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道给我十年,追上《盗梦空间》
2017-04-27左海滨
文/左海滨
幕后
陈正道给我十年,追上《盗梦空间》
文/左海滨
能够善用自己的“短处”自嘲的人,往往更让人觉得亲和,比如一直拿自己“长得丑”开涮的黄渤,比如总说自己是“胖子”的80后导演陈正道。《催眠大师》之后,很多人将其与诺兰的《盗梦空间》进行比较,有人称赞它在国内类型片上的开拓,也有人极端贬损它的不足,陈正道却在这或赞或踩的天平两端找到了平衡点:500公尺很远,但你不踏出第一步,500公尺就永远永远是500公尺。毫无疑问,他在灿若繁星的电影导演中还称不上是“大师”,但就像“陈正道”这个名字一样,他,正在路上。
从“狂放”到“宅变”
虽说并非人人的青春都轻狂,但人的轻狂往往是在年少时,对于陈正道来说尤其如此。《狂放》与《宅变》都是陈正道在台湾发展时的早期作品,在大陆的知名度远远不及《盛夏光年》,若撇去这两部电影各自讲述的故事,仅用“狂放”和“宅变”这两个词语来形容陈正道的导演之路,却再合适不过。
2004年,23岁的陈正道坐在威尼斯电影节的展映厅里,原本作为“威尼斯国际影片中最年轻的入围者”的意气风发已然消失无踪。他的影片《狂放》还没放完,观众已经走掉了一半,到了晚上更是有媒体质疑威尼斯选片人选择这部影片的专业度。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原本是带着耀眼光环来到世界级的电影舞台,至此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影展缺一个台湾地区的新生代导演”,加上与其他更为成熟和优秀的电影在一个平台上展映,对比之下的稚嫩似乎刺激到这个年轻导演的自尊心。
回到台湾以后,陈正道拍摄的惊悚片《宅变》取得1800万新台币票房,之后《盛夏光年》的票房更是直逼当年台湾电影的最佳票房纪录。威尼斯电影节带来的挫败感一扫而光,顺遂的发展也让陈正道带着类似“台湾电影救星”的自大而愈加狂放起来:“能拍类型片,也能拍青春片,觉得自己什么都行。跟谁工作都不太理他们,承诺人家的事也没做到,这样的事很多很多。”经历了毁约、赔偿,再毁约、再赔偿这样持续不负责任的骄纵之后,陈正道终于把台湾的电影人差不多都得罪了。这期间他没有电影可拍,就去拍MV,拍广告,做设计,每一件倒都做得不错,可他却不开心。经历了6年原地踏步式的消沉,陈正道开始脱“宅”思“变”,他再次确认了“电影”对自己的意义:“我可能一定要逼自己成为一个职业电影导演,不然这一生不会快乐。”
为了能够继续拍电影,陈正道只身来到大陆发展,而他也从原本那个狂放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高产的资优生”,在预算时间内完成拍摄,让作品足够精致能带来回报。他说自己现在这么乖,是因为“想要拍电影过完这辈子,所以不想让人家觉得我不认真,没有做好或者不尊重电影,因为我做过一次,那6年不拍电影的代价太大”。从23岁到30岁,他终于在而立之年学会了“不惑”,一步一个脚印从头跋涉。
通过拍摄《幸福额度》《101次求婚》这两部电影,他在北京站稳了脚跟,后者票房过亿的成绩更是为他争取到了拍摄《催眠大师》的机会。当时的大陆电影市场中鲜有悬疑推理类影片的身影,风险与压力都是显而易见的。因此他从起意到开始拍摄,一直与主创人员反复打磨剧本,数次大改,如此谨慎的态度只是为了拍出一部没有硬伤的悬疑推理片。陈正道不再觉得自己是少年天才,而是一个运气好的通才,也不再急功近利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只想尽己所能将喜欢的故事拍成电影,对得起观众的时间和电影票,对得起自己那6年付出的巨大代价。
从“影迷”到“导演”
与其他艺术形式一样,电影也需要唤起观众共鸣才能产生广泛影响,只是由于电影产业的商业化,大部分走商业路线的导演们只重视“如何让观众喜欢看”。过于重视往往导致当局者迷,为了票房一味附和观众口味、质量却不尽如人意的电影近几年数量着实不少。陈正道从《101次求婚》的高票房,到《催眠大师》和《重返20岁》实现票房与口碑均衡双高,很多人好奇这个台湾导演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大陆观众的口味。其实道理再简单不过:换位思考。
