子买点好吃的。

阿紫兑换的方法很简单,看到顾客买“纪梵希”服装,先是热情地给人家服务,介绍款式,不厌其烦地让顾客试穿,等顾客下单的时候就随口问现金还是刷卡,如果是刷卡就没戏了。如果是现金,她就满脸微笑地问人家能不能行个方便,说单位发的福利卡,急着兑现还房贷。一般顾客都会满足她的要求。有时候她懒得和顾客解释,就以替顾客去收银台买单的理由,拿顾客的钱直接在收银台刷现金卡。

第二天上午一直没有等到机会,顾客要么刷银联卡,要么刷百合的现金卡,她的一打卡放在口袋里扎得生疼。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付现金的男士,女人带他一起到收银台,在路上吞吞吐吐地说:“我可以换卡给你。”说这话时,女人有一种做贼似的心慌。也许是没讲清楚,男士莫名其妙地问:“还要换什么卡,你不是营业员吗?怎么卖衣服还搞起传销。”女人吓得面红耳赤,怕不远处收银台同事听见,转身就跑,差点把手中的卡都扔了。

下午,女人终于找到一个机会。一位三十来岁的漂亮女士买连衣裙,六千多元,而且说是用现金。阿紫没有兑现的想法,就让女士自己去收银台买单,女人趁着阿紫包装连衣裙之际,带顾客去买单。在路上,女人吸取上午的教训,直截了当对她说:“我有百合的现金卡,换给你去买单好吗?我要现金。”顾客也没说什么,就数了六千元现金给她。

谁知差错出在收银台那儿。五一期间刷卡的人多,可能是后台数据繁忙,收银员有一张卡刷了两遍没读出信息,没等女人悄悄给顾客换卡,顾客就大声责问她:“你给我换的是什么卡?不会是用过的吧。”女人只好硬着头皮在收银员眼皮底下从口袋掏出一张卡,轻声说:“怎么会呢,前面这几张卡不是好好的,给你换一张吧。”然而,收银员刷第三遍时,那张卡有了数据信息,女人拿卡的手就僵硬在空中。顾客走后,收银员不怀好意地开她玩笑:“老实交代,哪来的卡,把衣领掀开我看看有没有致富线。”女人真的打开衣领说:“别胡扯,你看你看哪有。”这事很快就被阿紫知道了,阿紫没心没肺地问她:“还有多少卡,我给你兑现,这活我会做。”原来阿紫早和收银员有勾结,她给收银员小恩小惠,收银员收到现金不入账,直接刷等额的现金卡。女人就干脆把剩下的两千元现金卡交给阿紫去兑换了。

晚上趁着男人和儿子不注意,女人把八千元现金塞到床垫下面。

儿子在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女人自然就想到明年儿子要来读小学的事情,这一两个月再不买房,就不能满足“房产证满一年”的条件。女人再次和男人商量。男人说:“一两个月哪能搞到八万块?”女人说:“不行咱俩去借钱,绝对不能耽误儿子的学习。”男人说:“怎么办,卖血钱太少,不行我把两个肾都卖了。”女人说:“你听谁说过卖两个肾的,人都没有了还要钱干嘛。”儿子在一旁很高兴,跑过来问爸爸:“你卖两个肾,是不是明年我就可以来城里读书和你们住一起了?我不想再跟爷爷奶奶住,爷爷老是拿拐杖擀我。”商议到最后,只有借钱,两人都去找找以前的同学,女人在商场找同事借点,男人在老家亲戚那儿筹点。

女人向阿紫借钱,说再不买就来不及了。阿紫答应借给女人一万元,说不行找老陈要点卡兑兑。

阿紫说:“你真傻,你已经开辟了一条致富线了,干嘛不重复利用。”

“我才不想那样。”女人说。

“夏总卡和现金充足,再要点啊。”

