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小孩的母亲会变蠢吗？

方陵生

传闻女性怀孕生子会导致记忆力衰退、认知能力下降，这种现象通常被称为“孕傻”或“婴儿脑”（baby brain）。“孕傻”一说有没有道理一直存有争议。生小孩真的会使母亲变蠢吗？

凯瑟琳是美国新奥尔良杜兰大学的研究生。一天，她的导师递给她一篇论文，“我匆匆浏览了一下，发现这是一篇关于怀孕做母亲与认知障碍之间关系的文章。我意识到，这篇文章是导师专门给我看的。”

此时，凯瑟琳已怀孕几个月，她的导师给她看这篇文章只是出于一种关心，但因此却引起了她的深思。很多人认为，怀孕和做了母亲以后，对女性大脑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如反应迟钝、记忆力变差等，变成所谓的“妈妈脑”或“婴儿脑”。

凯瑟琳在查阅了大量科学文献后，发现没有证据支持这种说法。事实上，她发现的证据正好相反，至少老鼠实验可以证明，产后母鼠的大脑思维更加敏捷。“婴儿脑”的说法背后可能隐藏着另一种真相。她决心要找出这个真相。

近年来，研究人员关于“婴儿脑”的一些新的研究探索有可能给理解产后抑郁症带来更多希望，甚至有助于对健康女性大脑老化的各种因素有更多的了解。

有研究认为，孕产妇的大脑出现记忆力下降等，可能与怀孕前后体内激素变化、睡眠质量下降、注意力分散等诸多因素相关，而非真正的脑力和智力水平下降。当激素水平归于正常时，这种现象会逐渐消失。如今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怀孕生子甚至能够提高母亲的移情、推理和判断等大脑能力。

老鼠实验的启示

事实上关于孕妇和新妈妈产生一些认知问题的报告也时有所闻。有调查发现，五分之四的孕妇报告称，在记住电话号码，或组织某个复杂句子时，她们会觉得比孕前更加困难一些。1997年一份被广为引述的研究显示，女子怀孕后大脑会萎缩7%，对于“婴儿脑”的说法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美国弗吉尼亚瑞奇蒙大学神经科学家克雷格·金斯利曾听说过不少这类新闻故事。他对妻子做了母亲后胜过平时的认知能力大惑不解，“我看着她和婴儿，她几乎直觉地知道该做些什么，甚至一边做事一边照顾着婴儿。”当时他就萌发了通过老鼠实验来探索这一问题的想法。他想知道，从一只老鼠的立场来看，母鼠做了母亲后，对它会有些什么好处呢？

当时的这些想法促使金斯利在之后几年里进行了一项有名的实验，研究老鼠社会性行为背后的神经学原理。他在研究中没有发现做了母亲的老鼠有“婴儿脑”的任何迹象。恰恰相反，事实上，虽然怀孕后期的老鼠在空間能力上稍受影响，但分娩后母鼠在复杂迷宫中记住和回忆食物位置的能力却明显胜过未有生育的母鼠，另外，生下小鼠后母鼠的捕食速度也比其他老鼠更胜一筹。在金斯利实验室的一项研究中，没做母亲的老鼠平均需要270秒时间才能抓住躲在某个隐蔽角落里的一只蟋蟀，而有了鼠宝宝后的母鼠只需要50秒时间就能搞定。

金斯利的团队和其他研究人员的一项新的研究还显示，做了母亲后的老鼠胆子更大更勇敢。在有压力的情境下，它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恐惧和焦虑，血液检查显示它们体内应激激素的水平较低，调控恐惧和焦虑情绪的杏仁核等大脑区域也较少波动。

是什么导致老鼠母亲发生如此大的变化？金斯利认为，这可能与孕期荷尔蒙激素的大量释放有关，其中雌甾二醇的水平达到平时正常情况下的几百倍，另外，催产素也促使大脑对来自幼鼠的感官刺激做出迅速反应，涉及记忆和认知的大脑区域在经历了这一系列重大变化之后，神经元之间形成了更多的连接。