基本上所有导演的电影之路都是从做影迷开始的,但当他们脱离影迷的身份成了导演,有时候却忘了该如何与观众交流。陈正道是年轻导演中少有的清醒者,成为导演的他深知电影拍摄的不易,但也不会因此对批评的声音感到愤愤不平。他很尊重那些写长篇评论的观众,观众买一张票看完一部电影,按理说他们对影片已经没义务了,可是有些观众花了他们人生中的一段时间看完这部电影还写了那么长的影评,不管是夸还是贬,他都给予尊重,当然,认不认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陈正道也喜欢看短评当中的“神吐槽”,有时候还会转发“今天看完《101次求婚》,这个故事就是个1+0+1很2的故事”诸如此类会惹人发笑的评论,单纯是因为觉得他们太聪明。
陈正道知道做影迷很容易,两个半小时电影结束,放映厅的灯一亮,就知道什么片子是好片,什么片子是烂片;但是做导演很难,想要拍好的片子,不是花钱买一张电影票看个几个小时就学得会的。尤其是悬疑推理类的影片,在他看来这就是导演、编剧和观众之间的一场博弈。所以当时他对于《催眠大师》的看法其实很坦然,也清楚看多了这类影片的观众一定会猜到结局:“我一个人的智力对上两万名观众的智力,一定是两万人更厉害。但有趣的是,也有像《盗梦空间》那样的电影,千万观众都臣服于导演的艺术,那我只能再努力一点。这跟个人天分也有关,能不能成为诺兰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这个过程很有趣。”
除了在面对影片评价时尊重观众的看法,在电影创作的过程中努力尊重观众的智商,陈正道甚至会分析一些影迷给极端差评的心理:观众今天批评《催眠大师》跟《盗梦空间》“天差地别”的主要原因是,《催眠大师》的票价跟《盗梦空间》的票钱是一样的,影院不会因为《催眠大师》只有《盗梦空间》十分之一不到的水平,所以票价只卖五块。“那为什么我只是往前踏这小小的一步,却让观众掏钱买票来看我的电影,而不看别的?我现在终于懂了,如果观众花五十块的票钱,然后他给我一颗星的评分,他所期待的过程是:如果我够争气,有一天拍出了厉害的作品,他就会有一种见证我成长的成就感。”
能从观看者的角度客观审视作品的精彩程度,也能从创作者的角度不断精进作品的质量,甚至还会花心思琢磨影迷的心理,这恐怕就是陈正道能如此了解观众口味的诀窍了。
从“接地气”到“做自己”
陈正道刚刚来到大陆发展时,一直被说成“台式小清新”,就急着想要“接地气”,后来发现这么做没什么意义。拍爱情电影时,最重要的是向观众传达“我爱你”,所以如果很诚恳地把电影拍好,就算有点台湾腔,观众也听得懂他在说“我爱你”。所以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陈正道不再想方设法寻求“接地气”,而是用诚恳的态度“做自己”。
在《101次求婚》的票房迈过一亿元人民币大关的时候,很多媒体贴给他的标签是“进入‘亿元俱乐部’的首位80后导演”。对此陈正道没有被票房的大捷冲昏头脑,他知道不是好电影就有好票房,而是对的电影就有对的票房。在现今大陆电影市场不断发展的时期,很多导演、出品方想要趁着水势把船开到更高的地方,陈正道却一直对这种繁荣景象保持警惕:“中国电影市场进步得比导演快,这是个危机。我明明还没拍得那么好,但是票房已经很高,片酬也给得很高。可是当你的票房超过你的电影品质太多的时候,观众可以随时甩掉你。”
在这种清醒判断之下,陈正道始终保持着“诚恳而不趋附”的态度,他直言:“我不能要求高中生下课以后去看徐峥和莫文蔚斗智,他们也许就是想看林更新会不会追到周冬雨。但我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创作取向。中国电影产业很宽容,如果你好好做,赔钱概率其实不高。追逐什么‘5亿俱乐部’‘10亿俱乐部’没有意义,这是大家对电影的迷失。”
陈正道不想陷入这种迷失,因此在《101次求婚》带来的机会下,他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电影类型来拍,哪怕当时国产的悬疑推理电影几乎一片死寂;而在《重返20岁》之后,他依然没有忘记带着难度更高的《记忆大师》重新来到观众面前。如今的陈正道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狂傲,更不会因为曾经张扬带来的挫折变得过度谦卑,他身上始终有着属于一个年轻导演的自信与永远跃跃欲试的动力,有人将他的“大师系列”电影和《盗梦空间》等经典悬疑推理电影进行比较时,他会说,“给我十年时间,到时候你再把我们放在一起比,那时候就不会是捧杀了。”
说话直来直去,带着年轻人的鲜活劲儿,已入行多年,不摆什么架子。陈正道在各种报道里总是逃不开“胖”字,或亲昵或调侃的语气让这个体型上的特点成了他亲和力的一种外在表现。但是了解他的人都明白,他的斤两,可不仅仅表现在体重上;而且在不可预期的未来,他的分量一定会越来越重,当然也不仅仅是指体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