“我根本就没和他……”女人和她解释。

阿紫哈哈大笑:“这说明夏总人品不错啊,预付款嘛。你真是死脑筋,人家对你多好,现在都还没走,昨晚和老陈还说起你,彩福公寓的房子还是空的,就等你。你可要把握机会哦,要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甚至永不再来,老男人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你玩太极,说不定明天就找别的小姑娘了。”

其实,这个事女人不是没有想过,关键是做不到,高中毕业来T城就和男人在一起,恋爱结婚,成家生孩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和别的男人胡搞。再说,在这方面,男人特别小心眼。

儿子明天早上就回江北了,女人特意调了一个早班,上午偷空在七楼给儿子买了一盒积木。还准备下班回去多买点菜,晚上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因为儿子不在身边,所以女人觉得为儿子多做一些多买一点心里就会少一份内疚。

两点多,女人就匆匆赶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换上鞋子,准备把在楼下买的菜送进厨房。转身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客厅里的沙发靠枕扔在地上,茶几被放倒,阳台的门都是开的,女人的脑子嗡的一声响,马上意识到——遭贼了!女人赶紧跑到卧室,卧室里更是惨不忍睹,床上的被子像秋风扫落叶,衣柜门四敞打开,挂着的衣服全被扔出来,散落一地,冬天的棉被、羽绒服、大衣也被拽出来丢在地上,床头柜的抽屉明显是生拉硬拽出来的,一端现在还倾斜着。女人跑到小房间,阳台、厨房,都有被扫荡的痕迹。她突然“啊”一声,又跑到卧室,掀起床上所有的被子、床垫,用力寻找,又把被子、床单全部扔到地上,爬上去寻找,天,床垫下的八千元没了!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头晕眼花喘不过气来。不可能啊,昨天晚上才放到床垫下面的。女人想起什么,飞快地跳下床,把床垫、床单、被子整理好,模仿昨天的情景,恢复被盗前的模样,然后轻轻打开昨天放钱的那块床垫,没有!合上,再打开,还是没有!向四周摸索,都没有。女人气急败坏,一下子掀开被子,嚎啕大哭。陪别的男人去吃饭,差点被自家男人看见;商场换卡被人怀疑,阿紫以为上了床,这些委屈换来的八千元说没就没了。女人才想起阿黄也不见了,骂道:“这死东西在家有什么用。”去阳台找阿黄,未果,发现阳台纱窗是大开的,一丝不祥的念头在眼前闪过,女人赶紧趴着阳台往下看,仔细找,真的发现有只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女人才想起给男人打电话,男人正带着儿子卖鱼。放下电话,女人就瘫到在沙发上。

男人回到家后立刻报了警。警察来了,问女人家里损失了多少,女人说不知道,男人重新收拾了一遍,发现这几天放在床头抽屉里卖鱼的二千多元钱被偷了,女人的一只金戒指也没了。警察走后,男人很沮丧地说:“还没有开始借钱,就被偷了二千多,还差八万块怎么整?”

晚上,一个黑衣人摸到家里,拿着剁鱼的大菜刀走到床边,对着熟睡的男人举起大菜刀就砍。就在这时候,阿黄嗖的一声冲过来,对着黑衣人怒吼,黑衣人恼羞成怒,对着阿黄一顿乱砍。女人吓得大喊大叫,吵醒男人,才知道是噩梦。后半夜,女人发现自己变成了美人鱼,畅游在宽阔的江面,和成群的鱼在一起嬉闹、寻食、跃动。有肥溜溜的草鱼,有大嘴的胖头,还有红尾鲤鱼。有一尾鱼,许是病了,落在水底,远远的看着她,病恹恹的样子。还有一尾鱼,调皮,高高的跃起,坠落,溅起无数晶莹剔透的水花,水花很高,一直冲到天空。

第二天,送走儿子后,女人回到百合商场。阿紫说你迟到了,老陈刚才还问你在不在,怎么脸色这么差?女人原本想对阿紫诉苦,说家里失窃了,说好不容易兑换的八千元也被偷了。但一想到她会告诉陈经理,夏总就会知道,就不愿意说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总打来电话:“我特意多留一天,想和你聊聊。”

其实看到夏總的电话,女人的心情顿时就有所好转,有在悬崖边缘看到一根救命草的感觉。女人说:“谢谢夏总,我在上班呢。”

夏总说:“你今天早班,等你下班,我们聊聊吧。”

“好!”女人说。

“来彩福公寓,这儿方便!”