最近的核磁共振成像（MRI）研究也显示，怀孕和生育促使母亲大脑产生许多变化。怀孕后期大脑萎缩的原因目前尚不明确，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萎缩只是暂时性的，分娩半年后大脑会恢复原来的大小。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在分娩后三周至四个月之后，大脑的一些部分甚至还会胀大起来，包括那些进行推理判断的区域，产生移情作用的区域，以及调节情绪的区域。

这些变化表明“怀孕不是一件小事”，正如金斯利所说的那样，“这些变化代表了一个不同的发育阶段，就像性别分化阶段或青春期阶段一样具有重要的意义。”

但这种变化会导致人类母亲情绪和认知能力的改善吗？美国查普曼大学的劳拉·格林说道，就像在老鼠实验中发现的那样，人类女性在孕期的最后三个月里感受到的压力通常会小得多。

这是对边缘系统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的抑制作用导致的，一种在面临危险时做出“逃跑还是战斗”反应的大脑系统。这种变化可一直持续到孕期结束之后的一段时期内，虽然持续时间有多长目前尚不清楚。

有意思的是，在受到挑衅被激怒时，做了母亲的女性比未做母亲的女性更具攻击性，它们也比平时更大胆，更勇敢，也具有更强的情绪恢复能力。兰伯特指出，这些都具有进化学上的意义，因为只有坚韧顽强的母亲才能更好地保护好它的后代，做出对婴儿更有利的应激反应，这对于它的孩子也是很有益处的。研究显示，在怀孕过程中和分娩之后母亲承受过大的心理压力，会严重影响到婴儿的身体和心理健康。

怀孕女性的大脑变化

有研究表明，在孕期和分娩后不久，无论是空间推理能力还是记忆能力，人类女性的认知能力既没有受到损害，也没有得到提高和改善。少数可靠的实验结果表明，在怀孕的最后三个月和分娩后的最初几个月里，一些母亲的非文字记忆确实有所下降，但只是轻微的下降，而且都是暂时性的。格林认为，这可能是孕期大脑的一些重大变化所导致的结果。

金斯利老鼠实验的结果引起了另一科学家图姆比尤·科斯特的极大兴趣，她想知道，做母亲女性的空间能力是否会得到提高呢？她给怀孕女性、哺乳期母亲，以及从未怀孕的女性设计了与老鼠实验相类似的一些测试项目，例如，在模仿老鼠走迷宫的实验中，科斯特让这些女性在虚拟水塘中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隐蔽平台，然后对她们找到落脚平台所走过的距离，所花费的时间等多种因素进行测量和综合评估。

多次实验的结果与之前的一些人体实验相符合：怀孕期和哺乳期女性的空间能力既没有受到损害，也没有得到提高。

她最终发现，原因其实很简单，人类女性做母亲后对大脑能力的促进与老鼠是不同的。母鼠需要独立抚育后代，小鼠父亲或其他老鼠不会帮助它，空间感知和记忆能力的提高可帮助母鼠更容易找到食物，并尽快返回小鼠身边。而人类母亲可得到来自家庭、社會和周围人的更多帮助，她们不需面对老鼠母亲那么大的压力。

那么大脑的哪些变化可帮助人类母亲更好地抚育婴儿呢？科学实验已找到了一些线索。在计算机人类表情识别测试实验中，怀孕后期的女性更擅长于发现恐惧、愤怒和厌恶等表情，但识别惊讶和愉快等积极情绪的能力却没有什么变化。专家认为这是很有道理的，如果想要更好地保护好你的孩子，你就需要具备及时发现威胁的能力。

为人母女性的大脑在应对环境处理事情方面也更为灵活，因此在突然多了一个孩子要照顾的情况下，不会感受到更大的生活压力。虽然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研究探索，但专家通过设计一些新的实验进行证实。例如对枭猴的研究显示，在寻找食物并想出有效方法获得食物方面，枭猴母亲比其他未做母亲的猴子更有办法。人类母亲很可能也是如此，这不仅因为我们人类也是灵长类动物，更重要的原因是，与不负责任的老鼠父亲不同，枭猴父母是一起承担抚育后代责任的。

科学家希望在人群研究填补这方面的一些空白。例如，她们给怀孕女性设计的一些测试任务中，包括对策略计划和多任务处理等能力的调查，调查将持续到孩子出生一年之后。尽管如此，做母亲对大脑的影响，目前还缺少这方面的全面认识。