“嗯!”女人轻声道。

放下电话,女人心情复杂起来,更多的是忐忑不安。去他的公寓,还“这儿方便”,方便什么?

女人一上午都在忐忑之中,几次把顾客惹生气,先是给一个肥胖的女子拿错了衣服的型号,后又把一个中年妇女买的裙子拿错了款式。顾客问阿紫:“这是不是新来的?”阿紫连忙说:“是是,昨天才招来的,对不住了。”

下午一点多,女人从不安中镇定下来,也似乎拿定了主意,下班就在百合商场买套衣服,然后去做了个头发。

三点钟,她从百合商场附近的美发店走了出来,此时整个人焕然一新。

走进彩福公寓一单元门厅,站在电梯门前,女人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呼出去。有什么呢,没什么!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女人扭头看看后面,挺起胸脯,一脚迈了进去。在两扇彼此熟悉而又无动于衷的电梯门再一次极不情愿地靠近时,她发现一只猫的身影在门厅一闪就不见了。

彩福公寓都是精装,夏总又添置了真皮沙发,曲面OLED电视,实木的书柜。客厅现代气息浓郁,风格时尚,餐厅被改造成酒吧台,玻璃烤漆台面上放了两支高脚杯,半盏红酒,一瓶红酒半窝在网状的红酒架子上,橡木塞子堵在瓶口,女人感觉造型有点邪恶。夏总穿着花格子居家服,笑眯眯的,让女人换鞋坐到沙发上,然后端来高脚杯。

女人还故意在夏总面前转了一圈,新衣裙、刚做的头发毕竟需要有人欣赏,夏总递过酒杯说:“你真漂亮!”

女人竟没有推辞,学着用手指握着杯壁,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让紫红的液体溢在唇齿之间。

仿佛像一场绚丽的酒会,男女主角在侃侃而谈。女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这种氛围。

夏总说:“你很美!”

女人说:“谢谢!”

夏总说:“你刚被招进来的时候,陈经理就打电话告诉我,说特意招了一个美女放到纪梵希,还让我感谢他。”女人心里骂“兔猫”不是东西,当面嫌弃自己学历低了不想要,背后又讨好夏总。

“我还特意来看过你,你应该知道吧。”

女人笑笑。

“你问阿紫借钱了?”

“是的,借了一万。”女人想这些他都知道,不需要隐瞒。

“还差钱吗?”

“差,还差七八万呢。”

“我给你八万,你不用问她借钱了,待会儿取现金、转账都行,你知道的,我不缺这些钱。”夏总贪婪注视着女人的脸。

“这……不好吧!”女人问。

“我喜欢你,这房子你也可以来住。我不经常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总放了酒杯,坐过来,挨着她。

女人因为紧张不说话。像一尾刚被放进鱼缸认生的小金鱼,瞪大眼睛,胆怯的样子,悬浮在鱼缸的拐角处一动不动。

夏总用手揽她的肩膀,她没有拒绝,也没有顺势倒进他的怀里。他的嘴就贴了过来,肥腻的嘴唇直往她的脸颊上拱。她端坐着姿势像翻白的鱼,僵硬。他想亲她,用力往上够。腐烂苹果的气息就直冲进她的鼻腔,这还不够,他用力按住她的头,张开嘴咬过来,堵住她的嘴唇,像一堵墙压在胸口。她顿感眩晕和窒息,挣扎,嗯嗯嗷嗷叫,大半个脸被他手掌按住动弹不得。得寸进尺,他想撬开她的嘴,要用舌头深入她。她死死地用力抵住,绝不能讓腐烂的气息爬进她的身体。他没了耐心,一只手鲁莽地伸进裙底。刚买的裙子,她是有准备给他方便的。但她不喜欢这样粗鲁,有被强暴的感觉,卖鱼的男人最强硬的动作也不过是扳扳她的肩膀。