“婴儿脑”没有科学依据

所谓的“婴儿脑”至今仍然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大约有五分之一的母亲在分娩后三个月内患有产后抑郁症。在英国，自杀是新做母亲者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与怀孕相关的荷尔蒙水平异常可能是罪魁祸首，此外还有胎儿发育和怀孕期间其他因素的影响。例如，虽然孕期下丘脑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的分泌大幅升高，可降低准母亲因怀孕带来的压力，但研究发现，这种荷尔蒙激素的异常升高同时也与产后抑郁症相关。因此，更好地理解母亲大脑及其荷尔蒙水平的变化与健康的关系，可有助于预防产后抑郁症的发生。同时这类研究还可加深我们对健康大脑衰老因素的理解。

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的丽莎·加利亚发现有证据表明，生孩子对女性荷尔蒙的影响可持续多年。她说：因此做母亲会对女性产生长期影响并不奇怪。

金斯利在实验中发现，母鼠认知能力的提高可一直持续到它们进入老年。他说：我们一直观察它们到2岁，这个年龄的母鼠相当于人类女性的80多岁。进入老年阶段的母鼠学东西仍然很快，它们奔跑起来的速度仍然很快，它们的大脑要比同样年龄但没生育过的母鼠要健康得多。”

神经学家的研究也支持以上发现，做了母亲的母鼠进入老年后，它们的大脑比未做过母亲的同龄母鼠健康得多，大脑里的淀粉样前体蛋白也要少得多。淀粉样蛋白是大脑里产生的与人类阿尔兹海默症相关的一种物质。

但人体研究的一些证据也有矛盾。一项研究发现女性生孩子多与阿尔兹海默症风险增加相关，但另一项研究发现，母乳喂养可预防阿尔兹海默症，而怀孕次数多也有相同的作用。

未来针对母亲荷尔蒙变化在与阿尔兹海默症发病机制中所起作用的专门研究也许能够找到答案。这其中涉及的不仅仅是荷尔蒙变化，胎儿的细胞也有可能侵入母亲大脑中生长出新的神经元。无论真相是什么，了解怀孕对女性一生健康的影响，可为降低女性疾病风险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科学家指出，更好地了解怀孕生子阶段女性身心健康的变化，还可提高我们对人类进化的认识。爬行动物产下卵后就不管它们了，因此它们的大脑很简单，不需要那么复杂，而对于更高级生物的哺乳动物的母亲们来说，养育后代的新任务需要大脑神经元和行为的更多变化。但是，是新的行为提高了大脑的能力？还是正好相反，是大脑的益趋复杂导致产生了一些新的行为呢？这是一个需要进一步研究探索的重要问题。

破除“婴儿脑”迷信意义重大

图姆比尤·科斯特说：“婴儿脑”的说法似乎相当普遍。她发现一些从未怀孕的女性对自己空间能力的评价要高于那些怀孕生子后女性的自我评价。这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传统偏见的影响？还是因为初为人母阶段睡眠不足带来的影响？

破除“婴儿脑”之谣传还有很重要的社会意义。许多政策都规定要防止就业中的性别歧视，保护生了孩子后重返职场妇女的权益，但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人们思想深处的隐形偏见。

图姆比尤·科斯特希望新的研究将能够让女性，以及她们的雇主了解其中的所有原由，并相信怀孕生子对女性雇员的大脑智力是绝对没有负面影响的。甚至有可能她们的大脑能力比之前更强。

对做母亲后女性认知能力的研究将令进入生育期的女性在就业市场上处于有利地位，怀孕生子后的女性也将更受到雇主的青睐，怀孕生子不再是求职就业中的一种不利因素。例如，对于某些工作来说，对威胁感知能力的提高是一种极大的优势条件，如战斗机飞行员和航天员等。

也有学者对怀孕生子女性的就业前景持乐观态度，并认为生育后的女性能做出更有效的决策，拥有更强大的情绪控制和恢复能力，拥有解决问题的创造性能力，这些都是主管人员和经理人所需要的优秀特质。