“我自己来。”她护住即将毫无遮挡的裙子,推开他四处乱拱的大嘴。

他已经喘粗气了,额前的一小撮头发像空气刘海在晃荡,瞪大眼睛,表情狰狞。

女人站起来,用手撩了一下头发,开始打开腰带,解裙子。

夏总保持“葛优躺”姿势,欣赏着猎物,目光是饥渴的。

突然,夏总有电话打进来。女人忙停止了扯动裙上拉链的动作。

“喂!”夏总仔细看了电话,接了起来,一只胳膊肘支撑着沙发。

女人心里一紧:他老婆打的?

“嗯,出差了,怎么了?”夏总瞟了女人一眼。

“嗯,晚上就回去。”

肯定不是他老婆,那个撒娇的声音不是四五十岁女人能通过话筒做作出来的。箭在弦上,能接电话肯定关系非凡。

“好好,乖,就这样。”夏总急着挂电话,哄着对方。

南京的小三?小四?还是像自己一样即将要到手的猎物?她无语,忽地拉上裙子的拉链。

他已经挂了电话。

“快来呀,宝贝,我都等不及了。”他一把脱了裤子,猴急的样子。

“刚才是你老婆吗?”她故意这样问。

“不是,你快脱啊!”

“那是谁?”她故意问是不是他老婆,其实是希望他顺水推舟一句“是的”,给彼此一个台阶。

“南京的小丫头。别站着,过来!”他起身想过来拉她。

她肯定不是吃醋,她也没想着吃醋,这不是爱情,也不是情爱,但他的坦率是对她的无比藐视。

还有比在一个女人面前毫不避讳另一个女人存在的藐视吗?还有什么比这更伤一个女人的尊严和自尊吗?还有谁像她这样下贱送货上门?

“我不想这样了!”女人飞速地勒紧腰带。

“你干嘛?什么意思?”他慌了,才知道箭在弦上也能偃旗息鼓。他拽她,推倒她,压上去,野蛮地掀裙子,像一只发了情的饥渴万分的野猫,张开血盆大嘴,低吼呜咽,呼呼喘气。这时的他和流氓没什么区别,端着高脚杯侃侃而谈全是他妈的装逼。其实他不知道,她已经怒了,她已经从自愿买一件裙子做一个好看的头发有备而来到彻底的厌恶和愤怒了。

她用力推开他,站起来说:“我不愿意这样的交易。”夏总瞪大眼睛看着女人……

女人在电梯里整理乱糟糟的头发和裙子,然后拿起包里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她发现,脖子上竟然被抓了几道血痕。

她踉踉跄跄地走出彩福公寓,抬头竟然发现天空一片蔚蓝,有那么几朵白云悠闲地向西边的太阳游去。这么慢,能追上太阳吗?

这时,女人接到男人的电话。

男人在电话里阳光灿烂地说:“今天给希尔顿送鱼碰到徐总了,她说政府又出台了一个新政策,在T城打工的农民工子女进城读书,可以就近入学,徐总还帮我们打听了,我们菜市场那儿就是实小的学区。哎!还有,徐总说我供的江鱼非常好,还要增加供应量,哈哈,我估摸再干两年就能付首付……”

“我要回家干家务!”女人打断他的话。

男人在电话里一愣。

女人挂了电话,发现有水珠落在自己脸上,而天空的白云竟然完全盖住了橘红的太阳。

这么慢,怎么盖住的?女人自言自语。

责任编辑 赵 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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